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雪了嗎?下雪了吧……
白川雪音的螓首靠在關閉的窗邊,閉上雙眼,靜靜聆听窗外的聲音,背對著所有的人,自成一個無聲的世界。
「白川,你知道教授剛才說的那本書,要到哪里才找得到?」
一個聲音打擾了她靜寂的世界。
白川雪音緩緩睜開雙眼,輕眨幾下,才轉身以冰藍色的眸子看著來人。
是宗方英司同學!
她啟口,溫婉的聲音猶如落在水面上的融雪一樣清澈。「圖書館里可以找到。」
「你在看什麼?」宗方英司自動的走近白川雪音,同樣望向窗外什麼都沒有,有的只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校園景致。
白川雪音搖了下頭,技巧性的退了幾步。
「你在發呆?」宗方英司回首看向白川雪音,面帶溫和的淺笑,眼里有著不易察覺的傾慕。
白川雪音還是搖頭,因為,她在听雪。
她在听下雪的聲音,一種輕巧不會讓人注意到的聲音。
「中午了,一起吃飯好嗎?」宗方英司早已習慣白川雪音的寡言,微笑著提出邀約。
「謝謝你。」白川雪音想也沒想的便拒絕宗方英司︰「我喜歡一個人吃飯。」她向來是一個人,也習慣一個人,苦身旁多了一個人,會讓她非常不自在。
「是這樣子啊!」宗方英司落寞的點了點頭,笑容看來有些勉強,「那就沒辦法了。」
白川雪音點了下頭,「我先走了。」
「再見。」宗方英司嘴角微揚,笑容里滿是失落。
白川雪音轉身離去,什麼都沒有瞧見,走得自在。
「英司,你還不死心嗎?」
在白川雪音離去之後,一個男人走向宗方英司,長臂搭上他的肩,與他一起凝望離去的縴細身影。
「死心?」宗方英司自嘲的笑著,「光是看著她,我就沒有辦法把視線從她的身上移開,我的心髒跳動頻率也沒有辦法正常,你要我怎麼死心?」
「但是,她永遠不會愛上你。雖然很漂亮,她同時也很冷,她就像是雪,像是冰一樣的人,你明知這一點。」二宮拓為好友的死心眼再次嘆息,「你能不能不要這麼死心眼?都已經四年多了,你不曉得放棄這兩個字是怎麼寫的嗎?」他真不懂好友的腦子里裝的是什麼東西,好女人又不是只有白川雪音一個!
「能,只要她有了男友,我就會死心。」這是宗方英司在高中時期單戀了白川雪音一年,仍然沒半點進展時,對自己許下的承諾。
「哈!」二宮拓皮笑肉不笑的斜睨宗方英司,「你的意思是你要到世界末日的那一天才會死心嗎?」
「我是說真的。」宗方英司微皺眉,眼神嚴肅認真,「等她得到幸福的那時候,我就會死心。」
「就算有幸福,也要她肯把握啊!」二宮拓不以為然的說︰「白川連你這種絕對專情、又符合三高條件的好男人都不要,更何況是其他的男人?放眼我們醫學系,根本沒有一個男人比你好嘛!」
「或許在她的眼中,有比我更好的男人。」宗方英司搖首,落寞之情溢于言表。
「那只能說她的眼光太高了。」聳了下肩,二宮拓放棄說服頑固又死心眼的好友,「走吧!我餓死了,吃飯去。」
「嗯!」應了聲,宗方英司戀戀不舍的又看了白川雪音離去的方向一眼,才與二宮拓並肩往學校餐廳走去。
☆☆☆
大概是天性吧?白川雪音向來不愛人聲、不愛人潮、不愛有人的地方。她喜歡靜、喜歡靜得沒有一點聲音、喜歡靜得只能听見風聲的地方。
走在積滿雪的地面,她的心情輕松愉快——她愛雪、愛寒冷的天氣,這也是天性,因為她不是人、因為她是妖怪、因為她是冰女。
盡管有著二分之一的人類血統,她還是個冰女,完完全全的繼承母親的所有特性、能力、外貌,父親的那邊,她完全沒有遺傳到,只有她那個溫柔又愛笑的哥哥有幸得到——這就是男與女的差別。她得到的是母親的全部,包括雪白的肌膚、冰藍色的眼眸,怎麼樣都無法染黑的銀白色發絲、以妖氣治療傷口、使物體凍結的能力;至于不愛笑、不愛說話,則是她自己的個性使然。母親、父親、哥哥都是愛笑的人,只有她,全家只有她就是不愛笑;哥哥的身上雖然也同樣有著二分之一的冰女骨血,但他只有眼楮與母親相同,其他的,與父親幾乎一樣——小麥色的皮膚、深黑色的頭發……這是她永遠都不會擁有的。
她不是很介意,只是,有一點點的羨慕哥哥。
今天又下雪了,不知道這場雪會下多久
抬眼凝視灰暗的天,以臉承接自天空飄落的雪花,白川雪音緩緩的閉上了眼。該回家了,再不回家,天很快就會黑了。
想了幾秒,她做下決定,轉身走向公車站。
突然,一個細碎到幾乎讓人無法听見的聲音,由樹林的遠處發出,讓白川雪音不由自主的停下腳步。
是錯覺嗎?為什麼她听到一種像是喘息的聲音?
她微微蹙眉,立在原地,想要再听一次那聲音,證明是否真是她的錯覺。
那聲音再度飄來,除了喘息聲以外,似乎還隱隱約約的夾雜著不成句的咒罵,語氣听來相當惱火。
不是錯覺。白川雪音非常肯定在樹林里確實有人,而且從聲音听起來,那個人似乎受了重傷……
該進去幫助他嗎?
立在原地,任紛飛的雪花飄落于發上、肩上,白川雪音抿著唇,一時之間很難做出決定。她不該涉入這種事情的,這只會招來麻煩,下大雪的日子,不可能會有正常人在樹林里受重傷;但是,只有她一個人听得到那個人的聲音,只有她能救那個人,她該見死不救嗎?吁了口氣,她知道自己沒有辦法見死不救。
四下張望,她在確定周遭沒有其他人之後,她握了下拳,走入樹林……
☆☆☆
癱坐于潔白的雪地上,烈焰右手捂著不斷冒出大量鮮血的傷口,大口大口的喘著氣,嘴里喃喃咒罵著。
可惡!竟然讓他贏得這麼狼狽,那個該死的水妖,他如果不把這筆帳討回來的話,他就不叫烈焰!只不過是為了殺掉他的雇主而贏了他,讓他失去身為保鏢的面子罷了,他居然就牢牢的把這件事記在心上,挑他最虛弱的日子來找他打架,該死的!他頭一次贏得這麼難看!
咻……
一陣冷風吹過,冷得烈焰打了個顫。
還真的有點冷了,他如果再繼續待這里任血流的話,搞不好他真的會死……他會死嗎?死在人間嗎?
就在烈焰陷入冥想時,一股妖氣向他逼來。
烈焰狠狠的皺起眉,仔細判斷逐漸向自己靠近的妖氣,同時也將自身的妖氣全部切斷。他現在受了重傷,隨便一個下級妖怪都能輕易地置他于死地,他不打算與任何一個妖怪交手而送命,他還要活下去……如果他還撐得住,不暈過去的話。
走在樹林里,白川雪音感覺到她認為受了傷的那個人的身上,散發著一股妖氣,而且是一股熾熱得可以燃燼一切的妖氣。
是妖怪?那……該救嗎?她甩了下頭,毅然的繼續前進。
妖怪也是一個生命,而且還算是她的同類,豈有坐視不理的道理?
她仍邁開腳步往妖氣的方向走去,但走到一半,妖氣突然不見了。
怎麼回事?那個人……該不會是死了吧?
心一震,她閉上了眼,仔細聆听風聲。還有一點點細微的呼吸聲,還沒有死,可能只是暈過去。她的動作要快,不然那個人可能真的會死!
白川雪音加快腳步,小跑步的奔向呼吸聲的來源處。
在哪里?在哪里?風聲太大了,已經把那個人的呼吸聲蓋了過去!
她焦慮的左右張望著,腳步不曾停過半分。救人如救火,晚了一步,那人的生命之火可能就這麼熄滅。
咬著下唇,白川雪音著急的跑著,終于,她見到一個人影,一個在遠處、癱坐于雪地上的黑色背影。
一定是那個人!希望她趕得及才好。
白川雪音加快腳步,在她只離那人短短距離時,她見到那個背影緩緩往雪地上倒下。
心猛地一緊,她盡全力飛奔向那個人。
在她終于跑到那個人的身邊時,她清楚的看見了殷紅的血,將潔白的雪地染成一片觸目驚心的艷紅。
天!大量失血!再不止血的話這個人必死無疑!
她扶起了倒在雪地、已經暈過去的人,迅速的以自身的妖氣為他止血治療。
昏迷之中,烈焰感到身上被一種很奇異的溫暖包圍著。
有人在他的身邊嗎?會是誰在他的身邊?
努力了很久,他終于睜開沉重的眼皮,而映入眼里的,是一個人類……不,她不是人類,她身上有著冰冷的妖氣,像雪女,也像冰女……應該是冰女吧!只有冰女,才會有一雙漂亮的冰藍色眼眸。「你……走開……少管我閑事……」烈焰顫著沙啞的嗓音,毫不客氣的對她驅趕。
「我走開了,誰來救你?」白川雪音不帶一點感情的說道,仍是努力的搶救他的生命。
難怪他的妖氣那麼溫熱,原來他是火妖呵,一個和她完全不會有任何交集的火妖,和她是各據兩極的妖怪。但是,她還是不能放著他不管。
「不要……你救……走……」烈焰傲慢的回道,想拍開冰女放在他傷口上,不斷放出妖氣治療傷口的小手。他也有身為火妖的尊嚴,與其要一個冰女救他,他寧可放著自己的傷不管,就算會因此送命也無所謂!
「我不能見死不救。」白川雪音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又轉而看向他的傷口;火妖看起來竟比冰女還要冷酷,所有的火妖都是這個樣子的嗎?他的眼里,竟然連一點溫度都沒有。
烈焰沒有回話,他還處于與白川雪音四目相接的震驚之中。
冰女……看起來竟然這麼溫柔?所有的冰女都是這個樣子的嗎?冰女不該是冷冰冰的嗎?為什麼她看起來這麼溫柔?她甚至連笑都沒有笑!
好半晌之後——
「夠了,我死不了,停下來,不要再把你的妖氣浪費在我身上。」烈焰流暢地說道,听得出他的元氣已稍微恢復了些。
白川雪音收了手,事實上,她也無力再治療了,她的妖氣為了救這個火妖,已全部耗盡。
搖搖晃晃的站起身,她準備離去。天已經這麼黑,再不回家就沒有公車了,得快點去車站……
「你去哪里?」烈焰不解的看著起身的冰女。
「回家。」白川雪音輕道,伸手扶著樹干,以防自己一個不小心因暈眩而跌倒。
「憑你這個樣子?」烈焰連忙起身,伸手攬住看來比他的情況還要糟的冰女,心生不悅。
玩命也不是這個樣子吧?她這樣能去哪里?
「這是我的問題。」白川雪音擺明了拒人于千里之外。
「這已經不只是你的問題了。」烈焰不爽的回道。這女人竟然拿自己的命來救他,她是不想活了還是怎樣?搞什麼鬼!哪有人會為了救一個陌生人這麼拼命?「和我走。」再怎麼說,到底是她救了他,他欠她一份情,這是改變不了的事實。
「不必。」白川雪音想推開他,她討厭與任何人有股肢體接觸,除了她的家人以外,她一律排斥。「我自己能回家。」
「家?;這已經是烈焰第二次听到這個陌生的字眼從她的口中吐出。「你又不是人類,哪來的家?」妖怪在人類世界里,怎麼會有空?就算是在妖怪世界里,也沒有「家」這種東西的存在,這冰女的腦子有問題不成?
「我的父親是人類,我有家人在家里等我。」白川雪音的臉色發白,強烈的暈眩感令她兩腳發軟,若不是有他的攙扶,她早已倒下。
「憑你現在這個樣子哪回得去?」烈焰不以為然的嗤了聲,原來她是半妖,有著一個家的半妖……
「不要你管。」白川雪音知道他說的沒錯,憑她現在這個樣子,連走都很困難,何況是回家?但是,不試試看,又怎麼知道她真的辦不到?
「我是不想管。」烈焰的眼里露出連他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的憐惜,「但你剛才也管了我的閑事,記得吧?」
「我只是不能見死不救……」白川雪音的聲音愈來愈弱,話未說完,她已暈了過去。
烈焰深深的看了眼閉上雙眸的不知名冰女後,將她攔腰抱起。
笨蛋,真的拿自己的命來救人!
他搖搖頭,抱著軟玉溫香的雙手收緊,邁開步伐離去。
☆☆☆
好熱……好熱……
白川雪音微微蹙眉,不安的扭動身子。這是誰的妖氣?為什麼會這麼熱?
緊咬著下唇,她感到呼吸困難,四周的空氣,悶熱得令她幾乎窒息。她不明白為什麼在她的身邊會有這種熾熱的妖氣存在,她的身邊應該只有熟悉的冷寒妖氣才是呀!
烈焰納悶的看著躺在床上的冰女,不懂她的表情怎麼會如此的痛苦難耐?
剛才不是還好好的嗎?怎麼他一靠近,她的臉色就變得這麼糟?烈焰覺得有點不是滋味。
這個白痴冰女就這麼不能接受他的存在嗎?就連睡著了,也不能嗎?
向來孤傲慣了的烈焰,覺得很不爽。
只有他能拒絕別人,其他的人休想拒絕他,只能夠等到他玩膩了放手,這個白痴冰女也不會是例外!
心生不爽的烈焰,不考慮她的難受,惡劣的更加貼近表情難受的她。俊酷的帥臉貼在冷涼的頰上,滑向柔唇;他想听清楚喃喃囈語的她,到底在說什麼。
「熱……好熱……」
「熱?」烈焰皺緊劍眉,不明白她為什麼會喊熱,室內明明就有空調,溫度適中,沒道理會讓她熱成這個樣子才是。
瞪著臉色益發蒼白的冰女,好一會兒,烈焰明白了。
原來是他的妖氣,難怪她會熱成這個樣子。
他撐起身,兩手掌心分別平貼于她的兩側。他打直手臂,居高臨下的俯視她柔美的臉龐,接著,他切斷身上所散發出來的灼燙妖氣。
還不醒來嗎?她還要沉睡多久?還不想醒過來嗎?
烈焰騰出一只手,像是無意識的撩起她的發撫弄著,驀地,他用力的扯了下手上握住的那綹頭發。不為什麼,他只是不想再見她閉眼沉睡的模樣,他想再次見到她那雙水藍色的瞳眸,一雙蕩漾著溫柔波光的瞳眸。
是誰在扯她的頭發?好痛!
被人扯了下頭發的白川雪音微蹙眉,眼皮輕顫一下,而後緩緩的睜開眼。
他要定這冰女了!
在她睜開雙眼的那一剎那,烈焰的心中做下這個決定。不為什麼,就是這麼一股純粹的欲念浮上心頭,這個念頭來得快而且強烈,令他險些不能招架見到她的瞳眸時的震撼。他要她,不擇手段的也要霸住她!
好冷的眼楮……
一睜眼,白川雪音便直直的望入一雙殷紅深邃、宛若紅寶石一般的眸子,卻是沒有半點溫度的眼楮。
這是誰的眼?白川雪音困惑的眨了下眼,眼神是充滿疑問的。
她……她有見過這麼冷酷的眼楮嗎?她抿唇,想從記憶里找出關于這雙眼楮的印象。
啊!是他,那個受了重傷的火妖。
「你的傷沒事吧?」這是白川雪音醒來開口說的第一句話。
烈焰聞言呆了。這女人為什麼不問問自己的情況,反而關心他的傷?沒大腦的笨冰女!他硬是壓下在听到這句關心的話語時,胸口騷動不已的感覺。
「火妖,這是哪里?」這是白川雪音的第二句話。
她從沒見過這個陌生的房間,全部都是黑色的——黑色的天花板、黑色的地板、黑色的牆、黑色的床、黑色的被子、枕頭,還有一身黑的火妖,真要找出不是黑色的東西,大概就只有黑色燈所發出的光了吧?
「我的居所。」烈焰似笑非笑的瞅著她,已從震驚里回復過來,「你知道多管我的閑事,必須付出什麼樣的代價嗎?」
白川雪音眨了下眼,一臉茫然。
他……他在說什麼?她有管過他的閑事嗎?對了!她治療了他身上的傷。
「這個代價,得拿你的人來付。」才說完,烈焰便壓子,密密實實的吻住她的唇,強悍的以舌撬開她的唇齒,狂烈的攻城掠地。
冰女的唇竟是熱的,是因為她身上流有人類的血嗎?
唇角輕揚,烈焰纏綿的吻蜿蜒而下,一路吻至鎖骨時,一陣極冰的寒氣向他襲來,冷得他打了個顫,停下所有的動作。
烈焰抬首看向她,發現那雙冰藍的眼已凍成了冰湖,不再似冰、不再溫柔,這才是冰女應該有的眼神吧?
「放開我。」白川雪音的語氣比冰要更冷、更寒上幾分,冰藍色的眸子里沒有了溫度,冷寒的妖氣愈來愈強烈。
烈焰不得不放出自己的妖氣與之相抗衡。
原來這個冰女也是會生氣的。他的嘴角微勾,順從地放開她的手,退離她的身子;說不上來是為了什麼,他不希望她出現這麼冷酷的眼神,她不適合,他更不喜歡。
「你也管了我的閑事,不是嗎?」他不也救了妖力耗盡的她嗎?憑什麼他就不用付出半分代價?白川雪音雙手撐起沉重的身體,額際冒出幾滴冷汗。
頭好暈,是因為過度使用妖氣嗎?她現在的身體虛弱得不像話,連坐著都累,這樣的身體能支撐到回家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