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爺,榮親王府的福王爺到了。」
「在內苑大廳接見。」
在徐雍那天的警告後,傅恆對于福詠康會登門拜訪一事,便不覺得訝異。
「世佷,別來無恙。」
「好說。」
傅恆之父傅律和福詠康平輩,兩家稱得上是世交,但自傅律與福晉于幾年前因病相繼過世後,傅、福兩家便甚少有來往。
「世佷,明人不說暗話,我今天來這一趟也沒別的目的,只單純想了解一下我們兩府連姻的大事。」
一陣客套的寒暄過後,福詠康不再廢話,馬上帶入正題。
「皇上不是已經下詔了嗎?」傅恆小心應對。
「是下詔了沒錯,但咱們也得琢磨出個確切的日期才是。」福詠康要的是傅恆口頭上的答允。
「世伯的意思是……」
面對這般明顯的逼婚,傅恆心頭十分不悅,遂裝作不懂,且看那福詠康出哪招,他再見招拆招。
「世佷,既然皇上已親自許婚,這就更不應該延誤,除非世佷你另有打算?」
老謀深算的福詠康自然有他的消息管道,他知道傅恆近來已在府里安置了一名小妾,雖說不足以威脅到自己女兒的正室地位,但他和福玉琴擔心這事若再這麼拖下去,一年半載後,難保不會生變。
這傅恆是當今皇上面前的紅人,人又是玉樹臨風、卓爾不凡,此次皇上賜婚,暗地里不知有多少待字闔中的格格在傷心跳腳呢,為了女兒明貞的幸福和榮親王府將來的利益著想,他說什麼也不能放走傅恆這個佳婿。
「我只是認為這樁美事不該急就章,需花時間從長計議。」傅恆暗諷對方太過急躁。
「也許世佷該抽空上咱們榮親王府一趟。」
福詠康相信,以女兒明貞的人上之姿,傅恆沒有理由不心動。他對傅恆高傲的態度略有不滿,但為了讓女兒順利當上和碩親王的少福晉,他暫時也沒法去計較那麼多。
「當然,我必會拜會王爺。」
「那好,咱們總算有了共識。」
雖然主要目的沒有完全達成,但福詠康認為只要再多加施壓幾番,這個俊逸不可一世的青年才俊,沒有理由不會乖乖把他女兒娶回王府當少福晉,而榮親王府的權勢又將因而壯大不少。
突然,一陣猙彈的瑤琴聲透進大廳,福詠康凝神一听,是曲「秋滿普堤」,驀地念及多年前曾深愛過的那名女子,她也是愛極了此曲。
「好動听的曲子,可是那位姑娘彈奏的?」
福詠康早從眼線那兒得知傅恆府上住了位美貌歌女,也想藉此話提醒傅恆,自己對于他的生活並非一無所知。
「正是。」傅恆也不避諱,干脆回答。
「希望你不會忘了我們之間的約定。」
福詠康臨走前不忘交代傅恆要上榮親王府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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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夜,在丁香齋內,雨荷明顯地感覺出傅恆似乎心情不佳。
「是朝里的事不順心嗎?」她倒了杯普洱茶給他,想他喝喝茶,平靜、平靜思緒。
望著溫順可人的雨荷,傅恆心里思索著該如何向她啟口。
從什麼時候開始,冷冽的他也會顧慮到別人的感受了?
「過來。」
她順從地放下茶杯,靠向他,讓他攬她入懷。
這是他的習慣,他總愛與她磨蹭溫存好一陣子,挑起她全身的,再溫柔地慢慢愛她。
但今夜的他,似乎急躁粗魯了些。
他迫不及待地解去兩人之間的層層屏障,喘息粗重地嚙咬她雪白的玉肌,大掌不安分地深入她私密的幽谷,讓她的身子立刻燥熱起來。
「傅恆--」
感覺到他挑逗的撥弄,雨荷意亂情迷地圈緊他。
突然,傅恆挺身埋進她體內,快速的沖刺,動作也愈來愈狂野,雨荷完全地承受他森猛的沖撞,緊緊攀住他,跟隨著他的節奏擺首喊叫。
「啊……」
兩人就這麼在地板上打滾,喘息不已地快樂歡愛……
良久,四肢交纏的兩人才逐漸從狂野的激情中恢復平靜。
「雨荷,可有動靜了,嗯?」
傅恆一手撐起身子,另一手則放在她平坦的小月復上來回撫模。
雨荷知道他想問什麼,但她一直服用藥汁,想來是還不會有身孕才是,當然,她不敢讓他知道她背著他吃藥避孕這件事。
傅恆的手指畫過雨荷粉色的可愛,他禁不住幻想,她若是有了他的孩子,那會是怎麼樣的一個景象。
說不定已經有了,只是她自己還未察覺而已,以他倆如此頻繁的歡好次數,他相信自己已在她身體里播了種,她再不久,就會生下他的孩子。
那她呢?他該怎麼處置她?
眼前他是非得娶榮親王的女兒不可,但對于雨荷,他又有說不出的眷戀,他似乎永遠也不會對她感到厭煩,和她在一起,他可以放下王爺的身段,開懷地同她分享一切。
摟著她雪白的果肩,傅恆突然意識到一件事,而那應該是不可能會發生的。
他愛上她了。
這是他從來不曾有過的感覺,打從爹娘雙雙謝世之後,他早已習慣一個人獨來獨往的生活,女人從未曾在他生命中佔有一席之地。
直到雨荷的出現。
「傅恆,我會冷。」雨荷朝他懷里鑽去,撫著他濃密的胸毛,她已經習慣和他如此親密。
傅恆拿起一件衣裳蓋在她的嬌軀上,他仍處于震驚的狀態,剛剛他所意識到的事實令他心生抗拒,他不要讓人左右他的心。
驀地,他推開懷里的雨荷,起身穿上衣衫。
「傅恆,你怎麼了?」雨荷察覺他的冷漠。
「不是會冷嗎?快穿上衣裳,別凍著了。」
他刻意別過身不去看她受傷的神色。
雨荷叫他突如其來的冷漠給傷著了,抓著衣服,她突然覺得自己被他遺棄了。
「我回房了。」
丟下這句話,傅恆頭也不回地踏出丁香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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榮親王府
「你到底跟那和碩親王提過了沒?怎麼還不見他上門拜見呢?」
為了自個女兒的婚事,榮親王福晉福玉琴可是誓在必得,她向來詭計多端,現在更是說什麼也要順順當當地讓明貞登上和碩親王少福晉的位置。
現在全京城里誰不知道和碩親王傅恆的權勢強大,福玉琴由此認定女兒嫁進和碩王府便從此是鳳凰中的鳳凰了。
「提了、提了,那渾小子就是不上門,你教我拿他有什麼辦法呢?」
福詠康雙手一攤,一副「我也沒法子」的無奈。
「他要是見過咱們家明貞,一定馬上改變態度,恨不得娶她回去。」
福玉琴對自己一手教長大的明貞,可是十分有自信,但總苦無機會讓那傅恆見上明貞一面。
「算啦,這事急不來。」
福詠康知道,若傅恆真有心,必早就登門拜見了,哪還輪得到他們三催四請的,好像他們福家急著把女兒嫁掉似的,這讓他覺得顏面上有些掛不住。
畢竟,再怎麼說,他福詠康也是傅恆的長輩,又身為功高權重于一時的王爺,沒有理由去對一個小輩示好拉攏。
「怎麼急不來?難道你要明貞錯過這麼好的一門親事?」福玉琴吵鬧道,「不成,改日你得帶明貞上和碩王府一趟,我就不信他對明貞會無動于衷。」
她心里打的如意算盤是,只要先讓那傅恆見上明貞一面,其他自然會水到渠成,事情會好辦得多。
「這成何體統!」福詠康動怒了,哪有讓自家閨女送上門去的?
「暫時顧不了那些了,反正你一定得帶明貞過去,只要那傅恆見到了明貞,一切就會容易多了。」
為了讓自己女兒嫁進和碩王府,福玉琴可說是不惜動用任何手段,只求達到目的。
出于無奈,福詠康只得答應太座的要求,允諾盡快帶明貞上和碩王府拜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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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日,傅恆正與徐雍、德慶在內苑花園飲酒談天,而極少在外人面前露面的雨荷也難得地與會,撫琴助興,不料,卻見方總管急急忙忙,面有難色地出現稟報。
「王爺,榮親王還有明貞格格求見。」
福詠康名氣雖響亮,但真正引起德慶和徐雍興趣的卻是那明貞格格,傳聞中她可也是秀麗的美人。
「都帶進來吧。」
真正的主角傅恆反而一副興趣缺缺,不甚熱中的模樣。
在方總管領命離去之後,琴聲也頓時停止。
「他們……是誰?」雨荷開口問道。
「你先回丁香齋吧!」
傅恆並沒有回答她的問題,他覺得十分心煩,口氣便不是太好,甚至顯得有些不耐煩。
雨荷難掩黯然神色。自那夜他忽然轉頭離去,他對她的態度就一直是這麼忽冷忽熱,現在更加上了不耐煩。
她低頭默默不語地離開他們三人。
「傅恆,你的態度未免也太冷漠了些。」
徐雍率先發難,他對于雨荷始終懷著一絲憐惜之意。
「你難道要她留下來會見我未來的丈人和少福晉嗎?」傅恆冷淡地道,那更是一件殘忍的事。
徐雍和德慶面面相覷,都不再多說什麼,卻也更加明白雨荷在傅恆心中的重要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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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荷並沒有回丁香齋。
步出內苑,她沿著花園旁的小徑一路快走,根本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
傅恆剛剛的不耐煩深深刺傷了她,深戀他不已的她不能接受他那樣不在乎她的態度。
她低著頭扶著欄桿穿越過一座又一座的樓宇,轉眼之間,居然已來到她平日甚少步及的外苑。
「阿瑪,你瞧,這花園景致甚佳,一點也不輸給咱們王府。」
「噓,小聲一些,待會見到和碩親王可別講這些孩子氣的話。」
雨荷聞聲抬頭一看,方總管正領著一對打扮華貴的一男一女,似是父女模樣,朝她立身之處行來,她轉身要避已來不及,只好打了照面。
「程姑娘,請讓讓。」
方總管急于領兩名貴客面見傅恆,言辭間對雨荷便不再那般周到。
雨荷無意為難他,看了那對衣著華貴的父女一眼,便又頷首準備離開。
「你……」
福詠康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楮,眼前這個容貌清麗絕俗、氣質靈秀出世的姑娘,活月兌月兌是多年前失蹤的愛人--頤秀的翻版,一樣清澄的瞳眸、一樣微翹的菱嘴,他滿心激動,一時竟愣住說不出話來了。
「阿瑪?」
明貞輕扯自己阿瑪的衣袖,不明白他何以怔怔地望著那美麗的姑娘不動。
「你是誰?」福詠康連忙開口相詢。
雨荷給他的眼光瞧得渾身不自在,以為又是另一個對她姿色別有所圓的登徒子,理也不理地便快步離去。
「別走--」
福詠康驚嘆她與程頤秀的神似,就連那背影也如出一轍。
「榮親王,我們家王爺還在等著您與格格呢。」
方總管輕咳出聲,示意福詠康繼續前進。
福詠康這才驚覺自己剛剛的失態,連忙收回眼神,恢復先前的雍容氣度,伴著女兒繼續往前行。
但剛剛的那個人影,卻已在他心頭制造出巨大的波瀾,久久無法平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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縱使親眼見識遇明貞端秀無雙的容顏和華貴氣勢,傅恆的心仍不為其所動,他只是十分客氣地同福詠康迂回周旋一番,並未給他們父女更進一步的實質承諾。
在福詠康和明貞離開之後,等候多時的徐雍和德慶都紛紛開口關心。
「傅恆,那榮親王來意如此明顯,你做何打算?」
兩人都以為,傅恆與明貞格格的婚期應是指日可待,沒有別的理由可以阻止他迎娶那嬌貴的明貞格格,但傅恆眉宇間不經意流露的遲疑卻也逃不過他倆的法眼。
原因可能是為了程姑娘。
「可是為了程姑娘有所顧忌?」
見傅恆沉著臉不答話,徐雍和德慶心里已有了個譜,果真是英雄難過美人關,連傅恆這般冷靜內斂的人,竟也陷進去。
「何妨納她為妾呢?」
德慶幫忙出主意。他至今尚未娶妻,但小妾倒養了幾名,深覺此法並無什麼不妥,對程雨荷那樣一個原先在酒樓賣唱的平民女子,能被傅恆這般尊貴身分的王爺看上,算來是她修來的福分,納妾已是最好的結果了。
「只怕她不肯答應。」傅恆苦笑地道。
愈與雨荷相處,他愈發了解她其實並不像她的外表那般柔弱溫順,她有她倔強固執的一面,許多事她往往有她自己的主張看法。
沒料到這樣的答案,徐雍和德慶都頗為訝異,不相信憑她那麼一位嬌弱的女子,竟有能力拒絕傅恆。
「這麼說來,你還未告訴她你和明貞格格之間的婚約嘍?」
面對徐雍的疑問,傅恆搖了搖頭。他是還未同雨荷提過這件事,也許是一種逃避的心態吧。
「遲早她會知道這事,與其後患無窮,不如趁早讓她知道真相來得好。」德慶也插話了。
傅恆並不是一個優柔寡斷的人,他顧慮到的是雨荷對他明媒正娶他人可能會有的反彈和感受。
榮親王這門親事聖上已經詔婚,是推不掉的了,如今之計,惟有從雨荷身上下手,讓她接受妾的次要名分。
他心里不會再有別人,他已要定她了。
傅恆當下決定要盡快當面告訴雨荷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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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听見侍女小玉告訴她的消息後,「啪」地一聲,雨荷手上的茶杯應聲落地,她雙腿一軟,險些站不住。
「小姐!」
小玉機靈,及時攙扶住雨荷搖搖欲墜的身子。
「你……怎麼……會知道這些的?」
雨荷一臉蒼白地坐在太師椅上,尚未從剛剛的驚嚇之中恢復。
「府里的下人們都這麼傳,听說方總管已經開始忙著籌備王爺大婚的細節了。」
想到那日他冷漠地遣走她,及在外苑廳堂遇上的那對衣著華貴的父女,一切都有了合理的解釋。
他要與人家王府的千金格格成親了!
雨荷從不知心碎的滋味竟是如此難受,她的心整個教這駭人的消息給輾碎了。
他不是說過絕不負她的嗎?怎麼現在卻……
他怎能如此欺騙她,教她付出自己惟一的真心之後,卻又讓她飽受如此無情的打擊?
「小姐,你別忙著傷心,王爺那麼喜歡你,他肯定會納你為妾,不會輕易負了你的。」小玉見雨荷傷心欲絕的神情,連忙開口安慰她。
不會負了她?
原來這就是他所謂的「不會負了你」,暗地里進行大婚迎娶格格的計畫。
雨荷憶及他的言行,頓時發覺,是自己太天真、太傻了,他從未確實提及對她的安排或是計畫,除了她剛進府時的一句「等我厭煩了你,再說吧!」
他已厭煩她了嗎?
想起那些兩人徹夜歡愛的夜晚,雨荷眼里已是一片迷蒙,淚珠一顆顆滾落,沾濕了她的衣衫。
她太傻了,傻到以為能以自己的一片真心換取他相等的對待。
在傅恆心中,她自始至終都還是一名輕賤的酒樓歌女吧?他只是好奇,跟她玩玩而已,而她卻是掏心掏肺地愛上他!
雨荷遣走小玉,把自己關在房里放聲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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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王爺來了。」
傅恆走進丁香齋,揮揮手,示意小玉帶上門離開。
一反往常地,雨荷並未起身迎接他,她放下床帳,顯然已就寢。
「雨荷?」傅恆呼喚她。
不見她有所反應,他走上前,輕揭紗帳,卻見她面朝床內側,別過身睡著了。
「雨荷……」他又低喚了一次她的名字,擔心她是否身子不適,否則怎會不待他來便和衣就寢了。
見她仍舊動也不動,傅恆伸手去試她的脈搏。
「別踫我!」雨荷突然出聲,躲開了他的手。
「你沒有不舒服吧?」他關心她。
「我累了,想睡了。」她仍舊背對著他,沒有回頭。
傅恆听出她似乎不太對勁,亦不像是生了病,他用力扳過她的身子,不意卻瞥見她滿腮淚痕。
「心里有事,嗯?」
听見他這麼柔聲輕問,雨荷的淚水更是不听話地冒出,她覺得自己好委屈、好難過。
「不告訴我怎麼回事?」傅恆心里多少猜測到雨荷今晚的反常可能是知道他即將與明貞格格大婚有關。
「你壞……」雨荷低泣控訴他。
傅恆一听,就明白是怎麼一回事了,他掏出手帕,輕輕拭去她的淚水。
「你都知道了?」她既已知情,他當實在告訴她。
「早在遇見你之前,我便與榮親王府的明貞格格有了婚約。」他又補充了一句,「是皇上親自下詔許配的。」
雨荷睜著沾淚的星眸望著他,那神情如泣如訴,甚是動人。
「本來我以為明貞格格年紀還小,這婚事還得拖上一年半載的,不料,近來榮親王再三登門拜訪,言談間頗有逼婚之意……」傅恆略過還有其他要臣和王爺急著想把女兒嫁給他的細節,「恐怕,不出這季,皇上便會出面主婚。」
雨荷默然承受了這個她早就料想到的答案,但心痛依舊,面對這番局面,她無力去要求什麼。
「你都听明白了嗎?」
明白呀,不出這季……她果真是太傻、太痴了,競痴心妾想他會……為了她而回絕這門親事。
「雨荷,我答允過不會負你,但這門親事是推拒不掉的,眼前,我是不可能給你任何正式名分,你只能當我的妾……」
妾?名分?他的話為何听起來都那麼陌生?她怔怔的看著他。
「雨荷,你願意嗎?」他很在乎她的感覺。
她怎能容忍與另一個女人分享他的愛?她要的是他全部的愛,只專屬于她一人。
她給了他一個淡然的微笑,里頭蘊含了她的痛和悲,但她卻不要他察覺她有多愛他,而他的決定又是多麼令她心痛。
傅恆把她此舉視為默許他的決定,他歡喜地俯身擁住她,攫住她的朱唇,宣告他的喜悅。
又是另一個兩情相悅的漫漫長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