郇衍看了眼窗外的天色,知道現在已經很晚了,他在等楊屹的下一步指示,但人卻一直沒有出現。
「可惡,到底要我等到什麼時候?」
他嘀嘀咕咕的不滿聲音,把莫家小姐嚇了一跳,郇衍正想對她說聲抱歉時,房門被人推開,葛翰出現在門口。
「你可來了,差點把我悶死在這里。」郇衍不滿地先發一頓牢騷。「說吧,他交代了些什麼?」
葛翰很清楚他的脾氣,忍住笑將一封信遞給他,「二爺,大爺吩咐的事都寫在信里,他說你看了就會懂。」說完,他把手中的另一個袋子,以充滿輕蔑的表情扔給莫嚴。
「我就知道他不安好心。」郇衍邊低聲抱怨,邊抽出信紙。他快速地瀏覽過信的內容,看完後嘴唇緊閉。
禁臠?楊屹改變了計劃,他不知道要留下莫杰和林梅多久,是事情有了意料之外的發展嗎?
這時,莫家母女突然驚叫出聲,郇衍不知道是發生了什麼事,把兩人給驚嚇到,忙轉過頭看去。
看著莫嚴從袋里取出的一塊沾著血的破布,郇衍不禁一陣憤然,並暗暗咒罵,那家伙到底在想什麼啊?
任何人都知道女人被男人擄走,下場就只有一個,這還需要拿證據出來以示證明嗎?
他目光嚴厲地瞪了葛翰一眼,仿若怪他沒有阻止楊屹。
「去完成你該做的事吧。」
唉,不是他沒有阻止,而是他也無能為力呀!葛翰暗嘆口氣,無奈地點頭,「是的,二爺。」
然後他走向一旁已給嚇得臉色發白的莫家小姐,「來吧,跟我走。」
莫蘭用力地搖頭,死命抱著母親不放。「不——不要——」想到那塊染血的破布,恐懼隨即攫住她,她顫抖著身子和母親相擁而泣。
郇衍見狀,上前和葛翰一人抓住一個,並掩住母女倆不住呼救的嘴。
「嚴夫人請放手,我不想傷了妳。」他硬把莫夫人的手扳離她女兒的手臂。
好不容易成功地制止住她們,葛翰一手捂著莫蘭的嘴,迅速離開房間,消失在黑夜之中。
郇衍朝兀自發呆的莫嚴,嫌惡、譏諷地丟下話,「等這件事傳得沸沸揚揚後,你兒子就會回來對了,提醒你一聲,有錢的就是大爺,所以別妄想官府會幫你,你也不配得到公平和正義。」他頓了頓,又開口道︰「說真的,我倒希望你去報宮,讓你的惡行公諸于世,也好把這段仇恨盡快了斷,但只怕你沒這個勇氣吧?」
對莫嚴冷嘲熱諷一番後,他望著痛哭失聲的莫夫人,深感內疚。
「莫夫人,我會盡量不讓妳女兒受到太多的傷害。」說完這話,郇衍快步離開,一刻也不想待在這里,他對這場愚蠢的報復已感到厭煩。
林梅知道自己並沒有完全被限制行動,楊屹讓她享有有限的自由,但她不願踏出房門一步,因為無論她定到哪里,都提醒著她——無路可逃。
還有一個原因是,她想藉此向楊屹表明,她不會也不屑接受他任何的施舍。不過,這種反抗的意志維持不久,因為這間充滿痛苦和羞辱的房間,逼使林梅不斷回想著,某些她極力要忘記的事。
在過了一天沮喪的生活後,她終于決定享用楊屹給的自由。
反正她只是到走廊透透氣,這並不算她投降,況且那個可惡的男人從那天過後就沒有再出現,她不會那麼倒霉踫到他的。
是的,老天爺不會那麼殘忍的。林梅高傲地揚起下巴,深吸一口氣,然後伸手打開房門。
在燦爛的陽光下,她沒想到映入眼簾的,會是楊屹的身影。
「不可能!」她喃喃地閉上眼楮,祈禱那只是自己的幻覺。
然後她怯怯地張開眼楮,差點驚呼出聲。這是真的,楊屹就站在不遠處的大樹底下。
她望著他,一顆心在胸腔中猛烈跳動,是驚訝抑或其它的情緒所引起,她自己也不大清楚。
不過這下被他當場捉住,她可是百口莫辯,這就是心存僥幸的代價。他會怎麼對付她呢?嘲諷她還是譏笑她一番?思及此,林梅垂在身側的小手緊握成拳。
當她的房門被打開的那一瞬間,楊屹也嚇了一跳,兩人的意外見面,除了使彼此都大吃一驚外,也十分尷尬。
就在這種氛圍中,他們沉默以對,一會兒後,楊屹才舉步走向她。
「他們跟我報告,妳這幾天一步都沒離開過房間,我只是過來看看,並無他意。」他語氣溫和的解釋,怕她又誤會他的靠近有不良的企圖。
果不其然,他就是等著看她的笑話。「你站在哪里,就只是為了證實?」林梅開口問道,她的雙眸陰暗。
這下子他可洋洋得意了吧?他心里一定認為她終于屈服了。
楊屹點點頭,「是的。」
他話一說完,便看見林梅那張俏臉浮現憤怒的顏色,他知道她誤會自己的意思。他苦澀地一笑,從這一點就可看出他在她心中評價之低。
楊屹打量她臉上憤然的表情,「我的動機很單純,只是想知道妳是否有其它的需求,並沒有妳想的那麼邪惡是吧?」他的聲音充滿自嘲的苦澀味道。
她有沒有听錯?林梅微眯著眼楮,十分懷疑地看著他,「你究竟在要什麼陰謀詭計?」
她這質疑的態度,差點又把楊屹給激怒,他連忙深吸一口氣,穩定下激動的情緒。
「我在妳眼里,或許是個卑鄙無恥之徒,卻不是麻木不仁的人。」
楊屹知道接下來的話,可能會讓她不屑地擲回他的臉上,但他還是決定要說出來。
「妳的哀傷我不是不了解,但是把自己關在房里,並不是減輕悲傷的最佳方法。」
林嬸梅簡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你了解?不!你不會了解,否則你就不會這麼做了。」這個可惡的男人,難道他以為憑這區區幾句話,就可以讓她忘記雙腿被迫分開,無情地被佔有的情景嗎?
她的控訴全寫在臉上,楊屹感到心里涌上一陣痛楚。「我知道妳不會相信,不過有句話我必須告訴妳,而且我我只說一次。」他臉上忽然出現尷尬的神情。
其實楊屹今天來還有一個目的,雖然她是他的報復工具,但她說的沒錯,她也是一個無辜受到牽連的女人,所以
「對不起!」他的道歉簡單明了。
楊屹是個高傲的男人,要他開口致謝或道歉,其實是件相當困難的事,除了郇衍之外,他是不可能說的,但一個不知名的原因,卻讓他覺得非說不可。
林梅這次真的目瞪口呆。她知道這個男人不可能說假話來哄騙自己,因為他太驕傲、太自負了,但為什麼泥?
她稍微後退一步,想看清楚他的表情他臉上的神色的確是愧疚,他是真的關心她的感受。
「為什麼?」林梅困惑地問道。她憶起被強暴那天,他一開始是很冷酷無情,但後來他試圖對她溫柔,只是她不領情。
楊屹躲開她詢問的目光,「沒有為什麼。」他不知該如何跟她解釋。老實說,他也不是很清楚自己心里的感覺,但他不想為此而說謊。
這真是個謎樣的男人,林嬸梅不安地想道。他一面釋出善意,另一方面卻又急著加以掩飾,她實在猜不透個中的原因,然後她決定擱置不理。
「我何時能離開這里?」這才是她此刻最關心的問題。
「還要幾天吧。」他清楚這個答案她絕對不會喜歡,但他別無選擇,因為郇衍和葛翰還未回來,不然他倒是可以派人先護送她回南陽。
她臉上出現失望的表情,「是嗎?」
看吧,她的反應果然在他的臆測之內。「妳還有其它的要求嗎?」楊屹有點不知所措地問道。
他實在不知道該如何安慰一個受傷的女人,直到此刻他才發現,他對女人是如何的笨拙了。
林梅輕輕搖頭,毫不掩飾她的失落和沮喪。
她這副可憐兮兮的模樣,看在楊屹眼里,滿是心疼和不忍。他忽然有一股沖動,想要將她擁進懷里安慰,但理智告訴他,那是一個十分瘋狂的念頭,林梅只怕會被他這個舉動給嚇得驚叫連聲,還以為他又要強暴她了。
唉!楊屹暗嘆口氣,將雙手放到背後,拚命克制自己千萬不要因為一時沖動而伸出手。
「我走了。」他必須盡快離開,因為他意識到一種無法控制的感覺,正迅捷地攫住他,而那種全然陌生的感覺使他驚恐。「如果妳想要什麼,可以直接吩咐其它人一聲。」他再次叮嚀,隨即轉身離去。
林梅緩緩抬起頭,沒料到楊屹會如此關切她的感受。
「為什麼?他為什麼要這麼做?」她一臉困惑的喃喃自問。
在她的認知里,強盜就是強盜,是不會有仁慈之心的,然而楊屹卻一再出乎她意料之外,她怔怔地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自己的視線之內。
過了好長的一段時間沉思,她還是得不到答案,不過她卻因此對楊屹有了另一番的了解,她感覺自己的內心,有一部分冰冷的角落開始融化。
自從和楊屹那回無意中見過面後,他就開始避開她,這些日子來,很少出現在她面前,雖然如此,林梅偶爾還是會看見他的身影匆匆而過。
由于無聊和一股莫名的焦躁,她借著女紅來打發時間,坐在窗前,她不時隔著窗欞,望著其它人做他們分內的事。
其實她那時不願出房門,還有一個原因,她怕會看到他們臉上有猥褻、輕蔑,甚至是她不想見到的憐憫表情。但相反的,她卻發現他們溫暖的微笑,親切的態度,讓人充分感受到其中真誠的友善。
這時,外面的聲響引起她的注意,她必須對自己承認,她是在來回忙碌的人們中,搜尋陽屹高大的身影,或期待听到他的聲音。
楊屹並不是她起先想象的那麼卑鄙無恥之人,他對部屬雖然嚴格卻公正,不像有些主人專橫跋扈。
有一件事讓她記憶深刻,就在十幾天前,羅彬帶著一位老人出現在院子里,楊屹那時剛好在操練手下。
「大爺,這位是陳家村的村長,他說有急事,定要見你一面。」
「找我有何要事?」楊屹臉上帶著懷疑的神色問道,目光銳利的打量來者。
「我是代表陳家村全體百姓來請求你,幫我們肅清附近日益猖獗的盜匪。」村長開口解釋自己的來意。「陳家村依山傍水,雖然走獸游魚帶來了地方的繁榮,但相對的,地勢也提供了盜匪藏匿方便之利,居民受此騷擾已到了夜不能眠的地步。」說到此,他忽然大嘆一口氣,「前幾天那群盜匪更是膽大妄為,居然強擄人家未婚夫妻,我們為此深感恐慌。就在這時,听到『肅靖團』在此地停留的消息,我們決定商請壯士為陳家村杜腋肘之患。」說著他一揖到地。
楊屹連忙上前扶住他,並瞥了躲在窗後的嬌俏人影一眼。
村長的話,讓眾人尷尬得不知如何是好,人人頭上仿佛籠罩上烏雲,更怕屋子里的林梅開口呼救。
「沒事。」楊屹平靜地說道。他這句話是對著緊張不安,以為自己說錯話的村長說的。「你說的盜賊,在來這之前,我們就有所耳聞了。」
他深思地想了一會兒,「好吧,我們可以幫你們找出那些人,但我無法保證能全部肅清,因為再過幾天,等我們的同伴回來,就是我們離開之時。」而要消弭這些匪類,沒花個一年半載的時間,是絕對辦不到的。
村長感謝地直點頭,「這樣就夠了,當那些人知道『肅靖團』是應我們所請而來時,相信足可使他們往後的行動三思而行的,至于費用嘛」
「不用。」楊屹打斷他的話。「就當是幫你們收驚吧。」
眾人听了全都驚愕地睜大眼楮,一副不敢置信地盯著楊屹,這個一向冷酷無情的男人,居然有了惻隱之心?
「怎麼,你們有意見嗎?」楊屹望著一臉震驚的手下,以堅定的口吻問道。
羅彬清清喉嚨代表言,「沒有,我們同意大爺這個明確的決定。」這句話得到所有人一致約認同,只見他們全都咧嘴而笑,猛點著頭。
「那就這麼決定了。」楊屹再瞥一眼窗戶,然後視線回到村長的身上。「你先回去,我們這就出發去探路。」
村長一臉的感激,在連連道謝聲中,由一名大漢送了出去。
楊屹想了想後,才輕聲下著命令,「羅彬,挑十個人跟我出去。」說完,他轉身就走。
為什麼?她為什麼不呼救呢?楊屹疑惑不解地離開時,林梅也在想著這個問題,她的答案很快就出現。除了為村長的安全感到擔憂外,是好奇和驚訝阻止了她。
原來葛翰當日說的全是真的,他們不是盜匪。她曾听過「肅靖團」這個響當當的名號,知道這種以保鏢為業的人,幾乎是以利益為優先考慮,然而她看到的卻不是這樣。
如果楊屹處事不公正,絕對無法獲得手下的尊敬。一個嚴苛殘酷的主人,更不可能贏取屬下信任,這不是用權勢和財物就可以辦到的。
就是這些觀察,讓她決定冒險繼續待下來,她想解開心中的疑惑。
在幾天過後發生的一件事,更加深了她對楊屹的好奇之心。那是他答應緝盜後的第三天,當她散步回房時,正巧遇上他和羅彬自外返回。
「捉拿『自己人』的感覺如何?」她譏嘲的笑問道。說實在的,她十分在意楊屹為何要隱瞞真實身分的事,心里總有著一種被欺騙的感覺。
「自己人?」楊屹看來有點困惑,片刻後終于明白她的意思。「我們絕不是盜匪。」他堅決的辯駁,隨後又加上一句︰「不管妳相不相信。」
「如果不是強盜,為什麼當初不敢表明身分?」她質疑地問道。自從村長出現,揭露他們的身分之後,她一直存著這樣的疑惑。
他有沒有說很重要嗎?楊屹不懂,女人怎麼老是對這種小細節如此在意。
「我從一開始就沒說過自己是強盜,是妳硬要把這兩個字加在我們身上的。」他耐心地向她解釋。
他是沒說過,但他的行為跟強盜有何分別?
「你刻意讓人誤會,讓逃回南陽或襄陽的人以為我們是遇上強盜而被擄,這就是欺騙。」林梅昂起下巴,直率地反駁。「那甚至讓我不得不懷疑,你有把罪行全推在那些人頭上的意圖。」
「妳——」太瞧不起人了。楊屹實在很想回她這句話,但他終究還是忍了下來。
冷靜!他不能讓她輕易地挑起怒火,這無濟于事。
楊屹不習慣跟女人解釋自己的行為,但也不想讓她繼續存有這種想法。雖然他在她眼里,是個惡貫滿盈的大壞蛋,不過把他看成是逃避責任甚至是個懦夫,實在太傷他的自尊了。
他沉思地看了她一會兒,想著該如何跟她說清楚,至少下要再如此看輕他的人格。
「我——」楊屹剛開口想要解釋,就被羅彬的聲音給打斷。
「林小姐,妳誤會了。我家大爺不是個貪生怕死、讓無辜之人為自己頂罪的人,即使那些人是罪該萬死之徒。」
「哦,是嗎?」她語氣中仍有一絲懷疑。
「是的,妳一定要相信——」
「夠了,羅彬。」楊屹舉起一手阻止他說下去,他的問題,由他自己解決。
「我放走那些人,只是不想濫殺無辜。至于為什麼不表明身分,我承認是為了不影響義父的聲譽,我的確有意隱瞞,畢竟這是我個人的事情,不應該把他牽扯進來。至于妳的另一個問題我無意讓任何人為我頂罪,等時間到了,我會如妳所願,得到應有的報應。」
林嬸梅一雙美眸微微眯起,眼前的男人看來不像在說謊,但還有一個可能性她沒有忽略。
「或許你之所以不說,是怕我爹報復吧?」
「我不怕任何人向我報復。」楊屹尖銳地反駁道。
他握緊拳頭,覺得胸口仿若受傷般的疼痛。她為什麼要這樣咄咄逼人?難道貶低他就可以消她心頭之恨嗎?
他不想再听見從她口中吐出輕蔑他的話語,見她張嘴想要說話,他隨即大步離開。
他要遠離她!這個女人非常有本事惹他生氣,而他卻拿她一點辦法也沒有,甚至他還有點怕她。楊屹不得不對自己承認,他是真的很怕,每次只要看見她眼中流露出對他的厭惡、憎恨,或听到像剛剛那種尖酸刻薄嘲諷他的話時,他心里實在很不好受。
唉,若是讓郇衍知道他居然怕起女人,怕不笑掉大牙才怪。
「該死!」他忍不住咒罵道。
林梅顯然被他拂袖而去的舉動所震驚,一臉錯愕的呆愣在當場,羅彬更是尷尬,只覺進退兩難,一副手足無措樣。
他沒想到楊屹會對她的話如此敏感,這跟他一向給人冷酷無情的感覺大相徑庭,但這也證明了,他多日來的觀察所得是正確的。
「林小姐,能不能請妳不要再這樣批評他?」想了一會兒,他覺得有必要為楊屹澄清一些事。「事實上,大爺準備在殺了莫嚴,了斷一切仇怨後,親自上南陽任由妳父親處置的。」
「什麼?」林梅吃了一驚,楊屹說的「報應」是指這個嗎?
「真的。」羅彬朝她點點頭。「他從沒將自己的生死放在眼里,更不會逃避他應負的責任,所以我請妳不要再刺激他,大爺十分在意妳的話哩。」
是嗎?他真的如此在意她嗎?她不禁回想起楊屹這些天對她的態度,他是變得越來越奇怪,她違逆他、羞辱他,給他充分的理由可以施暴,但他卻一再容忍。
她接著皺起眉頭,思考羅彬剛才的驚人之語。他說的是真的嗎?楊屹打算向她爹認罪?他知不知道那可是死路一條啊,除非她為他求情。
老天!這個念頭令她震動,她會這麼做嗎?
「你的話我會好好想想。」她不能給他任何保證,在她都還不知道,是什麼使她如此慌亂不安時,她很難作出正確的決定。
但她現在可以確定的是,她必須找個地方消化這些訊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