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數十名帶刀士兵的簇擁下,一輛厭霍車來到圓通寺。
厭霍車是皇後的鑾車,紫色的圍蓋,車頂插著霍羽,四柱有帳幕,駕馬身披索帶,馬臉罩著銅面,馬胸結銀鈴,馬頭也插霍羽,如此華麗是為了凸顯皇後的尊貴,而九尾白狐自認黔國夫人等于苗疆皇後,根本不把王法放在眼里。
不過她不甘心只做皇後,她要效法武則天,做苗疆的女王。
沙赤鵬和紅發羅剎都是她的障礙,她利用沙赤鵬的野心,讓他成為她的馬前卒,替她打頭陣,鷸蚌相爭,她坐收漁翁之利。
以還願為名,金鐸木魚一響,九尾白狐雙手合十,與善男信女一起誦經,感謝神佛保佑黔國公,在罘人眼中它是個溫柔虔誠的黔國夫人,深得愛戴,其實她是藉機和沙赤鵬約好,互通有無。
佛事結束,士兵們守在通往後殿的甬廊,不讓任何人打擾夫人的靜休。
這時,沙赤鵬早已在禪房等候多時,一見九尾白狐姍姍來到,立刻打躬作揖,皮笑肉不笑地諷刺︰「失敬!失敬!我真是有眼無珠,居然不知面前站的是黔國夫人。」
「少說風涼話,我今天來是要跟你算帳的。」
「我才要跟你算帳,仙霞峰的山洞里連鬼影子都沒有。」
「依我看,是你沒有照我說的時間趕去。才會錯失了大好良機。」
「胡說八道,我明明有……」沙赤鵬脹紅了臉。
「你最好別說謊。」九尾白狐一個揮袖,阻止沙赤鵬說下去。
「我沙赤鵬從來不說謊……啊……」沙赤鵬突然咬牙,額頭青筋暴現。
「肚子很痛是不是?」九尾白狐拿起放在桌上的松子茶,悠閑地啜了一口。
「你怎麼知道?莫非你動了什麼手腳!」
「你先老老實實地告訴我,你有立刻趕去仙霞峰嗎?」
「沒……沒有。」沙赤鵬不打自招地說。「我心想,紅發羅剎武功那麼高,再加上她師父白觀音,兩人聯手,我必定是死路一條,所以召集百名手下一同前去;
但你別以為我是貪生怕死,我只是想以多擊寡,確保任務順利達成。」
「你這個蠢豬!」九尾白狐冷聲地說。「我好好的一個計劃,全讓你給糟蹋了,其實我原先只是懷疑你,現在你全都承認了,活該受此懲罰。」
「你對我下了什麼毒?什麼時候下的?」
「我昨晚就來過這間禪房,在房里預先灑了些毒粉,任何人只要一踏入,便會不自覺地中毒,不過這毒不會發作。我剛才揮袖也是撒毒的一種,這兩種毒粉要同時吸入,你才會感到月復痛如絞。」九尾白狐一口飲盡松子茶。
「你不也一樣吸入這兩種毒粉……」沙赤鵬逐漸逼近。
「原來你不笨!」九尾白狐一陣擰笑,安坐在椅上,並沒做出任何防衛舉動,但光是這陣怪笑就令沙赤鵬不寒而栗,嚇得自個兒往後退了幾步。
「你笑什麼?」沙赤鵬杯弓蛇影地四下張望。
「沒錯,我也中了毒,不過解藥就在我喝掉的那杯松子茶里,我現在身上沒有解藥,你最好別輕舉妄動。」九尾白狐露出狐狸般的笑容。
「你……」沙赤鵬緊握著拳頭,氣得指尖插入手心。血絲流進指甲里。
「你別緊張,你還有一個月的時間可活命。」九尾白狐語調突然變得嬌柔起來,半哄半威脅道︰「你只要乖乖听我的話,我自然會給你解藥。」
「算你狠!」沙赤鵬難以下咽似地吞下啞巴虧。
「我們兩個現在是同在一條船上,如果不能同心協力,只會讓敵人坐收漁翁之利。」九尾白狐翩然走近沙赤鵬,白皙的蔥手在他胸前轉圈,安撫地說。
「你一直算計我,根本就是你沒跟我同心。」沙赤鵬不領情地推開她的手。
九尾白狐並不生氣,沙赤鵬以前覬覦她的美貌,現在反倒拒絕,顯見他怕她,這是好現象,她坐回椅上,蹺著腿說︰「我答應你,只要除去紅發羅剎,我立刻給你解藥。」
沙赤鵬只覺得被她模過的胸口一陣悶氣,他壓根兒就不信她會好心地給他解藥,巴不得他死才是真的;但他明知結果,卻不能反擊,越想越覺得氣不順,冷冷地問︰「到哪去找紅發羅剎?」
「不用找,她已經找上門了。」九尾白狐臉色倏地黯下來,昨晚被黔國公打斷酒宴,她一臉怒氣地睡在那糟老頭的身旁,一晚輾轉卻也讓她想通了自己中了美男計。本來她想趁天未亮前,以身體做為武器控制儂智高,卻發現他不在房里,想也知道他一定是在龍無名那賤女人的床上溫存……龍無名,雖然她頭罩青絹,但她百分之百確定青絹里的頭發是紅色!
都怪她一時色迷心竅,忘了天醫星現在正在紅發羅剎身旁,若她早想通這點,趁著兩人交手之際,扯掉青絹,根本不需要她動手,沐劍英必定會下令家將擒拿紅發羅剎;錯失了這次大好機會,自己又露出狐狸尾巴,看來要借沐劍英之手除去她已遙不可及。
這也要怪沙赤鵬,居然沒照她的話執行任務,本來她計劃今天的約見,是要拔掉沙赤鵬這個眼中釘,但依目前的形勢,她暫時讓他多活一個月,一個月之後,他自己便會剉骨揚灰,完全不會弄髒她的手。
「既然紅發羅剎在黔公府,我這就去殺了她。」沙赤鵬急迫地轉身。
「慢點!」九尾白狐一個移步,抓住他的肩膀。「你怎麼突然變勇敢了?」
「為了早日得到解藥。」沙赤鵬不慌不忙地回答。
「不是為了見天醫星一面?」九尾白狐懷疑地看著沙赤鵬。
「天醫星未必能解毒,我沙赤鵬絕不會拿命做賭注。」沙赤鵬心虛地一笑。
「就算儂智高會,但藥材遠在天山,要取得解藥,來去就不只花掉一個月的時間。」說完,九尾白狐也放開沙赤鵬,老神在在地回到椅上安坐。
沙赤鵬眉尾抖了一下,看得出來他很努力地壓抑怒氣,不過他向來能屈能伸,馬上換成一張不計前嫌的嘴臉間︰「對了,黔國公那個死老頭怎麼還沒死?」
「你不用擔心他,就算沒毒死他,他也離死期不遠了。」
「至于他兒子,你打算怎麼辦?」
「要對付他易如反掌,不過留著他,對我們更有利。」
「我听說沐劍英武功不弱,留他活命無異是讓紅發羅剎如虎添翼。」
「你放心,我另有法寶,保證讓他們嚇一跳。」九尾白狐話鋒一轉地問︰「摩訶寺那邊的情形如何……」
九尾白狐心中的法寶,和儂智高腦海中浮現的形影,意外地重疊在一塊。
普蘭兒,想來想去,儂智高覺得只有一個可能,普蘭兒和他並沒有仇,有仇的是跟普蘭兒有三分神似的九尾白狐,在早飯時他偷瞄了她好幾眼,她換上宋服,雖是淡妝,卻和濃妝的九尾白狐大同小異,答案就這樣跑出來了。
只要多用點心,不是他臭屁,他又覺得自己的聰明才智勝過歐陽凌,足以跟諸葛亮爭鋒,但他不知道如何對沐劍英說?還是直接去找普蘭兒談判?當他正覺得心煩之時,突然傳來叩門聲,一問之下原來是沐劍英想找他聊天。
說是聊天,但沐劍英的話不多,儂智高也一樣,兩人沉默地喝茶,直到儂智高忽然想起師父的遺言,急忙問︰「府上是不是有一位叫蘇左賢的家將?」
「儂兄找蘇伯有何事?」沐劍英提起一點勁問道。
「他是我一位朋友的外公。」
「儂兄你來晚了,蘇伯在十五年前早就去世了。」
儂智高咬了咬下唇,他不明白師父怎麼會失算?或是其中另有隱情?不管如何,就算見不到蘇前輩的人,也該燒些冥錢給蘇前輩在陰間花用,聊盡孝思。「蘇伯葬在何處?我想去祭拜他。」
「青龍寨遺址,就在他女兒女婿的墓旁。」
「可否請沐公子替我畫一張去青龍寨的地圖?」
「沒問題,不過儂兄你千萬要留意,前去青龍寨的路恐怕不平靜。」
「有無名保護我,就算是閻羅王也拔不走我一根毛發。」
「我真羨慕儂兄和龍女俠,如膠似漆,連鴛鴦都要羨慕你們。」
「沐公子何須羨慕我,普姑娘不也在你身旁。」儂智高乘機將話題轉向普蘭兒,身為莫逆之交,他有義務提醒沐劍英千萬要小心——美人床是英雄冢。
「唉——」沐劍英欲言又止地嘆口氣。
「看沐公子憂愁的模樣,是不是跟普姑娘之間出了問題?」
「不瞞儂兄,我以為趁父親養病期間,蘭兒若能盡媳婦之責,替父親換藥喂湯,憑蘭兒美麗的外表和賢淑的舉止,必能讓父親改變漢苗不通崏的初衷,哪知她堅持不肯見我爹!」
儂智高逮著機會說︰「普姑娘隨我們來黔國公府,不就是為了與沐公子共結連理枝,不見未來的公公,這似乎說不過去。」
又是一聲喟嘆,沐劍英根本沒听出儂智高話里隱藏的涵義,他鼻翼歙了歙,快哭了似地說︰「她說她配不上我,我說我願放棄爵位,甚至願做苗人,她都不肯,真把我弄糊涂了。當初在水龍寨,我對天起誓今生非娶她不可,她還喜極而泣,現在一听到我要娶她,她卻難過的哭了,口口聲聲要我別逼她……」
儂智高的雙眉若有所思地鎖了起來,就算瞎子也能聞出普蘭兒對沐劍英的感情,就像京城最好的芝麻糊,又甜又黏,濃得化不開,然而她卻違背感情,硬是說出狠心話,看來她並不如他所想,是個攻于心計的蛇蠍美人,而是個受人控制的可憐紅顏。
那個讓她如此痛苦的人,八九不離十是九尾白狐!
啜了一口茶之後,儂智高想好說辭,迂回地問︰「沐公子有沒有覺得普姑娘用‘逼’這個字有點古怪?」
「哪里古怪?」沐劍英痛苦的眼神里射出一道生機。
「她會不會是受到什麼人的逼迫?」儂智高小心翼翼地用字遣詞。
「听你這麼一說,是有這可能……」沐劍英恨恨地拍著桌子,力氣之大,從桌面上五條凹陷的指痕就可以窺知。「我知道是誰逼迫她了!」
「是誰?」
「一定是我爹。」
「令尊躺在病床上,還要一天才能下床行走。」儂智高差點把茶噴了出去。
「他不用下床,他趁夜深人靜時,偷偷派人把蘭兒叫到床前就行了。」沐劍英一聲感嘆,語氣變得憐香惜玉地說︰「蘭兒真傻,不,應該說她真善良,為了不讓我和我爹父子翻臉,自己一個人承擔所有的痛苦,這樣的姑娘,儂兄你說,我能不愛她嗎?我能不保護她嗎?錯了,我更愛她,我更想保護她……」
看到沐劍英像瘋子似的自問自答,儂智高感到無比擔憂,英雄難過美人關,若讓九尾白狐知道,沐劍英就成了砧板上的魚,任人宰割。為了他好,儂智高不惜潑冷水道︰「果真如此,普姑娘一定沒臉待在黔國公府,可是她卻沒走,好端端地在她房里,沐公子做何解釋?」
「女人心,海底針,我哪知道!」沐劍英沉溺在自己的想法中,根本沒把儂智高的疑問擱在心里,他不管蘭兒為何沒走,他只知道他要把握蘭兒留在黔國公府的每一刻,證明他能給她幸福,天下有情人都該終成眷屬,不是嗎?
「當心別被針刺了。」儂智高心知多說無益,只能點到為止。
「其實我現在最煩心的不是兒女私情,而是苗疆安定。」沐劍英巧妙地轉移話題。「今天一早,鎮守滇南的官兵來報,有好幾處的軍營被紅發羅剎率苗匪攻破,我父親打算病好之後,親自帶領大軍去弭亂。」
「一整天沒見到狐狸精,跑哪兒?」儂智高不做任何回應,反而起身走向藥箱問道。
「貓哭耗子地到廟里去還願了。」沐劍英嗤之以鼻地說。
「黔國公不在,沐公子何不跟我們一起去青龍寨!」
「我父親要我留在府里坐鎮,坦白說我還真有點怕她……」
「這瓶子給你。」儂智高從藥箱里取出一只藍瓶子,嚴肅地說。「里面是我師父的獨門化功散,無色無味,放在水里茶里都行,服用之後會讓人功力減弱,到了月圓之時功力自然回復;現在離月圓還有半個月的時間,在她功力還沒復原前,你大可安心地騙她這是奪命毒藥,讓她不敢貿然殺你,我和無名一定會趕在月圓之前回來。」
「你何不給我最毒的毒藥,讓我干脆毒死那只狐狸精?!」
「我沒那種毒藥,我是個大夫,殺人非我所願。」
***
龍無名說話不經腦子,儂智高不準她去刺探普蘭兒,但她偏不听。
她先是躲在普蘭兒窗戶外對面的屋頂上觀察,好一陣子,她沒發現任何人走進普蘭兒的房里,普蘭兒一直坐在銅鏡前,眼淚像泉水涌個不停,龍無名看了不忍,也陪著她流淚,還把自己的眼楮哭腫了。
不過她不喜歡無止盡的哭,一個躍下,來到門前,叩了幾聲之後,門里傳來普蘭兒顯得有些慌張的聲音,問明了是龍無名來訪,普蘭兒趕緊把門打開。
一見到核桃似的腫眼,龍無名佯裝吃驚。「普姑娘你眼楮怎麼了?」
「沒什麼,我倒好奇龍姑娘的眼楮怎麼了?」從水龍寨來到黔國公府,普蘭兒看似沉靜,其實她暗地觀察龍無名和儂智高,她也已經看出龍無名心地善良,雖然心里不太願意,但她不得不利用龍無名的純潔,以達到目的。
「我看得出來,你哭了很久,我娘死的時候我也是如此。」龍無名口中的娘正是師父,她沒見過親娘,在她心中師父好比娘親,一想到師父的音容,忍不住悲從中來,淚珠兒沾濕低垂的眼踕。
「龍姑娘,對不起,勾起你的傷心事。」
「你娘是不是也死了?」龍無名一邊擦淚一邊問。
「她活得很好。」普蘭兒咬著牙說,眼神隱隱透出幽怨。
「普姑娘你似乎不喜歡你娘!」龍無名有話直說,完全不懂遮掩。
「我跟我娘不親……」普蘭兒仿佛被刺中了傷口般臉色刷白,一聲長嘆,語帶苦澀地說︰「我不想提我娘,令我自己煩上加煩。」
「普姑娘為何事煩惱?」龍無名不知適可而止地追問。
「為情。」普蘭兒不諱言。
「沐公子喜歡你,你也喜歡沐公子,你們兩個兩情相悅,應是一點煩惱都沒有才對。」龍無名自顧自地說。「而且沐公子親口說過,想娶普姑娘為妻。」
「我和他……門不當戶不對。」普蘭兒本來想吐露心事,但含蓄地改了口。
「那簡單,黔國公府里房間多的是,選一間門戶相對的房間住,不就什麼問題都解決了。」龍無名一個拍手,仿佛對自己解決難題感到得意。
普蘭兒感到啼笑皆非,面對率真的龍無名,一股好感油然而生,但是她的內心同時也感到一陣痛苦,她迅速地別過臉,壓抑地說︰「還有一個大問題,黔國公不贊成漢苗通婚。」
「我當你們的媒人,去向黔國公提親,他敢不答應,我就用拳頭……」
普蘭兒嚇一跳,趕緊回過臉,握住龍無名的手,半是感激半是頭痛地說︰「謝謝龍姑娘的好意,我自個兒的事,我會自己想辦法解決。」
龍無名嘴巴張開似乎還想說些什麼,但她突然沒出聲音,眼楮微眯,用研究的眼神端詳普蘭兒的臉,半晌,喃喃地說︰「我突然覺得你長得好像一個人……」
「我長得不像人,難道像鬼!」普蘭兒刻意用衣袖遮住半邊臉,掩嘴而笑。
「鬼長得什麼樣子?」龍無名不知不覺衱她的話題引開。
「頭發長長,穿著一身白衣服,飄在空中。」
「這麼說鬼的輕功很高!」
普蘭兒笑著點頭,眼淚卻往肚子里流,突將龍無名的手拉到臉頰旁,感受從她手心傳來的溫暖,低吟著說道︰「我真希望自己能像你,跟白紙一樣純潔。」
「我還希望自己像你,溫柔美麗。」龍無名天真無邪地說。
「對了!你可有把情蠱給儂公子?」普蘭兒悄聲間。
「我不小心把盒子打翻了。」龍無名照著儂智高的說辭回答。
「太好了,我正想勸你把它扔了。」普蘭兒松一口氣說。「你跟儂公子情投意合,根本就不需要情蠱。」
從她的表情和聲音,龍無名明白她說的不是謊話,心里一陣酸澀,若不是儂智高告誡過她,不可問及普姑娘和九尾白狐的關系,問了也會是白問,普姑娘肯定不會承認,反而會打草驚蛇,讓九尾白狐多了層防備……普蘭兒為什麼為虎作倀?她前思後想,覺得答案可能令人垂淚……
為了怕路上不平靜,儂智高特地改穿苗服,離開黔國公府。
兩人經過摩訶寺,正好遇見一群臉上紋了火龍渦漩的苗人,手持鋼刀,盤據寺廟門口,從門旁往內一瞧,上百名和尚雙手反綁跪在內院,門外排了宛如長龍般的苗人,男女老少都有,每個人手上都拿著一根紅蠟燭,井然有序地走進摩訶寺,不約而同地朝每個形同囚犯的和尚吐口水。
龍無名勃然大怒,手按在腰間沐劍英送的寶劍上,但被儂智高制止,拉著她閃身到無人防守的摩訶寺圍牆一邊,好說歹說地勸她忍耐,對方人多勢眾,孤掌難鳴,硬闖不成,只能以智取,必須先潛入寺內,了解狀況之後再做打算……這時一個苗匪走了過來,喝問︰「你們兩個在這里鬼鬼祟祟地做什麼?」
「這位大哥,我們遠道而來,見這兒熱鬧,產生好奇。」
「算你們走運,剛好遇上紅發羅剎弘法大典。」
「太好了,我們久仰紅發羅剎的大名,但不知如何能見到她?」儂智高故做驚喜狀。
「你們身上有沒有帶貴重的寶物?」
「有,銀票一疊。」龍無名趕緊從儂智高懷里掏出銀票。
「去排隊,今晚就可以見到紅發羅剎的寶相。」苗匪見錢眼開地說。
「謝謝大哥指點。」龍無名和儂智高一邊鞠躬,一邊加入隊伍中。
經過和尚時,龍無名和儂智高照樣對他們吐口水,但龍無名從口里射出刀片至和尚身旁,和尚抬了抬眼,听到龍無名以漢語說︰「別怕,我會救你們月兌險。」
和尚聞言,立刻用腳踩住刀片,並以漢語小聲地說︰「當心迷煙!」
原來,這就是一百來個和尚束手就縛的原因,儂智高佯裝打噴嚏,從懷里取出一只小瓶,鼻孔一嗅,然後把小瓶遞給無名,示意她照著做。
進到殿內,到一櫃台前,交出銀票,換來兩件染紅的布袋,中間鑽了一個大洞,兩邊各有一洞;頭往大洞一套,手從兩邊的洞鑽出,如同穿了紅衣,和其他的苗人一樣,以示對紅發羅剎的景仰。
到了夜晚,大殿內坐滿鴉雀無聲的紅衣人,大殿上的佛像換成一張龍椅,龍椅是空的,兩旁各站了一名手持孔雀扇的年輕苗女,這時樂聲突然響起,大殿四柱冒出白煙,整座大殿霎時煙霧彌漫,異香撲鼻,伸手不見五指。
半晌,白霧散去,除了儂智高和龍無名,其他人的眼神都顯得呆滯。
正當此時,一名頭發血紅、身穿龍鳳繡衣的女子端坐在龍椅上,在她面前站了兩名年約五十的老者。其中一位滿臉胡子,虎背熊腰,背後背著龍爪雙戢,他就是沙赤鵬;另一位則是須發皓白,四方大臉,小眼駝背。
一見寶座上的紅發女子,眾人齊聲大喊︰「紅發羅剎!萬歲!萬萬歲!」
「各位!」沙赤鵬志得意滿地說。「有了紅發羅剎,我們再也不用受到漢人的欺侮,苗疆將永遠屬于我們苗人的。」
「紅發羅剎!紅發羅剎!」罘人高舉著蠟燭,拚命大喊。
「只要我們團結一心,有錢出錢,有力出力,听從紅發羅剎的指揮,相信在不久的將來……」沙赤鵬突然住口,瞪著窗外斥道︰「什麼人躲在窗外偷听?」
這時一群猿猴破窗而入,在阿肥的帶領下竄來竄去,來勢之洶令沙赤鵬和另一位老者來不及阻止,只見十數名調皮的猿猴齊向寶座上的紅發女子沖去,紅發女子嚇得尖叫,說時遲那時快,血紅色的頭發被一只猿猴捉在手上。
「可惡!」沙赤鵬伸手探向背後的龍爪雙戢,但被旁邊的老者抓住手。
「你騙我!她根本不是紅發羅剎!」老者指責道。
「我沒騙你,她是冒牌貨沒錯,那是因為真正的紅發羅剎有事不能前來。」
「紅發羅剎現在人在哪里?你帶我去見她。」
「我就在這兒。」儂智高來不及阻止,龍無名起身將頭巾摘下。
一看到如瀑的紅發,沙赤鵬如見了鬼般臉色大變,狂叫︰「快來人啊!」
「不好了!那些和尚不知怎麼解開了繩子……」一個苗匪慌慌張張地沖到沙赤鵬面前,話還沒說完,忽被一腳踹到地上,滿臉鮮血。
「你們這群飯桶!連繩子都不會綁!」沙赤鵬怒不可遏。
「沙赤鵬,今天是你的死期。」龍無名縱身一飛,舉劍刺向沙赤鵬。
「金兄,咱們兩個一起對抗這個紅毛丫頭。」沙赤鵬閃身避開。
「紅發羅剎是我苗人的救星,我怎麼能殺她!」老者快速地移位閃開。
「他媽的!」沙赤鵬怒道。「你忘了十七年前咱們為何血洗青龍寨……」
「現在不一樣了,多虧了你的宣揚,紅發羅剎已不可同日而語。」
眼看龍無名的攻擊疾厲,沙赤鵬只好硬拚,老者則在一旁觀戰,殿里殿外都是殺聲;打打殺殺這種事,儂智高插不了手,佯裝中了迷煙,和其他紅衣苗人一樣,一動也不動地呆坐。
儂智高雖然不會武功,但過去單邑常在他面前炫耀,倒是看出一雙好眼力,他一開始還有點擔憂,龍無名對敵經驗淺,沙赤鵬那老家伙招招破綻百出,其實是虛招誘敵,但幸好無名武功更勝一籌,皆能化險為夷,頗有打平手的可能。
不過兩人激戰四、五十招之後,無名越戰越勇,沙赤鵬則敗象漸露,當的一聲,一支龍爪戢飛出沙赤鵬的手,只見沙赤鵬的虎口裂開,鮮血直流。
龍無名信心大增,得勢不饒人,一輪猛攻,殺得沙赤鵬狼狽不堪,節節敗退,完全失去章法,在疲于應付之下,手中的龍爪戢掉落地上,連跪地求饒都來不及,劍尖抵著他喉嚨,嚇得他臉色刷白……「羅剎饒命,這一切都是九尾白狐逼我的。」沙赤鵬趕緊解釋道。
「你作惡多端。天理不容,我今天非得替天行道不可!」龍無名往前一刺。
沙赤鵬脖子向後一縮,淚流滿臉地哀求。「只要羅剎肯饒小的一命,小的願為羅剎效命,殺了九尾白狐那妖女,並完成統一苗疆的大業。」
「像你這種賣友求生的小人,留你不得!」
「九尾白狐不是我的朋友,她還有很多惡毒的陰謀,只有我知道……」
這時殿外的殺伐聲驟然停止,十數名苗匪沖進殿內,其中一名苗匪指著龍無名大叫︰「她就是跟小姐搶親、害死小姐的龍無名!」
原來那名老者就是黑龍寨寨主,喪女之痛使他氣憤難平,快速地抽出腰上的軟劍,咻咻地向龍無名砍去。「還我女兒的命來!」
「令嬡是自殺的。」龍無名連忙一個退步,閃過攻擊。
「若不是你從中作梗,壞了她的姻緣,她也不會羞憤自殺。」
「是她不講理在先。沐公子寧死也不娶她,我看不過去才會出手阻撓。」
「纏郎求愛本來就是苗俗,被纏的男人不答應,就該以死明志。」
「照你這麼說,我橫刀奪愛也是苗俗容許,何錯之有?」
「廢話少說,納命來!」
龍無名一直希望能用言語化解仇恨,無奈老寨主心意已決,一心要為女兒報仇,招招咄咄逼人,無名劍法一變,轉守為攻,劍招雖然又急又快,讓人看了眼花撩亂,但龍無名手下留情,顯見她不想置老寨主于死地。
老寨主並不領情,使出渾身解數,他要的是光明正大的決斗。
一旁死里逃生的沙赤鵬,兩眼專注地看著他們,手掌緩緩縮入衣袖里,打算伺機偷襲龍無名,一抹奸笑忽地掛在他嘴邊,儂智高見情形不妙,大叫︰「當心龍鱗鏢!」
只見龍鱗鏢像蝗蟲般漫天飛來,龍無名空手捉住老寨主的腰劍,將老寨主拉到身後,另一只手像風車似地快速轉圈,打落龍麟鏢。
沙赤鵬見大勢已去,正想逃跑,但阿肥和七、八只猿猴一擁而上,用它們龐大的身軀壓住沙赤鵬,這時龍無名甩開老寨主,沖到猿猴身旁,吱吱喳喳地說了幾聲猿語,猿猴們立刻散開,沙赤鵬被壓得氣還沒喘過來,血已從喉嚨濺出……老寨主不解地望著龍無名滴血的左手問道︰「你為什麼要救我?」
「我們沒有仇,只有誤會。」龍無名露出友善的微笑。
「有你這樣善良的紅發羅剎,是我苗人的福氣。」老寨主心悅誠服。
殺了沙赤鵬等一干苗匪,化解摩訶寺的危難,救了被愚弄的苗民,又跟老寨主化干戈為玉帛,龍無名應該很高興才對,但她卻哭成淚人兒,抱著阿肥久久不放,原來阿肥即將要離開她了,回到猿猴的世界再也不回來了。
阿肥臨走前,居然還親了一下儂智高,害儂智高也跟著不舍地掉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