數年後,某處群山間,一濂瀑布,綠松如蓋。
頎長的身影趴在草地上,盯著瀑布下某處,文風不動已有兩個時辰。
參天大樹的枝葉間,飄下幾縷桔色薄紗,偶爾隨風搖擺。
又過了一個時辰——
「化心,洞里那只不是百歲蟾蜍,是一只癩蝦蟆。」
「你醒了。」空門化心抬頭笑笑,烏發映著斑駁的陽光,反射出淺淺金色。
「我不醒,你是不是打算趴到月亮出來?」青蚨的臉色不太好。
「你一向只睡三個時辰。」空門化心站起,展臂接住下墜的縴影,穩穩圈在懷中。
被他接住,青蚨懶得下地,直接窩在懷中,攬著他的脖子道︰「早知這樣,當初我真不該把你的筆記寄給施三公子。」
他不抄佛經,改寫筆記。無論是游覽時偶爾遇到的靈類,或是被人誤會的妖類鬼怪,全成為他筆記的一部分。
隨著行過的地方,筆記的數量越來越多,多得她一把火……不敢燒,只是覺得游山玩水時,背著這些東西太麻煩,趁他寄信給伽藍的老和尚時,她也封了一包寄給施三公子。
原本她只想隨便找個地方存放一陣,那施三公子看了化心的筆記,竟說神妙可讀,印了出來當書賣,據說頗受人喜愛。
施三公子寄了三本送她,化心見自己的筆記被刻印成書,還有比書厚的一疊銀票,一如既往的淡笑,對她道「你喜歡就好」。
哦,她喜歡就好嗎?這是寵她、重視她的表現?
她不貪慕錦衣玉食,也不是見錢眼開,只不過見到銀票時笑聲大了點,難道這讓他覺得不多賺點銀子就對不起她,所以筆記越記越多,甚至……達到痴迷?
正要斥責他不愛惜身子,林外傳來琴音。
兩人相視一笑,她扯下紗,他背起包袱,輕手輕腳循著琴聲而去。
「看清楚沒,他是個男人,不是靈也不是怪,沒什麼稀奇,走吧,化心。」
蹲在樹後,听得一曲風求凰,青蚨拉拉微呆的人,在他耳邊悄語。
空門化心側首看她,半晌才點頭。兩人剛轉身——
「既然來了,何不欣賞完呢?」撫琴的男子挑眉一笑,看向粗大的松樹。
男子容貌俊美,一襲純白錦袍,玉帶束腰,臉上的笑十分溫柔。
他身後撐著一柄龍骨傘,傘後露出蔥綠衣袖,應是位姑娘。
白袍男子對著松樹說話間,琴音再起,勾魂攝魄。
青蚨腳步未停,空門化心卻嘆了口氣,將她拉住,一同走出。
兩人視線交集,白袍男子琴音微微一震,極快,隨即被流淌的琴音掩過。
「怎麼了?」傘後傳來慵懶的詢問。
「沒事。」白袍男子不掩溫柔,單手撫了撫傘後的女子,轉頭望向空門化心,「你是誰?」
「在下空門化心。」
喃喃念了句,白袍男子右掌展平往琴弦倏壓,餘韻後,竟是一片靜謐。
「鄙姓葉,葉晨沙,行五,字……妄之。’葉晨沙緩緩地道。
「葉公子,打擾你二人,望見諒。」握緊掌中小手,空門化心亦是淡然一笑。
「我的字是長我五個月的兄長所取?這位見台可有印象?」他笑得溫柔。
「沒有。」空門化心淡笑未變。
「如此,是我認錯了。」勾起羽音,葉晨沙不再理會二人,繼續彈起鳳求凰。
「蚨兒,我們走。」扳過青蚨盯著葉晨沙的臉,空門化心輕撫。
青蚨回頭再看了眼葉晨沙,便緊緊跟著空門化心。直到瀑布聲與琴音完全消失,她才輕聲道︰「化心,你告訴過我,你未到伽藍前,俗家名字似乎姓葉?」
葉晨沙的俊美帶著戾氣,化心的俊美帶著典雅,但兩人眉宇間的神色極為相似。
「我還告訴過你什麼?」放開她的手,空門化心笑問。
「你說……沒有空門化心前,你是葉朝。」成親數年,夫妻間的親密話語她全記得。
「嗯。」空門化心點點頭,沒有心虛難安。
上前一步抱住,她有些抱怨,「化心,咱們以後若是有了孩子,難道讓他們也空門某某的叫,好難听。」姓葉也不錯啊,為什麼他不肯恢復俗姓俗名?
「不。」看看藍天,他的俊顏低垂,「無論男女,隨你。」
隨她?隨她什麼?隨她生男生女?啊,好羞人!她越來越邪惡了。
偏偏就算成了親,他多數時候仍是六欲難動,害她那顆心老是從這頭跳到那頭,結果弄得自己昏了頭。
唉唉唉!就算昏了頭,至少她不用害怕了。他的心在她身上,他的人是她的,永遠、永遠是她的。羞歸羞,小手可是緊握著衣袖不放哩!
空門化心見了,反握小手包在掌心,拉著她緩緩遠去。
「化心,你說隨我,是什麼意思?」青蛟的軟音中帶著羞怯。
「孩子隨你姓。」他側首。
啊!果然是她想歪了。她嘟起唇,嘆口氣,有些咬牙的道︰「好吧、好吧,若以後真有了孩子,我就叫他們青色……」
話聲越來越遠,直至消失——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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