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德路一六九號,花城出版社。
打從進辦公室,美娟就坐不住,如熱鍋上的螞蟻,三不五時地跑進跑出洗手間整理服裝儀容,她嚴格要求自己的外觀隨時隨地保持在最佳狀態下,冀求能一舉攻下山頭,飛上枝頭作鳳凰。她許過願,前有溫落公爵夫人,中繼茱麗亞。羅勃茲,她要做第三只待變有麻雀。雖稱不上國鈀天香,但也是眾所公認的小甜甜,天庭飽滿、皮膚光滑強性佳、膚質白皙感光強、眉毛不需修飾呈美麗的彎月狀、近視眼反添朦朧美、小小圓圓的鼻翼旁跳躍的頑皮小雀斑有如神助,配上小巧玲瓏的身材,使她看起來猶如森林中的小精靈。想追求她的人還真不少,但全無法得逞,對另一半的選擇她把關嚴格,寧缺勿濫,沒到達低標九十分的男人想追她,只會踫一鼻子灰,自討沒趣的份。她似乎專門吸引她無法喜歡的男人注意,這使得她的感情留白。到後來,她的朋友都這麼說︰「美娟是一個眼高于頂的女孩。」
她是嗎?如果說這話的人知道她曾單戀過浪子的話,肯定連老太太吃好幾驚。
只不過浪子的事年代久遠,塵封在她心底。現在,覓得第二春比較實際。
唐寧的眼界向來比自己高,她說不錯的準錯不了。
再度輕描過眉,涂好磚紅色唇膏,用力地在鼻梁和臉頰撲上薄薄的蜜粉和腮紅,美娟似笑非笑地欣賞鏡中人,面色紅潤,一朵鮮活的桃花正等著舞春風。
這一套壓箱底的重點服裝,今天終于見天日。一身黑亮,把原本白皙的皮膚襯托得更具透明感,俏麗的燈籠短裙巧妙地掩飾身高不夠的遺憾,合宜的搭配充分營造出她想要給他的印象——知性和感性兼備的現代都市女性。她輕盈地轉一圈,信心十足地回座。
「美娟,今天有什麼特點的事?」胖妞的目光在美娟臉上穿梭。
「有約會,對吧?」前座的小芳回過頭來,很有把握地說。
「真的嗎?怎麼沒听你提過,對我們還需要保密嗎?太不夠朋友了。」胖妞嘟著嘴。
「什麼時候的事?從實招來。」珊珊滿臉興奮。
面對大家關愛的眼神,美娟忸怩,「八字沒一撇。」
「怎麼認識的?」珊珊有興趣知道全盤。
「待會兒在這里認識。」美娟輕快地說。
「我怎麼沒有听懂,有誰能解釋給我听。」胖妞一頭霧水。
「待會兒第一次見面。」美娟聳聳肩。
「還不認識,就打扮這麼漂亮,這麼急著找婆家?」胖妞訕笑美娟「狂妄」。
總比乏人問津來得強!美娟暗罵胖妞。
「你懂什麼?第一眼很重要的。美娟呀,不是我要念你,不要老是翹那麼高,條件不錯的就要好好把握,別再嫌東嫌西,再美的花,季節過了也是會謝的。
我們一起進公司的。我小孩都三歲了,你呢,有好好談過一次戀愛嗎?」小芳看不過去。
「對嘛,上次被你三振的眼鏡公司小開不是不錯嗎?說人家沒‘克拉司’這年頭‘克蘆鑽’比‘克拉司’值錢。」珊珊酸溜溜地說。這年頭誰不向錢看,還故作清高狀。
「就是嘛,個子一五七,眼光一九0。」胖妞也不落人後地加入批判的行列。
從這群人的交相指責中,可看出她平日做人失敗到什麼程度,好像很對不起她們。這群婆娘平日待她們不薄,今日不打自招,看下次怎麼回敬過去。
「是,是,是。教訓的是,小妹受教了。」美娟皮笑肉不笑地虛應。
「鈴……」響聲來自美娟桌上的分機。
這些人頓時噤聲,目光的焦點全放在電話上。
「嗯、嗯。」美娟先潤潤喉,「喂?」
「美娟,外找。」總機小妹那端傳來賊賊的竊笑聲。
他來得好快,討厭,被她們一鬧,先前的準備工作都白做了。心跳得好快,又要重新調整心律了。
「請他去會客室。」美娟的聲音一听就知道有點緊張。
「他來了?」珊珊睜大了眼楮,傻傻地看著美娟。
「多此一問,沒听聲音都變了。」小芳笑吟吟地說。
「有好戲看了。」胖妞手舞足蹈。
「求求你們,克制一點,不要像剛從女性集中營放出來看到男人的饑渴樣子,會把人給嚇跑。」美娟央求。
「要克制的是你,緊張得鼻尖上都冒汗,嘻……」
小芳做個鬼臉,「我們要去泡咖啡了。」
「嘻,用力吸氣、呼氣。」胖妞捧著肚皮譏笑。
這群損友只讓她更緊張。美娟拉拉裙擺,故作鎮定地走出辦公室。
慘了!鼻尖上的汗一定會毀了她刻意掩蓋的雀斑,她想給他一個成熟嫵媚的印象。美娟拿紙當扇子,便勁地扇了幾下,遠水救不了近火,已到會客室門口,她用力地深呼吸一次,把心情調整好,再推開有如千金重的門。
唐寧所言不虛,眼前的人說他英俊一點都不夸張,但比起線條分明的五官來說,他自信他的魅力更令人傾倒,不過他的臉有點眼熟,一時之間想不起來在哪里見守,難道這就叫做「似曾相識」?
美娟沖著他展露出笑容,這是她第一次在男人面前笑得這麼不含蓄,微露出一副整齊雪白的牙齒,並眨動迷朦的黑瞳,放出十五萬瓦的高壓電,連聲音也像蜜糖,「你好!我是胡美娟。」
皇甫仲明一愣,以為他听錯了。
「你好,我要找胡美娟。」
「我就是胡美娟!」
他恍然大悟,原來這家公司有兩個同名同姓的胡美娟。
「我要找的是另一個胡美娟。」
他還是沒听懂。「你要找的那位胡美娟不在,不過她交代過我代收二十萬。」
這意味著今天看不到他朝思暮想的人。
皇甫仲明的臉垮了下來,說起話來有氣無力,「那擾請你幫我代轉。」還是得將支票交給她,總不能說一定要拿給本人,那樣太小家子氣了。
看他的蠻臉,美娟感到自己給人看笑話了。他完全無視于她的存在,因為他心里面已經有了一個人。
美娟的笑容也隨著逝去,「胡小姐掉了一條綴有祖母寶石的手練,請問你或你家老王有沒有撿到?」
手練?這下子情勢逆轉,幸運之神靠到他這邊。
「是的,在我這兒。」
「太好了,請交給我。」美娟如釋重負。
皇甫仲明耐人尋味地一笑,「對不起,我不能交給你,請她本人來拿。」並遞給美娟一張名片,「這上面有我大哥大的號碼,請她和我聯絡。很高興能認識你,我還有事先走一步。再見。」
「喂、喂。」美娟喊他。後者並沒回頭。
他留這一手,要她怎麼對唐寧交代,美娟敲敲腦袋,那人真會出難題。
這個人撇開外型不說,看他的氣勢非泛泛之輩,應該大有來頭。美娟看一眼手上的名片。
難怪覺得眼熟,每個女人對他都似曾相識。皇甫仲明,多少女人一生的夢都築在他身上,真是百聞不如一見,只可惜是稀泥巴糊不上牆壁,他不是自己的真命天子。美娟自我解嘲,她也沒看中他。
門輕輕地被推開,小芳、胖妞、珊珊端著咖啡、餅子、水果微笑地走進來。
唉!還要擺平她們三個。美娟苦在心里。
「對不起,打……」胖妞把擾吞了回去,改口說︰「人呢?」像在審問犯人。
「走了。」美娟不起勁地說。
「什麼?難不成你怕我們會吃掉他。」胖妞大表不滿……
「他自已急著要走,我有想過要留他下來給你們觀賞,但沒有辦法,腳長在他身上,總不能叫我抱著他的大腿不放。」
「形容一下他吧。」珊珊抱著聊勝于無的態度。
「你們看過的。仔細看我的口型,只講一次他的名字。」美娟出啞謎。
「皇甫仲明?」三人異口同聲。
「對。」
「他本人如何?早知道就不去泡咖啡,都怪小芳說要先給你們一點獨處的時間。」胖妞念念有詞。
她還得感謝小芳。給她們看到他不甩她的樣子,她還有好日子過?鐵定被她們當成茶余飯閑磕牙的笑話。
「他呀,帥得沒話說,像頭美洲豹,我願意為他放逐天涯,什麼都不顧……」美娟做出如痴如醉的表情。
胖妞和珊珊更加悔恨地捶胸頓足。
「他對你有沒有意思?」小芳細細的長眼閃一閃。
「我怎麼知道?不過他留給我一張寫著大哥大號碼的名片。」她當然不能從實招來,自暴其短。先搔搔她們的癢處,讓這些婆娘羨慕得半死。
「滿有希望,做了正宮娘娘,可不要忘了我們。」
「美娟的事就是我們的事,我能袖手旁觀。你每天都要做進度回報,有時三個臭皮匠也很管用,大家群策群力地朝皇甫夫人的目標前進。」胖妞舉起玻璃杯,預祝成功。
「對,對。美娟不要怕他,我們與你同在。」珊珊做出勝利的手勢。
哈!雪球滾大了,看日後怎麼收場。
都怪唐寧說話不老實,非扒下她一層皮做皮襖不可。
趁著空檔,美娟跑去打公共電話。
「喂,找誰?」
鼻音好重,大概剛睡醒。
「麻煩,D室……胡美娟。」她得時時刻刻提醒自己不要喊錯。
「等一下。」
公用的電話就是不方便,還沒點線,不然她這團怒火無處發泄會憋死的。
「美娟,手練在他那兒?」唐寧劈頭就問。
氣昏頭的美娟,哪听得進唐寧的話,她是來興師問罪的,「你這害人精,敢誆我,害我出丑、表錯情,拿熱臉去貼人家的冷,幸好公司的三姑六婆沒在場,要不然我會死得很難看。」
誆她?發生什麼事?唐寧不解,「我做錯什麼?」
「還不自首?看樣子不將你的罪狀公布,是無法讓你俯首認錯,你是不是告訴我皇甫仲明對你沒意思?是不是暗示我釣他?」美娟氣極地說。
「是。可是,何罪之有?」她很納悶,美娟好像在盛怒邊緣。
「你不知道他對你有意思?」美娟幾乎是用喊的。
「喔?他對我有沒有意思我不知道,知道我對他沒意思,所以我鼓勵你釣他。」唐寧振振有詞。
「怎麼可能?人家對你有沒有意思會沒感覺。你是在家里待太久,感官、知覺都喪失了,是不是?」美娟不置可否。
他對自己有意思?唐寧心中五味雜陳,一時之間也抓不出原味。
「你又怎麼知道他對我有意思?他親口告訴你的?」美娟怎會說的如此肯定?
「他用不著親口告訴我,他的大方和沒收你的手練,圖的就是想再見你一面,這樣夠明顯吧!」美娟酸酸地說。
听到手練有著落,唐寧先是松了一口氣,雖然很想問清楚怎樣可以拿回手練,但美娟還在氣頭上,現在問不適合,等她氣消了再說。
「我先前真的沒有察覺到,也沒往這方面想,只想他是一位你可以考慮看看的人選,誰知道好意變成惡意。」唐寧滿是委屈。
「好吧,好吧,錯怪你了,原諒你的無心之過。」
美娟只能自嘆流日不利。
「他對你很無禮?」唐寧小心翼翼地詢問。美娟的打擊好像不小。
「倒也不是,不提了。」當作惡夢一場,她可不想再重述這件糗事。
「你能釋懷就好了,他沒當場給你手練,可有說什麼?」唐寧緊張地問。
「我先前已將他的話帶到,他要當面還給你。他留下一張名片,請你打電話給他。」
要她親自出門?唐寧深鎖愁雲。
唐寧沒作聲,可想而知,正一個頭兩個大地憂心忡忡。美娟非常確定。
「你幫我打,幫我要回來。」這是唐寧的答案。
「我可不想再看到他的‘瓠子臉’,他找的是你不是我,我不要自討沒趣。」她現在最不想見到的人就是皇甫仲明。
「你告訴他,我出天花不能見人,要他把手練交給你。」
「有沒有像樣的理由?這種破理由也拿得出來?」
美娟訕訕地問。
「橫豎就是不見,管它是什麼理由。」
「一定會被打回票。」
「沒試你怎麼知道,說不定他識趣地知難而退。」
「難上加難啦!保證行不通。」皇甫仲明那種知難而退的人嗎?美娟很懷疑。
「請善用你的三寸不爛之舌,好說歹說都要把手練騙回來。你跟他說二十萬我還他,他還我手練,誰也沒佔便宜,彼此互不相欠,也不相干。」
「好吧!姑且一試,看這小子的誠意夠不夠,有獨立核算追我們唐寧。」美娟調侃。
「別鬧了!我才不要和他有瓜葛。」唐寧不抗議。
「你不也承認他不錯。」美娟曖昧地指出。這回唐寧總不能再睜眼說瞎話。
「他錯不錯跟我有關嗎?」唐寧不針對問題做回答。
「當然有很大的關系,他擺明了要追你。」美娟直言。唐寧不能老是以鴕鳥心態面對問題。
對美娟的苦苦相逼,唐寧不為所動,「我不會讓他有追我的機會。」
被打敗了。現在跟唐寧說什麼都是浪費口水,氣死驗無傷。
美娟悻悻然地說︰「懶得理你。」
「你不能不理我,你還要幫我打電話。」唐寧提醒道。
「我是專門替你擦的。」美娟咬牙切齒地說。
唐寧忍不住放聲笑了,「我有衛生紙,不勞你手。」
「交友不慎。」美娟嗔道。
「好友,機靈點,不要被他唬得一愣一愣的。」唐寧耳提面命。
「安啦!靜待佳音!」美娟拍胸脯道。
美娟看著手上的名片發呆。
名片上除了電話號碼外,另有皇甫仲明的親筆簽名。字如其人,俊逸、剛健,拿這張名片去皇甫集團找工作,應該是水到渠成,沒有人不錄用她。
不要小覷上面的大哥大號碼,這可是直達天庭、不經秘書篩選的唯一管道,可見皇甫仲明多怕誤掉唐寧打來的電話,用心良苦可見一斑,只可惜他遇到的是不解風情的唐寧,準會讓他大失所望,連說話的機會都沒有,就跟她昨天的情形一樣,拿熱臉去貼冷,想到這就一肚子氣。美娟尖酸刻薄想︰活該!讓他也嘗嘗被冷落的滋味。
打電話給他吧!
原本想等久一點再打,磨光他的耐性,可是唐寧沒時間耗下去,已經來過一通電話催她行動了。
「喂,請找皇甫仲明。」
「我是,你哪位?」是她嗎?他不確定。
接得正好,他八成連上廁所也帶著這具大哥大。美娟暗忖。
「你今天早上看到的胡美娟。」
不是昨天的胡美娟,他難掩失望的口吻,「有事嗎?」
「另一位胡美娟說她出天花羞于見人,勞煩你將手練交給我。」她吃了炸藥,火氣十足地說。此娟非彼娟,用不著太有禮貌,免得他以為她是來主動出擊的。
早上被冷落的感覺又全部涌現,起而代之的憤怒已將理智打敗。
他詫異自己听到的。
她不願再見到他,連電話都假人之手,他從不知道自己會惹人厭到這種地步。破天荒的第一次被女人——一個在乎的女人——拒于千里之外。這可大大地刺傷他,不過並不會嚇退他。
「對不起,我還是想親自交到她手上。」
果然厚臉皮,唐寧都擺明不甩你大少爺,還要靠過來。哼!
「皇甫先生,你有所不知,她那個人別扭得很,說不就是不,沒得商量的。何況手練對你也沒用。」美娟挖苦他。
「我也很固執,講不通的。」他不甘示弱。
「難不成就僵在這兒?」她講話很沖。
「我不會是讓步的那一方。」他的態度強硬。
他大有叫她看著辦的味道。這下可好,面對兩個有牛脾氣的人還能怎麼辦?
「她提議把二十萬還你,交換她的手練,意下如何?」
「兩者怎能相提並論?她被我們撞到,我們理當賠償,和手練的事沒關系,何況她只須出面就可拿回手練,不需要還回二十萬,就這麼簡單。」
簡單,難就難在這兒。白羊和黑羊都在橋上,誰會退後?不要以為手練在手上就穩贏。
「既然你態度強硬,我只轉達你的意思,等我征詢她的意見後再告訴你。」
什麼!還得用傳聲筒?這樣傳來傳去,話意會被打折,更何況不知要等多久才有回音。
「胡小姐,能不能給我她的電話,我自己跟她說比較清楚。」行動強于等待,主動優于被動,這是老兵的哲學,用在戰場上無堅不摧、戰無不克。有人說情場如戰場,他相信同理可證。
給他了不被唐寧打成肉餅才怪。她皮沒在癢。
這位小開未免太猴急,一副攻城掠地的模樣。想攻陷唐寧?她的護城河比太平洋還難橫渡,牆壁比再土金庫更堅固,五百噸黃色炸藥也炸不開,追唐寧要有羅馬不是一天造成的心理準備。
何況還有她在把關,妄想把她當成打開山海關的吳三桂。在那樣對待她之後,還希望她幫他,吃飽飯慢慢去想。哼!
「不行!」美娟一口回絕。
「放心,我會跟她解釋,不會讓你難做人。」皇甫仲明軟語。
痴人說夢話!美娟不予理會,「等候通知!」不等他回答,自行斷話。
美娟竊笑,大有報了一箭之仇的快樂。而電話另一端的皇甫仲明正苦惱著,百思不解。難道他和叫「胡美娟」的人犯沖?一個講話像吃了炸藥,一個連講話的機會都沒有。
听到美娟鎩羽而歸,唐寧悶不作聲。
「作何感想?要我怎麼回答他?」美娟逼問。
半晌,唐寧擠出一句,「沒有感想,不用回答。」
這算感想與回答嗎?問題只要跟感情有關系,唐寧絕口不談心理的想法,回避的方法雖笨拙,就是讓人無可奈何。
可是這次不同,如果能蕭灑地不要手練也罷,但她做不到。要手練勢必引發一段感情的牽扯,她也清楚這一點的可能性有多大,既然已知是無法避免的事,更不該一味地逃避,那樣只是把問題暫時懸在半空中,還是要解決的。
「你腦袋里裝什麼?」美娟搖晃唐寧的肩膀。
「一團毛線,理不出頭緒。」她的腦子里雜亂無章,怎麼也想不出一個答案可以滿足美娟。
「有什麼好想不透的,不過是一加一的題,手練你要不要?」她緊盯著唐寧問。
「要呀。」唐寧應著。
「要手練就自己去向皇甫仲明拿,有疑問嗎?」
「非得如此?沒有其他方法可行嗎?」唐寧推托。
「認命吧!」美娟點頭。
早知道就不要拿那二十萬,然後可以大聲說話,臭罵他一頓。拿人手軟,吃人嘴軟。唉,悔不當初!
「唉,那就順他的意吧!」唐寧認栽了。
「他的用意可不只如此。」美娟暗示。她很清楚要的是什麼。
「管他的!反正手練拿到手就走人,他能把我怎麼樣?他敢攔住去路,我就喊救命。」她大刺刺地說。
「他就是不能怎樣,但絕不可能輕易放行,怕拿出來的招數你招架不住。」美娟潑冷水。
「別把我看成弱不禁風。」她自恃有功夫在身。
「等你知道他是何方神聖,再說大話也不遲。」美娟肯定唐寧不知道皇甫仲明的來歷。除了要惡補皇甫家斷代史外,尤須了解皇甫仲明不是靠衣蔭的紈子弟,免得她被時下的常識誤導,低估了他。
還以為只是一般的公子哥兒,原來是個大阿哥,難怪唯我獨尊、不可一世。
「另眼相看了吧?」美娟得意非凡。
「我又不是去相親,不用報告得這麼清楚。」唐寧淡然地說。
唐寧這個玩笑是躲避球的高手,真會閃,打都打不中。
「怪我多事了,好心沒好報。」美娟沒好氣地說。
「怪我不識好人心,不要和我一般心識。」唐寧抱歉道。
「知道我都是為了你就好。這話說回來,我覺得他不錯耶,對你又情有獨鐘,可以考慮交往看看。」她牽起紅線了。雖然和皇甫仲明有點過節,但也不能就此否定他。他沒喜歡上她是他的損失,他喜歡上唐寧,這很正常。
美娟托著腮,端詳起唐寧。
如果她是男孩,她也會無可救藥地愛上唐寧。
唐寧給人的感覺是靈秀、純淨、典雅、美麗。漆黑深沉的大眼,秀挺的鼻,櫻桃般的小嘴,披肩的長發。
此刻唐寧的臉宛如剛摘下的一瓣粉荷,鮮女敕如嬰兒的皮膚和血色,那種美是她無法企及的。
「美娟,你胡說什麼?」唐寧拉白布條嚴重抗議。
「我姓胡,說的話當然是‘胡說’。」美娟打趣地說。
「無聊的笑話。」唐寧白她一眼。
「沒幽默感,你是不是要順從他?電話號碼給你,去問候他,0九O一一六三三六。」
「誰說要順從他?」唐寧發嗔。
想到要打電話給他,她的頭皮開始發麻,整顆心不由怦怦跳。
她是怎麼了?她在怕他什麼?是他的眼神,他看她的眼神。
他的目光好像會攝人魂魄,教人無法直視。看過許多深情款款的眼眸,但都不若他的令她心悸。天哪,不過是一面之緣,哪來的漢濤洶涌?唐寧譴責自己反應過度。
「不順從?那想到怎麼扳倒他?」美娟張大眼楮。
「軟硬兼施,恩威並重。」唐寧一本正經地說。這誰不會說?說得瞞天過海、頭頭是道、天花亂墜,但是要做到圓滿、正確、無誤可就是一門功夫了,人啊,往往說是一回事,做又是一回事。唐寧現在說的比唱的好听,到時候一定是「軟硬兼失,恩威摒除」,更何況恩威並重是他的權利,二十萬的恩惠。
「具體一點,好不好?我還上下其手、左右開弓呢!嘻……」美娟笑壞了。
「笑我?你有什麼具體方案?願聞其詳。」唐寧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果汁。
「口好渴,先讓我補充流失的口水。」美娟也拿起果汁痛飲兩大口。
「有屁快放。」唐寧催促道。
「說話文雅點,你在我心中是有形象的。簡單地說,就是要你虛與委蛇。」
「虛與委蛇?」唐寧不明究里。
「常言道‘吃虧就是佔便宜’,你先讓他佔一下便宜……」美娟比手劃腳地說。
不待美娟說完,唐寧插口,「你‘酣眠’,我為什麼要讓人佔便宜?」
「不要打岔,听我把話講完,你先假情假意屈就他,等手練到手再翻臉不認人,反正他也找不到你,找我,任憑他軟硬兼施、恩威並重,我也不會出賣你。你覺得如何?」
「我早先也是這麼想,和他見面一次,手練到手就閃人。」還以為美娟會有什麼好點子,她大失所望。
「拜托,我的意思跟你的有點出入。你忽略了他的意圖,而這點是我非常重視的。你以為他一看到你就昏頭,然後乖乖地奉還手練?錯,大錯特錯。你不調整心態,手練是要不回來的,我跟他對過招,他不好對付。如果你不會因手練而放段,我勸你不要和他見面,見也是白見,徒增不愉快。」她循循善誘,提醒唐寧不要再欺騙自己。
「你是說,要我跟他眉來眼去騙回手練。」
「接近。主要是你得認清他的企圖,對癥下藥,分寸自己拿捏,沒人要你寡廉鮮恥,只是拐騙而已。」
「這樣啊!」唐寧垂下眼,一只手指卷起一綹長發繞在指上,再慢慢松開,她有一下沒一下地重復這個動作,垂下的眼皮使美娟解讀不出她的心思。
「只有這樣。手練是他的王牌。」美娟堅持道。繞了一大圈,總算有所獲——校正了唐寧掩耳盜鈴的不正確心態。本來嘛,取回手練不是光伸手就行,握有手練的人正虎視眈眈,等著握她的手。
「萬一我偷雞不著蝕把米?」唐寧含糊地說。
「能損失什麼?大小姐,頂多陪張笑臉,他有什麼非份的要求,以你的個性一定是抵死不從,不過要你諂媚一下而已。」
「這還不夠犧牲啊!」唐寧大叫。
「沒辦法,男人都愛這一套。」美娟曖昧地說。
「唔!」唐寧雙肩垂下,像泄了氣的皮球。
美娟提醒她的地方心里已有數,但美娟提出的方法,她礙難從命。
討好男人,她做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