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喬告訴我你在片場,我趕過去的時候你已經邁上了車,又不能叫住你,只能跟過去……半路上竟然還跟丟了,我猜想可能是上次的那個地址,開過去試試看而已,沒想到你真的在那里。」
毫無責備的聲音從戴著疲憊面色的邵雷口中傳來,喬一穿著睡衣坐在沙發上沉默傾听,對自己感到厭惡。她曾經找到的鋪滿陽光的出口在這溫暖的包圍之下無所遁形。
她看著邵雷把適量的藥放在面前的茶幾上等待自己服用,確定自己再次掉進了地鐵陷阱。
「你什麼時候回來的?有沒有吃飯?」
「還沒,從機場出來就給喬喬打電話了。你餓了嗎?」邵雷在她身旁落座,轉頭看她。
「沒有沒有……我們明天……」
「明天我還得坐飛機回去,大概是上午的票。」
「為什麼?」喬一覺得自己的雙腳陷落到了一種柔軟的東西里去,不能移動。她為自己听到的回答而莫名的失落。
「……」邵雷不自然的停頓吸引了喬一所有的注意力,他表情凝重,低垂著腦袋,「我母親過世了。」
客廳內有一段時間的死寂,喬一在寂靜中不斷睜大眼楮,她的心髒瞬間揪痛,好像被尖銳的高跟鞋踐踏過一樣。
她注視著邵雷,而他破例沒有溫柔的轉過頭來看著喬一,他低垂著頭,前額的頭發擋住眼楮,讓人無法猜到他的表情。他一直認為如果自己不悲傷,那麼喬一就能夠快樂;如果自己不去想那些生命垂危的鏡頭,喬一就不會死;如果自己不去提及一些壞的事情,喬一就不會遭遇到。有時候他明確地了解自己的幼稚,只是他不能放棄絲毫機會抓住他身邊,他想要保護的任何東西。
喬一看著他的目光,在一點點融化他。從他把她在那個陌生的別墅區接回來的時候,他覺得自己已經快要僵硬了,可是在這種目光中他又能夠再次復活。當他復活的時候,他就能說服自己,一切都是自己想象中那個樣子,他是幸福的,他的愛情是完整的,即使他們偶爾都覺得寂寞和無力。
喬一掙扎了很長時間,才探過身去,用最大的力氣抱著邵雷。
「這樣一來,聖誕節就不用陪我回去了……」邵雷說,微弱的說話聲淹沒在喬一的頭發間。
喬喬從樓上下來倒水喝,在樓梯上與姐姐的眼神接觸,第一個念頭竟然是姐姐屋子里頭的那幅海報,他皺皺眉頭,拿著空水杯返回樓上去繼續做功課。喬一看著弟弟離去的身影,自己也禁不住皺起眉頭。她比任何時候都討厭自己。
她漸漸覺得自己的擁抱根本溫暖不了這個男人,他在這里只是因為她需要。在她覺得傷心的時候,在她覺得虛弱的時候,在她覺得危險的時候,可是她清清楚楚地記得當火燎和她的手指相接觸,邵雷這個名字像是在籠子的角落遺失的油漆。她猜想火燎的存在也是因為她需要,並且她不了解自己的需要可以維持多久。
「我明天送你去機場好不好……我和你一起回去好不好?」她放開他,在他耳邊輕輕說。
邵雷點點頭,輕柔的把喬一抱在懷里,好像是他在安慰她一樣。仿佛過了一個世紀那麼長,喬一才稍微動了一下,她摟著邵雷的脖子,拉進他們之間的距離,輕輕的把一個吻印在他的額頭上,他的濕潤的臉龐上,他的嘴唇上。她覺得自己沒有力氣了,在這個男人的面前。他抱起她,順著樓梯走上去,直到她的臥室。
整個過程顯得悲哀的夸張,她從來沒有想過甚至連都可以這麼的傷感。她一直閉著眼楮,用手指感覺對方的一切,因為她不想睜開眼楮去看牆上那張刺眼的紙張。
她依偎在他懷里,甚至可以听到他敏感脆弱的神經隨著牆上的鐘表走步的聲音而輕微的震動著。她沒有辦法離開這個地鐵陷阱,她鑽進了象牙塔里。
她平靜的呼吸著,把目光從身邊熟睡的男人身上收回,接觸到的第一樣東西,是在不遠處的桌子上安靜的坐著的一只透明美麗的瓶子,里面裝滿了她的願望,全部都是用砂石制成的。「她強烈的需要」的她的願望,在她愈加濕潤的眼角懸掛著,濕透了枕頭。
她是她所主演的偶像劇里,最壞的女人的角色。她剛剛接受了一個聖潔的禮儀,用十根手指頭鑄造起一架無人能跨越的橋梁,之後,她躺在另外一個男人的床上。她開始經歷最悲哀的事,她把她自己丟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