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人坡是建校之後第一屆畢業生所取的名字,關于典故,因為年湮代遠已不可考,但此處的景色卻維護得一如新地,和老舊的校舍相比,更顯得新綠;坡上延伸至觀賽台,綠草中間有一條小石道,周圍植著火紅燦爛的木棉,大朵大朵紅花落在綠地上,美得如置身圖畫中。
春風懶懶的吹在元琦臉上,她似乎聞到了木棉獨特的味道,春天沁馨的味道。
而她身旁的雷士達似乎對腳下的石子比較有興趣,頭低低的。「你第一志願是哪?」聲音也低低的,保持他一貫的冷漠。
「第一志願?」她壓根沒腦袋思索聯考的問題。在這令人沉醉的情人坡上問這……太可笑了!
「我是說你準備的怎麼樣了?」話中帶點抖音,他的緊張總算泄漏出來。
元琦笑了起來,原來,男孩子害羞是這麼溫柔的滋味,她心頭甜甜的,笑問︰「你今天找我就是要討論聯考的問題?」
「呃……不是!是……」雷士達拍了一下腦袋,頭更低了。「是想找你……在聯考前一起上圖書館。」他艱澀的咽下差點令人梗塞的口水。
瞪大眼的元琦心中悸動不已,卻仍止不住想笑,「為什麼?」這個人平常不是很酷嗎?三年來不太搭理女孩,酷得二五八萬,今天怎麼不一樣了?
雷士達突然抬頭,抓抓頭發,-眺地揚起他那迷人的笑容,頓時頰上陷落一個小酒窩,「這……我想和你成為朋友。」
看著他一邊的酒窩,元琦又笑了起來,這麼近看才知道,他竟然有一個孩子氣的酒窩,和他粗獷深刻的五官不太搭調。
「我們已經是朋友了,不是嗎?」哈!沒想到捉弄人這麼好玩!元琦暗笑。
誰教他直到快畢業了才開口,她可是暗戀了他三年。她的同校世紀大戀愛又沒啦!剩明天最後一天才找到情人,畢業後,可能又不同校,怎麼談同校戀愛?!為此,她當然有理由小小的戲弄他一下。
「我指的不是這種朋友!」他慌忙的解釋,一側臉剛好和抬起頭的元琦四目相望。
轟!時間凝結在彼此眼中,他也忘了呼吸。
呆了三秒,元琦像大夢初醒般倏地低頭,「我……我們明天再……再談。」她的心跳以百米速度加快,臉羞紅微喘,只想逃跑。
他簡直想彎下腰吻住她紅潤帶羞的雙唇。低垂的濃密睫毛覆蓋住她的眼神,但是,剛才四目交纏的閃電覆蓋不了!無奈微風吹落了幾葉繽紛,打斷他的沖動。
雷士達深吸口氣,才說︰「那麼,我明天典禮前去找你。」低沉的嗓音悠悠的回繞她耳際。
「嗯!」望著石子點頭後,元琦一轉身,飛也似的奔向教室,不敢看他,怕一看之後,就停止心跳了。
☆☆☆
還未走到教室,元琦就踫到了周乃芳。
「元琦──」周乃芳興奮異常的抱住她。
「干嘛?明天畢業就這麼高興?」她自己也喜孜孜的,帶著滿腔笑意。
「我告訴你喔──」周乃芳踮起腳尖附在元琦耳畔,神秘的低語︰「雷士達拿情書給我了。」
霎時,元琦的笑臉僵在空中。
她不動聲色的咽下一口唾沫,「雷士達?!」眼睜睜看著周乃芳在她眼前如快樂的啄木鳥般點著頭,元琦心中一陣驚悸,這……有沒有搞錯──
「元琦,你怎麼了?不舒服嗎?」果然,羅元琦喜歡他?周乃芳聰明的看出來了。
「沒事!我沒事。」口里強硬的說沒事,元琦臉上卻一陣青似一陣,她咬著指甲,硬將心痛轉移,直到指甲沁出血珠來。
周乃芳故意忽略羅元琦發抖的雙唇及雙手,不管雷士達對羅元琦說了什麼,她要羅元琦自動退出。
她漂亮的發出第二擊。「哦,對了,元琦,我還有一件事要告訴你,好讓你小心,不過我想雷士達應該不會那麼壞才是。」
元琦蹙緊眉頭,又是雷士達!她不想听。
周乃芳自顧自的說下去,「那個……我听說羽球社社長……找雷士達報復你……」她故意吞吞吐吐的,一副不易啟口的模樣,「他們賭你會不會答應……再甩……」
「夠了!」元琦打斷周乃芳,她實在听不下去了。她一直小心防範,沒想到……
「你……雷士達真的來找你?」周乃芳瞪大眼,滿臉不可置信,「你答應了?」
元琦握緊雙拳,對于指甲陷入掌肉中的疼痛渾然未覺。
「我會?雷士達的,他太過分了!」周乃芳一副正義凜然的口吻。
元琦看不出她有生氣的跡象,望著她似在對自己炫耀的快樂模樣,一陣惡心襲了上來。
「元琦,元琦,你怎麼了?」
「沒事,嗯──」她捂著嘴快速街進廁所。
待將胃內容物吐淨之後,元氣大傷的元琦已經看不下去眼前的幸福女子,快速爬上樓梯回教室。
「元琦,該不會……該不會雷士達已經找過你,而你答應了吧?」周乃芳一副切身緊張的關懷模樣,令元琦更覺難堪。
「別胡說,我眼光不至于那麼差,他那種人,我根本看不上眼。」不過和你倒挺配的。當然,這句話元琦並沒有說出口。
「那──我也不要和他做朋友了,他這麼壞!」嘟著嘴,周乃芳善良如天使般。
「這不關你的事,而且,我說沒事。」走人教室,元琦發現,原本吵鬧的教室突然安靜了下來,不消多說,看來全班部知道了。
拎起書包,她交代副班長一聲之後,就告假回家,而全班同學都很識相的沒有多問一句話,她只覺得心死至無以復加。
望著羅元琦遠去的身影,周乃芳放下幸福快樂的臉,她也不想這樣,但是,她就是做了,放縱自己好勝的心態而傷了羅元琦。
「噯,周乃芳,到底怎麼了?」一群三姑六婆又圍上來。
「是啊,看羅元琦似乎很難過的樣子。」張汝小聲的說。
「周乃芳,你說啊!」大妞急躁的問。
「別問我啦!討厭!我也要走了。」三兩下收拾好書包,周乃芳也奔出教室,什麼都不要想,什麼都別後悔,一切明天再說。
仰起高傲的下巴,她走出校門。
☆☆☆
「班長,外找。」大妞怯怯的傳話給站在講台上的元琦。
元琦看了一下大妞,點點頭,繼續指示注意事項,「……所以最後的畢業證書會由副班長發給你們,拜托你們這群女暴君溫柔一點,別嚇壞她,她和我不同,個兒小,你們要看好她,OK?」
全班哄堂大笑。
交代完後,元琦步出教室,誰找她?
雷、士、達。
她狠狠的瞪?那雙帶笑的眼,他竟然還敢來!
而雷士達則訝異于她的來勢洶洶。
「你來干嘛?畢聯會有事嗎?」要不是手痛,她真想一拳打歪他自以為是的俊臉。
「我……」他蹙著眉頭,深感不對勁。
「你等等!」她轉身進入教室,口氣冷凝得如南極冰原。
三班的多數人都抱著看好戲的心態,卻沒人敢去張望走廊上的動靜。
「周乃芳,情書拿來。」此時元琦已經顧不得客不客氣,命令道。
周乃芳看著她犀利的眼光,不用問都知道是哪一封。
元琦抓著信紙,大步走出教室,狠狠燒出一道噴火的痕跡。
啪!
她將情書狠狠的朝雷士達臉上砸去,巨大的聲響還給她一陣得意,平衡她昨天的痛苦,不過以血洗血罷了,她並不覺得過分。
從窗戶偷窺的同學則全都傻了眼,張著嘴,不敢出聲。
一瞬間,空氣凝結在三年三班門口。
四眼怒目對望,元琦眼中懸著分明欲滴的淚珠,她咬著牙根,倔強的瞪視著雷士達。
雷士達的眼神則突然深沉的見不著底,濃眉全糾結在一塊兒。
像經過了半個世紀,擴音器傳來畢業生集合的廣播聲,才將時間活動起來,許多同學紛紛步出教室,但刻意避開靜止不動的兩人。
直到元琦準備離去,雷士達才一手拉住她。
「怎麼回事?」他咬牙切齒的。
「放開!」她憤怒的拍掉他的手,咬著牙一字一字吐出,「自己做的事還問我!要不要我請周乃芳出來?!」然後,頭也不回的大步離去。
留下眼白充血、怒意絕對教人膽戰心驚的雷士達。
礙于典禮即將開始,他必須上台致辭,只得匆匆將信塞進口袋,跟著也往禮堂奔去。
可憐的雷士達一直到畢業典禮落幕,才有空看完口袋那封信,也才有空間清楚那兩個混蛋是怎麼回事。再等到發完畢業證書,找上三年三班時,早已經不見羅元琦身影。
「雷同學,請問你是找羅元琦?還是周乃芳?」大妞不客氣的問,叉著雙臂像一名盡責的警衛。
「我找羅元琦。」雷士達臉色難看的說,心里有不好的預感。她們全班都誤會了?
「奇怪了……」一邊嘟噥著,大妞還是走進教室叫了周乃芳。
周乃芳立刻奔了出來,嬌羞的站在雷士達面前,「你找我?」
「嗯……不,我找……你是……」這女孩好面善,但是他記不起來。
「你不知道我是誰?!」周乃芳的眼珠子快掉出來了,心中無明火起,他竟然……她想一巴掌賞給他。「我是周乃芳。你該不會也忘了有情書這回事吧?」
「你……這……對不起!周同學,情書是個誤會,是我同學自作主張……抱歉!」雷士達深深的鞠個躬。
周乃芳氣得俏臉漲紅,腦中一轉,這麼說……他對羅元琦是真的-!
「羅元琦走了。」她冷冷的說,不在乎眼前這人有多急迫。
「走了?」雷士達瞪大眼,「該死!我怎麼聯絡她?」急著找羅元琦,他壓根兒沒注意到周乃芳面如菜色。
「沒指望啦!畢業紀念冊上她留的是我家的電話,而且全班就屬我和她最熟,我都沒她家電話了,別人更不可能有,所以,你不用找了。」周乃芳一副隔岸觀火、事不關己的看好戲態度。
「你們老師那兒會有嗎?」這下他急瘋了。
「這重要嗎?反正她又不喜歡你,找到她後你要干嘛?」她看著他突然愣了一下,倏地冷靜下來。
「這是她的答案?!」他的聲音利得可以殺人了。
「是!」周乃芳不耐煩的回答後,大搖大擺的走進教室。
她一句話將雷士達打進地獄。
☆☆☆
寒流一波接一波的正月天。
听說美國從中西部心髒地帶到南方的大部分地區,連續兩天受到冷冽寒風和冰點以下的低溫侵襲,已經凍死了七個人。
讀到這則新聞,元琦慶幸自己生在台灣。
辦公室空無一人,她習慣性的站在窗前享受學生上學的街景。
「嘩,好冷!這什麼鬼天氣!」
剛打完卡、踏人辦公室的梅敏芳,一邊踩著頗有節奏的高跟鞋,一邊尖聲怪叫的坐進元琦身旁的位置。
「要是有個男朋友接送上下班就好了。」
她一邊咕噥著,一邊拿起杯子沖好熱茶,對著站在窗邊、悠哉游哉的元琦道早安。
「早啊,敏芳。」元琦端著剛沖好的熱牛女乃,氣定神閑的回答。
敏芳習慣了元琦特有的慢條斯理及聰慧冷靜,卻忍不住要酸她一下。「還是朱大少送你上班,讓你免于忍寒受凍?」
「為人師表者,這樣子酸性過強,不太好吧!」倚在窗台上,元琦伸長腿,不把她的化學藥劑放在心上。
「元琦,寒假有沒有什麼計畫?」敏芳有一搭沒一搭的順口問著。
元琦聳聳肩,興趣缺缺的說︰「沒什麼大計畫。」
「朱大少沒安排?」敏芳不放棄一絲一毫可以欺負人的機會。
「敏芳──你知道不是那麼一回事。你也見遇我們相處的樣子,我和他是朋、友!」元琦幾乎動怒。
「那你干嘛拖著人家這麼多年!」可能是天氣凍得她心情惡劣,看著元琦這樣養尊處優,而自己卻得騎著無法擋風的機車上下班,敏芳忍不住無名火升起。
「佳佳來了!」元琦扯開話題,避開敏芳的尖酸刻薄。每次這種時候,她就希望佳佳在場,免得她捺不住性子,和敏芳開起炮火來,那就壞了她多年來的修身養性原則。
李佳佳正揪住衣領,快步穿越馬路,紅通通的隻果臉正好讓站在二樓往下望的元琦盡收眼底。
三分鐘後,才听到佳佳邊說話邊打卡的聲音,「各位早。好冷哦!」
元琦和敏芳都笑了出來,佳佳分明包得密密麻麻,還喊冷?
「天哪!如果跌倒,你爬得起來嗎?」敏芳帶笑的問。
「人家怕冷嘛!」佳佳鼓著受寒風凍紅的腮幫子,呈現可愛的白襄透紅,加上優于同齡女孩的女圭女圭臉,使人看不出來三人之中,佳佳年紀最大。
說完,佳佳開始卸下厚重的外套。
一件、兩件、三件。
加上身上穿的三件,以及帽子、圍巾、手套,她可以去登雪山了。
「佳佳,你何不干脆把棉被背出門還省事些?」這下連元琦也忍不住調侃她,「曲線全沒了!」
「哼!人家身材好,不怕!」佳佳調皮的朝元琦做個鬼臉,像個小孩。
這倒是真的,除了臉稍圓潤之外,佳佳和她們倆一樣,擁有-縴合度的身材比例,雖然沒有元琦的高挑及健美的長腿,確實也是玲瓏有致,不似圓臉給人「稍胖」的錯覺。
「你是指我嗎?」敏芳做個前凸後翹的叉腰姿勢。
「拜托,學生都來了?!你這個做老師的收斂一點好不好?」佳佳低聲警告,卻忍不住笑彎了眉,一邊拍打著敏芳。
「反正全校都知道咱們三個「新」老師是美的美、騷的騷、新潮且前衛、單身又有氣質、年輕又具身價,會在背後蜚短流長的八成是妒忌我們。」敏芳大言不慚。
「佳佳,起立!」元琦拉著佳佳起身。
「做……做什麼?」佳佳被元琦突如其來的嚴肅舉動嚇了一跳。
「向本世紀自希特勒之後,全球第一超級自戀的自大狂致上最崇高的敬意啊!」元琦倏地雙腳並攏,行個軍禮。
一陣錯愕之後,三人同時忍俊不住,狂笑了出來。
「元琦──形象、形象!」佳佳低聲提醒,否則她們三個女人會把辦公室搞成同樂會。
「哎,我才沒自戀,先聲明,我是據實以告。」敏芳抬高下巴,擺出超級模特兒的POSE。
「原則上,我是不反對你所列舉的優良品種條件,但是呢,我堅持美的是我,騷的是你,別混為一談,我可是一點都不騷。」元琦抗議。
「得了吧──」佳佳和敏芳同時聲伐她。
笑語又在辦公室響了起來,惹得晨間打掃的學生不禁側目。
「好啦,談正經的,我問你們,寒假一起出國玩好不好?」佳佳興致高昂的提議。
敏芳雙眼為之一亮,「當然好!我也有此打算。」她吸口氣,一副垂涎欲滴的模樣,
「嘿嘿,去釣釣看有沒有白馬王子。」
「釣?這樣說太低俗了吧!請用文雅點的措辭好嗎?梅老師。」元琦實在受不了敏芳的直言不諱。
「那請問一下優雅高尚的羅中文老師,應該怎麼修辭才適當?我這個教生物的只會用比較物化的言詞,您是否願意不吝授教?」敏芳刻意字正腔圓兼卷舌的說口北平腔,引來元琦一陣爆笑。
「別鬧了!這麼說來你們都贊成-?」佳佳喜形于色,腦中已排出一連串行程。
「我不去。」元琦突然發難。
「為什麼?」佳佳、敏芳異口同聲,似要吃人的問。
「干嘛?你們兩個去啊!我是懶人一族,只想睡掉一個寒假,你們別逼我。」她防街性的雙臂在胸前交叉。
「元琦──婚前瘋一下嘛!要不然朱大少真的娶你之後,你想瘋都沒得瘋!」佳佳軟言相勸。
「我幾時說要嫁他了?我怎麼不知道?」元琦張大眼,佯裝不解的問。
「他不是向你求婚了嗎?」佳佳一臉無邪,歪著頭反問。
「他向你求婚?!」敏芳激動異常的指著元琦,「你怎麼沒告訴我!」一副欲哭的模樣。
「STOP──兩位佳人,我是不是該在校門口張貼告示──朱文凱于某年某月某日向羅元琦求婚──以昭天下?」元琦忿忿的轉向佳佳,又說︰「那麼又是誰規定,他求婚我就非嫁不可?要是有十個人向我求婚,我是不是該拿把刀將自己切一切、分一分?」
「有十個人向你求婚?!」佳佳尖叫。
「佳佳──」元琦翻個白眼,快氣瘋了,「別鬧了!」
「那更加沒理由不去嘛!說不定真能「釣」到白馬王子,好名正言順的甩掉朱大少啊!」佳佳不死心,噘著嘴鼓吹她。
「喂,他沒那樣惹人嫌,別說得好像他死纏爛打,我只是……」元琦習慣性的聳肩,「真的沒那種感覺。」
「元琦,那就趁早快刀斬亂麻,別耗著人家、浪費別人青春,小心被潑硫酸。」敏芳依然酸溜溜的。
「被你潑嗎?」元琦沒好氣的反駁,「反正我已被你酸慣了,硫酸再強也拿我沒轍。」
☆☆☆
回到位于學校附近、二房一廳的租賃小屋後,元琦再次認真的思索佳佳的提議及敏芳的勸告。
從大一考進朱文凱的學校至今,整整七年,她果真如願的和同校的人談起了戀愛。
但是,感覺一直不對,沒有她心中所描繪的那般轟轟烈烈,也沒有可以為對方美麗的那種街動。
倒像是習慣有人關懷、有人陪伴而已。她一直處在被動而勉強的囹圄中,所以在交往的第三個月,她就提出分手,無奈朱文凱並不死心,願意退居「朋友」角色,這一當,就當了七年的「朋友」。
元琦疲于改變兩人相處的模式,也沒再遇到傾心的對象,因而一直和朱文凱保持著默契至今,直到上個月他突然提出求婚。
記得朱文凱曾開過支票,若元琦三十歲仍未嫁,就一定要嫁給他,還逼元琦一定要允諾這項條約。
但是她現在不過二十五歲,離三十歲還有五年,他算術一定不及格!元琦暗自埋怨。
她心煩意亂的對著可卡犬說︰「投子,你見多識廣,請指點迷津如何?」
只見狗狗回她一個無辜又無奈的眼神。
「投子,你懂什麼叫天雷勾動地火嗎?我多想遇到這樣……嗯……觸電的男人,然後通電,來個超世紀大戀愛。」說著,她將自己摔進軟綿綿的沙發中,既懶又無力的說︰「無奈,這輩子我只看上過一個。」她想起那個人的眸子,想起木棉的味道。
「可惜,他恰好排名本世紀第一大混蛋!」她奮力起身,狠狠的敲了投投一記。
不曉得他是不是娶了那個「好討厭哦」的周乃芳。
一陣電話鈴響打斷元琦的回憶。
「元琦,是我,文凱。我媽問你要不要過來吃飯?我去接你。」他有禮而熱心。
「朱朱呢?」元琦看一下表,五點五十分。
「她剛進門,要過來嗎?我去接你。」
「要。要吃飯,但是不要你接,距離很近,我走過去就好。」元琦有點吃不消朱文凱最近的熱情攻勢,讓她想逃之夭夭。
雖然婉拒了他,元琦仍在途中遭到攔截。
朱文凱一身休閑裝扮,純棉外套使他看來和善有禮、斯文親和。
「元琦,干脆搬來我家,省得走來走去。」朱文凱試探性的說。
元琦看著腳尖,低聲的說︰「我住的房子雖小,但五髒俱全,干嘛搬?」她裝作听不懂他的話中話。
「反正早晚要住進來,何不早點搬,好省下房租?」他耍賴的縐出一串更明顯的暗示。
這一說,元琦停下腳步不走了。
「文凱,你再這樣我不去了。」她微慍的皺著眉頭,固執的不肯踏出一步。
「好好好,不提、不提。」他自然而然的攬近她的肩,嘀嘀咕咕的自言自語︰「但是我爸媽也是這麼想的。」
「什麼?」元琦沒听清楚。
「沒事。」他的口氣像哥哥疼妹妹般。
元琦並沒有拒絕文凱將手搭在她肩上,多年來,元琦總認為這是文凱體貼女孩的方式,像對待自己的妹妹,而文凱也從未得寸進尺,所以元琦很自然的信任著他的君子。
或許正因如此,帶給文凱錯覺,心存一線希望?元琦頭痛的理不清多年來的對對錯錯。
☆☆☆
飯桌上,朱母和以往一樣和藹而熱絡,對待元琦像自己的女兒。但是這幾天,元琦總覺得朱母的眼神中似乎多了什麼,還是文凱的態度造成她心理作祟?
那眯眯眼的笑意真的是看待她如女兒?元琦怎麼看覺得怎麼不像。
「琦琦啊,學校快放寒假了吧!」朱母慈眉善目的寒暄。
「是啊,總算。」她吁了口氣,燦然一笑。
「有沒有什麼計畫?」朱母快手快腳的夾了一大尾炸蝦放入元琦碗里。
奇怪,今天怎麼每個人都問起這個問題?她的生活這麼令人擔心嗎?
元琦堆起笑容,「還沒有確切的決定。」
還是先回答得模稜兩可些好,元琦總覺得今天朱媽媽的問話,似乎……
從分發到這所靠近西區的學校後,元琦就不斷受到朱家「順便」的照顧,理由不外是──哎呀,離咱們家這麼近,吃完晚餐再回去嘛!
要不就是──哎呀,咱們家一開門就見著學校,你住內湖多不方便,搬來和丫頭一起住嘛!
再不就是──哎呀,天色晚了,你就別回內湖,和丫頭擠擠好了,明兒個文凱順路載你上班多方便。
還有就是──哎呀,天氣冷冽,元琦你皮膚細女敕,哪受得住寒風這樣吹凍,明天我叫文凱順路載你上班。
元琦每次在朱母一聲「哎呀」之後,就只能舉雙手投降,無論什麼理由都可以被她踢到外太空去。
日子久了,元琦除非有事,否則幾乎不再推托,只有一點例外,她絕不住進朱家。縱使再怎麼習慣朱家的氣氛、朱家的生活習性,這點她倒是勝過朱母。
不過,也是妥協成搬到學校附近來,而且湊巧就住進朱母朋友的房子,離未家不超過二十分鐘路程。
「那這樣吧,琦琦,過年前就和我們一起回台中文凱爺爺家拜個早年怎麼樣?」
元琦看著餐桌上另外四雙眼楮──朱爸爸、文凱、朱朱、朱媽媽,瞬間她覺得自己像是砧板上待宰的肥豬肉,一陣哆嗦,寒毛直豎。
「這……朱媽媽,不好意思,我是有考慮那段時間要和同事出國看展覽……」望著拿筷子的手,她不曉得要對哪一道菜下箸,只覺得菜色一盤盤全換成了自己的手、腳、肉、臉。
「哎呀,大老遠為了看個展覽而出國,多劃不來,花錢又傷神,而且文凱他爺爺直喊著想見你呢!」朱母絲毫不把她的理由放在眼里。
那聲「哎呀」嚇掉了元琦半邊膽,還好朱朱已看出她的為難,出聲解救,「是日本最近舉辦的國際書展,二十年一次的那個展覽?」
「呃……對。」元琦連忙點頭。
「媽,那個展覽很重要的,連我都想去。這樣好了,你帶凱凱去看爺爺,我和元琦去日本。」朱朱一臉耍賴的神色。
「不行!爺爺要是沒見著你,媽媽大概別想全尸回來,你給我打消念頭!」朱母睨了女兒一眼。
朱朱扁扁嘴,一副心不甘、情不願的表情。
「琦琦,真的不跟我們一起去?」
「嗯。」欺騙這麼疼她的朱媽媽,元琦心中有點愧疚,卻又忍不住想笑的覷著朱朱。
哪來二十年一次的書展?真要這樣,出版社早倒光了。
「那好吧。來,吃飯,琦琦,多吃些……」朱母招呼著,自顧自的動起了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