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高中畢業,小芳該升大二,她卻辦了休學。
不顧姑姑、姑父的反對,執意嫁給羅致昊。
羅致昊是小芳的青梅竹馬,從小就喜歡小芳,他是開業醫師的兒子,功課好、品行好,長得也漂亮。
應屆上了台大醫學系,將來子承父業,這樣的乘龍快婿,就算是像小芳這麼優秀的女孩,也沒得挑了。
可是誰知道,一顆惡意的瘤,莫名就長進他的腦子里。
腦瘤,多麼恐怖!再怎麼優秀,姑姑也不願意讓小芳嫁給一個隨時會死去的人。
可是小芳不管,說什麼也要嫁給他。羅醫師夫婦就一個獨子,幾番上姑姑家,哭著說會一輩子善待小芳,就算它日再嫁,也會風風光光當作是自己的女兒一樣幫她辦,只求成全他們一雙小兒女真心的愛。
姑姑再不願意,也抵不過小芳以死相逼,女乃女乃的病已經讓她心力交瘁,她心一橫,也就答應了。
結婚才半年,羅致昊住進醫院,開過兩次刀,腦袋像西瓜那樣給剖了兩次,這樣人還活得成嗎?
蘭去看他們的時候,小芳依然很漂亮,瘋瘋癲癲地說著笑話給羅致昊听。羅媽媽削著水果,笑著看他們。
羅致昊也笑著看小芳,那樣溫柔的神情,沒見過的人一定不會了解,才二十不到,怎麼會有這樣歷盡滄桑才能發掘到的溫柔?怎麼會有這樣看盡人生才會有的祥和與安靜?怎麼會有這樣深的愛和寵溺,去看一個跟他一樣大的女孩?
才結婚半年,卻是他愛了一輩子的女孩,只是這輩子,實在太短了。
小芳看見蘭,笑著招呼她過來,對羅致昊說︰「你好久沒看見蘭了,她是不是愈來愈漂一見,比我還漂亮多了呢?」
羅致昊搖搖頭,他不是說蘭不漂亮,但是不會比小芳更漂亮。
「我就知道你偏心,不問你!」她轉頭對她婆婆說︰「媽媽,你順便削一個隻果給蘭吃,好不好?」
蘭連忙說︰「不必了!」
「沒關系啦,羅致昊生病,胃口很差,我婆婆炖的補品都是我在幫他吃,我都吃怕了。」小芳吐著舌頭說,轉過頭看她婆婆,又問︰「我什麼都不會,又好吃懶做,是不是很差勁的媳婦?」
羅媽媽搖著頭,說︰「你是世界上最好的媳婦!」
「不問了、不問了,你們跟羅致昊一樣全都偏心。」她嚷著,又回過頭痴痴地看著羅致昊,看得仿佛全世界只剩下他們兩個人,然後帶著忿怒的口氣告訴蘭︰「你看羅致昊啦,他們把他的頭剃得光光的,看起來是不是好笨?」
蘭就說沒有。
「你騙我,你看他,光著頭,是不是又笨又丑?」還沒等到蘭的回答,她就撲到病床上,抱住羅致昊綁著繃帶的頭,不斷親吻他的頭,流著眼淚說︰「好可憐好可憐,不要再讓他們把你的頭切開了,我不要,你以前好漂亮的,你變得這麼可憐了,我還是愛你,我好愛你……」
羅媽媽搗著嘴,將蘭拉出病房,她流著淚,禁不住地顫抖。
「我們太自私了……太自私了!」
蘭不知道怎麼安慰她,看到小芳瘋癲癲的,她都想要流淚。
「明明知道致昊撐不過一年的,還是想要成全他,想讓他跟小芳結婚,可是小芳好可憐,你知道嗎,蘭?她肚子里已經有小寶寶了。」羅媽媽泣不成聲。
「羅媽媽,你不要這麼傷心,小芳一直喜歡羅致昊,她小時候就說長大要嫁給他,有了小寶寶,就可以代替羅致昊陪她了,不是嗎?」
羅致昊還是沒能見到他的小孩,還沒度過他們的結婚周年,他過世了。
蘭趕著去看小芳,小芳人憔悴了一點,可是神情很安詳。
「我不難過,他很辛苦,他到死都不敢給我看見他痛苦的樣子,他忍著,就是對我一直笑、一直笑,醫師明明說,會很痛很痛的……這樣也好,他走了!什麼痛苦也沒了,不必再假裝了。」小芳平板板地像在背書。
「他心里高興,可能勝過他的痛苦了,我看他不是裝的。」
「可惜他看不見我們的寶寶,是個男生,連名字都取好了。」
「他看得見,你要堅強,連他的份一起活下去,用兩倍的愛來愛寶寶啊。」
「我很堅強,他死了我都不哭。」
「難過的話就哭吧,你這樣,你公公婆婆都不敢哭!」蘭哭了,看見小芳不流淚,比流淚還讓她心痛。
小芳看著她的公婆,紅通著眼楮正擔憂地看著她,只看著她,她抱住了他們。
「他好狠心,是不?他竟然忍心不看他兒子一面就急著走?他好自私,他走了,留下我怎麼辦?他這樣閉上眼楮實在太黑了,他沒有我怎麼辦?他要是迷路了怎麼辦?他走得這麼急,下輩子不認得我怎麼辦?」
羅醫師夫婦也抱緊她,流著眼淚,哽咽地說不會的、不會的,說羅致昊下輩子一定還會記得她,還要跟她做夫妻,還有更愛更愛她彌補這一輩子的傷心跟遺憾。
姑姑和姑丈在一邊流著淚。罷了,女兒嫁給一個短命的老公,身上有了遺月復子;罷了,她總算嫁給有錢的人家,一輩子吃穿不愁;罷了,她結婚不到一年,那男孩用盡生命愛了她,也許有人一輩子,都得不到那樣的愛的十分之一
「是嗎?難為小芳了。」藍易星听了蘭的話,也很難過。
「我的媽媽很愛我爸爸,可是她愛得很痛苦,也不快樂,因為爸爸一點也不愛她。可是羅致昊那麼愛小芳,小芳還是痛苦,還是不快樂,所以,我想,愛情本身,不管願不願意、過程好與不好,結果就是會痛苦跟不快樂。」
「你媽媽是愛錯人,像阿榮那樣,連自己的生命都不顧的人,怎麼回應她的愛?小芳本來會幸福,可惜老天作弄,等到現在的痛苦過去,她回憶起來,自己在羅致昊的一生都是被寵愛的,也許就不會那麼痛苦跟不快樂了。」
「我不知道,我不想要愛人,我不想要那種痛苦;也不想被愛,被愛也是負擔,自己一個人最好,無牽無掛。」
「你還小,以後看法會不一樣。」
「我還小,你呢?你愛雅如嗎?你愛你的前妻嗎?」
藍易星對蘭很好,是一種很縱容很寵溺的好,可是他不愛被她問到感情的事,這是他的隱私,他沒有必要昭告天下。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一直要關心這樣不知好歹的蘭,從她國中畢業,關心她到高中畢業,四年來,自己究竟是著了什麼魔?
這樣一個年輕美貌的女孩子,一日一放縱她,就會像吸血鬼一樣,榨乾他的血,而後毫不留情地飛去。
他不是一個容易動心的人,可是要說他對蘭完全不動心,是一種太矯情的說法。他對她是有感覺的,如果她再大上個十歲,他可以用方法跟手段得到她,可是時間不對,他就什麼也不能做。
不能有想望,只能默默地關心她。
但是對於這樣的她,他也不會給她探試他的機會。
他不講話,蘭就知道,他是在排斥、是在逃避。四年來,他是一個好人、一個叔叔、一個可以談心事的朋友,可是他絕對不是一個可以跟她分享愛情的人。
「不說就算了,何必這樣一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樣子?」她沒什麼好氣。
「阿榮說你是白痴,我倒看你愈來愈聰明。」
「我不是念書的料,可其他一切正常好嗎?」
「說到念書,你還要不要考大學?」
「考啦,沒考上而已。高中晚一年,大學晚幾年,就算哪天等我考上大學,我搞不好也得了老年痴呆癥,連自己的名字都不會寫了。」
「你要是真想念,我可以幫你。」
「你想用金錢無敵法?謝了,要買學歷,我自己賺了錢也辦得到,不必麻煩你。」
「不念書你要干嘛?去找工作嗎?以前你剛來高雄,就說要找工作,念了幾年書,還是要找工作,這樣不上不下的,做得了什麼事?」
「謝你這麼看輕我喔。」蘭不願听他的教訓,拿起包包就要走。「還有謝謝你請客,這麼多年來吃你喝你,直一不好意思。」
她走了幾步,心里沒來由的氣惱。她不是這樣小心眼的人,換作別人,說一百句她也不會惱火,可是就是不想給他瞧不起;自己是跟他天壤之別,如同雲泥,可是這也不必給他說出來,不是嗎?
他追上來,抓住她的手。
「不是這樣見外吧?老朋友了說幾句也不行嗎?」
「放開。」他是情急才抓住她的手,一听到她說,連忙放開,還跟她道歉。
「我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她抓著手,剛才他踫觸過的地方。
「我說的話也不是有心的,你想工作,可以到我公司,你喜歡畫圖,給你當設計部門的主管。」
「我憑什麼?」
「憑我是老板,我說了算。」
「我不願意,你想幫忙,我心領了,我自己可以找工作,我的要求不多,只是糊口的工作,我還找得到。」她快步地走向前,幾乎是用跑的,然後回過頭,對他說︰「見外的是你不是我,我什麼都告訴你,當你是知己,你卻把自己當刺蝟,稍微踫一下,全身的刺都張開。」
蘭再次回到台中時,小芳已經生下孩子;女乃女乃的病到了未期,沒有痛苦太久便離開世間。
「一個生命殞落,一個生命就誕生。」
羅媽媽把小寶寶抱走,小芳跟蘭說了這句話。
「我公公婆婆可疼愛寶寶呢,命根子一樣,媽媽說我命算好了,天底下沒有一個媳婦像我當得跟太上皇似的,我每天睡到自然醒,讓婆婆叫我起床吃飯,吃飽又睡,好怕我哪天一開口說的不是人話,而是豬叫。」
「小芳,你快樂嗎?」
「快樂是什麼呢?」小芳說︰「人生會快樂也會悲傷,這一刻快樂,下一刻悲傷,如此反覆、變化無常,那麼快樂是什麼?擁有快樂的時間有多少?」
「那你覺得值得嗎?」
「值得,我愛過最愛的人,生下最愛的寶寶,不這麼做,我到死都會後悔。」
「你記不記得曾要我燒掉藍易星給我的名片?」
「嗯,那時的他听起來超級怪叔叔的,拜托,他有情婦耶!那是不良中年才會做的事。」
「我听你的話,去燒了它,可是在燒之前,我已經先記住他的名字跟電話了,雖然不太可能,可我就是記住了,現在也還記得,不過我從未打過電話給他。」
「你是不是喜歡他?」
「我也不知道,有時候會想他,遇見他的時候會很高興,喜歡他請我吃飯、喜歡他听我說話時笑著的樣子;我有時候感覺得到他疼愛我,會有想讓這樣的疼愛持續下去的感覺,這是喜歡嗎?」
「听起來很像,可是他大你很多歲,我一直怕你是因為沒得過父愛,所以對他產生了移情作用。」
「我沒有愛過爸爸,我爸爸也沒有愛過我,我只是希望有一點溫暖的感覺,藍易星給我溫暖,我就會貪戀他的懷抱,我見過他抱著女兒,心里都會忌妒,我想這也許不是愛,就是像你說的移情作用。」
「藍易星的條件很優,如果我是你,作夢也想擁有一個這樣的爸爸,不過你要搞清楚,貪戀他是當一個爸爸,還是一個普通的男人?」
「我一直偷偷地對他撒嬌、發小脾氣,我沒有這樣對別人過。他說我一句不高興了,我轉頭就走,他追上來,我心里是高興的,可是他踫到我一下,我要他放開,他就連忙道歉,說自己不是故意的,我又有點氣惱,氣他的不是故意,不知道他到底把我當什麼?他跟雅如在一起這麼多年,一點要斷的跡象也沒有,問他什麼都不說,我也很生氣。」
小芳眯著眼看她。
「你該不會頁的喜歡上大叔了吧?」
「他才不過三十七。」
「夠老了,拜托,他三十七了,你還沒二十哩,他的年紀是你的兩倍,還有拖油瓶耶,後母難為喔!」
「你想到哪兒?我又沒說想跟他怎樣。」
「說這樣沒想怎樣,那想怎樣的時候還得了?唉唉,他為什麼不再多老幾歲?再幾歲就可以合法收養你了說。我看他那麼喜歡你,當你爹地也好斷了你對他不正常的遐想。」
「我哪有對他遐想?」
「你不是忌妒他抱女兒,是不是自己很想給他抱啊?」
「你亂講!」蘭的臉紅成一片。「我才不會想這種事,你自己結過婚變壞了,以為我會跟你想一樣的事。」
「跟心愛的人做什麼事都很正常,哪有什麼壞不壞?如果你真的喜歡大叔,就會幻想跟他發生關系。」
「我不會!」蘭生氣地說。想到那日他拉住她的手,那個部位現在竟麻麻地燙起來,她伸手覆蓋住熱燙的部位,心里像被看穿似的,撲通撲通地跳起來。
「蘭不誠實哦。」小芳靠在床頭,嘻嘻地笑望她,小芳還是一樣漂亮,她的眼底還是有著淡淡的憂傷,可是比從前好了許多。
「戀愛好嗎?」她問小芳。
小芳沉默了一下,神色有些恍惚,她知道小芳想起羅致昊,想起他們的故事,小芳的神情是溫柔的,可見回憶停留在美麗的地方。
「當然好嘍,一個人一輩子總要愛上那麼一回。」
「要是不談戀愛呢?」
「一輩子也就過了吧?我已經談過戀愛,所以恕我不能回答你。」
「你很可惡耶!」
「可是很可愛。」
小芳歪著頭,下巴枕在枕頭上,模樣有說不出的可愛。她想,世上不會有人不愛小芳的。
「蘭,你的生日又快到了呢,我怕見不到你,先給你生日禮物喔。」小芳給她一個蒂芬妮的袋子,是一條瓖著小碎鑽的項練。
「這很貴吧?」
「應該是吧,我婆婆跟我逛街時買給我的,我要她多買一條,說要給你當生日禮物,反正我沒花到錢啦。」
「好漂亮喔!」
「我幫你戴上。」
「小芳,我一直惦記著要給你買點什麼,我讓姑姑告訴你,想買什麼告訴我,我手邊有一點錢,我已經不是當年連請你吃冰都辦不到的小孩子了。」
「我知道,可是我想要的——」小芳停了一下,才說︰「已經擁有過了,所以我什麼都不要了。」
「這麼多年都是我一直在收你的禮物。」
「不要緊,我喜歡送禮物給你,我要記得你的生日,我公公婆婆、爸爸媽媽、爺爺女乃女乃,還有小貝比的生日,我要準備不同的禮物給你們,這樣我才知道日子接下來要怎麼過。」
「如果是這樣我就收下你的禮物,而且每一年都要送哦。」
「當然了。」
蘭在台中待了一陣子,還是決定回到高雄。她怕冷,喜歡南台灣四季如春的氣候。
才回到家里,警衛就告訴她,藍先生來找過她好幾次。
他找她做什麼呢?
進了屋子,想起那個想了好幾年的電話號碼,拿起話筒,撥了幾個數字,就把電話掛下。
她是在做什麼呢?
他來找她,為了什麼事還不知道,她急巴巴地撥這通電話算什麼?
躺在床上,心煩意亂,這樣的心情不曾有過,這心情陌生得令她感到害怕。
不知不覺睡著,醒來天色已經很晚,肚子有些餓,她拿了錢包,打算去超商買點食物。這些年來出自己一個人住,反而變懶了,常常一個面包就是一餐,有時懶到不想下樓,也就不吃了。
藍易星每見一次面就念她一次,像個嘮叨的老爸,嘿,好笑,她對老爸怎可能會有嘮叨的定義?藍易星不是她的老爸,她也不是他的女兒。
下樓走出大廈,突然看見他倚在車旁,默默地抽著菸。
她靠近時,他連忙把菸熄掉。他從不在她面前抽菸,就是不想讓她吸到二手菸。
「听警衛說,你來找我?」
他點點頭。
「總覺得我們上回分手的時候不太愉快,心里惦念,想要將話講清楚。」
「講清楚什麼事?」
「就是你說,我不願跟你交心的事。」
「你很在意嗎?畢竟我們只是萍水相逢,說朋友都有一點牽強。」
「不是這樣的。」他有一些急。「我把你看得很重要,就像——」
「像什麼?」
「像……意璇一樣。」
「我不是你的女兒,我沒那個命姓藍,我也不想當你的女兒,多一個爸爸管自己,請把你的父愛全部留給藍意璇,我不需要、也不稀罕。」
「你生氣了?」他有點尷尬地笑笑。「我愈來愈不知道你在想些什麼?我知道我跟你有代溝,可我做錯什麼事、說錯什麼話,你告訴我,不對的我跟你道歉,你不要這樣悶悶地生氣,我都不知道怎麼辦。」
「你理我做什麼?要找女兒回你家里,要找女人去你的別墅,雅如還在等你,你要女兒還是要女人,我都幫不上你,說真的,我不知道你來找我干什麼!」
「蘭,我以為我們至少是朋友?我惹你生氣,專程跑來跟你道歉,關心你的情緒,難道不可以?」
「我沒說不可以。」蘭悶悶地說。她對誰都不是太計較,也沒那門心思去想一些夾刀帶刺的話,唯獨對他特別開竅,能夠說這些使性子的話,他關心她沒什麼不好,錯在他不該說她像他女兒。
「警衛說你過中午就回來,我怕你又不吃東西,總算等到你出來,我請你去吃飯好不好?」
「你來了多久?」
「沒有很久。」
「少騙人了,我算算地上的菸蒂,都可以算出時間。」
「差不多兩個小時吧,我沒看手表。」他招認。
「為什麼不打電話給我?」
「你沒告訴過我電話。」
「你可以問警衛。」
「太不尊重你了。」
「你太尊重我了吧!」她嘟囔著坐上他的車。
「在說什麼?」
「沒什麼。為什麼你不順便請雅如呢?我好久沒看見她了。」
「沒為什麼,我很少請她吃飯,不是那樣的關系。」
「那你們是什麼關系?」
「蘭,你今天特別奇怪,好像要找人家吵架一樣,我跟雅如是什麼關系,你早就知道,我沒有必要瞞著你,我是一個正常的男人,這麼多年只有一個女人,不是那樣大的罪過吧?」
「又沒人怪你,干嘛跟我解釋?」
「你吃錯藥了?我看是吃到炸藥了。」他也有一點不高興。
他的工作很忙,卻像個傻瓜似的在她住的地方等上兩個小時,為的是什麼?為了等氣受?他要不是在意,根本不會忍受這樣無理取鬧的她。
這麼多年一直疼愛她,眼見她從一個毫無防備的天真少女,變成一個艷驚四座的美女,也變成一個脾氣不好的女孩。
這樣的他,到底在做什麼?
兩個人都不講話,悶著氣一直到餐廳門口。
他轉過頭,要自己別跟一個只有自己一半大的小女孩賭氣,沒想到看見大顆的淚水,由水晶般的瞳孔落下,滑過她水晶般的面頰,像水晶的刺扎進他的心里,他的心,在最快的瞬間痛了起來——這痛,讓他恐懼。
「別哭……」
他慌了,從來不知道一個年輕女孩的淚水,可以令他慌得仿佛一個手足無措的少年一般。
這時候只要不再讓她的淚水落下來,叫他做什麼都可以。
「你不要哭,都是我不好,你別哭。」
「你氣什麼?我沒叫你陪我,誰要你陪我吃飯?誰要你找氣受?你氣我什麼?這樣的人請的飯我不要吃,我吃一百斤炸藥也不干你的事。」
「是我說錯話,是我不對,你不要哭,你要我怎麼做?」
「我要回家,我不想見到你,見到你我心里就煩!」
「好,我送你回家。」他掉轉車頭,心里起碼有一百種情緒。
她怎麼搞的,心情這般陰晴不定,見到他就心煩?他才真名其妙哩!
有一點生氣,有一點不甘與忿怒。
可是她哭得這麼傷心……
有很多的不舍跟心疼,也氣自己干嘛跟一個小女生過不去?她有她的陰晴不定,那是因為她年輕,心情浮動比較大,他這個年紀大她一倍的人跟著湊什麼熱鬧?難道他也陰晴不定嗎?
好好地請她吃一頓飯,為什麼要搞得這麼多不愉快?她這樣哭下去,回到家一定什麼也不會吃,她已經瘦成這樣,不吃飯要怎麼辦?
她哭累了,用手背擦去淚水,不講話也不看他,看來真的氣上了。
「我在超商停一下,買個東西回去你吃好不好?」
「不想吃。」
「那買瓶牛女乃,墊墊肚子也好。」
「我說不想吃,你好煩,要買你自己去買。」
藍易星听她如此不知好歹,氣得真想油門一踩,快點送她回家,以免抓狂。
可是又想到她一個人回到家里,孤孤單單的;再看她單薄的身子,嘆了一口氣,什麼也沒說,就乖乖地下車到超商去幫她買東西。
蘭看著他走進超商,還是很想哭。她很少流眼淚,她為女乃女乃哭過、為小芳哭過,她的人生中,最重要就這兩個人,藍易星他是什麼東西,讓她這般輕易就為他流下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