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返回台灣的飛機上,愷綺便開始為李薺的死亡編織理由,希望能減少李浩的喪子之痛,誰知道到了大溪,才發現事情沒有想像中容易。
「爸。」愷綺小心翼翼地叫了聲,怕驚嚇到正在假寐的李浩。
誰知李浩根本沒有睡著,他猛然睜開雙眼盯著她,銳利的眼神中充滿憤怒與控訴,似乎恨不得將她碎尸萬段。
「你還有臉來見我!」李浩的語氣冰冷而疏遠。
愷綺愕愣了一下,听不懂他的意思。她不知道他已經知道兒子已死的噩耗,還以為他是在氣她太久沒來看他。
「爸,因為最近比較忙……」
愷綺的話還沒說完,李浩的怒吼聲已經響起,近乎于破口大罵。
「哼!是不是對阿薺的死感到心虛找不到好理由,所以不敢來?當初若不是因為你是阿薺挑中的媳婦,依我的標準你還不夠格當我李家的媳婦!阿薺這小子就是眼拙,笨呀,才會挑了你這個空有其表的木頭人,讓他不得不到外面去尋歡作樂以滿足自己需求,才會因此而……而……」他眼冒凶光的直瞪著愷綺,口不擇言的數落著她的不是,更是將心中積存已久的怨懟一古腦兒的全發泄出來。
苛刻的言詞表明他從一開始就不滿意愷綺這個媳婦,總覺得這個沒父沒母的女人配不上自己的兒子,雖然曾私下向兒子表明自己反對的決心,但每次都以爭吵作為結束,久而久之兒子以抗拒之名鮮少到大溪看他,他才發覺要得到兒子的關注,就得放棄成見接納愷綺,因此自從他們兩人決定結婚時,他就只能按捺下所有的不悅,好好地對待她。
這也就是他為什麼疼愛她的原因,他是迫于無奈呀!
听到李浩的批評,愷綺險些站不住腳,顫抖的身軀在連退了好幾步後跌坐了下來,微啟的雙唇不停抖動著,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她不相信的看著李浩,多麼希望剛剛的全是幻象,不是真的!
「怎麼?難道我說的不是真的?難道阿薺慘死異鄉也是假的?難道你要告訴我,他不是死在另一個女人的床上?而是因為出差不幸遇上了這等惡事?」李浩移動著不甚靈活的腳,咄咄逼人地走向她,憤怒地指控。
「爸……我……」愷綺驚慌失措的直搖頭。
她不懂,為什麼一夕之間她的生活不僅變了調、走了樣,就連一向疼愛她的公公都變得如此苛刻、冷峻。
「你走吧!免得一看到你就令我想起阿薺這個短命的寶貝兒子。阿薺死了,我也不想再委屈自己承認你是我家的媳婦,不過這並不表示你就可以隨心所欲想嫁人就嫁人,只要我還活著,你就得乖乖替阿薺留個面子,好好當個未亡人,如果被我發現你有什麼窬矩行為和傷害我李家名譽的事情,我絕不會放過你的!若想改嫁,除非等我死了之後。」
李浩面露凶光,若不是礙于自己手腳不方便,他真的會撲上前去將愷綺生吞活剝。
「爸,我不會的。」愷綺黯然的垂淚,在這一刻,她早已忘了遠在香港信誓旦旦要找她報復的子曜,更忘了與他的約定。
「希望你說到做到。還有,好好管理我李氏企業,當初阿薺心疼你,不想讓你這麼早生孩子,我這個做父親的也不好講話,現在阿薺走了,你既然沒能為我李家生個兒子來傳宗接代,你就有義務為我李家守住這份產業,千萬不要讓它垮了!」一想到早逝的兒子,李浩凌人的氣勢一掃而空,頹廢得像孤獨老人,孤單而且可憐。
面對李浩的指責,愷綺有口難言,只是靜靜流淚。她想為李家生個兒子,問題是李薺不想呀!再說他這麼忙,三天兩頭出差在外,她縱使想懷個孩子,沒有他的幫忙她一個人也制造不出來,更何況兩人結婚才近一年,還沒懷孕也是一件很正常的事。
「爸,你放心,說什麼我也會讓李氏企業延續下去,這一點請你相信我。」愷綺保證道。
「好了,你走吧。」他擺了擺手,要她盡快離去,隨即走回去坐了下來,閉上眼楮不再看她,也不再與她交談。
這瞬間,愷綺覺得自己好孤單、好孤單,她不知道李浩為什麼會知道事情的真相,知道李薺是因外遇才會遇上災厄,不過這一切都不重要了,因為隨著事實的揭露,也在瞬間將她打入黑不見底的深淵。
自大溪回來後,愷綺就將自己鎖在家里,斷絕與外界的一切聯絡,就連小乖來找她,她都避不見面。
這一個星期來,她沉浸在憂傷中,讓淚水將自己淹沒,讓悲傷將心帶走,直到接獲李浩要看護發過來的傳真,提醒她不要忘了承諾,她才收起所有的哀傷到公司。
「董事長夫人來了!」
愷綺才剛踏進會議廳,喧嘩聲立刻響起。
置身寬敞的會議廳,看著大圓桌前坐滿的人,莫名的恐慌令她踟躕不前,兩鬢間的抽痛加劇,就像有人拿著鏈子在她腦袋瓜里猛敲打。
愷綺沉重的嘆了口氣,將忐忑不安的情緒壓到心底深處。
公司底下數百名員工自從得知李薺死亡後,大家誠惶誠恐的,不知李氏企業還能撐多久,更不知自己的飯碗還能端多久,什麼時候將面臨失業問題。好不容易待愷綺處理完所有事宜後召開臨時會,大伙兒可是準時參加。
這是愷綺嫁給李薺後,第一次出席公司的會議,加上身旁少了丈夫的支撐,心中更是惴惴不安而呼吸急促。
她不斷借由深呼吸來平息心中的緊張與不安,幾分鐘後,才以無比沉痛的語氣說道︰「我相信大家已經知道董事長在這次出差時不幸罹難,這突如其來的噩耗讓我一時之間……」才說了幾句話,她就已經哽咽得講不下去,泛紅的眼眶擋不住決堤的淚水,瞬間已是泣不成聲。
愷綺懊惱的緊握著拳頭,生氣自己無法從悲傷中走出來,更是氣自己那一發不可收拾的淚水,想止也止不住。
原本就已經十分焦躁的董事們及與會的重要干部,神情更顯得緊張不安,交頭接耳的討論聲此起彼落,無一不是針對公司未來的營運而擔憂。
幾乎有十分鐘之久,愷綺才從悲傷中恢復,她拭干淚水,緩慢的將緊咬的雙唇松開,以無比堅定的語氣說道︰「我知道我在生意上是無法像董事長一樣精明能干,不過我希望大家能夠和我一起努力,一起渡過這個難關。」
其實她真的好想拋下眼前一切回到綺麗花坊,繼續著以往的優閑日子,只是那些都遠離她了。
「可是公司股票在這短短一個星期已經跌了近三分之一,客戶們退單連連,加上不信任的電話多得接不完,這又該如何?」業務部主任施凱笙皺著眉頭擔憂的問。
愷綺緊蹙著眉心。「李氏企業是間老字號的公司,並不會因為董事長的過世而宣布解散,我想這點要請你跟那些有疑問的客戶說清楚。」
但她這番話似乎沒有產生多大作用,施凱笙接著又道︰「公司股票大跌後,坊間傳聞甚多,加上這次釋出的股票,有大部分是流落到同一個人的手里,這人似乎有意並購公司,這點不知夫人是否听說了?還是夫人早有意將公司易主?」
愷綺搖搖頭。對于業務部的這項消息,由于她尚未從傷痛中走出,所以沒注意這麼多。
「我從沒有打算賣掉李氏企業,如果有可能,還希望施主任幫我查出對方的身分,或是你已經知道對方是誰?」
「不是很清楚,因為操盤的只是受雇者,他本人並沒有出面。」就是這點才令人操心,不過施凱笙沒有說出來。他緊接著建議道︰「不知能否請老董事長出面,或許這樣還能穩住局勢。」
這個辦法愷綺不是沒想過,只是李浩自從兒子死後,健康狀況明顯不佳,加上那天的談話,他已經講得很明白,他早已不當她是李家的媳婦,因而現在她只能透過電話要求照顧他的看護李嫂多關照些,其他的她也無能為力。
她輕咳了一聲,困難的回答,「老董事長最近身體情況並不好,只怕來了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怕會引起恐慌,愷綺沒有說出她和李浩的關系,已隨著李薺的死而被他否決了。
「難不成要我們看著公司轉手易人,看著公司上百名員工遭到解散、沒了工作?你這個董事長夫人是怎麼當的!」一位董事捺不住性子當場發飆。
整個會議廳頓時鴉雀無聲,所有的人都把目光轉向那位董事身上,接著又投向愷綺,因為他說出了他們心中想說的話。
接著,馬上有人跟著發飆。
「對啊!如果連你這個董事長夫人都不知道要怎麼領導李氏企業,讓它繼續生存下去,我看你還是趁早將職權讓出。」
「說得也是,我們可不想沒了工作。」
「我們可以另外選出董事長。」
「對!我們不要一個毫無經驗的女流之輩來領導我們。」更有人直接表明心中的不屑。
抗議、反彈的聲音此起彼落,看著他們義憤填膺的模樣,愷綺原本就已經緊繃的情緒頓時潰決,腦中一片空白。
就在她搖搖晃晃即將昏厥之際,突然有一個聲音介入,會議廳內的人就像被點了啞穴般全都安靜了下來,所有的目光從她身上轉至會議廳的大門。
不過愷綺似乎沒有感受到,她的雙手緊緊扯著兩邊的裙子,臉色蒼白,對方說了些什麼,她根本沒有接收到,因為她的頭真的好暈、好昏,眼瞳也失了焦距。
頓時她覺得自己好累,累得好想永遠沉睡……
子曜踏進李氏企業會議廳,便見一群唯利是圖的董事們和為生計擔憂的高級干部個個緊盯著愷綺,彷佛恨不得將她大卸八塊、分而食之。
他眼神銳利的掃視眾人,最後落在低頭無聲啜泣的愷綺身上,臉上的表情更加嚴峻了。心疼于她的無助,想擁有她的更加強烈,他緩緩地走到她身旁,從容不迫的態度就像是在草原散步的猛獅。
他毫不在意眾人異樣的眼光,溫柔的將她摟住,寬厚的大掌緊緊地握著她的手,想將自己的熱力和精神灌輸到她身上,隨即將已經自我封閉的她攔腰抱了起來。
「如果她的決策將由峻風集團背書,是不是能讓大家安心些?」跟隨子曜身後進來的東方幽,一抹淡淡的微笑掛在嘴角,代子曜說話,不過說話的同時,自他眼眸中射出的銳光並不會比子曜少到哪里去。
這句商業詞在生意場上是平常不過的,但由于事情牽扯到峻風這個橫跨歐亞大陸的企業集團,不尋常的氣氛已經迅速在整個會議廳發酵,大家又開始交互討論著。
「安靜!」就連一向以好脾氣著稱的東方幽都忍不住皺起眉心,最後干脆大聲厲喝。
這聲厲喝果然立刻產生效果,瞬間整個會議廳靜得連針掉落的聲音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有問題的一個個來,別像三歲小孩般搶著發言,也不怕傳出去讓人家笑話。」東方幽沒好氣的當場數落了一頓,語氣說有多輕蔑就有多輕蔑。
子曜嘴角噙著一抹冷漠的笑容,他向東方幽點了一下頭,示意他全權負責,隨即不顧眾人好奇的眼光抱著愷綺離開。
打從子曜將愷綺從公司帶回住處後,她始終維持著一個姿勢,一動也不動,就像個用來擺飾的洋女圭女圭,艷麗絕美卻毫無靈魂。
子曜挫敗的看著她,看著她失去光彩的眼眸中一片渙散,不由得感到心痛。他不由自主的想起兩人在綺麗花坊見面時的景象,那時的她是多麼的充滿活力。
「你打算將自己封閉多久?」兩人維持著這樣的姿勢已經將近半個小時,她不覺得累,他都覺得腰酸背痛了。
她沒有回答,臉上的表情也沒變。
從小就只有他漠視人家,鮮少有人敢不理他的,她的無言令他憤怒。
他生氣的托起她的下頷,劍眉緊緊地蹙在一起。「以為不說話,我就拿你沒轍了嗎?」說著,他欺身向她,將唇瓣與她的緊密貼覆在一起。
子曜沒想到再一次親吻她,她的味道仍是出奇甜蜜,而且兩次都有不一樣的感受,于是這個吻也由原本的懲罰性漸漸轉為需求、佔有的,他根本不想放開她。
封閉在自己世界中的愷綺,因為雙唇被子曜霸道的佔有住而無法順利呼吸,她慢慢醒了過來,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雙緊閉的眼眸,和那與自己的臉緊貼在一起的男性臉龐,心中一驚,便使出所有的力量想將他推開,慘白的臉色也因震驚而更顯慘綠。
「你這個登徒子!放開我。」她含糊不清的呢噥著,雙手不斷推著他寬大厚實的胸膛。
她突然的反應並沒有讓子曜立刻結束這個吻,反而更加深力道地親吻著,彷佛恨不得將她一口吞進肚子里。
子曜雙眼一瞪,頓時將她一翻身壓在身下。「你總是喜歡激怒我,這對你沒什麼好處。」
「我從沒想過要在你身上撈到好處,如果可以,我真想這輩子都不要看到你!」
「不想見到我?很遺憾,這點你恐怕要失望了!打從李薺找上祖兒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你我將會牽扯一輩子,或許來生來世都將糾纏不清。」說完他蠻橫的將唇瓣恣意的在她雙唇上吸吮著,宣示著他的決心。
他無禮又粗暴的舉動弄得愷綺更加傷心,她哭個不停,小手不斷的捶打著他的胸膛。
「為什麼你妻子奪走我丈夫還不夠,就連你也要欺負我?」強烈的悲傷和絕望已經取代愷綺偽裝的堅強,她干脆放棄所有的反抗,只是啜泣。
子曜緊緊地摟著她,讓她趴在自己的胸前徹底哭個夠,安撫的吻細碎的落在她的額頭上、發際間,最後在豐潤的唇瓣上停留。
久久,愷綺終于慢慢止住哭勢,淚水仍舊流個不停。
勉強按捺心中的心疼與渴望,胯月復間的腫脹和疼痛令子曜漲紅了臉,他迫不及待的想要她,只是他就是無法讓自己狠下心去漠視她的脆弱。
低頭吻去她的淚水,再次覆上她嬌艷欲滴的檀口,放肆的吸吮,恣意的在她口中探索,品嘗著她口中的瓊漿玉液。
當他的大手輕輕覆上她的胸脯,愷綺忍不住掙扎了起來。「放開我、放開我!我是一個有了丈夫的女人,你不能這麼欺負我!不能!」她想起了李浩對她說的每一句話,她絕不能做出任何傷害李家名譽的事。
「丈夫?」子曜冷哼一聲,「李薺已經死了,他已經死了!」他凌厲的眼神直瞅著她,憤怒的口吻中除了生氣,還有挫敗感。
他恨,他也氣,氣一個已經死了的人還能存留在她心中;更恨她,居然還眷戀著那個早已背叛她的花心丈夫,那個已經不存在的人。
「不……不……」愷綺下意識的反抗著,雖然她早就認清這個事實,可是她就是不想面對它。
「難不成你想自欺欺人,你忘了他是和祖兒葬在一起,在地府中雙宿雙飛、恩恩愛愛、繾綣情長?」她不讓他好過,他當然也不會輕易饒了她。
子曜冷肅的臉孔透著冷冽寒氣,闐黑的眸子燃燒著足以焚毀萬物的烈火,他雙手緊緊地箝在她的雙肩上,十根手指頭就像要捏碎她似地緊掐。
愷綺被他駭人的神情所驚懾,心中的惶恐與不安將她臉上僅存的一絲血色全抽盡。
「你為什麼不能放過我?我只是一個沒了愛情、失去丈夫的寡婦,你何苦咄咄逼人?逼死了我對你有什麼好處?有什麼好處?!」情緒幾要崩潰的愷綺邊哭泣邊捶打著子曜的胸膛。
不舍與心疼充斥在子曜心中,早在看到照片中的她的那一剎那,他便為她傾了心、失了魂,只是一向高傲的他一直沒有表明出來。
他放松雙手的箝制,一反剛剛的霸氣,溫柔的將她摟進懷里。「我從沒有打算逼死你,難道你看不出我是這麼的心疼你?」
他溫柔的托起她的下頷,深邃的眼眸中仿佛射出兩道烈火,直往她眼里射去,在她心里竄燒起一簇小火苗,開始燃燒。
愷綺驚看著他,白皙的臉頰因他這番突如其來的告白而泛潮紅。
須臾,她斂下眼瞼,輕搖著頭,喃喃自語,「你心疼我?」隨即她發出淒楚的冷笑聲,道︰「不!這不是真的,這不是真的!難道在你的印象中,我就真的這麼白痴、無知,就連別人對我的感覺都分不出來?」
「是嗎?你別這麼看輕自己。」子曜輕笑地搖搖頭,慢慢俯首,直到與她的唇緊緊貼覆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