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青飛離金門的那天,朵雲帶小強到機場送他,辦完出境、檢驗手續,兩人找張椅子坐下,小強跑去玻璃扇前,看飛機起降。
「回來醫院上班好嗎?」
「再說吧。」
「妳不在,我都是一個人開車上下班,連說話的對象都沒有。」
「你可以去接小玲啊,她會很樂意陪你說話。」
陸青突然握住她的手,「我想接的人是妳,我的話只想對妳說。」
這時候,從台北來的旅客和觀光客經過這里,將機場大廳里里外外喧噪的熱氣沸騰,許多人的視線飄向朵雲那張姣好的臉蛋,藍建凱也是其中之一。
陸青和夏朵雲,在外人眼中看來,十足是標準的恩愛夫妻模樣,兩人手牽著手,不知在說什麼。
藍建凱雙眼凌厲地射向朵雲和陸青。他的憤怒一點一滴凝聚……
「妳還愛他嗎?」陸青迎視她。
「情緣已盡,我不會再作繭自縛。」她對藍建凱的愛也該打上休止符了。
「既然妳不愛他了,那就嫁給我,好嗎?」
「我實在不懂,醫院里有好多不錯的護士,你怎會…」他逼得太緊了,她有點喘不過氣。
「妳有沒有听過怕拉圖的一句話?」陸青迅速回答,「愛情是一種嚴重的精神病。」
「這麼說起來,全世界的人不都是神精病了。」朵雲笑得好開心。
「妳該多笑,妳笑起來給人如沐春風的感覺。」陸青痴痴地望著她。
「他要有笑話讓我笑啊,不然沒事直笑,人家會以為我是阿達。」
「以後我會常講笑話給妳听,妳還沒回答我剛剛的問題。」
「順其自然吧。」她將手從他掌心抽出。
廣播器正廣播著搭住台北班機的旅客準備登機,陸青還想說些什麼,她推推他,「沒時間了,有什麼話電話里再說。」
當他消失于她的視線里,朵雲緩緩轉身尋找小強時,瞥見藍建凱的臉。
幾乎沒有任何思考,朵雲往機場的大門方向跑,藍建凱跟著拔腿沖刺,他的模樣大概非常瘋狂嚇人,大家紛紛退讓閃避,他很快就追上,一把攫住她,兩人拉拉扯扯起來。
「看見我像撞見鬼似的!跟我走!」
「放開我!」
「妳打算這麼著?不怕丟臉?」
她注意到投來許多異樣的眼光。這里是她的地盤,說不定有認識的人。如此一想,她放棄抵抗,順從地跟著他到一旁靠牆的角落。
「妳為什麼把兩張支票都寄回來?」
「我不要你的錢。」
「怎麼,我的錢比別的男人臭?」他惡狠狠地說,「還是妳賺一佰萬太少?」
「都不是,我把支票寄還給你,表示我不願意再跟你上床,至于你要告訴陸青還是醫院我什麼,隨你。」她直視他,「相信你應該知道我辭職了。」
「我知道妳沒上班了,但陸青呢,妳並沒離開他,我看到他剛上飛機。」他的眼神冷冽而銳利。
「並不是我要他來的,是他自己找來的。」
「他來找妳做什麼?」他沉聲問道。
「求婚。」
他感覺胸口緊縮了一下,表情卻淡淡地,「妳答應了?」
「沒有。」
「妳為什麼不答應?」
因為你。朵雲想在心里,嘴里卻說,「這不是重點,重點是我已經失去工作,也沒答應陸青的求婚,這樣你能原諒我了嗎?」
「不原諒!」他神情陰騭非常。
朵雲盯著他,臉色發白,「你為什麼還要苦苦相逼?」
「因為你的痛苦,就是我的快樂。」
她慘然地例了例嘴,「你是不是想要我死……」
「六年前我為了妳差點送命,而妳有去醫院看過我一次嗎?沒有!夏朵霎,我沒想到妳竟是這樣毫無情分。」他冷苛不饒人地說,「現在就算妳是為了贖罪而自殺,我也不會掉下一滴眼淚。」
朵雲臉色褪成灰白,身子搖搖欲墜,她扶著牆,腦海飛快閃過前塵住里,一個個藍建凱層層疊疊而來,當他出現在她生命的第一天,唇邊一抹令人無法抗拒的笑容;當他將白金戒指套進她的手指,他誓言「生生世世愛妳照顧妳」……
往者已矣……朵雲將眼一閉,把所有的沉痛逼了回去。半晌,重新張開眼,瘖啞但清楚的說道,「我的命,如果你要,隨時給你。」
「誰要妳的命!我要妳生不如死。」他緊繃著悻悻然的臉,「妳以為躲在這里就安全了,哼,就算妳逃到天邊,我也會找到妳。」
「你打算怎樣對付我?」她鎮靜的問,尾聲還是發顫了。
「還沒想到。」
這時候,一個咬字清楚的女聲回蕩在機場大廳,「夏子強的媽媽,夏朵雲、夏朵雲請到服務台,您的小孩在這里。」
他的眼閃了下,「妳有小孩!?」
朵雲沒回答他,甩開他的手便跑,但藍建凱從後趕過朵雲,早她十幾步到服務台。
服務台小姐牽著小強從服務台出來,「你是小強的爸爸吧。」說著便要將小強的小手交胎藍建凱。
「他不是我爸爸。」小強突然迸出話來。
「對不起,對不起,你們好象父子……」服務小姐有些不敢置信。
朵雲來了,小強奔進朵雲懷里,「媽咪,妳跑到哪里去了?我找都找不到妳。」
「不好意思,麻煩妳了。」朵雲向服務小姐道謝。
「沒有,沒有,小強很乖,一點都不麻煩。」
服務小姐走後,藍建凱彎去問小強,「小弟弟,你幾歲了?」
不等小強回答,朵雲迅速將他藏到身後,也許是血濃于水的天性吧,小強並不怕眼前陌生的叔叔,探出臉骨碌碌地看向藍建凱。
藍建凱直起身,目光閃閃,「他是我兒子?」
「不,他不是你的兒子。」
「妳別否認了,他長得那麼像我,連服務小姐都以為我們是父子……難怪妳能從我爸那拿走兩仟萬,原來是有這個原因在。」他冷冷一笑,「那麼我帶走孩子,也算是銀貨兩訖。」
「你不可以這麼做!」朵雲失聲嚷道。
「我可以,台灣的法律,孩子的監護權通常是判給父親。」
「我求你別拆散我們……」朵雲眩然欲泣。
「妳跪下來求都沒用,哼,妳準備接法院的通知吧。」說完,藍建凱便準備轉身去劃位,突然又想起什麼,回頭惡劣的說,「孩子若判給我,妳若想探望孩子就必須經過我的同意,而我是不會同意的。」
淚目朵雲臉頰滑落,而藍建凱無動于衷地轉過身去。
天長地久的蹤跡天長地久的蹤跡
藍建凱站在餐廳盡頭,椅著落地窗喝茶,他等九點要撥電話給律師。
藍東靖就坐在他後方的沙發上,聲音沙嘎地問兒子,「你在看什麼?」
「沒什麼,我只是看草又該剪了。」說罷,轉身將杯子擱在餐桌上,「我該去換衣服了。」他身上仍然穿著睡衣。
他回到餐廳里時,早餐已準備就緒,清粥小菜,父親和母親坐在餐桌的兩邊,不見金露華。那女人沒那麼早起。
「爸,媽,我有件事要跟你們說。」藍建凱坐在父母的中間。
「什麼事?」方華邊盛碗稀飯給兒子邊間。
「昨天我才知道我有個五歲大的兒子。」
藍東靖拿著筷子怔忡了好久,才說,「誰替你生的?」
「你給兩仟萬的那個女人。」
「我沒有給你哪個女人兩仟萬這個數字,我記得給最多的就是那個有夫之婦,一仟萬。」藍東站說得肯定。
「爸你記憶力減退了,那個女人叫夏朵雲。」
「這名字好耳熟……」方華插進話。
「就是妳會說要收她做干女兒,而我大力反對的護士小姐。」
方華吃驚極了,問道,「你們以前就認識?」
「她就是我的前女友,六年前差點讓妳少一個兒子的車禍就是因為她,我抓到她跟男人開房間。」
「一點也看不出她是這樣的女孩……」方華搖著頭,似乎不太相信。
「以前我也被她清純的外表給騙了。」他口歪眼斜地,「爸你那個時候給她兩仟萬是不是叫她去墮胎?我告訴你,她拿了錢但沒照做,我想她是為了要再敲我們家一筆。我不會讓她得逞,等馬律師上班,我會跟他研究怎麼不花一毛錢而要到兒子的監護權。」
「事情並不是你想象的那樣……」藍東靖的臉上交織著後悔和遺憾,「建凱,我這一生幾乎沒做過錯誤的決定,只有你的婚事,我不該逼你娶露華……」
「爸,我不懂你在說什麼?」藍建凱眼底布滿著焦慮。
「我根本不知道她懷孕的事,她沒說,我去找她是叫她離開妳,不要再和你見面,而且我不知道她為什麼跟你說她拿了兩仟萬,我開出的條件是兩仟萬沒錯,但她只拿四佰萬,為她母親還地下錢莊的錢。」
宛如平地一聲雷,震得他心神俱失,他近乎虛月兌的癱在椅上,眸中已有淚水。
「爸,你是怎麼說動她離開我的?」他和朵雲感情深厚,她斷不可能為區區四佰萬而離開他,那四佰萬,他跟母親或哥哥借就有啊。
「我想她是為了你的前途著想。」
終究,朵雲是為了他而離開他--
老天!她難道不明白,只要能跟她在一起,不管多辛苦,他都會甘之如飴。
「那她跟韓峰去飯店開房間是為了做給我看……」他茫茫然地自語。
「我叫她要做出讓你死心的事。」藍東靖的聲音充滿懊悔與傷痛。
他整顆心都絞痛起來。那時他打了她一巴掌,還罵她是婊子、賤貨…
「我受重傷,她不會不去醫院看我……」
「她的確有來,但是我沒讓她進加護病房,也不準她再來醫院看你。」
「爸,你讓我整整恨了她六年--」他沉痛的控訴著。
「爸對不起你!」藍東靖慚愧的低下頭。
「天哪,這次重逢,我還百般羞辱她、傷害她……」他痛苦地開眼仰頭長嘆。
「建凱,不要難過,我們還有彌補她的機會。」方華眼眶紅紅的。
「怎麼彌補?給她錢,這無非是污辱她。」
「我不是這個意思,你可以離婚再娶她。」
「金露華不見得肯恨我離婚。」藍建凱悶悶地說。
他太了解那個女人了,他是座金山,沒挖空前,她是不會離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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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建凱走後,朵雲怕接到法院的傳票,便連夜帶著小強逃離金門,她回到台北,在醫院復職,因為她學的是護理,除此之外,她再也不會做什麼了。
她還是跟賀小玲住在一起,本來她怕藍建凱找上門來,想在醫院附近租個房子,但賀小玲說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而她手頭又不是很寬裕,加上小玲可以幫她照顧小強,省了一筆保母費,最後想想她還是住下來了。
但她還是害怕哪天藍建凱出現在門口,然後帶走小強,以至于夜里地無法成眠,一夜又一夜,很快的,她雙眼凹陷,兩頰削瘦。
「朵雲,上班時去給醫生看看是不是有什麼病?」賀小玲道。
「我沒有感覺到哪里不舒服啊。」
「妳去照照鏡子,往日的夏朵雲何在?」
「沒事的啦,我去上班了。」
「媽咪再見。」小強在她頰上重重的親了一下。
「乖乖听小玲阿姨的話喔。」她和賀小玲上班的時間岔開,小玲今天上早班,她則上大夜班,不上班的人在家照顧小強。
陸青是心理醫生,他的班只排早班和小夜班,除非她和他的班一樣,否則她不要他特別接送,上一天班已經夠累了,他該在家好好休息。
她緩緩走出巷口,過街時瞥見藍建凱的保時捷,那間她只有一個意念就是逃。
她瘋他似的拚命跑,藍建凱很快地就趕上來了,他沖下車拉住她的手肘。
「朵雲,我送妳去上班。」
他叫她什麼?她一顆心陡地升上喉嚨,朵雲!
她回過頭來,心頭又是一震,他竟是一臉混合著期待寬恕的焦急神色!
她跟著他進車里,沿途她始終沒有說話,也沒看他,壓縮在她思緒和胸臆的是困惑,十幾天前他不是連名帶姓喊她,要不就是諷她妳這種女人,今天卻一反常態,用熱切的聲音喊她的名,表情又像做錯事的小孩乞求原諒…
難道藍東靖跟他說了--
「老頭都告訴我了。」藍建凱突然開口。
果然!
「你都知道了?」她有種解月兌的感覺。
「嗯,朵雲,妳不該那麼輕易舍棄我們的愛情……」
「我也不願意,但當時我沒有選擇的余地,我媽有困難,你爸又反對我們在一起,而你是堂堂的藍家二少爺,竟淪落到在工地打零工,你說,我有別條路可選嗎?」她悵觸滿懷、感慨萬千的模樣。
「我還以為我們會攜手度過任何難關。」
「事情都過去了,現在再去討論也沒多大意義。」
「這些日子我真的很對不起妳,我願意為妳做任何事,以彌補我的過錯。」
「我不怪你,你只是不了解事情真象而已。」
「妳永遠都是這麼善良,我好恨我自己當年為什麼沒長大腦,一下子就對你產生誤解。」他咬著牙激動萬分的說,「如果我冷靜點,我們也不會分開六年……」
「這是命運,我們的愛情並不是不夠深,只是沒緣分……」她頗為淒惋地說。
「誰說我們沒緣!能再見面就是一種緣分,朵雲,我們重新來過……」
「不可能!你是有太太的人,我不會做你的情婦……」她劇烈地搖著頭。
「不是情婦,我要妳做我名正言順的妻子。」
「你是說你要離婚?不!你不能這麼做,你太太是無辜的。」
「以前我說我和她很恩愛,那是騙妳的,其實我跟她之間,不僅沒有感情,他相處不好,她是被寵壞的千金大小姐,輕浮、愛慕虛榮,不只我父母,連家里的佣人都討厭她。」
「既然你們處不來,那為什麼到現在都還沒離婚?」
「賭氣。婚後我並沒搬出藍園,就是要老頭親眼看到他為我安排了什麼好婚事。」他嘆口氣,「我這六年來沒有快樂過……」
這六年來她又何嘗不是這樣…
感慨一下洶涌而來,她陷入昔日舊事,幾乎不能自拔,直到耳邊傳來藍建凱不確定的聲音請求道,「能再給我一個機會嗎?」
「我們……還有機會嗎?」
「有!絕對有。」他一只手猛然握住她縴縴柔美,「妳要對我有信心,不可以再像六年前那樣,好嗎?」
她點點頭,臉上有著嚴冬已過的表情,「你怎麼這麼快就找到我了?」
「我去過金門找妳,但妳媽不肯告訴我妳在哪里,後來拔去電信局查妳媽媽的通聯記錄。」他將車停在醫院大門口,轉頭過來看她,「幾天沒見,妳消瘦好多--都是我不好,把妳嚇得晚上睡不著對不對?」
「是啊,你比虎姑婆還可怕。」她笑說,然後打開車門下車。
藍建凱也下車,隔著車身叫了聲,「朵雲!」
她轉回來,兩人四目相對。「今晚不要上班,陪我看夜景好嗎?」
她沒答腔,只是怔怔地看著他,看著那張成熟、俊美的臉,瓖著一雙多情的眼眸,滿滿的深情就從那雙眼眸泛濫而出。
「好嗎?」他再問一次。
「你會害我考績丙等。」她抿著唇笑,帶點媚意。
他大步繞過車頭,抱住朵雲,將之擁緊,「我再也不放開妳了--」
住過往,他們有過許多親膩的時刻,她尤其喜歡他擁抱她,靠在他寬壯的胸懷,那是非常充實且溫暖的,可是地點不對。「,這里是大庭廣眾下。」
「我們去人少的地方。」
藍建凱把車子開進飯店,拉著她的手下車,帶她到頂樓喝咖啡,看夜景。
「我想和妳。」他斬釘截鐵地說。
于是,他們留宿在飯店的客房部。
他一進房內即開始吻她,她勾住他脖子熱烈、饑渴地響應……彼此瘋狂的緊緊擁吻對方,彷佛要將這六年歲月的相思苦痛,在這片刻間得到補償…
他吻著她,除去她的衣物,一面貪婪地吮噬她的每吋肌膚,一面撫模她,溫存而且極盡挑逗。
逐漸的,朵雲的野性被撩起,她yin蕩、放縱地承合起他。
藍建凱的忍耐已達到極限,他霍地起身,將那彷佛即將引爆的火箭,推進她濡濕的世界之中。
一響高亢叫聲飛箭般自她嘴里射出,埋沒于藍建凱粗嘎的申吟里。
一番雲雨後,他拿手指輕輕柔柔地劃越她rou體上的線條,唇線、肩線、脊背線……「朵雲,明天我們一家三口去動物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