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傅蓉蓉一走出姊姊房間,立刻去報告何媽「大小姐」願意吃飯的好消息,何媽感激涕零,迅速盛出煮好的粥為萱萱端去。她自己也舀了碗何媽的精心杰作,站在料理台邊就喝了起來,還喝不到兩口,何媽又踩著小碎步飛奔回廚房。
「鑰匙?我的鑰匙呢?」她找到錢包,卻找不到大門鑰匙。
「怎麼了?何媽,你在忙豁什麼?」要不是見到何媽臉上帶著笑容,傅蓉蓉肯定以為發生什麼天大的事。
「萱萱小姐想吃橘子啊,可是家里沒有,我這就去幫她買!」何媽左右手各拉開一個抽屜,東尋西找還是不見鑰匙的蹤跡。由於傅萱萱一向待在房里,即使門鈴響她也不會應門,所以何媽早就習慣進出一定攜帶鑰匙。
傅蓉蓉看老佣人手忙腳亂的樣子,又好笑又感激,她知道如果不讓何媽去買,何媽一定會與她為敵;就算她自告奮勇,何媽還是不放心她能挑到甜又多汁的橘子。「別找鑰匙了,我就在客廳等你,門也別鎖了,快去快回吧,免得姊姊改變心意。」她笑嘻嘻的說,何媽聞言馬上跑出大門外。
「慢慢走啊,別摔著了。」她又追加一句。
喝完滾燙的粥,她順手抄起料理台上的一份報紙,翻啊翻,還沒讀進幾個字,腦海里已經反覆過好幾種情緒,萱萱和韓倫的面孔交替出現,間接還有一個看不見臉孔的「他」,像旋轉木馬一樣轉個不停,轉得她頭都昏了。
她沖進浴室洗個頭,任由濕發垂肩,等它慢慢自然風干,才晃晃悠悠走回房間,拿了一本書,再懶懶散散的走到客廳,斜躺在沙發上,攤開手里的「編劇的藝術」,隨便讀讀打發時間。
認識韓倫以來,她給自己定下好多「功課」,每天努力K書:「從舞台看人生」、「戲劇編寫概要」、「戲劇原論」……。奈何憑她根本不是讀書料子的人,看了五六本書,還是談不上「融會貫通」,只是「原本照背」,反正她的最終目的只是不希望讓韓倫認為她言語乏味而已,多背點「術語」也好!
讀著讀著,字跡卻越來越模糊,怎麼每一個小鉛塊都變成韓倫溫柔的瞳孔,正在對她閃呀閃的不停放電……
她想念韓倫,掛念姊姊,又擔心那個「他」究竟會給姊姊帶來怎樣的傷害?越想越煩,干脆別想了,她打起哈欠,決定等何媽回來就要躲進睡神的懷抱,把一切問題丟到明天再煩惱吧!
門鈴聲響起。「門沒鎖哪!」她想是何媽回來,隨口應了一聲,目光還鈍鈍的停留在書上。
門口響起輕微的聲音。「請問傅蓉蓉小姐在嗎?」
是韓倫!她猛然抬起頭,視線一轉向玄關,周圍所有東西都變成一團模糊的影子,唯一清晰的是他挺拔的身影,她的呼吸完全停止,她發誓他是生平所見最英俊的男人!
在她抬頭的同時,韓倫也不自主的停頓呼吸––好一個美得出塵的女子,輕輕顫動的小嘴唇像初綻放的花瓣一樣甜美,兩顆黑寶珠被扇子一樣扇動的長睫毛覆蓋住,還有尖尖的小下巴說有多動人就有多動人,一頭如瀑飛瀉的濕發貼在她的臉龐上,使她看起來就像出水芙蓉般嬌美,又像神說世界中的水精靈一樣誘惑人心!
「你……」她還在呆滯狀態中,渾然忘我,以為是自己誠心的想念把他的魂給招來了!
「小姐,你好,我叫韓倫,是傅蓉蓉小姐的朋友,不知道她在不在?」韓倫很快就恢復鎮定,不急不徐的問,他懷疑她是不是蓉蓉口中「美麗動人」的姊姊。
傅蓉蓉覺得後腦杓好像被人打了一棒,對了!她現在的臉……「我……是她姊姊,我叫傅萱萱。」情急之下,她沖口而出。
「初次見面,傅小姐,我听蓉蓉提過你好幾次,原來傅小姐真的如蓉蓉所形容的一樣出色。」他的聲音還是一如平常的溫柔,透露出明顯的贊許和欣賞。
傅蓉蓉也和平常一樣,听見他的聲音就醉得不醒人事,身體好像要飛起來一樣輕飄飄。
「傅小姐,你還好嗎?」韓倫一陣緊張,蓉蓉說姊姊今天身體不舒服,此刻看她搖搖欲墜,果然像快要昏倒的樣子。
我在做什麼啊?他擔心的對象又不是「我」,而是「傅萱萱」啊!身體里好像有一鍋醋正在沸騰,她想,我大概是全天下第一個「嫉妒自己」的女人!
「嗯,我沒事,謝謝韓先生關心。」傅蓉蓉終於找回聲音,說不得,現在只能假扮姊姊到底了。
「那就好。」他不由得浮現愉悅的神情,這樣他就不用擔心蓉蓉明天還要陪姊姊,以至於不能陪他看話劇。好不容易才弄到兩張門票,他只想和蓉蓉一起觀賞,原本想在今天見面時給她一個驚喜,但她卻不能赴約,他決定親自將門票送上門來,也算給自己一個見她的藉口。
最近幾天不知道是怎麼了,一日不見蓉蓉他就渾身不對勁,哪怕只和她說幾句話也好,只要看見她像孩子一樣天真的笑容,他就感覺好舒服好溫馨。
韓倫臉上的喜悅,卻激起傅蓉蓉所有的妒意,這可惡的男人,一見到「超級美女」就得意忘形了?她才不管這個「超級美女」正是她本人,總之,她就是生氣了!
「韓先生光臨寒舍,是專程來找我妹妹的嗎?」她的聲音突然變得冷冷淡淡,連自己也嚇一跳。
「是的,我有事找她,不知道她在不在家?」韓倫也感覺到「傅萱萱」人雖美,卻冷冰冰的,頗不近人情。
「真不湊巧,她出去了。」見韓倫顯得失望,傅蓉蓉也在心里嘆氣,誰教你自作主張就跑來了,也不先通知一聲!她更狠狠咒罵自己的愚蠢,怎麼沒想到他竟然會「偷襲」家里呢?
「請問她什麼時候回來?」韓倫不死心追問,他想親眼看見蓉蓉驚喜的表情。既然蓉蓉說要陪姊姊,一定不會出去很久,也許只是到便利商店買個東西什麼的,很快就會回來。
傅蓉蓉愣在當場,一時之間還真不知道要如何回答,嗯,「她」應該去哪里才好呢?「我怎麼知道她什麼時候回來?她只說和朋友去吃飯,也沒說去哪里!」她隨口搪塞,說完看見韓倫臉色驟然慘白,她才想起來曾經告訴他要陪姊姊。
毀了!這下「傅蓉蓉」變成個道道地地的騙子了!一股強烈的失落感向他襲來,韓倫整個人僵住了,他從沒有想過蓉蓉會「欺騙」他!
看見他一臉落寞,她的口氣完全軟了下來,「韓先生,有重要事情需要我轉達嗎?我想,蓉蓉沒這麼快回來。」她咬牙補上一句,不然等何媽回來,事情就有穿幫的危險。
韓倫牽動嘴角,勉強扯出一絲苦笑,從夾克口袋里掏出兩張門票。「我今天來是想把這兩張票送給她,如果她沒興趣去,就轉送給其他朋友吧!」前後不到兩分鐘,他已經失去和蓉蓉一起看戲的心情。
傅蓉蓉好奇心頓起,不知道是什麼門票,會讓韓倫專程給她送來?她剛準備站起身,又想起自己「扮演」的角色,萬分為難的坐在沙發上,不知道要怎樣應對。
韓倫手里捧著兩張門票站在玄關,見「傅萱萱」沒有起身來拿的意思,他尷尬至極,懸在空中的手不知道要往哪里放。
兩人僵持片刻,傅蓉蓉不得已才顫顫的開口:「請你……拿給我好嗎?我的腳……不能走路……」為著這句難以說出口的話,她的臉漲得通紅,整顆心被罪惡感充斥得快要爆炸,身體更不由自主的抖瑟起來。
在這當兒,她腦海閃過一個念頭:如果連「假裝」的殘疾都如此難以啟齒,難怪萱萱會寢饋難安,哭得像個淚人兒……
韓倫心頭一驚,蓉蓉怎麼從沒和他提過此事,只怕自己剛才的舉動已經造成她很大的難堪。他收斂心神,不再多想,緩緩向前走到傅蓉蓉面前。
「這里,傅小姐,是兩張明天晚上在社教館公演的話劇門票,麻煩你轉交給蓉蓉。」他平板的聲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緒。
她伸出發顫的小手接過門票,僅僅一瞥,她就認出公演的劇團是韓倫大學畢業後和朋友們一起組成的,韓倫和她提起過,等他正式離開商業界後,他將會重回這個劇團。
她還在沈思中,韓倫已經注意到她膝蓋上的書。「原來傅小姐對編劇也有研究。」他出神的望著那本「編劇的藝術」,剛才的失落感已經無影無蹤,兩支眼楮晶晶亮亮的閃爍起來。
不妙了,傅蓉蓉心里慘叫一聲,但願他不會聯想到什麼端倪,因為她一直不好意思讓韓倫知道自己為了他而「潛心研究」戲劇理論,現在當然也不能辯說這是「妹妹」的書。「談不上研究,只是有興趣,隨便看看,隨便看看!」她擺出很天真的笑容解釋道。
韓倫讀過這本,知道那已經不算入門書,而是頗專精的一本理論學。他當然不會知道這本書的確是傅蓉蓉從書店「隨便」抓回來的,她根本連「入門」和「專精」也分不清啊!
「傅小姐真是謙虛,我也很喜歡戲劇,但對編劇並不在行,哪天有空我還要請傅小姐指教指教呢!」他發自真心的說。
「哈!」傅蓉蓉的臉已經笑僵了,背脊也不停冒冷汗,「說指教不敢當,等改天有空我們再聊聊吧!」不過要等下輩子我才會有空!她知道這不是開玩笑的,韓倫這個話劇瘋子,萬一真被他逮到「指教」的機會,那「傅萱萱」鐵定死在當場!
「嗯。」韓倫顯得戀戀不舍,似乎希望現在就是「指教」的好時機。
她一眼就讀透韓倫的心事,趕快把嘴兒笑得更燦爛,「啊,時間不早了,韓先生大概也累了,不,一定累了,您還是明天再和我……妹妹聯絡吧!我也要休息了。」再不下逐客令,韓倫只怕會立刻坐下來,開始浪費口水。
「好吧,那沒別的事了,打擾你的時間,傅小姐,我先走了。再見。」他微微點頭後,就轉身走出大門。
韓倫才跨出傅家大門,思路就開始蓬勃運作起來,他委實難以相信蓉蓉會欺騙他,也許她的朋友臨時有什麼重要事情呢?
總之,不親口問蓉蓉,他絕對不能妄下結論!拿定主意後,他覺得好過多了,但想見蓉蓉一面的心又開始蠢蠢欲動,他簡直等不到明天了,尤其自己剛才一時沖動,竟然把兩張票都給了出去,萬一蓉蓉真的約了別人前往……他越想越不安。
走出傅家庭院,他站在斜對面的電線桿陰影里,點起一根煙,決定在此靜候蓉蓉歸來。
五分鐘後,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從巷口傳來,他期待的看了一眼,卻是個老婦,兩手各提著沈重的塑膠袋,一直線朝傅家的方向走。
老婦轉進傅家庭院,還不到大門口就嚷著:「二小姐,開門哪!二小姐!」
開門聲響起,老婦邊向里走,嘴里邊念著:「這些橘子好得很呢!二小姐,你要不要先嘗嘗,我還特地坐公車去買……」等她身影完全沒入,門立刻又關上。
二小姐?她為什麼嚷「二小姐」?蓉蓉明明只有一個姊姊,錯不了!難道……
怎麼會呢?到底是怎麼回事?那個婦人為什麼不叫「大小姐」?
「編劇的藝術」?韓倫整個人陷入混亂的思緒中。十分鐘後,他踩熄煙蒂,匆匆離開傅家。
5.2
當如雷的敲門聲響起時,潘維民正在翻閱「薇薇新娘」季刊,最近幾天,他連作夢都夢見表弟穿著白禮服走上紅地毯的場景呢!
「表哥開門!」
看來時候到了!潘維民把雜志塞到床底下,在三秒鐘內把早已擬定的計畫復習一遍,然後滿臉笑容的打開房門。
「表哥……」氣喘吁吁的韓倫出現在眼前。
「正巧!我正想找你談談呢!」他先聲奪人,不給韓倫任何說話的機會,馬上殷殷勤勤的把表弟拉進房里。
「你……」韓倫還待開口,立刻被潘維民打斷。
「恭禧你!听說你已經進入『準決賽』了,是不?我早知道你不會讓我失望的,果然,我所有朋友都鍛羽而歸,你卻一馬當先,勢如破竹啊!不愧是我傅某人的表弟,好樣的!我真是以你為豪!」他大笑三聲。
「表哥……」
潘維民笑完毫不停頓又說:「說真的,我也想不通傅浩天為什麼要用這種方法選女婿,不過……」說到這里,按照「劇本」他該停頓兩秒鐘,等韓倫的「台詞」。
韓倫沒等到半秒鐘就有反應,「選女婿?你在說什……」
「不過有錢人的想法,我們永遠弄不明白,對嗎?」他嘻皮笑臉的拍拍韓倫肩膀,「說真的,我前天听一位落敗的朋友說原來樂視這個案子叫做『選婿企畫案』時,我還真嚇了一大跳,心想這下可慘了,我不是要被冠上『出賣親人』的罪名了嗎?」
「選婿企畫案……」韓倫覺得身體正在急速下墜,不但胃停留在半空中,連心髒也被提升到頭頂,而他還來不及進一步思考,表哥的聲音又傳進耳朵里。
「真是幸好,我潘某人這輩子沒做什麼缺德事,連上帝也不忍心給我亂加罪名,竟然讓你和傅小姐一見鐘情,也真算有緣!」他心里暗暗默念基督耶穌的名號,上帝有眼,我真的沒做「缺德事」,絕對沒有,保證沒有!
「一見鐘情……」韓倫還在下墜中,腦袋里滿滿是蓉蓉純真的笑臉和銀鈴似的笑聲。
「我那慘遭淘汰的朋友啊,明明和傅小姐沒緣份,偏不死心,竟然改追傅小姐的秘書,想從旁打听消息,伺機而動,結果讓他知道一位姓韓的先生備受傅小姐青睞,再一打听,知道這位韓姓情敵正是我潘某人玉樹臨風、一表人才的表弟,這下子他可完全死心了,還算他有先見之明,知道比不上你嘛!哈!」
「原來……」韓倫相信自己已經下墜到地球核心,正處身於滾滾炎漿之中,不然怎麼身體越來越熱,越來越熱,越來越熱!
潘維民明察秋毫,知道該是收場的時候了。「表弟啊,人說有緣千里來相會,我以前總認為是天方夜譚,想不到竟然在你身上映證了,等你把傅小姐追到手,案子也算結了,你是既得佳人又得自由,從此海闊天空,好不悠哉快活,表哥先跟你道喜啦!哈哈哈!」潘維民笑得聲音已經有點沙啞了。
娶蓉蓉為妻的念頭讓韓倫覺得整個人從溫熱變成滾燙,每一個細胞都在沸騰,每一根縴維都在起火燃燒。
「啊,時間不早了,你不是托秘書給你買了兩張戲票嗎?是明天吧?和傅小姐一起嗎?那還不早點去睡?養足精神才有力氣約會呀!去睡去睡!」
他邊說邊把韓倫推到門外,然後裝作猛然想起的樣子,問:「對了,你來找我做什麼?不會是想告訴我,你準備放棄這個案子吧?哈,開玩笑開玩笑,都到這地步了,你當然不會放棄羅!那麼,晚安,表弟!」
潘維民一關上門,立刻迫不亟待的把頭埋在枕頭里足足笑上二十大聲。
韓倫站在房門外,只感覺自己腳還沒有著地,頭又被人重重擊了一拳!
蓉蓉在「徵婚」?選婿企畫案?他驀然想起參加筆試的一百多位應徵者都是年輕男人,他到現在總算明白了其中奧妙!
還有和蓉蓉第一次見面時,她那些奇怪的問話原來是有特殊意義的,什麼美丑的觀念,什麼娶妻的條件,原來如此!
他原本是想找表哥談談,打算追根究底問出潘維民對傅蓉蓉到底了解多少,畢竟最初的訊息是表哥告訴他的,但,萬萬沒想到會听見這麼「驚天動地」的內幕!
蓉蓉在徵婚?為什麼?那個「傅萱萱」和「二小姐」又是怎麼回事?才一個晚上的時間,怎麼全世界都充滿了問號?
如果這一切都是真的……不成,明天非得把所有事情弄個一清二楚!韓倫立下決心,踩著堅定的腳步離開表哥房門口。
走不到三步路,他又停頓住,突然省悟自己原來被表哥出賣了!
5.3
傅蓉蓉一早強撐著精神來到公司,匆匆吩咐將上午的會議改期後,一個人鎖在辦公室里,逕自趴在桌上和睡神開會去。
從小到大只要頭一沾枕就變成「睡美人」的她,最近不知怎麼了,好像認識韓倫以來就三天兩頭失眠。昨天晚上也一整夜惦記著韓倫,不知道他是不是生氣了,想打電話又不敢,奇怪,她向來是很有「決斷力」的,為什麼一踫上韓倫的事就……
「經理,二線電話,是韓先生找你。」劉秘書的聲音從她耳朵旁邊的電話中傳來。
像彈簧一樣,她的頭猛然從桌上彈起,平常听見鬧鐘也沒有這麼神速。
「喂,蓉蓉,你在睡覺嗎?」他不愧是她的知音,非常了解她。
整夜不停盤旋在耳邊的聲音突然變得這麼真實,她的淚線頓時決堤,珠淚成串成串地滑落,哦,天哪,她多思念這個低沈的嗓音呵!
「喂,蓉蓉,你還沒醒嗎?」
「沒有,不,是醒了。」她擦去喜悅的淚水,小心翼翼的問:「你……好嗎?」你有沒有在生氣?這是她最想知道的問題。
「不好,我很想你。」
她的心髒猛然停止跳動,這……實在太突然了,一定不是真的,她相信自己還沒醒,肯定是在夢里面––既然是在作夢,正好讓她當作練習道歉的好機會。
「韓倫,我听……姊姊說你來找我,我沒有要騙你,姊姊原先真的不舒服,我想陪她,所以沒和你見面,後來她好一點了,而我一位朋友臨時……」
「沒關系,我沒有在意。」韓倫打斷她的「自白」,「蓉蓉,我想和你一起吃中飯,可以嗎?」
啊!這個夢真是太美好了,韓倫果然沒有生氣,事情也沒有穿幫!
「當然……」她笑成眉月形的眼楮瞥到桌上的時鐘––現在已經十一點半了?「等等,韓倫,你是真的韓倫嗎?」沒搞清楚這到底是不是夢之前,她可不能亂答應!
「你又在胡言亂語些什麼?小丫頭。」韓倫笑出聲,「我當然是真的羅,你以為你在作夢啊?」
她掐掐自己的手背––痛––總算確定自己是清醒的!
「既然你是真的,我不能和你一起吃中飯,因為我昨天晚上沒睡好,我想好好補充睡眠。」她當然不能赴這個美好的約會,已經十一點半了,她怎麼可能來得及回家「易容」呢?
「可是我很想你。」
又一次,而且是真的!
她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小臉漲得紅撲撲的,小手也開始發抖,整個腦袋一片空白。
「蓉蓉?」韓倫真擔心她又睡著了,趕緊出聲。
她恢復神智,眼前最重要的是推掉他過於突然的邀約。
「韓倫,我們晚上不是要看話劇嗎?你把兩張票都給我,難道是表示你不陪我去?」
「當然不是,我想听你親口邀我嘛!」他急急說:「昨天我一出你家門就後悔了,生怕你真的約了別人。」
「怎麼會呢?可是如果你不讓我養足睡眠,我可能會邊看邊打瞌睡哦!」她使出耍賴的手段。
「好吧,那,我晚上去你家接你,六點半,好嗎?」他很快就讓步,因為蓉蓉的拒絕早在他意料之中,他特意挑這個時間提出見面的邀約,就是為了讓她沒有「準備」的機會。
「嗯,我們晚上見。」
掛上電話,她的睡意飛到九霄雲外,滿腦子都是韓倫低沈的聲音……我很想你……
我也很想你啊!她好想大聲叫出來。
「一日不見,如隔三秋」這句話,她總算是親身體驗了,不過三秋也好,五秋也好,現在她只想翩然起舞,昨天果然是白擔了一晚的心,韓倫當然不會和她生氣羅!
「經理,四線電話,徐先生找。」
她心情好的不得了,飛快拿起電話。「喂!」
「喂,瓊安,我很想你。」
奇怪,怎麼同樣的句子換了聲音,其魔力就有天壤之別呢?
「你又在發燒了?」她笑問。
「中午一起吃飯好不好?你這麼久都不理我,我好難過。」徐宇平的聲音像個快要哭出來的孩子。「每次都說在忙著挑姊夫,現在應該忙完了吧?你再不理我,我就要到你公司站崗了哦!為了你,我連學校的課都停了,匆匆趕回來,你說你還有沒有良心?顧不顧朋友道義?我對你……」
「好好好,我和你一起吃飯,可以了嗎?」她實在受不了他的「連珠炮攻勢」,更怕他真的使出「站崗攻勢」––那可不是吃頓飯就能了事的!
「真的?」他立刻轉變為得到糖果的小孩,「我馬上就到!我們去吃燒烤!」
「好,十二點在大門口見。」
等掛了電話,她已經沒有吃飯的胃口了,丹尼為什麼要在這樣美好的時候提醒她「姊夫」兩個字呢?莫非上帝真的在懲罰她「不道德,沒倫理」的感情?
父親後天就要回國了,到時,她就必須親口告訴父親,韓倫是最適合當姊姊丈夫的人選。也許一切是該做了斷的時候了,也許……
5.4
韓倫一早從七點起,就守在傅家的巷口,清楚看見昨天晚上的「傅萱萱」坐在傅家司機開的車里,離開傅家。現在他隱身在樂視大樓對面咖啡廳里,透過落地窗又看見「傅萱萱」,「腳步敏捷」的走出樂視大樓,他已經得到九成的答案了!
他還在沈思中,一位神采飛揚的年輕人突然出現在大門口,她則展開甜美的笑容迎上前,挽起年輕人的臂膀,兩人有說有笑的相偕離去。
傅蓉蓉和徐宇平的一舉一動,韓倫全部看在眼里,此時此刻的他正像剛灌下一大鍋滾燙的酸辣湯,不但一股酸味兒直直涌到喉嚨口,而且熱辣辣的火氣更是沖到頭頂,他覺得整個人快要爆炸了。
他不懂自己為什麼要生氣,她原本就昭告天下要徵婚,而他是在迷糊中一頭栽進來的,委實怨不得她,現在她愛和誰交往又關他什麼事呢?
那男人看起來不到二十五歲,稚氣未月兌,但韓倫看得出他對蓉蓉的真心,他的一舉一動都像在呵護全世界最珍貴的寶物,而蓉蓉也笑得毫不保留,甚至連他也沒見過蓉蓉笑得這樣輕松,好像在那男人身邊可以安心放心,再無任何隱藏了!
他的心髒被莫名的情緒揪緊而疼痛,蓉蓉說她信賴他,連「秘密」都告訴他,如果她是真心的,那個年輕人又作何解釋呢?她也同樣「信賴」他嗎?他也知道她的「秘密」嗎?現實是,她在那人面前不用隱藏真實面貌!
現實是,她推掉了他的約會,而赴那人的約!
這就是她所謂的「信賴」嗎?
腦海里突然閃現蓉蓉那雙純潔的眼眸,從她清澈的瞳孔里,他看不出一點虛偽的影子,還有她說過,她有「苦衷」……
難道我就這樣放她走嗎?不戰而退,也不給她任何解釋的機會?韓倫自問,他並非一廂情願在給蓉蓉找開月兌的理由,而是……而是他相信蓉蓉,相信她對他的那份信賴!
一抹笑容在他臉上浮現,早在愛上蓉蓉的那刻起,他就確定自己愛的是她潔淨無暇的心靈,不是嗎?不論她有多少「欺騙世人」的舉動,他都會相信那是出自她善良單純的心,不是嗎?不論她是美是丑,是天才還是白痴……
千百個問題的答案都是肯定又肯定,在了解一切真相之前,他絕不能輕易放棄!
他臉上的笑意更濃更深,小丫頭,你等著我來揭穿你的真面目,你休想再隱瞞我!
5.5
準準六點三十分,韓倫按下傅家門鈴,然後把手藏在背後,摒息以待。
門很快就開了。
傅蓉蓉熟悉的臉龐從門後出現,透紅的臉頰燦爛生輝,毫不掩飾見到他的喜悅,他整個人也跟著精神一振,自然的伸出藏在背後的手,捧出一大把白玫瑰。
沒料到她身體猛然一顫,滿臉的笑容在瞬間全盤崩潰。
她猛力眨著眼楮,「這……是給我的嗎?」她用好小好小的聲音問著,很明顯在壓抑快要撐不住的情緒。
韓倫看她馬上就要哭出來的模樣,心里痛得緊,不知道自己的一束花會引起她這麼巨大的反應。如果要他相信蓉蓉此刻的神情是在演戲,那還不如叫他相信豬會飛天遁地。
「當然是給你的,傻丫頭,這是我們第一次正式約會啊!」他柔聲說,一手拿花,另一手向她伸出,「請問傅蓉蓉小姐,我有這個榮幸嗎?」
「正式約會……」傅蓉蓉啞然了,認識以來,她和韓倫的相處方式與迪恩或丹尼並無不同,甚至還沒有牽手或親吻臉頰等比較親密的舉動,比起另兩人還要多一分拘謹。
她在國外長大,和迪恩與丹尼更算是青梅竹馬,舉手投足間早就超過男女的界線。她經常左手牽迪恩、右手挽丹尼逛街逛得不亦樂乎,母親去世時,她也曾在迪恩溫柔的擁抱下哭著睡著……這一切,在她都沒有超越友情的界線,但如果對象是韓倫,那意義自然不同!
不是她不願意與韓倫展開進一步的交往,而是……她不能這麼做啊!
她望著韓倫攤開的手掌,恨不能立刻將自己小手放入其中,但是,但是……
「韓倫,我……」她想說話,但淚水就快奪眶而出,讓她甚麼話也說不出來了。
韓倫見狀,也顧不得她會不會反對,一手抓起她冰冷的小手,將花束塞進她手里,微微一笑,「先進去把花插好,我在這里等著,如果你拒絕我的邀請,就不用再出來,我絕非不識相的人,不然,別忘了再五十分鐘公演就要開始了,我可不想錯過好戲。」
說完,他很有風度的往旁邊退開幾步,見傅蓉蓉還愣愣的站著不動,眼神呆滯的凝視手里一大捧白玫瑰,那樣子可愛又逗趣,他真想放聲大笑。
他哪里會知道傅蓉蓉此時正面臨生平最劇烈的心理掙扎呢?
「去吧,小丫頭,我會在這里等到公演結束為止,夠讓你考慮了吧?」他笑著說。
傅蓉蓉牽動嘴角,硬是讓自己笑臉相對,「謝謝你,韓倫。」
她退後兩步,輕輕關上門,在她臉龐消失之前,韓倫彷佛見到一層灰色的薄紗,籠罩上蓉蓉蒼白的臉蛋。他心里突然閃過一點恐懼––她該不會真的不出來了吧?傅蓉蓉不敢驚動廚房的何媽,悄悄溜回自己房間,將花束細心擺在床頭。
面對這麼純白美好的花朵,心里卻只有悲戚與無奈,她勉強止住又在眼眶里打轉的淚水,喃喃低訴:「韓倫,對不起……」
走出房間,經過姊姊緊閉的房門時,她停下腳步,在心中默默念著:「萱萱,原諒我,就讓我縱情一個晚上,好嗎?」
來到大門口,她深吸一口氣,打開門。
當韓倫再次見到傅蓉蓉時,她臉上的笑容是幸福而奪目的,是毫不保留而沒有絲毫陰影的,一時之間,他差點昏眩了,懷疑剛才那抹悲哀是自己的眼花,好長的時間,他只能呆呆看著她發楞,最後,他神智茫然的向她伸出手……
她按捺住激跳不已的心,毫不猶豫的把自己送進韓倫厚實的大手里,在兩手相觸的剎那,強烈而灼熱的電流貫穿兩人,難以言喻的撼動讓地面也開始搖擺……
他不由自主的把手收緊,將她窈窕的身軀拉到身邊,俯首在她耳畔低語:「你好美。」
暖暖的氣息吹上她的額角,讓她的呼吸完全停擺,全世界的時間都在此刻停頓……
然而她知道,灰姑娘的魔法只有一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