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君輕敲昱偉辦公室的門,不等他回應,逕自走進開敞的總經理室。只見昱偉專注地閱讀手上的傳真紙,工作抬上更是鋪滿報表紙。
昱偉稍抬頭︰「正好!我正要找你。」
什麼指教呢?真是傷腦筋,意識型態廣告搞久了,連說話都只講「重點」,但也未免太精簡了吧!可君頗不以為然。
「請杜敏幫我沖杯泣ackcoffee吧!你要不要也來一杯?」昱偉仍將注意力放在手中的傳真紙上。
昱偉步出辦公室,門外辦公室內的員工們各司其職,一切循序而進,都在掌握中,昱偉不自覺地步近可君的工作抬。並不是不信任她的工作能力,而是本能地想靠近她、接近她。
昱偉見可君一頭霧水似地敲著鍵盤,似乎大敵當前的模樣;昱偉瞥見電腦螢幕游標下出現︰wrong。
「怎麼了?」他意識到事態的嚴重了。
「找不到檔案!」可君據實以答。
「怎麼會這樣呢?你不是也save存起來了嗎?」看樣子昱偉比可君緊張尤甚。
「有呀!我是存起來了!不曉得怎麼會不見了,好像被洗掉了。」可君的氣勢頓時少了不少。
「這電腦是你專用的,誰會來動呢?」昱偉不解地責備著可君,可君只感到百口莫辯。拿什麼解釋?有何證據?抬頭即見昱偉露出不常見的緊張與憤怒,心中著實涼意十足。
「之前有沒有先列印一份留底?」昱偉希望能絕處逢生,只要曾留書面,即使只是蛛絲馬跡仍能即席完工。所謂「柳暗花明」,昱偉對可君是深具信心。
只見可君淡淡一句︰
「沒有!」
真是青天霹靂,他不能相信可君竟會如此大意!她一向膽大心細,實事求是,怎會出此紕漏?他真是失望透了!
「怎麼連留底都省了呢?」昱偉又露出一貫的霸氣,甫出口馬上就後悔了!
他見到可君無辜的表情,頓時覺得于心不忍。
「那天,我們在原稿上胡亂涂鴨,我想……已存入電腦了,便把原稿作廢。」
是呀!真是有恃無恐!難道你不了解此案的重要性及意義嗎?昱偉不言,並盡量令自己怒不形于色。
他的沉默反而教可君開始寒栗,而周遭的同事也已略知端倪,同情與看笑話的表情不約而同地投射過來。
可君桌上的電話突然陣陣作響f可君看了昱偉一眼,便接起話筒,隨即冷冷地說︰「杜敏找你!」
杜敏一向聰明伶俐,今天怎麼也加人混戰?昱偉強忍不住,接起話筒。
「Alex!對不起,您的外線電話!」
「幫我擋一下,我正在忙!」昱偉深呼吸道,試圖冷靜自己的心情。
「他說有急事,請馭務必接听。」杜敏滿是抱歉的口吻。
「好吧!接過來。」昱偉心中暗自咒罵︰什麼事都要我處理,全部都找我,
哪天我掛了,大伙都別混了!
「喂!我是程昱偉。」昱偉再度深呼吸,屏住氣。
「昱偉,我是趙伯伯!」是德敏的父親,趙伯伯帶著前所未有、略帶哭泣的聲音由話筒傳來。「昱偉!德敏出事了!」
昱偉尚未回過神來,又听見趙伯伯強抑哭聲道︰「我需要你的幫忙,請你過來趟好嗎?」
出了什麼事呢?為何現在不說?當然好,當然要去!人不親土亦親,何況是德敏。
昱偉答稱︰「我立即趕過去。」
掛斷電話後,昱偉注意手邊棘手的問題仍待解決,真是禍不單行!今天是什麼怪日子?倒楣的事全給撞上了!
昱偉定定神,恢復和顏悅色對可君說︰「你還記得大綱嗎?」他由衷希望可君能自助而後天助。
「我試試看!」可君亦燃起一股希望。
「好吧!現在考你,默寫企劃案大綱!考試時間︰現在開始!」昱偉苦中作樂道,旋即飛快走回他的辦公室,準備處理另一件棘手事件。
離開辦公室前,他仍不放心地走近可君工作抬旁。
「隨時保持連繁!」昱偉指著手上的行動電話輕聲道。
昱偉將車子停妥,理理儀容,輕按趙家門鈐。
趙伯伯顯然一夜沒睡,憔悴萬分,令昱偉納悶不已。
「昱偉!」趙伯伯努力讓自己平靜︰「小敏她,她昨天魄上自殺,她割腕自嘛救……」
昱偉未及準備的一顆心差點自胸口迸出--
趙伯伯雙眼無神︰「她的血一直流……叫她吃飯都不理,她不要我們了……」趙伯伯老淚縱橫,令昱偉心有不忍。
「德敏現在在哪里?她還好吧?」昱偉終于理出頭緒,迸出一句。
「昱偉!求求你……求求你……」趙伯伯還是崩潰了,昱偉極力安撫他,老人仍久久不能自已。
終于,趙伯伯穩定下來,並娓娓地告-昱偉關于德敏過去的戀情,並一再要求昱偉務必保密。
「昱偉,我求求你!答應我,照顧德敏!」
昱偉實不忍心看著趙伯伯痛苦欲死,但內心的沖擊也令他難以下決策。
並非在意、嫌棄德敏過去的戀情,但是共鳴才是感情的決定因素!沒有共嗚、共識,如何共享人生呢?原來德敏的若即若離是心中無法對過去的一段深情釋然!昱偉明白了。
「德敏是我們唯一的小孩,我們愛她更甚于我們的生命!只有你才能救她。昱偉,你忍心讓我們兩個快進棺材的老人含恨而終嗎?」趙伯伯一字一嘆息,而昱偉善良的個性也教他不忍拒絕?尤其面對眼前這位長者的苦苦哀求。他那麼強烈地渴望自己伸出援手,昱偉怎能棄之不顧?于理、于情、于心都無法割棄呀!
「趙伯伯,我答應你。」昱偉掙扎許久終于迸出話來。
老人臉上終出綻出些許笑容。
「我想,我會盡我所能照顧德敏!」昱偉補充道,只是此時不知為什麼,他卻又想起可君--
昱偉原車駛住台安醫院。行至八德路口時,驀然想起什麼似地,急速回轉「夢工花坊」的店員依然笑容可掬地試圖替昱偉打主意。昱偉卻二話不說︰
「玫瑰花,紅色、盛開的。」
「送女朋友嗎?」店員邊理花邊道。
昱偉感興趣地望著這位-星星王子二世-,不知他還有何高見?
「上次送百合,果然百年好合;馬上轉成玫瑰花,果然勁力十足。老兄,你很行哦!」店員稱羨道。
昱偉苦笑不語。我是才下眉頭,卻上心頭;何福可羨呀!
病房內寧靜、沉悶;病床上的德敏,蒼白亦安適,點滴無聲無息地流瀉著。
昱偉靜立傾刻,將鮮紅的玫瑰花輕擺案頭。
「原來情是這般脆弱的!」昱偉輕嘆。德敏的嬌柔、為愛犧牲、掙扎,在在令人疼惜。雖然難兔激起些微妒嫉,但對德敏的堅貞、憐惜之情油然而升。
昱偉道別了德敏和趙伯伯夫婦,又飛快趕回公司。他訝異自己已無先前對可君的大意所生之不滿,取代而來的是對可君的歉意。
辦公室內,可君果然是挑燈夜戰。
「他們都下班了?」昱偉略具歉意的口氣,並期盼將氣氛緩和,但一時間又找不到適當話題,只好望著空蕩蕩的辦公室開口。
「我已經完成了基礎、美白、彩妝三個系列的行銷企劃案大綱……」
昱偉知道,他是可以信得過她的,一如從前。
「可是……」
「怎麼了?」
「重新修正過的大綱是你負責撰文的,我恐怕無法完成;還有參考數據統計表、市調需求分析表、成本預估都要再找資料。」可君據實以報。並非推卸責任,而是希望昱偉能伸出緩手;借用他的神來之筆,並延長時間讓她能完成報表。
「沒關系,我們是天生羸家,我有信心能完成它!你也可以的,是不是?」
昱偉滿懷信心,而且因月復中已有方案,顯得蓄勢待發,下午的怒氣早已一掃而空。
「對!」
可君感激昱偉的及時伸出援手,而他也一反平常的霸氣,投入工作。參與、被尊重,是工作趨前的原動力。可君對昱偉重新定位了,原來他也有柔情的一面。
天近黎明,曙光乍現。整個「詠荷」行銷企劃案亦在兩人協商、爭辯、思考、妥協下一次又一次修正下,終告順利完成。
「好了,列印出來吧!」昱偉松口氣道。
不一會兒,印表機嘰嘰作響,像是解除警報的佳音。
「好了!終于結束了!」
「對了!待會兒記得拿給杜敏制作投影片。」昱偉心想︰忙了一夜了,該先休息吧!但可君卻拿眼楮瞪著昱偉,昱偉一臉不解。
「你放心嗎?」可君調侃。
「有什麼不放心?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呀!」昱偉收拾桌面上的紙張、參考文件、書籍。
「你程大老關總算說句人話了!」可君挖苦道。
昱偉苦笑,終于明白可君的用意了︰「你也恢復正常了!感覺挺好的。」
「什麼話?好像我這人天生愛找人拌嘴,唯恐天下不亂似的。」
「那還不至于,不過,得理不饒人倒是不假!」昱偉喜歡她說話豪爽的神態,不拘小節,落落大方。
可君不予置評,昱偉見狀又道︰「不過,我欣賞你的做事態度︰一人做事,一人當。值得嘉許!」
可君心中暖徉洋,嘴上卻道︰「誰希罕!」
「好吧,算我賠罪!請你吃早餐。」
餐廳內的早餐時間本應門庭若市;但因來得早,倒換得幾許寧靜。
「火腿蛋、熱牛女乃,謝謝。」可君向侍著點了餐,昱偉卻向侍者說︰「給她兩顆蛋,再多加一杯冰開水。」
侍者離去,可君怒不可抑︰「多事!」
「你這麼累,要多吃蛋白質才能補充體力呀!」昱偉無辜地道,隨即又促狹︰「沒有體力,又怎麼能辯贏我呢!」
「沙文豬!」可君口是心非,但始終暖在心坎。
「給我那麼多冰開水干嘛?又不是水桶!」
「大小姐火氣太大了,給點冰開水降溫呀!」
可君大眼瞪小眼,昱偉卻微笑不語。
「來!為我們的‘結晶’干一杯白開水吧!」昱偉試圖令可君「降溫去火」。
「什麼‘結晶’?」可君驚呼,昱偉卻穩如泰山。「我可是清白的呀!跟你哪有什麼‘結晶’!」可君一副不吃虧樣。
「你說愛情結晶呀?」昱偉若有所思,可君差點將刀又往昱偉臉上丟去!
昱偉笑道︰「小-!我是指我們努力一整夜的智慧結晶,你怎麼可引誘我思想犯罪,而且還惡人先告狀!唯小人與女人難養哦……」昱偉對自己開的玩笑沾沾自喜。
「俗!」可君發現被開了玩笑,嘴上仍不饒人。
「謝謝!」昱偉似乎衷心接受。
可君卻笑不可遏︰「真是服了你!被你打敗了。」
一場唇槍舌戰,終于定下來靜靜享受早餐!
才靜沒多久,可君卻不顧滿口食物搶著道︰「罔顧員工安危,拋下員工,獨自逃難!」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請問,罪從何來?」昱偉喝了一口牛女乃。
「還辯。」
昱偉故作無辜狀。
「昨天下午一片混亂,你還能乘亂逃跑,罪證十足!你還有什麼可解釋的?」可君理直氣壯。昱偉喜歡她有話直說,直言不講的模樣。
「我一個朋友發生意外……」昱偉艱澀地說。
「真是?對不起!我……」可君的善良、惻隱之心頓時可見。
昱偉卻道︰「原來你是在爭寵?」
「誰理你!」可君故作瀟灑態。
「我不介意呀,假如你願意,我可以封你為妃,而且絕不會深藏冷宮……」
「沙文豬!你繼續作你的白日夢吧!」
可君語畢,逕自離開座位,昱偉心中升起一股暖流。他知道她在想什麼了。
昱偉先送可君回家沐浴、稍作休憩,再全力準備下午的關鍵會議,「詠荷株式會社」的代理權是勢在必得。昱偉堅定、充滿信心地握著方向盤。
「你的羅丹瑞最近好嗎?」昱偉故意注視路面,不看可君的表情。
「為什麼每次都要問這個呢?」可君實在不願再度觸模那個不欲人知的傷口,隨即又感不妥︰「是不是和女人寒暄就一定要問到老公啦、男朋友啦、新衣啦這類的陳腔濫調?」
昱偉聳聳肩︰「不盡然吧!因人而易;因為愛屋及烏,所以順道問候你的另一半呀!」
言之有理,是自己心虛、老羞成怒。坦然些吧!
「昨天下午你朋友發生意外?」可君關懷地問,這次卻觸動昱偉內心的弦,
「是什麼事?」
「意外傷害。」昱偉冷冷地說。
每次都這樣!才對你開始產生好感、關懷,你便忽冷忽熱!人家說女人心海底針,我看男人更甚!
「都處理好了?」可君強忍不悅。
「嗯!」
又是同一種語調,自以為是!
「你是怎麼搞的?忽冷忽熱的,莫名其妙!懶得理你。」可君不平地喊道。
見可君的不滿臉色,昱偉終于收起思緒,坦然表示歉意。「對不起……昨天,一連串發生很多事,我一時應忖不來……有點累了。」
可君仍嘟著嘴︰你天王老子呀!收起你那張自以為是的臉吧!
「昨天,處理了一些感情的事……」昱偉有一句沒一句。
感情的事?天呀!難道,台北最後貴族淪陷了!獨身貴族即將成為過去式了?可君屏住氣,希望昱偉不要太殘忍……
「感情的事,很難講……對不起!」昱偉誠懇地說︰「我想,我是累了!」
「紅燈!」可君提醒昱偉。
昱偉在等候紅綠燈的空檔,深情款款地望著可君,可君只覺得不尋常。
「我有些閃神了!換你來開車好嗎?」
十字路口下兩人換手,換可君駕駛著車子。她實在不習慣沉默,便伸手扭開汽車音響,收音機博來一陣歌聲--
情深處無怨尤,要如何才能天長地久?
我只是浪漫的傳說、過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