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敏,真羨慕-,才二十五歲就要當『麗新集團』的董事長了!」
王雪珍這句話讓出租車司機杜仲德好奇的自後視鏡里看她們一眼。
即將成為麗新集團董事長的楊詩敏一點也不高興,甚至悶悶不樂的。她嘆了一口氣跟表姊說︰「雪珍,-看我像管理大事業的人才嗎?都是因為我媽生病住院,我不得已才硬著頭皮答應。要是可以,我寧願上網把這個董事長的職務拍賣掉,起碼可以賺得無事一身輕。」
王雪珍大聲笑了,不過看到楊詩敏臉上並無一點笑的表情,她尷尬的止住笑聲。幸好她們的目的地到了,她拍著出租車司機的座椅說︰「司機,麻煩前面那棟大樓停車。」
杜仲德將車子開進大樓的停車彎道,楊詩敏拿出錢包付錢,拿的是千元大鈔,杜仲德欠身抽出牛仔褲上的皮夾找錢給她。
王雪珍提著大包小包站在車外催促︰「詩敏,我們已經遲到了,叫他找錢找快一點!」
「好了,-別催了。」楊詩敏找了錢,又要收進錢包,又要拿放在她腳邊的提袋。拿了東西,來不及回頭檢查有沒有遺漏,就追著王雪珍跑。
杜仲德探身伸手要去關後面的車門,發現有個包裝精致的盒子掉在腳踏墊上。
王雪珍騰出手壓電梯按鈕,楊詩敏快步走到她旁邊一起等候。
「楊詩敏!」
楊詩敏突然听到有人大聲叫她的名字,翩然回首,輕柔的長發隨之飛舞,見到剛才那位司機通過管理大樓的警衛,大步跑到她們面前。
「-有東西掉在車上。」杜仲德把撿到的盒子交給她。
出租車司機怎麼知道她的姓名?楊詩敏狐疑的視線從司機臉上移到他手上,但一看到司機手上的東西,忍不住低呼一聲,趕快伸手去拿。
楊詩敏感激地對司機笑了一笑。「謝謝你,這是我媽媽要送新娘子的禮物,要是丟了就糟糕了。」
「好了,電梯門開了。」王雪珍把楊詩敏推進去,看都沒看杜仲德一眼,輕率地向著門外丟下一句毫無誠意的謝謝。
杜仲德揮走楊詩敏溫柔高雅的笑容,瀟灑轉身,和警衛點頭打過招呼就走出大廳,忙著開車兜客做生意去。
今天是周六,農民歷上紅字寫著宜--上官赴任結婚姻會親友嫁娶出行,杜仲德車子才往前開一小段路,又載到打扮光鮮,要去吃喜酒的乘客。
一直到傍晚五點左右,整天幾乎沒有休息的杜仲德把出租車開回車行,和老板結算今天的車租,然後騎著他的老舊摩托車趕去麗新飯店工作。
十年前,杜仲德念大三的時候,他爸爸突然過世;當家中的支柱倒下之後,債主上門討債時,杜仲德才知道爸爸為了面子,不敢告訴家人說他被朋友拖累,又為了維持工廠的運作,向銀行借款,然後再向親朋周轉,最後連地下錢莊也去借了。
一夕之間,杜仲德不再是工廠的小開,地下錢莊拿走爸爸三千萬元保險金,銀行查封他們的廠房、土地和所住的房子,然後賤賣它,最後,他們全家連住的地方都沒有,還欠親戚朋友七百多萬。
親戚把他們當瘟神看,隔離他們,年紀輕輕的杜仲德嘗盡人情冷暖,很有骨氣的他發誓不管多久,他都會負責還掉爸爸所欠的債和他們一家五口的生活。
十年來,杜仲德連當兵都在想辦法賺錢養家。如今,七百萬的債務還清了,弟弟杜仲澤入伍當兵,雙胞胎妹妹杜裘平和杜裘安半工半讀念大學,杜仲德算是苦盡甘來;沒想到女朋友陳麗婷收到一封詐騙公司的中獎信,匯出一百多萬等著領大獎,杜仲德收到銀行的催帳通知才知道,陳麗婷盜用他的信用卡、身分證去辦現金卡,害他現在又欠銀行一百多萬,而女朋友--
債留給他,人,躲起來了。
杜仲德提著背包大步跑上二樓,到更衣室換上香頌廳酒保的制服。一八五公分高的完美骨架,穿上筆挺的白襯衫、黑色絲背心、黑色西裝長褲,再隨興的把頭發梳理一下,就往吧台走去。
杜仲德習慣站上吧台之後,先看看今天的客人。及耳微卷的頭發掉下幾綹蓋住他的濃眉大眼,看到熟客,他就向他們頷首微笑,遠遠打個招呼。雖然他只是酒保,但舉手投足間散發出來的自信,帥得讓女生屏息,而男人也會想暗中模仿。
事實上,麗新飯店就是麗新集團的代表,富麗堂皇的飯店內有三十二家精品店,五家中西式餐廳,和一百二十間客房。
楊詩敏坐在董事長的座位上,看著面色蒼白的媽媽,滿臉煩惱地說道︰「媽,我很擔心好好一家大飯店被我管倒。」
陸心怡舉起縴白的手揉著詩敏的眉心。「詩敏,盡量做,替媽爭口氣!」
「可是……」楊詩敏說完可是兩字,因為看到媽媽失望的表情,她倏地住口,黯然點頭。
陸心怡嘆了口氣。「媽把-養這麼大,從來不曾強迫-做任何事情,包括讓-選擇-自己喜歡的音樂,這次媽被氣得生病--」
楊詩敏打斷媽媽的話,清麗的臉龐上難得露出忿恨的情緒。「媽,那個蔡萬是什麼人?他說了什麼話讓-氣得生病?」
陸心怡搖頭。「詩敏,等下還有很多事情要辦,留點精神吧。」
媽心中有秘密,但卻不願意告訴她,讓她分憂解勞,楊詩敏不想忤逆養病中的媽媽,只好什麼都先依了媽媽。
「媽,我很緊張,我再去一下洗手間。」楊詩敏站起來說。
當洗手間的門輕輕關上時,陸心怡和楊詩敏這對母女同時嘆氣,一個在門外,一個在門里。
詩敏問說蔡萬是什麼人,她能告訴女兒蔡萬曾經是她初戀的男友,現在賺夠錢了,嗆聲要擊垮她的事業?
陸心怡回想起過去,她的父母每一件事情都替她安排,說好听她是嬌女,說難听一點,她是個不能有個人思想的洋女圭女圭。稍長,懂得反抗了,她交學校里最帥、卻最惡名昭彰的蔡萬來報復專制的父母,結果還是被迫和蔡萬分手,嫁給父母中意的女婿。
命運一直和她作對,她以為可以依賴一生的丈夫,和他的情婦在一次車禍意外中死亡;很諷刺,她竟然不知道丈夫在外面有情婦,而且還生了兩個孩子。
此後,她給詩敏充分的自由,她喜歡音樂就送她去學音樂,完全不用父母當年教育她的那一套,因為把孩子當盆栽一樣培植,恐怕到最後只會得到他們一生的怨恨。
不過這回生病,她才有另外一番徹悟。詩敏早晚要負起經營麗新集團的責任,她以前不讓詩敏為那些大大小小的事務煩心,這也是錯的,所以趁著這次生病的機會,她提議讓詩敏當董事長,沒想到,全體股東竟都同意了。
楊詩敏再度進來的時候,陸心怡站起來,向詩敏伸出手。「走吧,時間差不多了。」
楊詩敏表情僵硬地笑了一笑,冰冷的手抓著她的媽媽往會議廳走,同時用力深吸一口氣。她「才」二十五歲,不管願不願意,從今天開始,她就是麗新集團的執行董事長,她削瘦的肩膀要扛起麗新的名譽,和七、八百名員工的生計。
「怨嘆啊!人家才二十五歲就被簇擁著當上董事長,而我們已經三十歲了,每天從早做到晚,頂多當到戶長,人生真正是黑暗哦!」
記者會後,和杜仲德一起收拾杯子的林中宏以玩笑的口吻向杜仲德抱怨。範經理早上以下午董事長召開記者會,同時間又有酒商借香頌廳辦品酒會,人手吃緊為由,打電話叫杜仲德和林中宏下午兩點就過來加班,替公布新任董事長的記者會調飲料和送飲料。
「不用羨慕她,她不是很樂意當上這個董事長的。」杜仲德用很快的速度把玻璃杯迭進籃子里。
是嗎?林中宏跟上來問︰「仲德,你從哪里看出來?新董事長臉上寫的?」
杜仲德臉上露出淡得幾乎看不見的笑容。「沒錯。你沒注意到她一直低著頭?就算笑,也笑得很勉強。像他們這種有錢人家的子女不好當,責任和義務比一般人多。」
林中宏回想剛才的記者會,點頭說︰「你說得很有道理,麗新有一些老員工很難管理,我懷疑新董事長做不了三個月。」
「替人家擔心也沒用。走了。」兩人分別扛著放玻璃杯的籃子下樓。
品酒會還繼續著,範經理已經喝得面色醺紅,杜仲德黑眸冷峻地看看他的酒肚,然後和林中宏交換眼色,互相搖頭。
林中宏六點下班,杜仲德接著晚上的工作。忙碌的人會感覺時間過得很快,二十四小時營業的香頌廳又到交班的時間,杜仲德一邊洗滌調酒用具和服務生收回來的杯子,一邊不著痕跡地看看座位上的客人。
杜仲德輕輕搖動脖子,藉此搖掉工作一天累積下來的疲憊。這時候,他突然看到今日才上任的董事長。
她是何時進來的?杜仲德好奇地看著她,再從她手上拿著的玻璃杯猜出她在喝威士忌,杜仲德劍眉輕輕蹙起。
「仲德,喝酒不開車,你下班時,可以順道送我回去嗎?」某位只挑杜仲德當班時段來喝酒的女熟客突然發問。
杜仲德笑了笑,靠過去對她說︰「我確定我們並不順道。不過,等下我會叫服務生替-叫部出租車送-回去。」
「小氣鬼,我自己回去!」女客人輕罵一聲,笑著背起皮包,滑下高腳椅跟杜仲德說拜拜。
「請慢走。」杜仲德笑著目送客人,把擦好的玻璃杯放回架子上。
這時候,接大夜班的謝正奇來了,杜仲德月兌下圍巾,低聲和他交談幾句,然後彎身從櫃子里取出他的背包。
「正奇,交給你了。」杜仲德拍著謝正奇的肩膀說。
「沒問題,騎車小心。」謝正奇調整領結。
杜仲德出去前,眼楮不經意又瞥了一眼新任董事長楊詩敏所坐的方向。依他觀察,像她這種年輕女子單獨在酒吧喝酒,通常都會遇上想找一夜的男士過來搭訕。果然,他才正有這種想法,就看到一位衣冠楚楚、但雙眼婬邪的男人走向楊詩敏。
瞎眼的客人找錯對象了。杜仲德冷笑一聲之後繼續往前走,但他還沒走出香頌廳的門口,就听到背後傳來一陣騷動,然後楊詩敏拎著皮包從他身旁沖了出去。
如他所料,楊詩敏拿起水杯往那人身上潑,然後就跑出來了。
正奇會把場面控制下來的,杜仲德轉身笑著下樓,繼續走向員工出入的小門,就在快接近他停放機車的地方時--
杜仲德再仔細看,接著用力抽口冷氣!前面搖晃的身影好像剛才跑出來的楊詩敏,而她竟然把穢物吐在他的摩托車上面!
他這部老爺機車雖然高齡,但性能跟新車一樣好,它是他的赤兔馬,多年來忠心耿耿,載著他南征北討,到處工作,有時候一天趕好幾個地方絕不誤事。認真說起來,這部老爺摩托車是他還清父債的功臣之一。
杜仲德寒著臉沖向正在嘔吐的楊詩敏,把她拖到水溝蓋邊,壓她蹲下來慢慢吐,他則馬上去提一桶清水回來沖洗他的寶貝赤兔馬。
髒死了!一桶洗不干淨,他再回去提第二桶。
潑灑出去的水四處飛濺,楊詩敏被第一桶水潑到了,看到他舉起第二桶手時,她伸出雙手去擋臉,同時站了起來。
「喂,你……」吐得全身乏力的楊詩敏有氣無力,伸出食指直指著他。
「小姐,用手指著人很不禮貌,而且是-先弄髒我的機車。」杜仲德拿出抹布擦淨座墊,看都不看她一眼。
「對……對不起。」
是她在跟他說對不起嗎?杜仲德抬起頭看她。
楊詩敏此時的臉色幾乎和她身上的衣服一樣蒼白,她手上拿著一條手帕,來回擦著已經沒有口紅的嘴唇。
杜仲德突然覺得自己剛才的反應似乎太過分了,便把背包里剩下的半瓶礦泉水拿出來,放到她手里。
「拿去漱漱口-現在這種鬼樣子會把男人嚇跑。」
是嗎?楊詩敏笑了一聲。
杜仲德看到楊詩敏竟然笑了,忍不住揚起劍眉,問她︰「-笑什麼?」
如果這樣能把周圍的人都嚇跑,她明天就用這副德性去當董事長。楊詩敏沒有說出口,她轉開瓶蓋,仰頭喝水,然後再把水吐掉,重復兩次之後,最後的水被她一口氣喝掉。
「謝謝,不跟你計較弄髒我這套衣服的事了。」
杜仲德看她搖晃手上的空瓶,歪著頭向他說話;明明她吐到自己身上的東西比被他潑到的水多。杜仲德決定不跟喝醉的人抬杠,不管是男是女。他把水桶拿回去放好,回來時冷漠地看仍停在原地的楊詩敏一眼,然後跨上摩托車。
「我看-醉得厲害,不要開車,看是回辦公室休息,還是到門口叫服務生替-叫一部出租車。」摩托車發動的時候,杜仲德好心忠告楊詩敏。
「也對。」楊詩敏雙手突然抱住杜仲德的腰。「你載我回家。」
杜仲德楞了一楞,接著粗聲粗氣地說︰「放手!我沒有備用安全帽。」
但楊詩敏已經坐上杜仲德的車子,修長的雙手緊緊抱著他的腰,頭還枕在他的背上,含糊地說︰「我安安靜靜躲在你後面,警察看不到的。」
除非路上的警察都是睜眼瞎子!
杜仲德寒著臉拉開她的手,然後準備說些重話趕她下車,不過,卻發現她已經靠著他的背--睡著了!
這下,杜仲德那兩道英挺的劍眉皺得更緊了。
過了幾十秒之後,杜仲德橫抱起昏睡的楊詩敏,從員工專用的小門抱她回到她的辦公室。
警衛看他抱著新任董事長出現時,臉上現出呆子般的表情。
雙手抱著楊詩敏的杜仲德大聲拜托發愣的警衛。「老兄,你不認得你們董事長的臉嗎?她喝醉了,皮包里應該有辦公室的鑰匙,快點拿出來替我開門。」
警衛總算恢復正常,趕快上前打開楊詩敏的皮包,找到鑰匙開門讓杜仲德進董事長辦公室。
進去之後,杜仲德將這個「不象樣」的董事長用力丟進沙發里。
楊詩敏發出不舒服的悶叫聲,隨即將嬌軀蜷成舒服的姿勢,根本不知道抱她上來的人正用火眼金楮在瞪她。
「你是誰?」警衛想起自己的職責,趕快追問杜仲德的身分。
「我是……」杜仲德邊說邊拉著警衛跟他一起出去,還順手把董事長室的門反鎖拉上。
天亮之後,白秘書來上班,她打開董事長辦公室的門,進去時先被縮在沙發上睡覺的人球嚇了一跳,等發現是新任的董事長時,她趕快用力將楊詩敏搖醒。
「詩敏,醒來!」白秘書雙手用力搖楊詩敏。
「不要吵啦,人家……」楊詩敏被搖醒了,看到四面的牆壁,她倏然住口,惺忪的雙眼突然瞪大。「這是哪里?!」
「這是-的辦公室。」白秘書啼笑皆非,等看到楊詩敏坐起來時,她開始無法冷靜了。「董事長,-怎麼還睡在這里?-忘了今天早上十點要和『資深』干部們開會?!這是-上任之後第一件重要的事情。天啊!-不只穿著昨天的衣服,還一身酒味,這種狼狽的樣子怎麼主持會議?-媽媽絕對不會這樣的……」
「白姨,拜托-不要念了,我頭好痛,有沒有止頭痛的藥?」
楊詩敏勇敢打斷對著她碎闢念的二代忠臣,抱著快炸掉的腦袋,還來不及細想昨夜是誰把她送回辦公室,就拖著千斤重的腳步走向大辦公桌。
「開會的資料呢?」楊詩敏邊說邊找堆放在桌上的公文夾,又突然抬頭大聲求救說︰「快點給我頭痛藥!」
白秘書在楊詩敏手上塞了一顆白色藥丸。「這是我平常在吃的普拿疼,先吃下去,然後趕快回去洗個澡,換件干淨的衣服,資料我會替-準備好。不要浪費時間,快快快!」
白秘書尖聲連喊三個快,楊詩敏自然跟著她喊快的節奏做出動作,喝水吞下藥丸,然後開門走出辦公室,一路低頭疾步去開車。
楊詩敏回到家里,馬上被陸心怡拉住。「詩敏,我以為-昨晚留在公司加班,但,怎麼會弄成這副髒兮兮的樣子?」
楊詩敏又不能跟媽媽說她昨晚看著那迭卷宗,愈看愈不懂,就跑去香頌廳喝悶酒,然後遇上,然後醉酒吐了,然後是誰送她回辦公室的……
楊詩敏拉下媽媽的手,用力搖頭說︰「媽,以後再說,我梳洗好馬上要趕回去,十點要開會。」
說完,楊詩敏回身跑步上樓回到她的房間,用最快的速度洗澡、換衣服、化妝,然後提著皮包跑下樓,跑過陸心怡面前,要去鞋櫃找鞋時,眼角瞥到兩個人影,是她不常見到的同父異母弟妹。
父母犯下的錯讓孩子來承擔是沒有道理的,每次看到明智和明珍郁郁寡歡的樣子,她就很想幫助他們,但她除了音樂什麼都不會,只能在見到他們時,盡量對他們表示友善。
楊詩敏停了一下,對他們笑一笑,說︰「明智,明珍。」
如同往常,她得到明智陰郁、明珍怯懦的回視。楊詩敏無奈地笑了笑,打開鞋櫃拿出一雙和衣服搭配的高跟鞋穿上,然後對陸心怡喊說︰「媽,我走了。」
陸心怡沉靜地看著她說︰「詩敏,開車小心。」
「嗯。」穿著高跟鞋的楊詩敏跑出院子。
因為趕時間,所以楊詩敏隨便將車子停在大門口,而沒有開進車庫里;但是,現在她打開車門要上車時,才發現車子停在自家門口也不保險,她車子的輪胎竟然被人刺破了!
楊詩敏覺得她和輪胎一樣,泄氣了!
她握著拳頭捶車,用高跟鞋踹一下輪胎,接著又尖叫一聲,所有壓力藉此發泄過後,她才能拿出手機打電話給白姨,同時一邊找出租車。
「衰神」一定怕發怒的淑女,所以,她沒有走到大馬路就意外招到一部出租車。
「麗新飯店。」楊詩敏坐上車後沖著司機喊,然後就專心講她的電話。「白姨,我大概三十分鐘之內會到。」
又是她!
出租車司機從後視鏡里看了楊詩敏一眼,扳下哩程計費器,車子開始前進。
「三十分鐘!董事長,有幾位高級主管的脾氣比-爸爸的還大,我得罪不起的,更不敢叫他們一直坐在會議廳里發呆呀!」白秘書的聲音又尖又大,連開車的司機都听得到她的聲音。
「我知道,我會拜托司機盡量開快一點。」楊詩敏小聲說。
「司機?-不是自己開車?」白秘書那邊很吵,所以她問得很大聲。
楊詩敏說︰「我想說車子開進車庫再開出來太浪費時間,所以就把車子停在家門口,結果出來要開車的時候,輪胎就已經被人刺破了。」
「-等一下!」白秘書叫楊詩敏等一下,然後和幾個堅持要離開的經理說好話。但是勸留不成,她又對楊詩敏說︰「董事長,有人要走了。」
「白姨,叫他們不要刁難我嘛!」沒想到董事長會這麼難當,楊詩敏急得聲音都顫抖了。
「告訴她,-十五分鐘後就到飯店。」司機突然出聲告訴他的乘客。
方寸大亂的楊詩敏馬上把司機的話反射給白秘書。「白姨,我十五分鐘就到。」
司機又說︰「告訴-的秘書,-要主管干部們先行討論,等-到達時,只想听他們的重點結論。」
楊詩敏看了司機一眼,決定照他的話說,不過,她說得太委婉了,讓司機忍不住回頭瞪她。
「-到底是不是正牌的董事長?一點威嚴都沒有,我懷疑連工友都不會听-的話。」
楊詩敏被司機激怒,抬高音量對著手機說︰「白秘書,我馬上就到,叫他們開始開會。」
「是,我馬上告訴他們董事長有新的指示。」白秘書說完,馬上掛斷電話。
楊詩敏發現白秘書的聲音奇妙的降低了許多,她閃亮的雙眸看著正專心「開快車」的司機。
「謝謝你。」
楊詩敏心里想,不管他是誰,如果他能夠在十五分鐘內之內趕到麗新,她就雇用他當她的特別助理。
「萬一被拍到超速的紅單,都要算-的。」杜仲德說。他左轉右轉專走小巷,避免開上車多、紅綠燈也多到令人厭煩的主要干道。
「好!」楊詩敏答應得倒挺爽快。她身體突然往前,雙眼直楞楞看著開車的司機。「司機先生,我好像在哪兒見過你?」
杜仲德心里想,除非右轉出去的路口剛好是綠燈,否則不回答她這個問題。哎!就這麼剛巧,車子拐彎出去,路口的號志剛好變換成綠燈。
本來不準備回答的杜仲德抬頭,從後視鏡里看著楊詩敏說︰「前天,我載-到過XX大樓。」
楊詩敏想起來了。「喔,原來是你,那天真的好感謝你!」
「司機撿到乘客的東西,本來就應該趕快送還到他們手上。」杜仲德看著馬路,很熟練的又轉進另一條巷道。「另外,我每天晚上在香頌廳當酒保。」
楊詩敏意外地睜大眼,身體往前傾,問司機說︰「香頌廳?是麗新飯店的香頌廳嗎?」
「是的。」杜仲德簡短的回答。
「你好勤快!晚上當酒保,白天還開出租車。」原來是飯店的員工,楊詩敏點頭贊許,眼楮不覺又飄回手表,注意時間的流動。
要是十五分鐘內趕不到,那她該怎麼面對那些氣焰囂張的老臣?
杜仲德看出後面乘客的焦慮,便告訴她說︰「把精神花在不必要的擔心上,不如冷靜想想待會兒要面對什麼樣的人物和問題,好歹是個董事長,別讓人把-當成什麼都不懂的丫頭。」
「連你都說我是什麼都不懂的丫頭,那些資深的主管、干部,當然更不把我看在眼里了。」楊詩敏自怨自艾的低語,聲聲進入杜仲德的耳朵里。
杜仲德從後視鏡里看到楊詩敏滿臉淒然地嘆氣,他無言搖頭,用力踩下油門,車子速度更快,轉眼,目的地到了。
好厲害,十四分鐘就到了!楊詩敏更堅定要請他當特別助理的決心。現在,利用短短三十秒鐘的時間和他商量,另外三十秒是她待會兒從門口跑到三樓會議室的時間。
「這是車錢。」楊詩敏說。杜仲德回頭拿錢的時候,她凝視他的眼楮,急促問道︰「請當我的特別助理好不好?」
杜仲德以為她在開玩笑,隨便問說︰「薪水怎麼算?」
「三萬二起薪。」楊詩敏說。這是幾個月前,媽媽要她去當助理時的薪水。還有二十秒。
杜仲德搖頭講價︰「六萬,周休二日,六點下班,不加班。」
好苛的條件!楊詩敏皺著眉想,但她身邊真的需要一個能給她意見、讓她壯膽的人,坦白說,她直覺這個外表冷峻堅毅的男人正符合她迫切的需要。
「-只剩下二秒鐘的時間點頭。」杜仲德把找零的錢塞進楊詩敏手里。
楊詩敏毅然點頭說︰「你很有說服力,馬上下車跟我上去開會!」
這下,杜仲德臉上那玩世不恭的笑容不見了,他蹙著眉看她。
「-是說真的?」
「快點下車!」沒有時間了,楊詩敏跳下車,轉身兩步並成一步跑進大廳。
沒想到楊詩敏穿著高跟鞋跑起來還挺快的,不過杜仲德很擔心她會在光滑的大理石地板上摔倒。
為了保護他的新工作,杜仲德跳下車追上楊詩敏,進入大門時,把車鑰匙丟給門口的服務生。
「替我泊一下車。」
哇,好滑!楊詩敏低呼一聲,張開雙手,閉上眼楮,黯然想著她就快要出大糗,在眾目睽睽的大廳中間跌個四腳朝天。
奇怪,她怎麼沒有摔出去?
擔心的事沒有發生,楊詩敏立刻瞠開雙眼回頭看,原來,她被隨後上來的杜仲德穩穩抱住腰,她現在雙腳甚至沒有踩在地上。
突然,記憶里有一份類似這種甜蜜和信任的感覺涌上她心頭,她還來不及把心里更多的記憶挖掘出來,杜仲德已經把她放回地上,瞪著她說︰「這種地板是給穿高跟鞋的小姐跑的嗎?」
楊詩敏給杜仲德一個知錯的表情加感謝的微笑,她已經無法顧及別人的注視,抱著新特助的手臂說︰「來不及了,快跑。」
和他一起跑,這樣她就不會跌倒,兩人一口氣跑上三樓,楊詩敏臉紅氣喘,伸手要去推開會議室的門時,杜仲德突然拉下她的手。
「等一下。」
楊詩敏詫異地轉頭看杜仲德,壓低聲音質問她當董事長之後,第一個親自雇用的員工--
「好不容易才趕到,你為什麼阻止我進去?」
「我是要-先緩口氣。對,用力吸一口氣。記住-是董事長,進去的時候臉上帶著淡淡的笑容,但眼神要凌厲些。」
楊詩敏照他的話做,雙眸同時盯著杜仲德看。和她一樣,一口氣跑上三樓的人竟然臉不紅氣不喘,還能提醒她當董事長要擺出什麼樣的表情。
楊詩敏突然舉起雙手-著小嘴--她好胡涂,竟然忘了問對方叫什麼名字!
「對了,你叫什麼名字?」楊詩敏趕忙問清楚。
「杜仲德。」杜仲德自我介紹完畢,側身打開會議室的門,聲音非常響亮的大喊道︰「董事長請!」
楊詩敏被他的舉動嚇了一跳,但原本亂哄哄的會議室霎時變得鴉雀無聲。沒想到杜仲德亂喊一聲會產生這麼大的威力,她對著眾位「國老」微笑,但把杜仲德剛才在外面教她要「凌厲」的眼神給忘掉了。
他們你看我、我看你,然後同時問說︰「詩敏,他是誰?」
從小看到大的丫頭,叫董事長大家都挺不習慣的。
幸好剛才先問過他的名字,楊詩敏把杜仲德推到前面介紹給大家認識。「我的特助,杜仲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