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有三美,牡丹艷,林杏嬌,青蓮醉。這句民謠不但點出了當今洛陽最出色的三位姑娘的特色,更把她們的名字瓖嵌在其中。王牡丹艷麗多姿,雍容華貴,林杏兒嬌俏媚人,見者無不認為她是最佳女性的典範,而覃蓮舟就讓人比較有爭議了,但對她的爭議也只是在她令人不敢恭維的個性和離經叛道的行為上,若說到容貌才情,可能前兩位美女還遜她一籌,否則她也擔當不起一個"醉"字,要想讓男人、女人都"醉"昏頭,沒有兩把刷子可是辦不到的。而今,艷牡丹已經嫁與號稱天下首富的江南洪家,等著生個小女圭女圭給洪家添後;嬌林杏也被武林世家南宮家的長子看上,不日便要嫁為人婦。惟有最美最有才華,老爹也最有錢有勢的醉青蓮,至今無人問津。也不是說她有成為老姑婆的相,只是都十七了,連個上門提親的都沒有,說她不會成為老姑婆還真是讓人難以置信。
"唉——"覃家老爹長壽現在還真是一副"長壽"的樣子,看他白白的頭發、白白的眉毛和白白的胡須,看起來根本就跟年畫上的長壽老公公一模一樣。而誰又知道他今年年僅七十,離百歲壽星還有一大段的距離,而害他成為白毛老妖的不是別人,正是他的親生骨肉。
唉——覃長壽再長長地嘆了口氣。他老爹老娘就生了他這麼一根獨苗,為了開枝散葉,他跟他老婆努力地增產報國,一口氣硬是生了十一個孩子,而他老婆更是爭氣地把那十一個小鬼都生成帶把兒的。原本小康的家境應付這十一張口還綽綽有余,所以他那夫人又想給他添個女娃兒。沒想到都五十的年紀了居然還真能老蚌生珠,還真給他添了個俏生生的丫頭。隨著這丫頭響亮的啼哭聲,他的事業也隨之蒸蒸日上,生意越做越大,名望越來越高,全家人都一致認為是那個小丫頭給帶來的福氣,所以都盡可能地寵著她。看著小丫頭一天天長大,一天比一天地變得美麗,卻也一天比一天地變得更驚世駭俗。她小的時候還好,大家都對她的異于常人的言行舉止不以為意,以為是小孩子好奇心重的表現,別人家被寵過頭的小孩兒有的更令人厭惡呢。可是當她長成一個大姑娘,不管做了什麼都不能以一句"她還小"抹煞過去的時候,長壽老爹就開始頭疼了。
覃長壽是深刻地感受到他的教育失敗了。唉——再嘆一口氣,早知道,打她一出生就把她像別人家的閨女般關在屋子里,要不然,在她剛出生的時候給她訂個女圭女圭親也好,省得他現在還在這里唉聲嘆氣。只是,唉——千金難買早知道啊!
"老爺,喝茶!"跟隨覃長壽多年的管家覃正七恭恭敬敬地給主子奉上一杯茶。
"阿七,坐!"抬頭看見自己的老伙伴,覃長壽出聲招呼道。他叫他來是有事情跟他談,主僕之禮先放一邊去。
"是!"覃正七點頭落座,不過也只敢坐在椅子的前半截上,他們主僕經常這樣對坐談話。主子對他的好他是知道的。
"唉——"覃長壽再次嘆口氣,只是這次還帶著擺頭的動作。
"老爺——有何心事?"僕人本來就是為主子分憂解愁的,因此覃正七開口問道。
"唉——還不都是為了那個倔丫頭,成天跟我說些女兒當自強的蠢話,昨天居然還鬧著要跟她大哥出海!"女人家拋頭露面已是離經叛道,她居然還想跟著出去做生意,這像話嗎?
"小小姐性子是奇怪了點!"覃正七點頭,不怕自己的話惹主人不開心。作為一個元老級的管家,看著覃家由一間不起眼的米鋪變成現在這樣生意遍布全國甚至海外也有據點的大商家,覃正七是很有資格說這句話的,而且在對小小姐的眾多評價中,這一句還算是中肯的。女孩子家家不愛針黹刺繡,要不吟詩作畫也好,偏愛每天都對身邊的人洗腦,說什麼女人也是人,為什麼要被男人踩在腳底下。在家里說了還不夠,甚至跑到大街上去說,以至謠言四起,讓外人還以為覃家小姐有什麼毛病呢!喜歡胡言亂語也就罷了,可偏偏她還有一個只能以沖動形容的火爆脾氣,自以為鋤強扶弱,卻不知道自己得罪了多少人。如果她不是覃長壽的女兒,只怕——唉,這種慘事還是不要去想了吧!
"不過,小小姐在洛陽可是名聲最大的喲!"說到這里覃正七就洋洋得意了,小小姐的容貌才情名列洛陽佳麗之冠,這可是不爭的事實。而也只有真正覃家的人才懂得,其實小小姐是一個好主子。
"唉,名聲大有什麼用!"覃長壽繼續唉聲嘆氣,"她都十七了,卻沒一個人上門求親,這說出去,我覃家臉面何在啊!"這才是他真正憂心的。其實女兒名氣大他不會覺得太過得意,離經叛道的言論他也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在外面惹的禍他也收拾得挺習慣,但如果她真嫁不出去,她這後半輩子可怎麼過啊?
唉——到老還得為女兒操這種心,他寧願自己的女兒平凡一點,普通一點,不用那麼美,也不用那麼能干,脾氣再像個正常的姑娘一點——一句話,只要她能嫁出去,有一個安穩的家,和和樂樂過一輩子,他此生就別無所求。
"這——這也不用太急嘛,小小姐還未滿十七,這種事還不急!"對這事覃正七也沒辦法說什麼,因為他並不能保證小小姐能在十七歲之前出閣。
"現在不急,還什麼時候急!"一說到這,覃長壽的火氣就忍不住上來了,"人家的閨女十五六歲嫁出去的多的是,而我家的都十七了卻連個訊兒都沒有!你叫我能不急嘛!"大平王朝提倡早婚,女子十七歲還沒人上門提親,這說出去都沒人敢相信。可偏偏——唉——
"那、那老爺如何打算?"畢竟下人就是下人,一看到主子發火,覃正七只好小心翼翼地探問,怕自己一不小心又捅到馬蜂窩。
"我是想——老覃啊!"覃長壽頓住,語氣一轉,"你跟了我多少年了?"
"怕不有四十來年了吧!"從一個小伙計到現在的大總管,如果不是當年的覃長壽收留,早在四十年前他就成了白骨一堆,主子的大恩大德今生他都無以為報啊!
"我待你如何?"養兵千日,用在一時,現在就是他報恩的時候。
"恩重如山!"覃正七語氣鏗鏘地道,絲毫沒有察覺前方的陷阱。
"我們不談那些恩不恩的!"覃長壽揮揮手,一副施恩不望報的大度模樣。"你知道,這些年來我都把你當成自己的兄弟!"現在哥哥有難,弟弟怎能見死不救?
"是!"覃正七感激地望著覃長壽,唉,古人有雲,士為知己者死,現下,主子就是真叫他去死,他也不會皺一下眉頭!
"唉,只是你佷女這事,還請你多擔待!"覃長壽一副苦惱的模樣,語帶哀求地對覃正七道。
"這——"覃正七略微遲疑,馬上接口道,"老奴有什麼能夠出力的地方,老爺一定要說出來!老奴定當全力以赴!"
"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覃長壽終于露出些微笑容,"我是想——耀祖不是行過冠禮了嗎?"
"是,只是,這跟小小姐的婚事有什麼關系?"覃正七嘴里這樣問,心里卻在說,千萬不要是他想的那樣,千萬不要是他想的那樣!
"我這是想跟你結親家哪!"覃長壽笑呵呵的,他早打算好了,雖然嫁給佣人之子算是下嫁,但總比她一輩子都嫁不出去的好。而且嫁給覃總管的兒子,他還能一直見著自己的女兒,有什麼事,他也好幫忙打點。
"老、老爺!小兒高攀不上啊!"覃正七馬上跳下椅子趴在地上,並且全身都在發抖,不是因為興奮,而是因為害怕,他可不想他這老來的獨子一輩子就這麼被自己老婆踩在腳底,他盼著兒子給他送終呢!
"你這是嫌棄蓮舟?"覃長壽的臉板了起來,長長的白胡子也翹了起來。
"老奴不敢!"覃正七馬上磕頭謝罪,"老奴只是不想委屈了小小姐!"小小池塘怎能容得下滄海蛟龍,小小枯枝又怎是鳳凰棲息之所?
"那你又能想出什麼不委屈她的法子嗎?"覃長壽朝老管家吹胡子瞪眼,哼,平時嘴巴上說得好听,一到真正用得上他們的時候就紛紛打退堂鼓,這就是他們忠心的表現,這就是他們報恩的方式?哼!如果不是實在沒辦法,他會委屈自己惟一的掌上明珠嗎?
"如果——老爺真想為小小姐擇婿,小人倒是有一個辦法!"覃正七仍跪在地上,一臉深思地道。
"你有辦法?"覃長壽一驚,馬上扶起覃正七,"起來說話,起來說話!"
"不妨試試這個辦法!老爺——"覃正七朝自家主子招招手,示意他附耳過來。
听完覃正七的"密計",覃長壽終于撫須而笑,相信不久的將來,他就要嫁女兒了!他一定要把女兒的婚事辦得風風光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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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成親王府邸
"家門不幸!家門不幸!家門不幸啊!"當今天子的親弟弟,也就是成親王府的主人背著手,在鋪滿黑色大理石的地板上不斷地轉著圈圈,"家門不幸,家門不幸!天哪,想我貴為皇族之後,一生忠義,盡忠盡國!怎麼生出這麼一個孽子!"想他前半輩子馳騁沙場,為國家立下無數的汗馬功勞,後半生也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從沒人敢對他稍有不敬,現在老來居然要受兒子的氣,想讓自己兒子成個親都辦不到!成親王忍不住仰天長嘯,但換來的也只是老伴成王妃的撫慰聲,那個不肖子卻自得其樂地吩咐隨身的侍從筆墨侍候,準備在一塊輕薄的絹絲上來個妙筆生花。
長吁短嘆了快兩刻鐘,口水已經干得快差不多的成親王終于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他在干什麼?狐疑勝過氣惱的成親王忍不住上前兩步,看那個兒子又在耍什麼花樣——啊?!他、他、他在這種時候居然還有精神在光天化日之下畫圖?!成親王雙眼暴睜,一口氣接不上來,就這麼望著他的兒子用修長的指優雅地捏著粘了朱紅的筆,悠然地落在了圖中女人的胸部上。
"王爺!王爺!快呼吸,快呼吸!"成王妃沖上前去,一手拍著成親王的背,一手不斷撫著他的胸想幫他順過氣來,但明顯地,她的急救效果不彰,成親王雙眼已經開始翻白。看見老公快不行了,成王妃也急了,"小仨兒,還不快道歉,你是想氣死你爹嗎?"
"道歉?"成親王世子洛澄碧懶洋洋地從他的小游戲中抬起頭來,過分漂亮的臉上絲毫不見焦色,仿佛他老爹快斷氣、他老娘快急死的景象都是妖精迷惑他的把戲,"爹去了好,爹去了就沒人催人家成親,也沒人對人家說不許做這、不許做那兒的了!"洛澄碧嬌滴滴地道。他是成親王惟一的兒子,老爹去了就他最大。不是他不孝,實在是他老爹的伎倆實在是太過時,如果是第一次踫到類似的情況,他可能還會嚇得哭出來。而現在,再笨他也知道那是"蒙"他的!
"你、你、你——"成親王滿臉通紅,顫抖的右手指著兒子,魁梧的身子踉蹌地倒退兩步,一口痰不斷在喉間翻滾,最後暴睜的雙眼一翻,直挺挺地倒在地上。
"啊——"成王妃尖叫,"王爺!王爺!"
"哇啊——爹真的要死了嗎?"洛澄碧尖叫得比成王妃還厲害,從凳子上蹦了起來,然後原本昂藏的身子就這麼縮成一團撲在成親王身上,"哇啊——人家好怕怕哦!爹,你快起來啊!人家不是真咒你死啦!"
"哇——爹是真的死啦!"洛澄碧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原本略嫌焦急的成王妃現在跟他比起來反而沒有那麼"情深義重","爹啊!你死了,我們這孤兒寡母的可怎麼活啊——"洛澄碧一邊哭,一邊搖晃著他老爹有點僵硬的胸膛,自己的身子更是抖得不成樣子。
"仨兒啊!你爹都成這個樣子了,你好歹給他一句話吧!否則、否則他是死不瞑目啊!"為了不輸給自己的兒子,成王妃也更加哭得淒淒切切,揪著紗巾的手推了推洛澄碧的胸膛。
"唔!"洛澄碧很自然地接過老娘遞過來的紗巾,抹抹眼淚,擤擤鼻涕,再塞回他老娘的手上。"您放心,現在爹走了,我一定好好奉養你,娘您還年輕,也不能為了我耽誤了青春,你再去給我找個爹回來,我連他一起養!"
這時,躺在地上裝死的成親王听到這話再也忍不住,眼皮動了一下,而就這麼一下,已經被心思縝密的洛澄碧逮了個正著。"我看見爹的眼楮動了,沒事了!"
眼淚來得快收得也快,洛澄碧從他老爹的胸口上爬了起來,舉起雙手伸了個懶腰,昨天他半夜爬起來工作,天都白了才回床上歇息。一早又被老爹老娘叫來這里听訓,剛才還受了那麼多的驚嚇,嗯,還真有點累了呢!"我先去補個眠,你們慢慢玩!"洛澄碧一邊用手遮嘴打了個優雅無比的呵欠,一邊站起身跨過他老爹的"尸體",向外走去。他的侍從則捧著他剛畫了一半的圖立刻跟上,並且同樣是跨過成親王的"尸體",然後小心翼翼地適時攙扶住洛澄碧伸過來的手。
"還有——"在踏出大門口之前,洛澄碧突然又回過頭來,嚇得成王妃又一把將準備起身的成親王給推倒在地,"如果爹爹還有什麼不妥,您可以告訴他,孩兒願意娶親,惟一點條件是——新娘子自願嫁給我!"畢竟逼死自己的親爹是不孝的,而他,這點道理還懂。
直到洛澄碧離開大廳,有點不敢相信自己耳朵的成王妃才推推猶躺在地上的夫君。"起來吧,他走了!"
"走了!"怪叫一聲,地上的"尸體"猛地坐起來。
"對,走了!"成王妃興奮地對為逼兒子成親不惜裝尸體的夫君道,"他說他願意娶親了!他說他願意娶親了!快掐掐我,看我是不是在做夢?"
"不是夢!不是夢!"成親王沒有依言真在自己妻子身上掐一把,而是用力地擁住妻子,"他真的說了!"他都賣力地出演尸體了,他那個親生的兒子還不妥協,他就真死給他看!雖然那個不肖子在他裝死的時候竟然說要給他老婆找第二春,但只要他願意娶妻,他這成親王的顏面丟光都甘願!
"哈哈哈哈——"兩個半老夫婦相擁狂笑,他們的夢想——就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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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你再說一遍?!"成親王不敢置信地大吼,手里的青花茶杯被他重重地放在茶幾上。
"呃——奴、奴才說沒、沒人敢高攀小王爺!"實際情況是別人一听提親的是成親王世子,不是說自家閨女已經定了親,就說自家閨女容貌太差,怕污了皇室的門楣,反正只要是能拒婚的,什麼理由都出來了。但懼于老王爺駭人的氣勢,他可不敢實話實說。
"哼!給臉不要臉!"成親王氣憤地拍案而起,"他不敢高攀?!我還看不起那些小頭銳面的東西呢!"他們以為他們是什麼東西?他這個皇上最寵信的弟弟兼左右手跟他們結親家,那是他們莫大的榮幸!
"別氣別氣!你氣也沒什麼用!"成王妃連忙用手撫著成親王上下起伏的胸膛。
"我就不信憑我堂堂成親王,會給兒子找不到媳婦兒!"成親王頂著一張關公臉,突然大喝一聲︰"找!你給我去找!只要身家清白,都有可能成為我的兒媳婦!"
"是——"雖然經過不少風浪卻仍承受不起成親王一聲大喝的管家劉二腿一軟,就這麼跪了下去,但他也機靈地應了一聲是,所以他的舉動看起來就像是隨時听候主子差遣。好險!差點他在下人中就失去威信了。不過,接下來的事讓劉二不得不考慮,他是不是該辭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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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全京城的閨女都沒有自願嫁進我成親王府的?!"第二天,更大的暴吼聲在成親王府的左側花廳響起。
"呃——本來很多人家是想把閨女送過來的,但因為您說過一定要對方姑娘親自說願意——"
"啪!"這次碎的就不是一個小小的瓷杯,而是那張據說可以千年不損的杉木太師椅。劉二不自覺地模了模自己的腦袋,渾身涼颼颼的。
"氣死我也——"打爛了一張椅子,但成親王還是不解氣,又開始在地板上踏來踏去,恨不得把地上踩出一個洞,然後再把那些看不起他——呃,準確說來是看不起他兒子,但兒子是他的,不管是看不起他還是看不起他兒子都一樣、都一樣該死的該死家伙統統都埋進去。
"您就別氣了,氣壞了自己多劃不來!"此時成王妃大概是惟一一個敢出言相勸的人,"而且——"成王妃語氣一頓,"仨兒這個樣子,敢嫁給他的姑娘還真不多!"
"哼!"說到這,成親王就更有氣,"我上輩子到底是造了什麼孽!生出這麼個不肖子孫?!"想他一個堂堂親王,人人稱頌他有張飛的猛,有關羽的瀟灑風采,還有諸葛亮的智慧,生出個兒子居然會變成那樣,他是怎麼想也想不通。
"要不,先讓他在府里的丫頭中挑個順眼的,讓他先收房納妾,說不定事情會有好轉。"成王妃眼珠滴溜一轉,突然心生一計。也讓別人知道,澄碧並非外面傳的那麼不堪。
"看來,也只能用這個沒辦法的辦法!"思忖半晌,成親王終于重重地點了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