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妮•Honey 第七章 作者 ︰ 櫻桃

晚餐時間七點整,捧著一顆緊張萬分的心,他準時步入孟宅。

想不起這輩子曾有哪一次,這麼緊張過──啊,有啦,第一次牽祥馨的手,他也張惶得快要厥過去──接下來就屬這一次,最叫人心神不寧。

他站在敞開的大門口,雖然入夜了,涼風習習,他卻猛扯領口,連連深呼吸,不由得想到一個怪問題。

戀愛總是讓人心兒怦怦跳,可他們在一起二十年,他怎麼可能只繁張過這兩次?但他確實記得,第一次偷吻她,他不緊張;第一次抱著她入睡,他不緊張;第一次探索她的矯軀,他不緊張;甚至是在求婚的時候,他更是不緊張。

這代表什麼?

……他從來不認為祥馨會拒絕他!

他太有自信,下意識地知道祥馨一定會任他予取予求,他想要怎麼樣,祥馨一定都會如他的意,所以養成了他的壞習慣,從來都不去考慮她的意願。

……惡劣、霸道、大男人主義!心里有個小小的聲音用力罵道。

我注意到,以前都是我女兒遷就你,步步追著你跑。

準岳父的抱怨猶回蕩在耳邊,莫非他指的就是這個?

一陣腳步聲從樓悌上順下來,就像玻棒由高而低滑過了玻璃水杯,敲響了悅耳的音符。

來人在樓悌口呆了一下。「……千峰?」他扯著領口的大掌倏然僵住,過了幾秒,才將頭轉過去。

「祥馨。」他瞥扭地喚她的名,全身器宜都像長反了似的,全都不對勁。

祥馨扶著樓梯扶把,睜大眼楮看著他,神情有些不敢置信。

「你──」來做什麼?

起了個話頭,她迅速將余下的話咽下去。那樣問,好像她很不想見到他似的。

天知道,那天海晶對她說的話,反覆盤旋在她心上。她想要展開「破冰之旅」,卻苦無著手的機會,先前他那冷漠的態度,真的嚇到她了。

即便她再想和好,只要一想到要面對的,不知道是他的熱面孔、還是冷,她就不由得想繼績保持被動的姿態。

「我……過來這邊吃飯。」他輕咳兩聲,不知所措的雙手干脆插進口袋里。

「喔。」她漾開微笑,心兒像是長了小翅膀,啪嗤啪嗤地往上飛。

見她笑了,他的緊張感不但沒有減少,反而往上沖升。他要怎麼做,才能讓她恢復往常的笑靨?

他又咳一聲,笨拙的話沖口而出。「剛剛我遇到你爸,是……他叫我過來的。」祥馨的笑弧頓時凝祝或許這是實情,但他畫蛇添是的解釋,卻硬生生地扯下了那對雀躍亂拍的心翅膀。

她收起笑容,意興闌珊地招呼。「要吃飯就過來吧。」他說錯了什麼?她怎麼又不笑?他納悶在心底。

兩個人同時往販廳移步,徐千峰不時偷眼看她,心里七上八下。

來到飯廳,他們驚訝地發現,那張象征「團圓」的中式大圓桌被撒掉了,換上了一張方形桌,桌面不大,要在上頭吃飯,他們恐怕得親密地膝蓋踫膝蓋才行。

爸爸在想什麼?平時不是對千峰意見多多嗎?今天怎麼態度大反轉?

桌上擺著熱騰騰的菜肴,那些精心設計過的「外觀」,看得兩人一陣呆。

這些菜……到底是要做什麼的呀?

突然間,一陣車子發動的聲音從外面傳來,「嗶」一聲,遙控器開啟了前門。

祥馨連忙走到窗邊,卻看到父母同時坐進了拉風的敞篷跑車里。

「爸、媽,你們要去哪里?」她忍不住輕叫。「要吃飯了耶!」只見孟鵲起瀟灑地往後擺擺手,油門一踩,炫紅色的跑車便滑出孟家。

嗶!又一聲輕響,前門降了下來。

好了,現在家里沒大人,只剩小輩兩尾,面面相覷。

她瞥了徐千峰一眼,踱回餐桌旁,再度審視一桌的菜肴。不得不說,她這輩子還真沒看過這麼多「心」湊在一起過!

首先是今晚的主食,蛋包飯,香滑可口的蛋皮上,用番茄醬擠畫出一根金箭,射中兩顆小紅心。

她挑挑眉。主菜迷迭香小羊排上,也是金箭串紅心的圖案,用薄荷醬淋的。

一盤包含了切絲高麗菜、商茸、甜玉米粒、紅椒、苜蓿芽、番茄的生菜沙拉,則用巧手排成了一顆大紅心──當然,盛醬料的容器,也是心形。

甜點是櫻桃果凍,果凍還是很沒創意的紅心狀。為了加強「紅心意念」,鋪底在瓷盤上的煉乳醬底,也用櫻桃醬勾出一串紅心。

差點忘了提!桌上還有一個邱比特造型的燭台,焰影搖曳,更添氣氛。

看來,她媽咪真的費了不少苦心,兩位大人又很刻意地避走開,留他們共進晚餐,還有,剛才千峰也說了,是爸爸叫他過來吃飯的……他們分明是想當和事佬,把他們撮合在一起。

那他呢?他心里怎麼想?他是被押著來的,還是自願過來的?

「菜……菜看起來好像很好吃的樣子,祥馨,我們一起吃飯吧。」他替她拉開橡木椅,椅腳絆到他的長腿,差點就翻倒在地上。

「小心!」他怎麼突然變得笨手又笨腳?

她連忙伸手去扶,心里不禁著惱,他只看得到「好吃」那一點嗎?難道他都沒有發現,那一堆大紅心、小紅心、金箭串紅心是什麼意思嗎?

祥馨忍不住嘀咕他幾句,但也是因為太介意他過來的意願,才會處處挑剔。

她側身坐下來,他深吸了口氣,然後踩著重重的腳步,到對座坐下。

他長腳一伸,立刻又招呼到桌子腳,整張方桌晃了一下,祥馨一句「小心」都還沒出口,卻赫然發現他額上都是汗!

不只這樣,那雙交握在桌沿的黝黑大掌,也幾不可見地輕輕抖顫。

剎那間,那些嘀咕、埋怨、緊張、懊惱,通通化成了一顆顆的小氣泡,嗶嗶剝剝地釋放在空氣中。

他在緊張!這個嗓門大、脾氣急、拿槍不手軟的大男人,居然在緊張!

祥馨忍不住失笑出聲。

「你怎麼了?」他緊張地往前靠,差點把一攝前額的墨發喂給燭火燒。

「你當然是自願來的!」笑意流轉在她的眼波間。

「什麼?」他沒听懂她的咕噥,也壓恨兒不知道她梗在心里的猜疑。

「沒事沒事。」她回給他一串怡悅的笑聲。

她早該知道,徐千峰不善處理這種狀況,場面一冷、情況一尷尬,他就會變得僵硬呆板,笨拙非常,而她,卻差點被自己的瞎猜唬了過去。

徐千峰著迷地看著她。這一回,仿佛感受到了她真正飛揚起來的好心情,她的笑聲竟有效地平撫了他的緊張。

「咦,這里有一個錦囊。」他呀然發現。

錦囊?有誰要給他們錦囊妙計嗎?

祥馨低下頭,也在自己的右手邊看到一個。「我這里也有。」「快拆開來看看。」也許準岳父有什麼絕學要傳授給他,那也說不定。

他飛快地從錦囊里,抽出一張折好的信箋。

他是個愛情自痴,別跟他計較!

嘎?他呆了一下。

祥馨也拿出信箋閱讀。

笨蛋,快點數落你自已的不是!記住︰千錯萬錯都是你的錯!

還有,多順著我女兒的意,別想強出頭!

耶?地也呆了一下。

兩個人不約而同地從頭到尾再看一次。

祥馨腦袋溜溜一轉,忍住了笑。「我們是不是拿錯了給對方的妙計?」「應該是。」可惡!準岳父居然對祥馨說,他是一個愛情白痴!

他們交換過來,無可避免的,指尖相觸了一下。

兩顆心怦怦一跳。他看了她一眼,紅了臉;她看了他一眼,也紅了臉。

正當他想要緊緊握住她的玉荑的時候,祥馨已經把手抽回來了。

這一次,他們都拿到正確的錦囊,低頭又默讀一遍。兩個人都知道自己的錦囊里寫些什麼,也都知道對方的錦囊里寫些什麼了。

面面相覷了半晌,確認彼此都有和好的渴望,兩人忍不住笑出聲。

「對不起,那天我不應該那麼沖,說走就走。」他率先認錯。

「對不起,其實是我不夠體貼你,才讓你對我有好多怨言。」她也認錯。

如果不是那天他把壓在心里的話一股腦兒地說出來,她就不會知道,原來他這麼需要她的「在意」。只是……她為自已設下的原則礙…徐千峰猛地搶白。「不對不對,都是我的錯,你一點錯都沒有。」準岳父這麼交代,照著辦肯定沒錯!

祥馨拿起食具,不欲在先前不快的話題中停留太久。「先吃飯吧!」「嗯。」徐千峰瑞起紅酒,看著菜肴,嘖嘖稱奇。「準岳母真有創意。」「她是想為我們制造氣氛吧。」不然,又不是「蜜月套餐」,一堆「心」放在一起,好怪!

「可能她很擔心我又搞砸了一切。祥馨,對不起喔,一切都是我的錯!」不知道為什麼,這句話一再鑽進她耳中,開始引發一點點不舒服的效應,但她又說不出哪里不對,干脆就先將它拋到後腦勺。

他們怡然地用餐,說說笑笑,心中都有一個敏感地帶,下意識不願去踫觸。

但徐千峰性子急,壓不住話,用餐完畢,終于還是忍不住問了。

「祥馨。」他謹慎地開口。「那天……我提早回家的那一天,你到底怎麼了?」祥馨正在吃櫻桃果凍,小圓匙在半空中僵了一下。

「其實也沒什麼。」她還是避重就輕,不願吐實。「我只是覺得有點不舒服,可是……你好像覺得那樣很好玩,讓我有一點不愉快。」徐千峰不否認自己當時的確有逗弄她的意思,但還是下意識地覺得她在說謊──她始終不肯承認擔心他,為什麼?

……算了算了,現在燭光美、氣氛佳,令人不忍破壞,還是順著她的意,她說什麼就是什麼吧!

他漠視心中想要證貫祥馨其實是在意他的小小渴望,舉杯,對她微笑。

這個話題就到此為止,再揭下去,兩人又要坐立不安了。

「總而言之,都是我不好。」他怪罪自己。

祥馨眉心一臀,低頭啜飲紅酒,不願多談。

現在,她只想要快點依偎在他身邊,徐千峰也是。

從小到大,他們不是沒有分離過,只是這一次分離,是不歡而散,所以彼此互不交談的這段時間里,感覺分外難熬。

因為思念太切,他們都希望能早點挨在一起,一切會再挑動對方敏感神經的話題,即使是上回造成不悅的原因,都不願說開。

他們只想快點和好。

「對不起,我不應該拿你開玩笑。」千錯萬錯,都是他的錯,徐千峰默念。

「我……也是。」祥馨心虛地垂下了眼簾。「我不應該因為身體不舒服,就把你當作出氣筒。」「沒關系,我願意當你的出氣筒,你不高興就揍我。」再來一招蜜語甜言。

「我……我才舍不得揍你。」她紅了秀頰。

這是從祥馨口中說出,最似糖蜜的一句話了。

他拉起她的柔荑,深情一吻,觸動了彼此的心。

「要不要到我的房間坐坐?」祥馨小聲問,在心里邪惡地想起海晶的建言。

她是真的想把徐千峰拐上她的床。在海晶的洗腦之下,她開始覺得沒有發展親密關系,感情好像很沒有保障似的。

她想要有一個保障,更想嘗試……與千峰水乳交融的感覺。

徐千峰沒察覺到她的「邪念」,只是急著點頭說道。

「去,當然去,怎麼不去呢?」天知道他孤枕難眠耶麼久,就是在盼望著,什麼時候才能重新回到祥馨的香閨。

沒有她的軟玉溫否抱滿懷,他怎麼可能睡得著?

唷荷,從今天起,他就搬回祥馨睡房,繼續與她甜甜蜜蜜、形影不離。

☆☆☆

對他而言,祥馨的香閨就像他的房間,而他自己的房間卻好像客房。

前幾天他回自己家去睡,也不知道是不是空調有問題,總覺得寒冷。夜里睡不著,坐在窗邊看月亮,心情好淒涼,實在有一種被流放到天不吐去的感覺。

回到比自己的房間更熟悉一百倍的地方,徐千峰的神經整個放松下來。

一切好像又回到了從前。

他舒舒服服地坐在長沙發上,打開電視,看影集。

「祥馨,過來這邊坐。」她拍拍身旁的位置。

祥馨遲疑了一下,先看了看左右,悄悄地走到門邊落了鎖,然後又將燈光調暗些,才來到沙發坐下。

徐千峰正眼看著電視,她側臉看著徐千峰。該……怎麼開始?

「千峰……」她經喚。

「嗯?」他將她攬在身邊,雙眼還是直盯著螢幕上的「異形」不動。

她軟軟地偎進他的懷里。然後呢?接下來該怎麼做?

以前耳鬢廝磨,都是徐千峰采取主動,現在輪到她想出手誘惑,她才悔不當初地想到,以前看時尚雜志,那些「了解男人的性感帶」、「如何挑逗你的男人」等議題,她通通跳過沒看。

還有還有,亞寧寫的小說,她也錯過了!

亞寧的作品本來就具有濃濃的「桃系色彩」,而且听海晶說,經過韋克的「啟發」之後,亞寧寫起情色場面更加得心應手,火辣的劇情與唯美浪漫的床戲,幾乎可以當作參考書來研究了。

不過,早先不準備,現在才來後悔這個,有什麼用?

「千峰……」她又喚他的名字。

「嗯?」他還是聚焦在螢幕上。

半晌,見他都沒有回頭,她不覺有些氣悶。

「難道那些來自外太空的異形,會比我好看嗎?」听見她大發嬌嗔,他趕緊轉移注意力,將她納入自己懷中。

「當然不是,你比他們漂亮多了。」這可是真心誠意的讀美。

她噗哧一笑,笑聲止住後,黑黝黝的水眸還是直瞅著他不放。

他真是個好看的男人,墨濃的眉宇霸氣十足,挺直的舅尖英氣燠發,當他笑起來的時候,一口強健的白牙閃閃發亮,那笑容,連陽光都為之遜色。

徐千峰也目不轉楮地看著她。

她真是個美麗的女人,肌膚細白勻女敕,豐唇性感誘人,一雙杏眸看著他的時候,水光閃耀,就像小女孩看到了最喜愛、最驚奇的事物,忍不住要雙眼發亮。

她看著他的眼神,就是他戀著她的泉源,在她的凝視之下,他覺得自己無所不能。

他伸出右掌,輕輕順周她耳邊的發絲,動作輕柔得不可思議。感受到那熾熱的掌溫,她忍不住像只乞求憐愛的小貓,主動地靠向他的手掌,摩挲。

電視上還在上演著科幻片,音效紛雜,但互凝的視線已經在他們周身交縴出一個網,旁的事怎麼也擾不了他們。

他的掌揉弄著絲緞般的肌膚,繼而滑到她的下巴,輕輕一抬。

她柔順地閉上雙眼,兩人不由自主地愈靠愈近、愈靠愈近……四瓣唇在半空中餃接住了。

啊,好久沒溫存了……

兩人顫巍巍地嘆了一口氣,他的攻勢益發急切,她的承受益發柔順。

他靈活的舌尖在她小小的貝齒間滑弄,時而輕咬她的下唇,時而頂著她的鼻尖,長指溜進了她的衣擺,悄悄地造訪嬌軀,一路行經之處,宛如灑下一串火苗,令她開始全身發燙。

她第一次試圖在親密之中保持理智,困難她抬高雙手,往他頸後一勾,即便他不間斷的吻讓她虛軟無力,她還是用盡力氣,拉著他往後仰躺。

這並不困難,因為他也想「佔領」她。

誘惑的吻熱切地燒過一回,枕在椅靠上,她的神志迷亂。在雪膚上游移的大掌熨燙得她好舒服,她好像輕飄飄地躺在雲堆。

徐千峰啃咬著她頸側的肌膚。他應該起身了!可是,她馨甜的香氣誘他再咬她一口……不行,他應該有所節制了!可是,她縴腰一扭,玉腿微分,他腰部以下的部位淪陷在她柔軟的一處……噢,要命!感覺好好。

他忍不住深深地抵住她,隔著衣料親匿的擠弄,他愈是想要控制勃發的,他的硬挺就愈渴望肆游她的秘密花園。

他忍不住撞擊著祥馨的柔女敕,或許是太刺激了,她竟「隘一聲,輕輕地叫了出來,聲音出奇的柔媚,听得他一陣魂酥。

不行,他一定一定得抽身了,不然,鐵定擦槍走火!

他拉攏她被他扯開的衣領,用力地啄了她一下,然後翻身坐起。

滅火、滅火、滅火、滅火……突然間,一雙玉手絞扭住他的衣擺。

祥馨仰在椅靠上,長發散成了流雲,眼兒柔媚,紅唇微腫,加上衣衫凌亂不整,看起來就是一副心甘情願任他「享用」的模樣。

「千峰。」她委屈地扁扁嘴。「難道你……從來就不會想要更進一步嗎?」他愣了好幾秒才回過神。天哪,她這是在邀請他嗎?

「那個還是等婚後──」

他低聲答,壓低的音量,仿佛怕被窗外的月兒听去了濃情絮語。

「為什麼?」是她魅力不足嗎?剛剛他們不是已經醞釀出的氣氛?

徐千峰努力地克制著愈來愈昂揚的。

「因為我愛你。」

每一次踩煞車,他都痛苦得像要死去。但是,他也有他的考量,萬一他在勤務中出了什麼差錯,叫祥馨怎麼辦?

如果真有那一天,他寧可祥馨保有純潔之身,或許她還能再遇到一個真心待她的男人……「你可以更愛我一點。」她羞紅著臉說道。

他糗她。「嫌我愛你不夠?」

雖然羞赧,但她板起臉,非常嚴肅地說道︰「我希望你能做徹底底地愛我──不只用嘴巴講,還要有「行動」。」他怔怔地看著她,確認她是百分之百的認真。

有哪個男人能拒絕這樣的誘惑?

他忽爾勾唇一笑,打橫將她抱起,往那張空寂一陣的大床走去。

這一夜,激情的低吼、驕旋的吟哦都不曾少過,只是兩個人都有一些話藏在心里,不願意說出口……★★★接下來好一陣子的時間,他們都沉溺在愛之海。

就像提前預支了新婚蜜月,在那一頓「心心相盈的晚餐之後,他們如膠似漆的程度,連「膠」跟「漆」快要都自嘆不如。

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她心里有個不安的黑洞,卻逐漸擴大。

海晶那句「蜜里調油似的幸福,久了也會讓人覺得膩,膩到後來,就會失盡胃口」一直沉甸甸地壓在她心底,不時地跳出來攪亂她的心情。

加上千峰這陣子,出奇得好說話──

「千峰,今天晚上吃韓國烤肉好不好?」「好。」「千峰,我們什麼時候去看禮服?」「你決定。」「千峰,下周日晚上,我高中同學要聚會,你想陪我去嗎?」「當然。」「千峰,你中意哪一家的婚宴菜色,還是我們先去試桌?」「你拿主意,我配合。」就連那句最惹他感冒的──「你慢慢來,不用急,我不會介意」,他都變得不痛不癢,也不再追問因由。

事情真的不太對勁,他溫順得惹人疑。他什麼都說好,什麼都一口應承,讓她忍不住想挑戰他能耐的極限。

等等……這樣做,不就跟他先前拚命想激她生氣,是一樣的道理?

她頓時醒悟,接著是一股難以言喻的悶、煩、郁、躁,匯流成莫名的怒氣。

千峰干麼這樣遷就她?他的個性本來就不是這樣!兩人之中,他一直是比較強勢、比較有意見、比較剛硬的那一個,但現在情況生怪,兩人的角色好像對調了,問他什麼都說「好」、「沒問題」、「你決定」。這是怎樣?新禮貌運動嗎?

她想到爸爸給千峰的錦囊妙計︰笨蛋,快點數落你自己的不是!記住︰千錯萬錯都是你的錯!還有,多順著我女兒的意,別想強出頭!

是了,是爸爸出的主意,他才不敢不從吧?

她氣悶地往前一拍。

「叭!」一聲巨響,她驚跳起來。

「叭叭叭!」後頭一串的喇叭聲跟著響起。

左邊一輛喜美搖下車窗。「小姐,開車不要發呆啦!」她連忙踩下油門,開過下一個路口。

握著方向盤,她想,等會兒見到千峰要跟他提一下,今晚回家他們談談。

她開著車子,特警隊總部就遙遙地轟在前方,突然間,後頭有一票騎著機車的青少年,車速極快,呼嘯而過,個個情緒亢奮,手里還拿著不明物品。

她心里打了個突,直覺這些青少年會去找特警隊的麻煩。

她才正想打電話給徐千峰,一小警一下,就看到那些青少年將手中的不明物品住特警隊總部扔。

零星的爆炸聲響起。老天,那是汽油彈啊!

那些人扔完汽油彈,哈哈一笑,加快車速,便揚長而去。

祥馨油門一踩,心里憂急如焚。她在路邊停下車子,抓起行動電話,不顧危險地橫越大馬路。

這時,特警隊的成員已經抱著滅火器出動,她看見一張熟悉的面孔。

「京旋,發生了什麼事?」她急急問。

「笨蛋,你不會用眼楮看嗎?有人攻擊了特警隊!」在這個時候,駱京旋仍不忘踩她一腳。「你來做什麼?大美人,你啥都不會,還是快點回去吧,別在這里礙手礙腳,我們有很多「專業的任務」要執行!」她說話非得那麼酸不可嗎?如果「專業的任務」是抱著滅火器滅火,她也做得到!更何況是抱著滅火器「罵人」,對她來說,那就更不成問題了。

一個奔過來的斟昂黑影差點撞倒了她。

「祥馨,你在這里做什麼?」情況危急,徐千峰忍不住虎吼出聲。

她嚇了一跳。「我送點吃的過來……」

「這個時候還吃什麼?」他搶白一頓,主要是擔心她的安危,只是此時已經顧不得修飾口氣。「快點回去!別在這里妨礙我們的工作。」說畢,他立刻跑開,大聲指揮屬下救火。

「徐組長,請快點過來,這邊的人我滅不了了!」徐千峰匆匆地朝駱京旋跑去,一人手里一支滅火器,終于合力將火焰撲滅。

砰!又一個人撞上了她。

「姨……嫂子,你怎麼會在這里?」黑仔及時扶穩了她。

「趕快回家喔,嫂子,這里很危險!」幸好沖過來的阿正及時煞住腳步,不然鐵定出撞上她。

每個人看起來都很忙很忙的樣子,她杵在這里,只會讓他們更加忙亂。

「……好,我回去就是了。」她扯開笑容,揮揮手,落寞地穿越大馬路。

站在愛車旁邊,她看著同心協力在滅火的特警隊員。

特別是徐千峰與駱京旋,心里……很不是滋味。

所有的人默契十足,動作協調,幾乎不用言語,只靠眼色,也能準確無誤地攜手合作,平時出生入死培養下來的情誼,在此刻發揮得淋灕盡致。

她像是局外人。一個徹徹底底的局外人。

盡管與徐千峰有二十年的感情為基礎,近日來更有了肌膚之親,每個夜里,他們的身軀都熱烈地交纏在一起,但是這一刻,她卻突然覺得,他們像平行線。

竟然、竟然,沒有交集。

★★★

祥馨回家後,怎麼樣也坐不安穩。

打開電視,整點新聞報導的都是特警隊總部受到汽油彈攻擊的消息。她趕緊把電視關掉,不敢多看,以免又被千峰發現她「怪怪的樣子」。

她又急躁又煩惱,全身熱烘烘,淋浴之後,忍不住換上一件低胸細肩帶的黑色上衣,與白色迷你熱褲,在房里踱來踱去。

她一方面擔心徐千峰的安危,另一方面,駱京旋與徐千峰分工合作的那一幕,在她腦海中,怎麼樣也消除不去。

雖然長年來,她總期許自己能夠成為徐千峰最堅強的後盾,而她也達到七、八成目標,但是,當她看到駱京旋站在徐千峰身邊,跟他一起戰斗的模樣,心里還是不免掠過一陣嫉妒。

她多希望,當時跟他一起迎接挑戰的人是她埃思緒正百轉千折時,房門突然開了,她嚇了一跳,連忙轉過頭去。

看到是他,她松了一口氣,見他安然無恙,她連忙跑上前來。

徐千峰逕自走了進來,帶著滿臉的疲憊與挫敗,重重地坐在長沙發上。

「以後不許你再到特警隊總部去。」他一開口就沒有好氣。

祥馨擔憂了好半天,終于盼呀盼回他的喜悅,瞬間從沸騰冷卻到冰點。

徐千峰卻毫無所覺,後腦靠在椅背上,閉目養神。

今天的事件,十之八九是成旭甫教唆那些小嘍-來鬧事。特警隊總部的建築經過強化處理,那些汽油彈能發揮的破壞力有限,唯一讓他擔心的是祥馨。

以前祥馨常來探班,她又沒有緊急應變的能力,萬一被波及,叫他怎麼舍得?再說,他離職的日子就在這幾天,成旭甫如果存心讓他在特警隊里難堪,這幾日的攻擊肯定加倍狠烈!

祥馨不知道他心中種種,只覺得她被排斥了!

她壓下不愉快,勉強地扯開笑容。「吃飯了嗎?」「還沒。」「現在下樓去吃飯,好嗎?」「好。」他很合作地彈跳起來。

不要再說「好」了,不管是真的「好」,還是假的「好」,她听了都頭痛。

飯菜很快就準備好了,但是徐千峰握著筷子,夾菜的動作卻意興闌珊。

「這些餐點不可口嗎?」

「不、不是。」

「那你是不是食欲不好?」

「當然不是。」他鷺地用力扒兩大口販,以茲證明。

突然間,祥馨站起來,把桌上的碗碟都收回廚房里去。

「等一下,祥馨.我還沒吃飽斂!」她變得激烈的反應,令他措手不及。

「你沒有胃口,就別勉強自己吃!」他勉強裝出依馴的模樣,她看了就生氣。

「誰說我沒有胃口了?」對,他是真的沒有食欲,但他不想忤逆祥馨。

難道說,這樣做也錯了嗎?

一整天累積下來的不快、悶氣、急怒,到了這時候,已經有點壓不住了。

她收收收,連他手里拿著的那碗白飯都收走。可惡!他明明就不想吃東西,為什麼還要裝出一副想用餐的模樣?這也是順她的意的一種作法嗎?

她把桌面擦得干干淨淨,然後倚著牆,環抱雙臂,看著他,正色說道。

「我覺得,我們之間有點問題。」

「有問題嗎?」徐千峰聳聳肩,想避而不談。「我不覺得有什麼問題。」「怎麼會沒有問題?」祥馨有點激動。「現在你什麼都遷就我,什麼都听我的,你以前根本不是這樣!」當然,這樣的徐千峰與她為自己訂下的原則並不抵觸,相反的,他別急急追索她的「在意」、「關心」,還比較不讓她為難。但是,她並不希望千峰變得唯唯諾諾,她希望他有什麼話、有什麼意見,就直接說出口。

而不是用「是是是」、「好好好」、「對對對」,就把他自己的意見打發掉。

徐千峰今晚實在不想談這個話題,一個成旭甫搞出來的事,已經夠讓他頭痛了,如果再扯到祥馨那兒去,他肯定很沒耐性。

因為,到現在他還在猜想,上回祥馨不肯承認擔心他的真正原因是什麼?

莫非……他真的誤解了,她確實沒在擔心他?

這個想法令他眉峰一蹙,心情更。

「千峰,你說說話埃」她的催促將他拉回神。

「遷就你?我當然要遷就你。」他試圖咧開一個笑容,但沒有笑意。「為什麼你遷就我就可以,我遷就你就不行?」因為我沒有從事危險的工作。

因為我不是時時都有性命之憂。

因為我愛你,我願意做一個听話柔順的女人,讓你毫無後顧之憂。

她默默地在心里回答。

「說埃」一點硝煙味噴出他的鼻尖。

上次的情形也是這樣,一遇到她不想回答的問題,她的心嘴就閉得比蚌殼更緊,倔強卻又淡然的模樣,看得他一陣惱怒。

「你為什麼不說?」口氣加重了。

她就是不回答,就是不想說出自己對他的牽掛。

他就快要自特警隊退下了,還剩幾天的時間,沒有理由她撐了好久的堅持,卻到最後關頭才放棄。

盡管很想開口說清楚,但……還是再忍忍吧,過了這幾天,之後,他要什麼回答,她一定照辦;他要多少關心、在意,她絕不吝嗇,統統都給他──看她忍住一口氣的咬牙神情,他深深有種左右不討好的感覺。事實上,也是如此,照他原本的路子走,不對!照著準岳父給他的建議走,也不對!

不管他怎麼做,她都把心門關得緊緊的。

他的急性子,終于被她給磨爆了!

「也許我們根本就不適合在一起!」他又累又疲憊,終于生氣了。

祥馨聞言一愣。不適合……在一起?

怎麼……怎麼會跳出這個結論?一時之間,她完全無法反應。

徐千峰這句重話,原本只是意氣用事地開口,沒想到猛藥一下,她居然還是面無表情的模樣。他,哀莫大于心死。

他重重地推開椅子。

「我看,我們干脆先分開一陣子,等冷靜之後再說。」「我……我恨冷靜埃」她極力壓抑著惶亂的惰緒,持平嗓音說道。

看得出來!他冷笑一聲。「但是我不冷靜!」他吼。

那……他就是要「分手」-?

祥馨心口一抽,顫抖的左手不自覺地撫上胸前舊時的傷口。

他見到她的動作,見到那道傷疤,猛然醒悟。

怪不得!怪不得!

怪不得她從來不曾拒絕過他什麼,怪不得她總是順著他的意,怪不得他只是順從了她幾天,她就坐立難安,一反以往地想跟他「談談」。

他黑眸一黯,聲調突然變冷。

「原來,你只是因為當年我救了你一命,才想要嫁給我。」純粹是報恩心情!

不是、不是這樣!

她想開口,但喉間卻像是有石子梗住了氣道,讓她說不上話來。在他犀利的視線下,她只覺得頭痛欲裂,全身力氣就像被抽干似的,連搖頭都困難萬分。

徐千峰正在氣頭上,他只知道她看起來很無所謂,卻沒察覺到她的心情。

他握緊雙拳,下巴隱然抽動,重重地膳下一句。「這樣的婚姻,我不需要。」他轉身就走,因而沒見到玉淚滴垂下來,那張嬌艷的小臉已瞬間哭得花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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