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蓮山區,某處私人林地。
清晨四點四十四分七秒,石品湄睜開略腫的眼皮,眼袋青青淡淡的,看起來睡得並不好。
赤著雙腳下床走出臥室,她打算到廚房里去弄點東西來吃。
她所居住的小木屋采取常態管理制度,管理員負責著小木屋平日的整潔照管工作,一旦只要有客人住了進來,便會及時在廚房的冰箱里塞滿食材,以供住客隨時煮食,讓住客享受著獨處的清靜幽雅,所以此時此刻,就只有她一個人,與這片散著清香的紅檜木林為伴,遠離都會塵囂,慢慢沉澱心靈,禪意清定,將一切不愉快-諸腦後。
培根蛋三明治和沙拉上桌,她想泡杯即溶咖啡,不意卻在抽屜角落發現一盒即溶式女乃茶包。
三分鐘後,她端著精致優雅的英式白瓷茶器組,為自己倒了一杯香濃的女乃茶,默默舉杯就口。
……不知道為什麼,相同的品牌,相同的泡茶分量、方式,她卻喝不出以往相同的暖熱香甜。
是因為茶具不對吧?石品湄又找來了一只馬克杯,再倒了一杯,但,茶微溫了,口感依然不夠--
她又放下了杯子。
其實心底是很清楚的,喝這杯女乃茶最主要不同的構成條件,不是使用的器具不同,也不是喝茶的環境不同,更不是喝茶時間的不同--而是她現在是清清靜靜一個人,沒有一個腳長個頭高、一直纏她鬧她的男人在場,沒有那陣-哩呼嚕的好好喝聲音--
「踫!」賭氣地強灌下一大口女乃茶,再重重把杯子放回桌上,石品湄頓時對滿桌的早餐失去了胃口,將沒吃多少的食物送入冰箱,動手清洗使用過的餐具。
我才沒有--
「唏哩嘩啦!」轉開水龍頭。
我才沒有在想--
「嘩啦啦啦!」水量開得更大了。「啦啦啦啦……」
我才沒有在想章朗健!
如果現在有一面鏡子擺在她眼前,她就可以看見自己既氣又惱、雖愛且恨的復雜神情。
自從在化妝室鬧開後,石品湄一股火氣郁在胸口,怎麼樣都化散不去。
她可是氣極了章朗健對自己一點點的基本信任都沒有,這樣兩人走下去還有什麼意思?一個小時又一個小時過去,當她冷靜下來後,便下時看著自己的手機和電話座,希望某個人會打電話前來--鈴聲的確是響過好幾回,卻都是石森淵或其它工作人員的關切來電,讓她每接听過一回便失望過一次,她一直守在電話座邊守到三更半夜,鈴聲終于不再響起,卻仍是等不到他的來電,才死了心,雙手往臉上一蓋,放聲大哭。
第二天,她就帶著簡單的行李,征求石森淵的同意後,前往這處石家斥資買下、用以休閑度假的林地,真正順遂了石森淵一開始就希望她放的休假,好好享受一段充滿芬多精的日子。
白天,她便在這片森林間散步,在花草矮叢間走走停停看看,或者騎著腳踏車,上下來回山間婉蜓小徑,一路上還可以欣賞綠綠蔥蔥的谷澗風景。
晚上,她放片輕音樂CD,喝杯花茶,看本書,一直到睡神來訪……
這幾天單調規律、優閑清散的生活,的確是有效地撫平了先前芳心上的創傷。
雖然還不知道要花多久的時日,但總有一天心不會再痛--屆時再回台北吧!目前就先這樣子了……
面對著鏡子,她梳梳頭發,動作熟練地綰起發髻,但準備將簪子拿起來時卻頓了一頓……這是章朗健買給她的東西。
綰好頭發後,她打開衣櫥隨手抓出其中一件衣裳,連身裙拎在手中時又呆了一呆……這也是章朗健買給她的東西。
到她準備出門,將腳套入涼鞋時還是短暫失了神……這還是章朗健買給她的東西啊!
石品湄從來不知道自己是會這麼敏感、這麼會聯想的人,從一杯女乃茶到一雙涼鞋……她這才隱約領悟,自從遇見章朗健後,他那套看似笨拙的死纏爛打的功夫,實則是效率十足地侵入她的生活當中,她的工作是他,必需關心的也是他;她的私生活還是他,跟著他到夜市逛街約會,或者是肢體纏綿……是他、是他,怎麼樣都是他!
夠了!不要再想了,石品湄。
忿忿踩著腳踏車,她自虐地刻意挑一條不曾采勘過的陡峻小徑,做為今天騎腳踏車的活動目標,奮力踩動踏板。
「……氣象局表示,由于今年的反聖嬰現象,再加上冷暖氣流回流相互摩擦,很可能會再發生氣溫高達三十五度以上的豪大雨的天氣型態,更甚者東半部海面日昨有海上龍卷風,部份山區下冰雹等異常現象,亦可能再度--嘰嘰嘰嘰……」
「什麼啊!」章朗健反射性地瞪向發出怪聲的廣播收音設備。「不會吧?」又壞了?小旅行車才從修車廠里「出關」耶,這麼老爺,現在又在GGYY地鬧脾氣?
「叭!」他氣得往方向盤中央一拍,這個路段的上坡真是愈走愈陡,就算是他有心,這輛車馬力不足,繼續努力奮斗了好一陣後,引擎還發出嗆氣的奇怪聲音,接著車子熄火,廣播的聲音也斷了。
「不會吧?」章朗健急忙下車查看,打開車子前蓋,探頭檢查了一下,伸手東模西模了好一陣子,最後還恨恨抬起腳連踹了好幾下,希望奇跡會發生。
「噗--」這輛小旅行車就是不賞他的臉,別說是發生奇跡,它還「盧」給他看,整輛車在噪音過後,當場「掛點」。
「搞什麼啊……」章朗健一張大臉全黑了!喃喃咒罵著,往前看看不知道還蜿蜒多長的山路,再低頭看看手中石森淵抄給他的地址……一咬牙關,將車鑰匙拔下,抓起一件牛仔外套綁在腰際上,拔腿一步步用走的上山。
原本就不怎麼晴朗的天空,此時更是迅速飄來一層陰陰厚厚的烏雲,氣候頓時從些許的悶熱開始滲入一絲絲涼意。
有雨的味道。
由于小徑的路面實在是太難走了,而且前進不到幾公尺,上坡就變得往下,?得無法騎腳踏車,她就牽著車子一步步行走著,走到最後發現居然又回到對外主要道路上;不過是在比較下坡的位置,這才明白原來小徑是主要道路的環狀分支,她得花比平常更多的時間才能回到小木屋了。
一秒鐘、兩秒鐘、一分鐘、兩分鐘……在這里只有風聲和蟲鳴,卻已經刺耳地干擾到她慣常的默數,這令她覺得很生氣,又很泄氣,不時重頭再來過,但卻又很快全盤亂掉,最後干脆不計時,改為計算腳下的步伐,不過依然沒有太大效果,一步路、兩步路、三步--
咚!
好象有顆小石子打到頭頂上了?石品湄反射性一抬頭,卻看見--
一顆顆的冰球從天而降?!
「不會吧……」腳步加快,她想找地方躲避這場冰雹。
霹哩啪啦……霹哩啪啦……石品湄想起更下坡的地方有株很大的樹木,看起來可以抵擋掉一些冰雹,干脆腳踏車也放下了,雙臂高舉往頭頂一護,鼓著一口氣就往下跑。
霹哩啪啦……霹哩啪啦……腳步沖得太快,不小心一滑,她整個人失去平衡一溜,連聲慘叫都來不及便跌在地面上,痛得別說是發出聲音,就連大氣都要喘不過來。
為什麼她總是在跌倒、扭傷腳踝呢?石品湄吃力地用單腳撐起自己。一秒鐘、兩秒鐘……一步路、兩步路……又傷又痛、又跛又蹣跚,等她極目張望終于看得見那大樹時,那株大樹--突然發出一聲大吼沖過來!
「小湄湄!」大樹會說話……不,是人。章朗健發現那在大雨中走近的人居然就是自己在找的石品湄,二話不說,不顧一切從遮蔽的樹蔭下沖出來,抱起她又往回跑。
「朗健?」她作夢都沒想到會在這里看見他。「你怎麼會……」她滿肚子的話被他急切的動作與命令打斷。
「坐好。」他蹲跪在她的身邊,解開腰際上的牛仔布外套,用力抖開後便靠近石品湄,外套一張,牢牢護在他上她下的兩顆腦袋上方。
石品湄這才明白他是要保護自己,也就不敢多說話,乖乖靜靜維持原先坐姿不動,怕會再添什麼麻煩的局面。
這方以外套為圍障的小小世界似乎一點都不受外頭冰雹的影響,感覺上在這里頭,連根針掉在地上的聲音都沒有,就只听得見他們彼此的呼吸聲,或長或短,又深又淺地交織在一起。
也不知道是哪一方先受不了另外一人魅力的誘惑……是他,還是她?反正他們都傾身愈親愈貼愈近,四唇終于相互吸吮吻在一起。
霹哩啪啦……霹哩啪啦……
冰雹下的時間其實不會很長,最多不超過二十分鐘,烏雲沒有散去,改下起一陣細細的小雨,滴滴答答,點點濕了路面。
樹蔭下,吻依舊纏綿得沒個結束,外套被丟到一旁,章朗健掬捧著石品湄的臉龐,從額頭一路吻到尖尖小小的下巴,舌尖憐惜地輕點她明顯瘦稜下來的線條,指節呵護地撫過她有些顫抖的肌膚,可忽地又緊緊摟著她,雙唇一遍又一遍掃過她的發絲。
「嗯……」石品湄仰臉看著他,發出一記輕輕的嘆息。
她用雙手回抱著他的肩膀,覺得這整個世界只剩下他與她,她這幾天來心中所飽受的委屈、悶氣,全數被他這些溫存舉止消去了,眉眼也跟著舒緩了線條,沾著雨水及塵埃的五官,少了份平日剛強的硬氣,多了絲以往沒有的柔美。
「對不起……」章朗健熱情得像一簇燒不盡的火焰,直到吻得過足了癮,看她變得迷蒙的雙眼,喃喃訴出自己最真最切的情意。「我不是故意亂吃醋、不是故意亂發脾氣的,對不起……我是太喜歡太愛-了,對不起……我下次不敢,不,是沒有下次了啦!我是個白痴和笨蛋跟傻瓜,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他在小雨中背著她一步步走回小木屋,還一邊走一邊念念有辭、源源不絕訴說懺悔,希望能感動她,原諒自己。
「……」但是,石品湄卻靜得連一句話都沒有回,讓他沮喪不已。
「小湄湄,-要怎麼樣才能原諒我?」他已經擺出最最誠懇的姿態道歉,無論如何,小湄湄也好歹給他一個響應吧?不管是不是會原諒自己--「小湄湄?」
「……」偏偏石品湄就是要讓他提心吊膽,她一句話都不說,他則是頭皮發麻地等了又等,卻始終等不到回音。
她只是看著他,雖然只能看見黑色的後腦袋,依舊是深深地看著他。
進了小木屋,他將她小心仔細安頓在椅子上,處理腳踝扭傷,弄熱毛巾給她擦臉拭腳,拿干衣服幫她換得一身清爽,東忙西忙的;石品湄看著他不顧自己滿身大汗及-髒,只在乎著她……如果說,他先前在冰雹雨中對她的保護之姿已經軟化了她,那麼此時他為著自己忙碌張羅的模樣,更是已經完全掃淨她心底最後一點點的疙瘩。
表面上聲色不動,但她在心底柔柔笑開了,石品湄享受此刻暖熱香甜的滋味,遠遠勝過喝上一千杯的女乃茶。
嗯……那就等她喝完一杯熱呼呼的女乃茶後,再來談原不原諒的問題吧!
乙日報之特別啟事︰本報因個人人為疏忽,未經確切查證消息,就報導有關Stone企業石品湄小姐與名模里奇先生的消息,造成當事人的不便及困擾,本報深感愧疚,在此特為鞠躬道歉……
「--接下來,我們要來看一則來自現場的消息。一年前異軍突起,在一片矚目中成功進軍服裝業的Stone企業,今天要推出方凱?G?羅爾曼先生的最新服裝發表會。據悉,這次發表會是男女服飾皆具的展出,地點仍然在Stone飯店綠廳……我們現在把現場交給本台記者張小庭。小庭?」
「--好的,謝謝主播。」圓臉的女記者大聲應道,笑容滿面。「各位觀眾,我們現在在Stone飯店大門口,這次的服裝發表會名稱叫作『THEWEDDING』--這真是相當令人好奇和頗具想象空間的主題哦!而且這次的發表會,和羅爾曼先生第一次『THEMAN』的男裝發表會一樣,從頭到尾不許記者前去采訪彩排過程,吊足每個人的胃口,現在讓我們就進去一探究竟,記者張小庭將會為各位觀眾做全程轉播--」
忽地眼尖,張小庭看見一輛轎車在大門口停了下來,一道高頎的身影踏了出來。
「各位,我現在看到的是名模章朗健的經紀人,亦即Stone企業的石品湄小姐!」
咚咚咚咚!不只是張小庭的腳步聲,其它電視台廣播電台報社雜志社的記者全都一窩蜂地擁上,光是腳步聲似乎就踩到要地震。
「石小姐,請問這次的服裝發表會--」
「對不起,無可奉告。」
「石小姐,請問章朗健先生有沒有參加這次的服裝發表會?」
「對不起,無可奉告。」
「石小姐,這次服發表會的主題--」
喀!高跟鞋踩出清脆的一聲,一頓,面無表情的,石品湄緩緩掃視眾人,每張無冕天王的臉孔被瞧得冒出一層冷汗。
「對不起,無可奉告。」連一絲絲的威脅也不必,一如往常,石品湄不怒而威的氣勢鎮壓全場,鴉雀無聲……高跟鞋踩聲再度響起,記者們望著那挺直的背脊而興嘆,卻沒人有膽量追上去,因為大家都還記得先前乙日報因為針對石品湄不實的報導,被Stone企業暗中整到報社裁員、縮編了一大半的事……
算了!「我們現在到綠廳吧!」還是識趣點,別去踩那枚活地雷。
「這條路--嗯?」這不是跟石品湄走同一條路線嗎?石品湄也要去綠廳啊?只見她走在前頭,腳步聲鏗然有力--那他們怎麼辦?要不要過去?記者們面面相覷好一會兒,還是決定跟了上去,不過每個人都很有默契地噤著聲,躡著手腳,做賊也似,不敢驚動到前方的人。
石品湄無心顧及身後聲勢浩大的「跟蹤」陣容,說真的,她已經告訴這些記者實話--她「無可奉告」,因為這場走秀是在兩個禮拜前才臨時排人的,為了求保密,方凱?G?羅爾曼甚至特別要求除了自己的助手,以及即將登台的模特兒外,其它人一概視為閑雜人等,不得進入走秀訓練場--她敢發誓這是真的。這樣又要教她如何能夠對別人「奉告」些什麼?
不是沒有詢問過,但每次她一問,章朗健總是神秘兮兮地一笑,然後就吻住她……如果是在大廈里時,他還會順便抱著她上床,用激情來讓她忘卻一切的問題。
在前來Stone飯店的車里,她翻了翻行事歷,才赫然發現今天這場「THEWEDDING」的發表日期,正是他當上模特兒的第三百六十五天--一年期合約屆滿之日。
換句話說,今天一過,章朗健就是「自由之身」,她身邊再也沒有一只小強對她又纏又黏又磨,還她以往「秒、分、時」的規律嚴謹生活。
再也沒有一個章朗健--喀!高跟鞋踩聲靜了下來。
她很努力地想象著……卻無法想象再也見不到章朗健是什麼樣的滋味--是一片看不見底的空白,還是呼吸不過來的黑暗?
「哎呀,她停下來了!」
「怎麼辦?我們還要不要繼續走?」
「可是……」
後頭「耳語」的分貝之大,像根刺一樣螫醒她,深吸口氣,石品湄又繼續往前走,領頭推開綠廳的豪華大門。
「歡迎光臨!」大門應聲開啟,服務生笑容可掬。「歡迎光臨『THEWEDDING』。」
「哇--」記者們紛紛驚嘆出聲,對里頭喜氣洋洋的排場看傻了雙眼。
大廳里,除了原先的水晶吊燈及壁面雕繪外,還懸掛起五彩繽紛的彩帶、一束束可愛的汽球,服務生捧著一盤盤的香檳酒杯穿梭其中,一把把怒放鮮紅的玫瑰點綴在每個角落,小型的樂團抱著吉他與手風琴,吹著口琴,演奏出悅耳悠揚的西洋老歌,簡直就像是--
「這簡直就像是一場婚禮嘛!」張小庭忍不住月兌口而出,馬上就引起共鳴。
「對!『THEWEDDING』不就是一場婚禮嘛!」
「咦,那個穿紅色禮服的不就是名模杜伶嗎?」看準那位巧笑倩兮的「女客」,鎂光燈立即追了過去。
「那個穿鐵灰西裝的是鄒俊啊!」又有人對舉杯示意的「男客」叫道,麥克風搶了過來。
一時之間,本來群聚的記者全都散了開來。個個像飛來飛去的小蜜蜂,嗡嗡嗡嗡地在一朵花來、一朵花去勤采蜜,石品湄左看右看、前看後看,冷靜犀利的眼神卻始終沒有發現那熟悉高大的男性身影……如果這真的是一場服裝發表會,為什麼覃朗健他會沒有參加,不在這些華衣美裳的「賓客」當中?
有些氣餒地抿抿唇,石品湄正打算掉頭離開,站在麥克風前的司儀卻開始發言--
「歡迎各位來參加『THEWEDDING』。」
石森淵?!轉身一看,果然看見站在一圈雷射燈光下的司儀,竟是那日理萬機的總裁堂哥!好不容易安靜下來的鎂光燈暴動地閃爍起來,照亮那身線條雪白優雅的燕尾服。
此外,現場步入了許多大小不一的孩童,有的是少了一邊的手,有的是坐著輪椅,帶頭的則是一個昂首闊步的白子癥少年,他們穿著正式的花僮禮服,拿著一枝枝的紅色玫瑰,笑容滿面。
他們不就是那群天堂鳥的孩子嗎?認出人的石品湄,微微瞠大雙眼時,阿平還對她頑皮地眨眨眼。
「相信各位已經見過參加『THEWEDDING』的『賓客』了,現在,讓我們來歡迎新人的父母進場!」雷射燈光迅速移位,照在不知何時站在大廳門口的一對男女身上。
「媽?!」石品湄吃驚得大喊。和其它人一樣看呆了,只見一身淺藍西革的阿Tom,相偕穿著一襲瓖滿水色晚禮服的錢清美走了進來,鎂光燈再度開始閃動,不僅攝入了這兩套男女禮服及模特兒相映得彰的美感,更拍下他們舉手投足間的濃情蜜意。
「伴郎伴娘!」雷射燈光再度一閃。
「不會吧?!」一票記者全叫了起來。「那是--」話未竟,鎂光燈再次暴動--下,這回是革命了。
方凱?G?羅爾曼牽著石晶溪,男俊女媚,紅黑色系的西革采取大膽的前開式設計,搭配同樣是紅黑色系的雪紡紗長裙禮服,再加上他們相視而笑的笑容,就是最好的裝飾。
連伴郎伴娘都出來了,那麼接下來不就是--
「新郎新娘!」
雷射燈光第三閃,照出門口的一對--嗯?一個新人?
新郎倌,穿著正式燕尾服,手中拿著金絲皇冠的鏤空頭紗,章朗健一步步走了進來。
一步步又一步步,章朗健慎重凝然的模樣感染了其它人的呼吸,連現場演奏都悄俏停止了樂音,像是要為這短暫的空白、安靜,制造出更屏人氣息的效果,教人目不轉楮瞧著、看著、等待著……
一、一秒鐘,兩、兩秒鐘,三、三,三--石品湄沒發現雷射燈光圈正籠罩著自己,沒有發現記者們個個再度蓄勢待發地拿起相機,鏡頭一致地對準,她只能盯著亦步亦趨亦近的章朗健,心跳加速到無法讀秒,向來自詡理性至上的腦袋無法運轉,就只能這麼笨笨的、呆呆的,一直一直看著他--
「我好喜歡-、好愛-,小湄湄……」章朗健走到她面前,很近很近的,頭一微俯就抵著她的額心,面對著面,四唇彼此相貼。「三百六十四天前的今天,-開始當我的經紀人,管我什麼時候起床吃飯工作睡覺,管到我的人生愈來愈不能沒有-;管到我--管到我我我我--」噢哦,門口在跳針了,他愈「我」,一張大臉就愈紅。「我--啊,求求-大發慈悲嫁給我,一輩子都來當我的經紀人--我的老婆,我發誓!我將來的房子車子、小孩寵物、薪水存款保險金……統統都交給-來管啦!」
不再吞吐、不再換氣,他豁出去的聲量大到整間飯店都可以听得見。
「就是這樣!」一口氣,他強硬地為她戴上頭紗,金絲皇冠在她盤起的發髻上閃閃發亮,此起彼落的鎂光燈不曾間斷須臾地按著快門。
「天啊……」不是千交代萬交代,教他要以最溫柔、優雅、完美的形象來求婚嗎?以石森淵為首的男士們個個申吟著,舉手抹額蓋著臉,但改不了眼前月兌線的演出,這可是SNG聯機直播哩!
噢!男人的臉都被這只小強給丟光了!
「不錯不錯……」反倒是石晶溪為首的一票女士可是欣賞極了。章朗健的求婚台詞多麼謙卑奉承啊!嗯……心不在焉看看身邊的男伴,決定哪天也要他們如法炮制,記得還要錄像存證哦。
「小湄湄?」-哎唉……如果她不答應怎麼辦?真的,光是這樣想,章朗健就覺得恐怖到頭皮發麻;心跳激增到一千、口干舌燥、神經繃到都快要斷掉了。「-願意嫁給我吧?我發誓,我會一輩子都對-很好很好很好好好……」
石森淵他們幫他想出的求婚台詞全數忘得精光,章朗健又想不出其它更高明的詞句,只能就這麼「好」下去,直到他無意識張合的嘴,被一根柔軟的指尖輕輕點住,她凝視著他,心中有著太多說不出口的感動。
三百六十四天之前,石品湄從來沒想過,自己會習慣在身邊一個又纏又黏又磨的男人,而且這個男人和自己截然不同;開朗外向、粗魯直率,還從不按牌理出牌,時時都在破壞自己規律的生活基本法則……但是,她卻偏偏又無法想象與他以外的男人共度未來的五十年--一萬八千兩百多個日子的生活!
是的,她只想再跟著他到夜市里,穿著全身不到一千塊的行頭和攤販殺價。
是的,她只想一直坐著他那輛又寶貝又老爺的小旅行車,和他到處「趴趴走」。
是的,她只想泡一杯又一杯的女乃茶,與他共享那暖熱香甜的好滋味……
是的,是的,是的……
回過神,她發現每個人都以期待的眼神看著自己,天堂鳥的花僮們圍了過來,將手中一朵朵的紅玫瑰送到她的懷中,甚至,連樂團都開始演奏起「結婚進行曲」。
一揚眉,看著眼前男人既期待又怕受傷害的模樣……臉色故意一沉,看著他表情一垮。
「呵!」難得玩心大發。成功整到人的石品湄不禁噗哧一笑,在他來不及反應過來之前撲入他的懷中,眾人的歡呼與掌聲中,仰首承受他激動到微微震顫的親吻,無數朵嬌紅炫目的玫瑰散落一地……
「THEWEDDING」--就在眾人的歡呼與如雷掌聲中,畫下驚艷且喜悅的句點。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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