酷暑蒸騰。
八月天,早晨八點的日光耀眼奪目,是以讓「熱力四射」四個字相形見絀。
直灑而下的陽光,將鋪種在庭院里的草坪曬出了過濃的綠澤,甚至在一些草葉尖上烙下了枯痕,干燥的土壤饑渴地吸取自動灑水器落下的水珠。
寬闊的庭院中,轟立著佔地直坪、清一色是純白色調的西式洋房。
孟家大宅。
此時此刻,大宅的廚房,傳出了鍋鏟交鳴的敲擊樂曲。
「老婆,今天早上吃什麼?」孟鵲起梳洗完畢,走過來偷香一記。
「蛋卷。」範雙星忙得不可開交。「咖啡在那邊,幫我煮一下。」「遵命。」堅持「早餐必須吃得好」的孟家女主人,一手執鍋、一手持鐘,俐落地炒香彩椒、培根、青蔥與磨菇,順手打了四顆蛋,在調理碗里攪拌。
滋──蛋液澆在平底鍋上,立刻凝固,香氣四溢,再灑上一把切卒的士條,將先前的炒料移到蛋皮上,卷了卷,軟滑微焦的蛋卷就可以上桌了。
孟鵲起像牛皮糖似的黏著老婆,一起在料埋台邊擠呀擠,操作電動咖非。
「你的蛋卷要加什麼醬?」她偏著頭問,黑瞳里只有他的身影。.「家里有什麼醬?」他望著她,微笑,濃情盡在不言中。
「番茄醬,牛肉醬,黑胡椒醬,咖哩醬,唔,還有什麼醬?讓我想想……」「幫我磨一點綜合香草鹽就好了。」範雙星微嗔。「無聊!你干麼不早說,還要我想耶麼久!」「我喜歡逗你嘛。」他親老婆一口。咖啡煮好,他端著兩只咖啡杯,轉身到餐桌。「赫──」嚇了他一跳!
兩個烏溜溜的大眼楮,直瞅著他瞧,不知瞧了多久。
「爸比早安,媽咪早安。」七歲的祥馨,悄悄地坐在餐桌邊,面帶微笑。
「祥、祥馨,你自己起床啦?」範雙星轉過來,也有點尷尬。
剛才他們兩位作爹娘的,直在那兒磨磨蹭蹭,不曉得被女兒看去沒有?
「早餐時間到了。」祥馨輕聲宜布道。
換句話說,就算是隱形人,也該到餐桌上報到了。
範雙星看著自己手上「兩」份美昧的蛋卷,老公手中「兩」杯香濃的咖啡,餐桌上早就擺好「兩」份清爽的日式和風沙拉,以及「兩」套餐具,努了努鼻子。
她這個母親真失敗!
「來,你先吃這份蛋卷,媽咪馬上幫你弄優格水果。」她旋身回到廚房,打開雙門冰箱,拿出新鮮櫻桃、黑醋栗、奇異果、鳳梨,俐落地切丁,拌進原味優格里,盛在水晶碗中,看起來煞是漂亮。
「吃早餐吃早餐!」孟鵲起再拿一個大瓷盤,偷渡一些蛋卷給老婆。
他唏哩呼嚕地吃掉自己的那一份,啜飲咖啡,看著祥馨。
女兒雖然常常被他塞到後腦勺,一不小心就會忘掉,但她的確是他的寶貝。
她年紀雖小,不過用餐的規矩有模有樣,刀叉在女敕女敕的小手中運用自如。
她留著長發,直披而下的黑幕看起來很,一雙黑幽幽的大眼楮,小巧的鼻尖跟老婆一樣,直挺高翹。
不曉得他們的基因在融合時,產生了什麼作用,祥馨並沒有承傳到老婆那種小鹿班比型的秀氣嬌怯,反而蓓落大方,從七坐八爬的時候,就是一副「小大人」的模樣。
不管何時何地,或撞見「何事」,她看來總是悠然自得,沒有焯螅也不見羞怯,慌慌張張、莽莽撞撞更是從來不曾發生過的狀況?
……那反倒比較像是為爹、為娘會產生的反應。
唉,說起女兒,他跟老婆不是不愧疚。
他們倆當初是經過一番革命,才換來長相廝守,特別珍惜彼此的情緣,所以,即便女兒加入二人世界已有七年之久,但她還是……常常被他們遺忘。
再加上她話不多,情緒又很內斂,從襁褓時期就不哭也不鬧,近年來,還有住在隔壁,老早就相準了,要把他的寶貝女兒拐回去當媳婦兒的「徐小子」,總是出盡百寶,討她歡心,讓女兒與他們夫婦雖是血脈相連,但相處起來,總像有些隔閡似的。
哼,沖著這一點,那個徐小子,想叫他一聲「岳父大人」,就還早的哩!
雙星推了他一下。「別發呆了,快快快,吃飽飯就快點去上班!」「上什麼班?老婆,今天是星期日耶!」「奇怪了,平常你不是老嚷嚷著工作做不完?今天叫你去加班又不肯。」「你忍心嗎?」孟鵲起可憐兮兮她低語。「今天是七夕,中國「情人」節耶……」範雙星雙頰羞紅,明白丈夫的暗示。
她搶白道︰「「七夕」除了是情人節,同時也是「我們女生」的節日。」她圈住女兒小巧的肩膀,一副「我們女生才是一國」的堅決神情。
祥馨抬起頭來,有些驚詫。
怎麼?今天換她取代爸爸,當起家里的「主角」來了嗎?
「什麼是「你們女生」的節日?」孟鵲起氣急敗壞。「我可沒听說過!」範雙星耐心地解釋。「七夕又有「女兒節」之稱,女生們要一起打扮,一起游玩,同歡同樂,同時──嚴禁男生參加。」「那我怎麼辦?」他指著自己的鼻子,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被排除在外。
「誰管你怎麼辦?」
「難道晚上也……」他猶不死心。
範雙星偷覷了一下祥馨,深怕被女兒听到什麼不良的話。
「……晚上的事,晚上再說啦。」頰上浮起兩朵色澤更深的紅雲。
「那就好。」老婆退一步,地也退一步。
孟鵲起起身離座,準備去拿公事包,忽然回頭。
「對了,隔壁家的徐小子呢?」醋昧十足!
「什麼徐小子,人家有名字的,叫「徐千峰」!」範雙星一陣好笑︰「我很一視同仁喔,我已經叮嚀過千峰,今天是女兒節,他也不可以過來。」「那就好。」他捏了控老婆小巧的鼻頭。「公平!」祥馨坐在餐桌旁,看著父母像大孩子一樣,你拉拉我、我扯扯你,嘻嘻笑。
很自然的,她又被塞到爸比與媽咪的後腦勺去了。
★★★
趁著媽咪與爸比在門口十八相送的空檔,祥馨溜到庭院一角。
「啪嗤、啪嗤!」
果然有暗號!
她蹲,雙手放在膝蓋上。「我媽咪說過,今天你不可以過來。」紅磚砌的圍牆下,有一個小洞口,一張帥氣的臉龐從那里探了出來。
男孩動作敏捷,像泥揪一樣翻溜過身,一瞬間就從自個兒家里鑽到孟宅來。
這個秘密洞口,剛開始只是松了一塊磚,後來徐子峰費盡力氣,挖出一個足以通身的小洞,平時就用雜草石塊掩飾著,連定期巡檢的保全都沒有發現。
這是他們共同的秘密!
徐千峰拍一拍沾滿塵上的手掌,帥氣地一撇鼻尖。
「你不想見到我嗎?」問歸問,他可是自信滿滿。
祥馨看著他黑品品的靈動大眼,黑抹抹的高挺舅尖,噗哧一笑。
他們都上了小學,同學都在傳,他們「男生愛女生」、「女生愛男生」,傳得沸沸揚陽,但他好像一點都不臊,也不惱,大刺剌的說他想說的,做他想做的。
打從認識徐千峰的那天起,她就喜歡他這個調調!
「到底想不想我?」他有點急了,性子是典型的「急驚風」。
偏偏祥馨不管做什麼事,回什麼話,都喜歡慢慢的來。
她看了肴他聚緊的眉峰,想了一下。「……喔,想呀。」「那就對了,我知道你想我,所以就過來了。」他拉著她的手。「我們坐下來.不要被孟媽媽發現。」不然被趕出去,那就慘。
祥馨依了他的意。
瞅著她恬靜的側臉,徐千峰真是愈看愈喜歡。
孟家是在四年前遷入「豪景別墅區」,住得起這里的人,個個那有三兩三。
「豪景別墅區」原是徐家的地,徐家自建的產業,所有承購的住戶都是經過挑眩與其說個個都是名門望欣,倒不如說他們資產尚佳,都是有潛力的績優股。
但最最重要的是,他們與原業主──也就是他的父親,徐豪,氣味都很相投。因此,這里的每一戶人家,相處都很融洽。
他永遠記得四年前,第一眼見到祥馨時,眼前瞬間亮了起來的悸動。
她穿著及膝的天藍色洋裝,腰間綁著寬版的深藍色緞帶,足下瞪著一雙小皮靴。大人們高聲交談,她一個小女圭女圭,從容地端坐在沙發一隅,多久也不嫌悶,水汪汪的眼楮不著痕跡地東瞧西瞧。
瞧見了全身玩得髒兮兮的他,她抿著唇兒笑。
這一笑,從此以後,他的心坎兒里就全是她的身影。
「你干麼一直看著我?」祥馨伸手接住一片落葉,偏頭問。「不說話嗎?」「沒有,今天……」想起藏在洞口另一邊的小小禮物,徐千峰有點臉紅。
這幾日,大家都在討論「情人節」,害他覺得,不對祥馨表示一下他的愛都不行,想要表示又覺得好別扭。
這可是他第一次送女生禮物──
「祥馨!」範雙星送老公出門後,站在門邊喊。「你在哪里?快點進來!」「媽咪在叫我了,拜拜。」祥馨站起來,洋裝後束的緞帶款擺,讓她看起來就像亟欲飛去的花蝴蝶。
除千峰急一口。「等──等等!」
花蝴蝶頓了頓,以眼神詢問他。
他蹲去,手伸過洞口,模了模,拿出一朵奔欣的紅玫魄。
「今天是「情人節」……」他有點糗,舉花湊上去,故意把臉撇到一邊,不看祥馨。「我已經用小刀把刺刺掉了。」所以,你不用怕手手被扎到。
他特地留下這句「溫柔」的話沒說,覺得說出這樣的話,好像很沒男子氣概。
祥馨笑咪咪地接過手。「謝謝,拜拜。」徐子峰登時被她的甜笑勾走了三魂七魄。
「拜拜,拜拜……」
直到心愛的小人兒走逛孟家大宅,身影隱入門內,他才猛然一敲自己的腦袋。
「什麼「拜拜」?」真懊惱!應該要說「等會兒見」才對!’有了秘密交通的洞口,來去自如,他可不打算奉行孟媽媽的叮嚀。這是他跟祥馨共同渡過的第一個情人節,等一下他還要來找祥馨,討巧克力吃?
既然他「示愛」的玫瑰花都已經送出去了,她怎麼能沒有一點表示呢?
他盤起雙臂,人刺剌地坐下來,霸道地這樣想。
★★★
喀擦、喀擦、喀擦!
穿著「豪景別墅區」園丁制服的男人,在烈陽下,修剪一茁宅外圍的花木。
四下無人。他換上一柄裹著絕緣膠布的利剪,接連剪斷幾條對外通訊的線路。
最後喀擦一聲,監視器的傳輸線中斷,他露出一抹冷森森的笑容。
撬開後門,終于,準備登堂入室──
祥馨跟進浪漫的主臥室里,範雙星從衣櫃里拿出一大一小兩個紙盒。
「來,看看。」她打開紙盒,取出兩套鳳仙裝。
「一模一樣的?」祥馨看愣了一下。
她看過媽咪與爸比穿「情侶裝」,但不曉得還有媽咪跟她一起穿的……這種叫什麼?
「這是我們的「母女裝」,媽咪特別向上海老師傅訂做的,漂亮吧?」「好漂亮。」她伸出小手,撫上滑順的珍珠緞料。「為什麼今天要特別穿上漂亮的衣服?」「因為今天是農歷七月初七。七夕,有的地方也稱作「女兒節」埃」她們各自換上女敕紫色的新裝。「按照中國的節慶習俗,女生在這天會有很多好玩的事。」「什麼好玩的事?」她的好奇心被挑起來了。
「比如說,把頭發梳得美美的。」她握著女兒絲柔的長發,幫她梳起包包頭。
「比如說,化淡淡的妝。」她拿起彩妝品,替女兒淡掃蛾眉,點絳唇。
「比如說,幫指甲美容。」她抽出一瓶淺粉柔的指甲油,為女兒十指添艷。「以前的女生沒有指甲油,想要指甲漂亮有顏色,得明鳳仙花汁來染。」祥馨坐在梳妝台前,讓母親梳妝打扮。
「打扮好了以後,要做什麼?」她忍不住問。
「祭拜織女啦、唱歌啦、猜謎啦、吟詩作對啦。只要女生一起玩,什麼都可以。」範雙星露出了懷念的神情,她小的時候,就是跟義姊妹一起熱鬧渡過女兒節的。「不過,其實還是要一堆人聚在一起才有趣。」「那媽咪為什麼不讓爸比跟千峰參加?」因為有時候,看到女兒靜坐在一旁,她總會內疚。人家說「女兒貼心」,但有老公在一旁纏手纏腳,她跟女兒硬是少了一般母女問的互動,有些疏離。
她有心改善這種狀況,所以──男生統統滾出去!
她一邊想著,腦海里浮起一種古有的傳說。「因為七夕是女生的同樂會,如果祭拜織女時,有男生偷看,就會刮起怪風。」「怪風?」「就是不知道從哪里來的大風,叫作「織女暴」。」祥馨一臉好奇。「是織女生氣了嗎?」「大概是吧,可能是想警告男生,不許來偷看女生的秘密聚會。」忽然間,一股強勁的冷風刮了進來,仿佛在預告著……有人來了。
肯定是徐千峰!
祥馨馬上聯想到。她的青梅竹馬每天都會跑來找她玩,即使爸比賭氣、媽咪不準,他照樣會偷偷模模地潛進來,理都沒理大人怎麼說。
希望織女別真的生他的氣才好。
「媽咪,如果我有表姊、表妹,是不是就有很多女生可以一起玩了?」範雙星一愣。祥馨怎麼突然問起這個?是母女問……心有靈犀嗎?
「應該是吧。」她勉強一笑。
「那我為什麼沒有表姊表妹?」祥馨想起看過的兒童繪本,里面有些家族稱謂,從沒出現在她的生活里。「為什麼我沒有外公外婆?」範雙星怔怔地看著女兒,不知該從何說起。
當年,她背棄了養父母的恩惠,連跟義姊妹們報備一聲也沒有,夜里偷偷拎了個小包袱,就跟當時才剛創業的孟鵲起離家成婚。
幸好孟鵲起極其商業頭腦,在短短幾年內,便創立了自己的貿易王國。
丈夫爭氣,是以證明她當年識人的眼力不差,事已過、境已遷,她也該回返養父母、義姊妹面前,請求諒解。
只是,只是……她嘆了一口氣。
雖然他們待她極好,如今也不至于拒她于干里之外,但這些年來,他們夫妻始終膽心的是……「你怎麼突然不說話了?」祥馨搖了搖她的手。
「因為她在想事情。」一個暗啞的男性嗓音響起。
範雙星全身一僵,從脊髓下端開始抽冷。
為什麼她會突然听見……夢魘的聲音?
她仰起頭,看見夢魘中的男人正朝她走來,笑吟吟她看著她的女兒。
那笑,冷森森的,沒有人氣。
「小妹妹,她在想我。」他伸出大掌,輕撫祥馨。
雖然罩在祥馨頭上的大掌並沒有施力,但範雙星卻渾身顫抖。
那雙手掌充滿了恨意,她毫不懷疑,他會在下一瞬間,將祥馨的粉頸擰斷。
「不要傷害她!」她站起身,打翻了桌上的瓶瓶罐罐。「祥馨好歹是……是你的外甥女。」他萬般憐愛地看著「外甥女」。
祥馨不明白其中糾葛,也定定地回看他,那筆直的目光,悄悄觸怒了他。
「這孩子跟你長得真像。」他輕嘆。「只可惜那雙眼楮太放肆,沒有你的溫婉,看了真叫人不舒服。」不過沒關系,那雙眼楮很快就會變得「無神」了,他在心底補充。
範雙星鼓起勇氣,從他手中推開女兒。
「祥馨,出去玩!我跟你舅舅有話要說。」她必須保護女兒。
那是「舅舅」?未曾謀面的「舅舅」?怎麼看起來好像是壞人?
祥馨警戒地看著他,小臉上浮現擔憂。
「快點出去!」範雙星急喊。
沒見過媽咪疾言厲色,祥馨不敢不從,但她實在好擔心,邊走邊回頭。
在她離開之前,看到了「舅舅」怨憎的眼神,走到門邊,微微地听到──「你、你是怎麼進來的?」範雙星無力地問。
「只要一把剪刀,淺薄的配線常識,要闖進一棟洋房,根本不困難。」範基哲低喃著。「比起從日本的精神療養院逃回台灣來,那簡直就像是雕蟲小技。」「你到底想來做什麼?」她絕望地問。
魔鬼一般的輕吟,迥蕩在有過無數甜蜜與激情的主臥室里。
「我來帶你走。雙星.你屬于我、你應該屬于我才對!」★★★「千峰?千峰,你在嗎?」祥馨三步並作兩步,第一次跑得那麼急,來到他們的秘密洞口。看到那個陌生的男人,心口有股恐懼揪緊了她,她唯一想到的求助對象,就是徐千峰。
他動作敏捷,腦筋又靈活,一定知道該怎麼辦!
「喂,你在嗎?」她愈問愈急。
徐千峰正倚坐在自家的牆邊啃隻果,听到呼喚,立刻鑽過來。
「怎麼了?」听她的聲音,好像很著急似的。
哎呀,只是送個巧克力嘛,何必念成這樣?難道是怕他不願意收下嗎?
他樂陶陶地想著,定楮一看──「哇,祥馨,你穿這樣好可愛!」逗人的包包頭,嫣紅的心嘴兒,祥馨難得作中國風打扮,俏得讓他看直了眼。
突然間,孟家大宅里,傳來男人粗暴的咆哮聲。
除千峰立刻回過神。他天生警敏,一听就知道事情不對勁。
「怎麼回事?」他審視祥馨的臉蛋,發現她黑不溜丟的眼兒中,有著恐懼。
「那不是孟叔叔的聲音。」孟叔叔他不會用這麼凶的口氣,對孟媽媽說話。「祥馨,那是誰?」「看起來好像園丁的「舅舅」。」「園丁?」「「舅舅」穿園丁叔叔的制服。」「「舅舅」?」他可不記得孟家曾經出現過這一號訪客。「他從哪里來的?」「不知道。」她困惑地搖搖頭。「突然冒出來的。」听起來很詭異。「有沒有按門鈴?」「沒有,媽咪也沒去開門,那個「舅舅」就突然走進房里來。」徐千峰心里有不祥的預感。
從小,他的危險直覺就特別靈驗。如果身邊即將發生危險,他會有所感應,頸後寒毛一根一根豎起來,寒意竄過脊椎。
現在,他就有這種感覺,很強烈、很強烈。
「快,祥馨,你先鑽過來,到我家去。」他當機立斷。
「不行,我擔心媽咪。」她看似柔弱,可一旦打定主意,十條牛也拖她不動。
他盤算了下,硬把她拉過去,只怕打草驚蛇。
「我回去找我爸過來看看,你乖,躲在那邊的灌木叢里,不要動喔。」徐千峰以最快的速度,從洞口鑽回去。
★★★
「爸、媽!」火箭炮般的影子沖進徐家大宅。
除太太端坐在缸木椅上,喝著熱呼呼的安神養腦茶。
「媽!」徐子峰看不到父親的身影,沖過來說道︰「你沒听見我在叫你嗎?」「有,听到了,又大聲又清楚。」她放下瓷杯,蓋好瓷蓋,將三件式杯組擱回桌上。「真是的,只有你在我面前,我才知道原來我生了兩個兒子,要不然還以為其中一個早就入贅到隔壁孟家去了。」徐父從樓上走了下來。「怎麼回事?千峰,在吵什麼?」「爸,隔壁來了一個奇怪的叔叔,穿著園丁制服,正在對孟媽媽咆哮。」徐父與徐母互看了一眼。「什麼「奇怪的叔叔」?園丁今天不用上工埃」徐父除了是「豪景別墅區」的原業工以外,平時也是這里的大家長,負有管理保護之責,對于整個別墅區里竹大小事項,全都了若指掌。
「祥馨說,那是她的「舅舅」。」
徐母臉色一變,坐直了身。「「舅舅」,你是說祥馨的「舅舅」?」如果真的是那個人來了,那就不妙了!
她與範雙星素來交好,許多不為人知的事,範雙星也都同她說過。
她立刻撥電話到隔壁孟家,電話卻連不上線,嘟嘟聲顯得有點古怪。
「電話線好像被剪斷了。」她換撥另外幾支電話。「全部打不通。」「看來老孟這次惹上大麻煩了。」徐父沒有半分遲疑。「我們過去支援他。」「孟叔叔不在家。」徐千峰飛快地提供線索。「他到公司去了。」「你怎麼知道?」這小子真像老婆說的一樣,活似早就入贅到孟家!
「昨天孟媽媽叮嚀我,說今天是七夕,也是女兒節,叫我不能過去,孟叔叔他得上班去。」想必孟叔叔他跟他一樣,听到消息後,抗議聲不絕。
妙的是,他有「偷情」的秘密洞口,孟叔叔沒有。
哈,小勝一籌……不對,現在不是得意的時候,祥馨有危險,他要保護她!
「爸,你負責把孟叔叔找回來!」他轉過身,又往大門口跑去。
「等等,你去哪里?」
「我們家圍牆上,有個洞口,我可以鑽過去,看看情況怎麼樣。」徐母的叮嚀一路追出來。「喂,你小心啊!」「老婆,你打電話到「鵲起貿易」,叫老孟回來。」徐父當機立斷,夫婦倆凝重的神色,透露出他們心知這件事不尋常,他自己抓起了桌上的另一支電話。「幫我接警察局長,告訴他,老徐有急事找他……」★★★孟家大宅的主臥室里,範基哲拿起預備的繩索,綁住範雙星的手腳。
「你為什麼要跟孟鵠起在一起?你應該是我的新娘!」「大哥,你冷靜一點……」範雙星又驚又懼,根本無力掙扎。
「打從你七歲到範家來,被我爸媽收作養女,我就喜歡你了,我一直把你當作未來老婆般的疼愛,結果,你卻違背了我的旨意。」「不是的,你听我說……」「你怎麼能跟孟鵲起在一起?他是個渾身銅臭的生意人,哪比得上我這個高風亮節的讀書人?他故意搶走你,如果不是他,我們早就雙宿雙飛了!」範雙星拚命搖頭。「事情不是這樣!」她對義兄範基哲一點感情都沒有,有的只是手足之情。
但,隨著埋首在書堆的日子愈多,他似乎愈偏激,把她當作所有物,不管她重申幾次,她愛孟鵲起,他就是听不進去。
「還有那個小雜種,長得可真像你小時候的模樣。」捆綁好範雙星,範基哲抱起她,走下樓。「可是,那麼可愛的小東西,居然是你為孟鵲起生的女兒。」她听出了弦外之音,一陣毛骨悚然。「不要傷害她,求求你!」「不行。」冰凍的聲音。「她該死!誰叫她身體里,流著孟鵲起骯髒的血液?」範雙星驚恐地瞪大眼楮,用力地掙扎。
範基哲不把她的掙扎當回事,將她抱到庭院里放下,從帶進孟宅的旅行袋里抽出槍枝,輕聲細喃──「等孟鵲起回來後,我就在他面前,殺掉小雜種。只要他們都死了,你被玷污的過去也就被漂白了,以後誰都不能阻止我們在一起!」他揮了揮手里的槍,猙獰的表情環顧整個庭院。
「出來,孟祥馨!如果你再不出來,我馬上殺了你媽!」★★★範基哲嚷了三次威脅,一次比一次狠毒,祥馨終于按捺不祝「媽……」她輕嚷。
下一個字還末出口,一雙有力的大掌突然搭住了她的肩膀「祥馨,別動。」徐千峰以氣聲在她耳邊說道。「我爸爸已經派人處理了。」「可是媽咪──」「他不會對你媽咪怎麼樣。他是你的「舅舅」,不是嗎?」他用力按住祥馨,不讓她亂動,祈禱她能夠保持一貫的平靜溫馴。
多謝老天保佑!讓他在鑽出秘密洞口的時候,剛好避開了那個人目光所及之處,又在他威脅祥馨出面時,及時拉回她一把。
「孟祥馨,出來!你不要你媽了是不是?」他低下頭,對範雙星獰笑。「看孟鵲起養的好女兒,管都不管你的死活呢!」祥馨,無論如何,你都不要出來!
範雙星怕一開口,女兒便會出聲,所以緊咬著唇,不敢說話。
「孟、祥、馨!」下一波心理戰術又要開打。
嗚∼∼一陣響亮急促的警鳴,陡然由遠而近馳來,陣容浩大。
警車在不遠處停下,規律又快速的腳步聲跑過路面,在門外待命。
範基哲的神惰轉為陰沉。
「里面的人听著,你們已經被包圍了,立刻放下武器,出來投降。」外援到了!範雙星幾乎喜極而泣。
「可惡!是誰去報警?」範基哲低咒。
他不相信,孟家大宅還有對外的聯絡管道,除非……除非是……「里面的人听著,你們已經被包圍了,立刻放下武器,出來投降。」「一定是那個小雜種搞的鬼!」他怒吼,在整個庭院里瘋狂地搜尋起來。
「里面的人听著,你們已經被包圍了,立刻放下武器,出來投──」煩死人了!
他舉起沖鋒槍,噠噠噠噠──噠噠噠噠──一陣對空掃射。
子彈用罄,四周又恢復一片死寂。
他換了把義制貝瑞塔美洲豹手槍,滿意地四處搜尋,正好看到夾雜在灌木叢中的一抹粉紫。
「原來你在這里。」他眼里只看得到眼中釘,卻沒注意到一抹黑影迅速地遁入一旁。「你竟敢躲著我?」他一把抱起祥馨,走向大門口,拿她當作人質。
「我要跟孟鵲起說話,叫他進來!」
「鵲起,不要進來!他會殺了你!」但──他也會殺了祥馨!她心痛不已。
「雙星,閉嘴,不關你的事!」範基哲斥著,但槍口始終不曾對著她。
「讓我進去。」大門外,孟鵲起硬擠上前,卻被特警隊員包圍住,硬是被架到後面去。
特警隊長站上前。為了安全起見,可不能再任當事人情緒化地叫囂下去,否則情況會惡化得更快。
「我是特警隊長梁鋼,你有任何要求,都可以跟我交涉。」「我手上有一個人質,告訴孟鵲起,要他女兒的命,就拿自個兒的來換。」範基哲毫無轉圜余地地說道。「其他條件,我都不接受。」特警隊長听出了他的決絕。他按緊耳機,繼而听取無線電傳來的消息。
半晌後,他沉痛地做了個手勢。
位在制高點上的狙擊手開始動作了。
啪?
一發子彈從高空極速射下,在範基哲猝不及防的時候,貫穿了他的左肩。
他痛得將祥馨重甩在地上,滿腔恨意傾巢而出,槍口直指向她。
所有的事都發生在一瞬間!
狙擊手的第二發子彈尚未發威,範基哲便朝著祥馨,抑下扳機!
一個更快的身影陡地竄出來,緊緊朝祥馨撲抱過去。
「砰!」子彈迸射,硬生生地破入人體。
剎時間,血霧四濺,兩個無辜的男孩女孩,同聲發出了撕心裂肺的泣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