慘哪!天外飛來橫禍。
談宇默上下兩排牙齒咬著咖啡杯緣,眼眸直勾勾盯著天花板上的藝術燈,像是在隱忍著什麼。
不說話,不看她,不吃東西,他在鬧脾氣嗎?星巴克餐廳里,成恩努力咽下最後一口燻牛肉三明治,心情慌忽又糟亂。
「這里的三明治不合你口味?」
她邀他來這兒的,多少該負點責任吧!
「不是!」他歪歪嘴巴咕噥。
「這里的服務讓你不滿意?」午餐時間人多,服務小妹是有些怠慢了。
「不是。」有點苦惱的吊吊眉稍。
「咖啡很難喝?」所以他才只咬著杯子?
「不是。」翻翻白眼,一記申吟伴隨。
拜托喔,變不成他肚里蛔蟲,她快被打敗了!「你怎麼了?」
「禍從口出。」
成恩迷惑地拍拍額頭。這句話好深喔……
好,他順應民情,多透露一點。「人有旦夕禍福。」
懂了,這句成語她太懂了,「且慢,你人好端端的,干嘛學別人喊什麼旦夕禍福?」
他放下咖啡杯,一副有口難言的樣子。
「我不介意讓你知道,我不會玩猜謎語。」兩排扇睫很迷惑地眨巴著。
他閉閉眼,虛弱的聲音從齒縫間蹦出,「我……」接下來的字句簡直就是含在舌頭下。
沒听懂。成恩傾身向前,「再說一次好嗎?」什麼事讓他難以啟齒呀?
清朗的眉峰疊成山,他悶哼出來,「我牙痛。」救命呀!
約莫三天前,他已有感覺靠近咽喉的下牙齦有點凸凸怪怪的,但從小到大沒蛀過一顆牙,加上他每半年看一次牙醫,洗牙保養決不馬虎,怎可能牙疼呢?
他猜就是從波士頓飛來台北的飛機上,他的位子劃在走道邊,靠窗那位快臨盆的孕婦每隔一個小時就跑一次廁所,進進出出的讓他無法沉睡。應該是一整天無眠火氣大,所以三十分鐘前當他咬下第一口三明治時,才猛覺大臼齒已然無法自在咀嚼咬合了。
「牙痛?」水眸翻兩下,她沒听錯吧?
跟個半生不熟的女人說牙痛,怪別扭的。宇默放下咖啡杯,很想一個人掉頭回家躲起來悶睡個三天,等這陣疼痛消失後再來面對她。
「我牙疼過,挺難受的。抽痛起來時,連頭皮都好像給一把大鐵錘敲著那樣難以忍受呢。」成恩發出同情之鳴。
他忙點頭,「對。」她說地深得他心,真是「痛」有戚戚焉啊!
「我陪你去看牙醫。」她說。
「不。」
揪著兩彎柳眉,她焦急說著︰「有病就得趕快醫,否則出了大麻煩會後悔莫及。」她可是身受其害哪!
「不。我買兩顆止痛藥吃就好。」她能不能少管閑事啊?
「不能亂吃止痛藥!」成恩跳起來,一把拎住他的衣領。
「你干麻?」形容她像一只保護小雞的老母雞都不為過呢。
「你為什麼不去看牙醫?」桌下的腳ㄚ子喀喀打起板子。
「我想先吃止痛藥。」他想拉這個熱心過頭的小女人坐下,她知不知道隔壁桌的人都在看他們表演了?
微眯著晶瞳,她有點明白了。「你跟大多數人一樣怕看牙醫。」
「亂講!」他努力亮開兩排皓牙,嚴聲否認。「我半年就洗一次牙,保養得半顆蛀牙都沒有,不曾遭遇平常人那種恐怖的經驗。」只不過,洗牙時滋滋滋的擦磨聲也夠令人背脊全涼了。
成恩腦子轉了轉,有了計較。「不過呢,你洗牙時應該也听到過,隔壁診療室的病人若是在治療蛀牙,那種鑽鑽鑽,挖挖挖的怪異聲音,可夠恐怖了。還有,牙醫師那一排礙眼的生財工具,刀子鉗子鎳子樣樣齊全,隨時準備來敲來夾來拔,嚇死人了喔。」
「停!」他嗤哼一大聲︰「你以為我怕那些?」
事關大男人顏面問題,他死也不會承認她說對了。他對牙醫生在他口中搞來搞去,搞得全身神經像被通了電一樣毛骨悚然的確深惡痛絕。
「就是嘛,沒啥好怕的,我們看牙醫去!」晶眸閃得好不狡黠可愛!她過來挽住他的手膀了。
啊?大意中招了!他又次擰著眉頭,救命呀!不去啦……
★★★
讓人全身緊繃的答案揭曉時刻──
大醫院的一名主治牙醫師說︰「談先生,根據這些牙齒X光片判斷……」
「怎樣?」宇默悶著聲,精厲眼芒直逼醫師,「你快說!」
「你長智齒了!下面的兩顆同時‘出洞’。」
「什麼?」長智齒?他,三十歲了才長智齒?
「噗哧!」坐在陪診椅上,成恩忍不住先笑了出來。
宇默斜躺在牙科診療椅上,捂著疼痛的兩個臉邊,瞪她一眼。
「不好意思,我以為只有小孩子會長牙。」她伸伸小舌頭。
「你長了嗎?智慧長出來了嗎?」他記得中國人有一句老話,智齒就是智慧的象征。
她尷尬地抓抓長發梢,「對不起,其實我也不知道耶!」
「一般人的智齒若在二十歲前長出來,大概都沒有特別的印象。像談先生這種‘大器晚成’型的,一定會痛到無法忍受。」牙醫師說的頭頭是道。
宇默語氣很不平了,「我哪里不能忍受了?你只要告訴我這疼怎麼解決。」
「一般人總會先吃點止痛藥。」醫生說。
宇默斜瞥成恩一眼,眼神分明就在告訴她,都是你大驚小怪!成恩小腦袋慚愧地點到胸前。
疏料,牙醫師慢條斯理又開口了,「但是,那只是治標。這麼遲才想竄出來的智齒,百分之九十是長不出來了。以後每隔幾個月,當它又想往上冒時,你又會吃痛一次。」
這不就等于身上安了不定時炸彈嗎?宇默心中大呼倒楣!「如何治本?」
「你是我今天最後一個病號,我可以晚一點下班,馬上幫你開外科刀,一次解決,四顆全除。Miss徐,準備。」充滿醫德的醫生對一旁協助的護士下達指令,開始磨刀霍霍了。
「為什麼連上面兩顆也要拔除,他們又沒作怪!」宇默發覺不對勁了。
「這叫一勞永逸,我通常是這麼建議病患的。反正打了局部麻醉藥,拔兩顆或者拔四顆沒差別,都是小手術一樁而已啦。」牙醫說。
可是拔兩顆的時間會短一點。還有,這叫小手術嗎?剛剛檢查的時候,牙醫也說了,齒顎神經和腦神經是隔壁鄰居,總是有難同當,所以他才會痛得像掀了頭皮般。跟腦子扯得上關系的手術無論如何都不該稱為小手術!
他心里開始呼叫不妙了。
他不要一個不熟悉的醫師替他動刀,他想回波士頓找他的家庭牙醫,可是他在這里也有重要工作,宇默滿心掙扎。
成恩靜靜站立一旁,看盡他一臉為難的樣子,完全可以體會他面對手術時的心情起伏。眸中秋波淺蕩著溫柔,她走近宇默身邊,拋出一個鼓勵的微笑。
「我想小手術後你需要聘一個短期看護,我可以應征嗎?」
竟然變成讓她來照顧他?
宇默眼楮上下來回打量他的月租情人,一張悲天憫人的小臉,他仿佛望穿她眼底涌上的擔心、憐憫、悲涼……心里頭給一縷感動意緒偷偷流了進去。
同樣身體有恙,前一會兒他跟她說「我不必晚上幫你叫救護車吧」,兩較之下,她對他這個陌生人可謂情深義重了!
可惡的他!
清清喉嚨,他努力把唇角往上擠,「小雞婆,我會想要特殊服務的。」佯裝出的曖昧眼神更在她窈窕勻稱的身段上不停溜轉。
她皺皺眉,被他看得心里直發毛,什麼叫看護的特別服務?腦子里靈光一閃……難不成他是指日本小電影里面,那種護士服美少女提供的「X級好事」嗎?
變態!「你想得美!」她倒抽口氣,真想扭頭就走,不理這色兮兮的男人了。
「快,」他指指臉頰。憋住嘴角想抽搐的感覺,哈,就知道她會想歪了。
「呃?」成恩心里打了個大凸。
「吻一下歡送我挨四刀吧!」像只小狗狗渴求施舍一根骨頭的樣子。
他指的是這種特殊服務?成恩又好笑又好氣,如果不是看在他臉頰都已經腫了的份上,她真想賞他兩拳。「談宇默,都什麼時候了,你還開我玩笑!」
「我哪有。」他喊冤了。
他也成功了!
俏容又展歡顏,帶愁的黑眸明亮了。他朝她擠眉弄眼,「嘿,送個吻當我的幸運符吧!」
他腦筋別選這個眾目睽睽的場合來卡到不好不好?成恩跺了腳,羞煞了小臉,「你饒了我吧!」
小男孩拋下斜坡道的小雪球愈滾愈大,轉眼間變成一顆籃球大了。太棒了,小男孩雀躍地拍著手……
居然又跑出奇怪的小男孩畫面來?宇默怔了半秒鐘。
他本來想放過她了,但又挺懷念她柔軟唇片貼上來的感覺。玩性大起,握住她的小手,他再接再厲出招。「最後機會了,成恩。我等一下也許會昏睡,夢見你甜美的親吻總比夢見一把血淋淋的手術刀好吧?」
她柔叱著︰「听你鬼扯哩!」然而不知怎地,心頭硬是抽了一下。小手術也不是完全沒有風險啊!她不忍弗逆一個即將面對手術關卡人的願望。
願望呀願望,如果不是一個心願,她也不會出現在他眼前。心腸一軟,她傾身在他額上印上一吻,低聲喃著,「記得我,短短的就好!」
宇默眯著眼眸凝望著甩開他掌握,飛奔而去的靈巧身子。即使疼得腦子快亂掉了,他還是抓住了她身上那一絲詭異,成恩怪怪的!
★★★
她被難倒了。
談宇默的房子臥室里,成恩研究著那張「智齒手術的術後照顧」單子。
一、每六個小時按時服用抗生素、止痛錠。
二、術後兩天盡量臥床休息,少開口講話。
三、忌大口喝水、嗽口、熱食,宜食高熱能的冰涼流質。
她輕吁一口氣,「什麼流質食品既有高熱能又冰涼啊?」
墊了兩個枕頭斜臥在床上的男人睡熟了,但他的眉峰仍微蹙。嘴巴里頭被挖了四個洞,傷口應該很痛吧?
真可憐!撥開幾綹覆額黑發,幾許心疼凝眸飛落男性臉龐。唉,前一刻生龍活虎的男人,下一秒就倒了。人生無常,對他,對她,都是!
「我的情人,別擔心,我會好好照顧你。」
在他總浮現淺窩的頰邊印一吻,拎起小包包,她出門替他張羅吃食了。
★★★
「成恩?」宇默微微張唇,輕聲低喚。
沒回應。她不在房間里。
他想喝點東西,貼心的小看護哪去了?她又不是不知他不宜下床找她,也無法大聲喊她,這小妮子竟然開溜……
開溜?他心頭猛地一顫!該死的!她不會溜得不見蹤影吧?
數個鐘頭前,還信誓旦旦說會在非常時期照顧他的人,骨子里也不過是個materialgirl而已!他望著床邊矮櫃上的手機和家用電話,偏偏一時大意忘了問下她的電話號碼。
干等了好一陣子等不到人,等得火氣冒出來了──她如果敢自毀承諾棄他不顧,等他好了,他一定要抓回這個不顧江湖道義的女人,扒她一層皮!
「喀。」房門一開,白色的旋風飄進來。
「啊!你已經醒了!」
他瞪住她因吁喘而泛著紅澤的小臉蛋。兩道不滿眸光質問著,你上哪去了?
「我去拿來兩小件行李,又買了好吃的給你,包你活力十足,傷口冰涼舒暢。你喜歡哪種口味?」她從小購物提袋中模出兩罐冰淇淋,人坐上床緣,這時才瞧見他由青白轉紅臊的臉色。「你怎麼了?看我的眼光好復雜喔!」
因為我又犯疑心病,把你想壞了。他別過臉避開她的追視。
成恩起疑了。莫非他以為她拿他的支票、白金卡落跑了?老拿有色眼鏡看人,這是他第三次誤會她了!
眼見小女孩家鼓起粉腮,脾氣將現,宇默趕緊指指香草的那一罐,微張開嘴,「啊──」天曉得,他有多討厭吃這種甜得膩死人玩意兒。不過呢,生意能做得呱呱叫,當然是無「奸」不商!嘿嘿!
她抿著唇按耐下不悅,重重挖一匙塞進他嘴里。
為杜絕等人劇碼再度發生,他取過放在床邊的手機,做個打電話的手勢。
「我沒有手機。」她悶頭直舀冰淇淋,不想看他。
這年頭竟有人沒有手機?他把自己的手機遞給她,微弱吐聲︰「帶著。」
「好吧。」她收進大衣口袋中。病人最大,就順了他意,讓他隨傳隨到了。
他擠出一個絕對堪稱勉強的微笑,「以後不會再犯了。」
真不知該怎麼說他,他能不能別老拿商業間諜的眼楮亂揪她小辮子,惹出摩擦,然後又很誠懇的道歉一回又一回好不好?
「別說話!乖乖吃!」這次喂送冰淇淋過來的手勁輕柔多了。
真好,搞定了,關系修復了!如果冰淇淋別甜得讓他直想皺眉毛就更好了!
★★★
探險!
宇默睡了,成恩決定對她未來一個月的住所做一番探險。
這棟位于台北市文教區的高級公寓大廈,除了鬧中取靜,還有絕佳的保安系統。據她目測,宇默所擁有的這間頂層樓中樓單位,面積不下七十坪。
她第一次進門就讓挑高大客廳上頭,那一片三公尺長乘二公尺寬的簾幔激起好奇心了。四處模索找到按鈕,好奇地按一下,簾幔往兩邊卷起,呈現一大片透明的強化玻璃帷幕,露出一大片澄明夜空,滿天星斗閃爍。
「這里還有一架直徑二十公分的高倍數望眼鏡!」她繞著這個陌生的東西轉兩圈,不錯,以後可以拜托宇默教她認識星座,觀賞銀河瀚海了。
樓下除了客廳、餐廳、廚房、洗衣房之外,還有一間雅致的客房。「我可以跟他要求這一間房吧?」她是有些「個人物品」還沒帶過來呢!
順著圓弧造型的樓梯往上走,樓上是他的大臥室,書房、健身房、視听室。整間屋的家具和裝潢由深淺不一的黑白兩色系組成,頗富時代感的房子。只是住起來跟睡旅館的感覺差不多。
而她偏巧最不愛等著時間到了就必須check-out離開,沒有留下一點生命痕跡的感覺。嗯,改天得為這個暫時住所做些妝點,她暗下決定。
驀然間,一串「月光」自她手掌中間飄出。
成恩听得出那是印象派作曲家德布西的鋼琴作品。好家伙,竟然選了如此別致的手機鈴聲!
她打開手機蓋,「喂?」
沒聲音。
她眼眸圓睜,把手機左右翻轉看著。誰這麼無聊,打電話來又不說話?
「喂?」她提高音量又喊一次。
還是沒聲音。
「可惡,惡作劇!」只有惡作劇電話才會浪費通話費還不講話……不講話?
呃,她不能太肯定了,如果那個人踫巧不能說話呢?
「啊!」她拿手機敲敲腦袋瓜子,「我這個笨蛋,是宇默找我哩!」
跑過二樓長長回廊,奔入他的房間。「對不起對不起,我罵錯你了。」她忙不迭彎腰道歉。
談宇默面露微笑靠在床頭,放下電話听筒,朝她勾勾手指,叫她附耳過來。
成恩乖乖照做了。
「一分鐘才到!」言下之意就是,希望你下次快一點,看護小姐。
粉腮帶窘,她誠心受教了。「不然你也可以在電話中簡單喊一聲,成恩。我一听是你的聲音就會立刻明白呀!」
小男孩影片又自動播出──籃球般大的雪球往下滾,雪球效應持續擴大,小男孩開心的蹦蹦跳,等著結果……
他晃晃腦袋,開始懷疑他以前是不是見過這些個畫面?可一時想不起來哪!
他玩心大發,眼眸笑意閃閃,配合地對著她耳音鼓柔喊︰「小恩!」
低沉又親密的呼吶害她心頭沒由來地怦了一下,腦門一陣鬧哄哄,人一蹦跳離兩尺遠,杏眸兒惱瞠得大大的。「我人都在這兒了,別亂喊了。」
從沒見過臉蛋兒能嗔惱得這麼可愛,嬌態畢露卻絲毫不惹人厭的女人。他聳一下肩頭,表情卻很顯得無辜,宛如在控訴,好端端的別轟人嘛!
「好啦,你想要什麼?」氣勢頓時軟了。
他正經八百地做個想喝東西的手勢。
「好,我去拿。」領了聖旨,她一溜煙跑走了。
小恩不像以前那些拿錢辦事,裝得千呼百諾的女人。她一點都不在乎在金主面前笑鬧生氣,展露真性情,這感覺真新奇。小恩?這麼喊她也挺不壞呀!
嘴巴痛著,心情卻大好,直到看到她拿回來的托盤上擺著一罐冰淇淋。爽朗俊臉立刻拉長,那個鬼玩意太煞風景了!
小看護盡責的服務勸食,「來,先吃一些解解渴墊墊肚子,一會兒得服藥了。」只是,他的嘴巴怎麼張得不情不願的?
「甜。」他悶悶咕噥個字。
她輕聲呵哄著,「冰淇淋本來就甜呀!」
這種甜不好吃,他吃得很委屈哪!
「不然,你告訴我,有什麼你能吃的?」
小男孩的雪球飛滾而下,砰地撞上一顆大樹,他拼命眨巴著眼,不敢置信地驚喜歡呼……
啊,宇默終于記起來了。原來如此!他的心情整個飛揚,純男性欣賞又具侵略性的眼神倏地落在她臉上,凝固于菱唇。「我想……」
不行,先給他警告。「你,別亂想喔!」
「我哪有。」把小匙咬住,兩眼定定凝住顰惱俏顏,看得樂開懷了。
握小湯匙的玉手松了,轉捏成小粉拳,警告不成別怪她動手捶人喔!「怎麼沒有?你準是在……」打想吃她雙唇的壞主意!
他怎麼不學當個老實的病人呢?真不知輕重,嘴巴胡亂用力,傷口如果又冒血,大半夜了還得跑急診室耶!
他伸手接過冰淇淋桶,默默一口一口舀進嘴吞下月復。等到吃足份量了,才對小女人挑挑眉,連帶溜她身子一眼。
「我是想……問你,你今晚睡不睡?」輕輕的扯開唇,不敢用力說長句子。
他想問她這個?不可能,他剛剛分明想挑逗她!
「我今晚想睡在……」翻一個白眼,她也學著不干脆把話一次講死。
他拍拍大床,指出一個大空位,慷慨邀請。
「樓下的客房,那個房間讓我用好嗎?我有手機,你可以隨時叫我嘛!」
再拍兩下床鋪,他才不會輕易被打發了。
「睡樓下。」她才不會輕易屈服。「等你復原了,我再來。」一想到兩人很快就要在這一張大床上魚水合歡,俏臉刷地一紅。
「唉!」只能這樣了。他接過水杯,啜一口吞下兩顆藥丸。「晚安-!」
收拾好托盤,她欠個身離開了。隱約可以感受到,他熱辣辣的眼楮一直揪住她的背影不放,才走到樓梯口,托盤上的手機又灑出「月光」。
「又召喚?」腳尖打旋轉,她奔回他的寢室。「怎麼了?」
宇默撥撥頭發,愉快低喃著,「不錯,三十五秒。」
「呼,你測試我?」
他攤攤兩手,給她一個「這有錯嗎?」的表情。
壞德性!成恩好氣又好笑,手中托盤如果沒抓牢飛過去,可不干她的事喔!
「晚安!」她向他咧咧嘴齜齜牙,二度退場。
誰知一關上房門,「月光」也相隨。房門撞開,她揚高手機,看著小螢幕上的秒數自動報告,「這次三秒,夠快了!」
她發誓,他如果再搗蛋,她會關了手機。拜托,三更半夜了還鬧不停!
眼光痴然隨著輕盈來去的身影和氣煞俏臉,宇默又對她勾勾手指,一等蓮足佇立床前,他傾身使出低淺音量,「客房的被子收在櫃子上層,你得搬個椅子拿,別著涼了。」
慘,一時大意忘了不能過度使用肌頰,傷口又疼了。
她楞了一下。真、真不知怎麼回應。
商場上呼風喚雨的剛硬男人,一下子像個淘氣小男孩,耍弄得她腦袋都暈了,一下子又成熟體貼得害她胸口都暖糊了。
成恩沒輒了。只是這樣的他,好像也沒啥不好呢!
「知道了。」她傾身幫他把被子拉高蓋好。看他吃痛的樣子,又叮嚀道,「少說點話好不好?」
男人大手拉住她,放到唇邊瀟灑地印下一記溫暖。「好好睡。」
「你也是!」帶著暖洋洋的心情,她三度退場。
小恩離開後,宇默雙手交錯在後腦,陷入剛才啟動的記憶之門。
天寒地凍里,小男孩興高采烈地看著雪球里頭跳出來的雪仙子,她揮舞兩片雪翼飛來他身邊,輕柔低問,「好不好玩?」
「好!你下一次變成樹上的精靈,我爬上去找你玩好不好?」小男孩看看光禿禿的樹枝,興致高昂。
「好。你想玩什麼都好。」小仙子柔順應諾。
即使天寒地凍,小男孩的笑聲卻不絕。因為他有一個最貼心、純真的小玩伴。天寒地凍嗎?兩個又大又亮的微笑映入彼此的眼里,一點也不冷了。
這是他學齡前很愛看的一本童話故事。他曾經讀給住隔壁的小妹妹听,兩個小人兒還找了一個下雪天想躲進雪堆里頭滾成大雪球,結果通通感染了風寒發高熱,差點半夜送急診。
後來,小妹妹搬家了,他也成長了。雪仙子埋入記憶底層,小男孩嬉戲的歡笑聲,讓成堆的冰冷商業數字取代。
明明才認識一天,他卻跟成恩玩得好像自小就混在一起那般自然。商場上的爾虞我詐,金錢叢林的丑陋,人與人之間的冷漠隔閡,仿佛不存在她和他之間。
逗她笑也讓自己歡笑,這一日,他這個男人與他的女人之間這麼簡單的相處相關懷。他喃念著︰「小恩,你哪來如此驚人的能耐呢?」
噢,痛,她剛剛就提醒他不該又講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