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她的歷史沒白念了,而這些人也沒瘋的詁,那她的確是因為一場車禍而來到了古代。
北宋為金所滅後,南宋偏安江南,定都臨安。臨安……正是華蝶如今的所在之處。
從清醒的那一刻起,事情就完全不一樣了。首先是她受了這麼重的傷居然沒被送往醫院,再來是有個聲稱是她娘的大嬸抱著她痛哭,接著自稱是她大哥的家伙把她軟禁在這個地方,然後她平白無故地多了一個姊姊。
而她遲鈍的神經居然完全沒發覺時空早已錯亂。原本只會發生在小說里的情節,竟讓她給遇上了。她的運氣還真是好……
好得讓她想哭。
窩在棉被里,她越想越覺得自己實在無能為力。如果找得到宇文逸還好,怕的是只有她一人掉進這詭異的時光隧道里,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這才是慘。
嘆了口氣,她都不曉得今天已經長嘆過幾次了。
夜里,斷臂的受傷仍隱隱作疼。大夫下午來過,替她換了藥,也看了她的眼楮,卻也看不出她失明的原因,只是不斷搖頭,繼而隨便開些藥方叫她按時服用。既然她眼楮不痛不癢,顯然沒受過傷,華蝶推測可能是頭部曾受撞擊的緣故。電視上不也常這樣演,瘀血壓住大腦的視神經,然後主角就失明了。
夜越深就越覺得冷。也不曉得是心冷還是身子冷,房里雖有一盞微弱燭火,可惜她看不見那溫暖昏黃的顏色,分享不了它的溫度。
華蝶起身拉了拉床沿的鈴,她半夜尿急想上廁所。雖然大戶人家都放置夜壺在屋里,但打死她就不願用那種東西,臭得要死還得放在房里燻一整夜。不過令人遺憾的是茅廁在主屋之外,她雖是能慢慢模黑走去,就怕還沒解手就一個不注意給掉進坑里去,還是叫個人引路比較保險些。
但是等了好一會兒,卻仍不見秋顏尋鈴聲過來。以為她沒听見,華蝶再扯紅繩幾下。
「秋顏、秋顏!」她把厚重的棉被披在身上,實在是因為天太冷了,所以她像里粽子似地將自己緊緊包住,只肯露出個頭。
「秋顏,我要上廁所!」
「我尿急啊!」
「你睡死了是不?」
自言自語了莫約一刻,就快忍不住的華蝶決定一個人冒險試試。她再也沒有時間去等秋顏,人有三急,慢不得!
于是,她模黑往屋外走去,行走之間難免踫踫撞撞。一會兒踢到木桌、一下子又撞上椅子。接著又是咚的一聲,她猜想或許是撞到花瓶之類的東西。
如果可以,她應該建議這家人替她安排個無障礙空間。不過寄人籬下,她又哪能要求太多。
☆☆☆
夜色掩映之下,一個婀娜的身影穿過與瑞香園相通的竹林,來到藿沁園內。主屋內燈火通明,陣陣俐落的算盤撥珠聲傳出。
她算準了屋內的人這個時刻尚未就寢,前去敲了兩聲門。
「進來!」
得到應許,她推門入內。「秋顏向大少爺請安。」
有好一陣沒到藿沁園,問過主子安好,她抬頭往四周仔細地瞧了一瞧。曾經是她一手打點的廳堂擺設完全沒變動過,連家具擺設也因無人打掃抹拭而蒙了層薄灰,看來她走了之後,華鎧修無意找人頂替她的空缺。
秋顏滿意地笑了。
「三小姐近來如何?」華鎧修檢視著案上成堆的帳本,一邊還得分心向秋顏問話。
「除了雙目之外,三小姐病情應已無大礙。」由于知道華鎧修關注的並非人而為事,她頓了一下立即接上話︰「二小姐今日亦曾至瑞香園探訪三小姐,兩人似乎相談甚歡。」
听見最不想听見的事,華鎧修皺著眉停止手中的工作。「二小姐又到瑞香園去了?」這二妹真不受教。
「回少爺,二小姐還在三小姐房里待了一下午,整個魂像是給三小姐勾了去。又是斟茶倒水、噓寒問暖,又是熬藥煮粥的,將三小姐照顧得無微不至,比奴婢還周到。一秋顏就怕華鎧修不知道兩姊妹感情好到如膠似漆似的,加油添醋地又說了
一番。
「我不是讓你看牢三小姐,別讓她接近任何人?她今日是將小螢當成了什麼,居然讓她斟茶倒水、熬藥煮粥?」
「秋顏下次會注意的,絕不會讓二小姐再做這些事,請少爺責罰!」她咚的一聲雙膝重重著地請罪。
「下次再有這樣的事,記住別再讓二小姐親自動手了。」
「秋顏曉得了。」
華鎧修又低下頭查閱帳目。過了許久,看他並沒有降罪于己的意思,秋顏心頭暗自雀躍。畢竟跟隨主子多年,華鎧修看來已將她放在心上,不過嘴巴沒說出來罷了。盡管分量不重,但她不過是個下人,這點已是天大的恩賜。
秋顏起身往室外打了桶水進屋。她沾濕抹布之後便開始擦拭主屋里的桌椅器皿,動作輕柔,甚至連呼吸也不敢過于大聲,生怕吵到了專注書案的華鎧修。
豈知,這刻意維持的片刻寧靜隨即被打破。
藿沁園外,傳來震天的敲鑼打鼓聲。她打開門往外一探,發現西方的夜空已被染成了火紅色。
「少爺,好像是瑞香園那邊傳來的。」
「瑞香園?」華鎧修合上帳本,他早該料到華蝶不會安分太久。他一臉陰霾地往瑞香園方向步行而去,秋顏連忙尾隨追趕。
與華夫人偕伴趕來的華螢,顧不得衣衫不整、發絲凌亂,一發現趕到的華鎧修,飛也似地朝他奔來。
「大哥!」
整座瑞香園化為一片火海,天乾物燥的臘冬時期助長火勢,使得大火燃燒得猛烈而迅速。前來救火的家丁也只能提著一桶桶由遠處井里提來的水,拼命地往火里澆,只是遠水仍是救不了近火。
「大哥,我找不到小蝶,她可能還在里面,怎麼辦?」華螢早已哭成了淚人兒,年邁的華夫人則是受不了刺激,由丫鬟攙扶著連站都站不穩。
「怎麼辦?得想想辦法救救小蝶啊!」她拉著華鎧修的衣袖,不能自己。
華鎧修沉吟了一會兒,他的臉上只有憤怒。這小魔星居然膽敢燒了瑞香園,她果真是天生生來華家作祟的!
「放心,三妹向來福大命大。摔下懸崖也死不了,這場小火哪要得了她的命?」怕是到了陰曹地府,閻羅王也不敢收她!
一大哥你怎麼能這麼說?小蝶也是你的妹妹啊!自她回家之後你總不聞不問,現在她出了事你還說風涼話!算了,如果你不救她,我自己救她!」她轉身就想往火場內跑去,但走沒幾步便讓華鎧修給拉住。
「你瘋了嗎?想多一個人陪葬?」
「我沒有瘋,困在里頭的可是我們的妹妹!小蝶自小就走失,天知道我們在家里享福的時候她受了多少苦?如今教我怎麼舍得再讓她受折磨……」烈焰將黑夜照得通紅,不需點燈火,華螢便清楚地看見華鎧修身旁佇立的女子正是此時此刻應該守著她心愛妹妹的婢女秋顏。
「你怎麼會在這里?」她從質疑到勃然大怒。「小蝶出事你居然在這里?我不是警告過你不許離開她身旁半步的嗎?該死的丫鬟你拿什麼還我一個妹妹?」
說著,華螢狠狠地賞了秋顏一個巴掌。
從沒見過華螢發脾氣的下人們都嚇呆了。
「夠了,小螢,這不是秋顏的錯,你就算打死她也無濟于事!」華鎧修阻止她再度對秋顏出手,「是我讓秋顏過去藿沁園,更何況發生這樣的事情誰也不想。」
秋顏一見主子替她說情,自己也懂得情況不妙,立即在華螢面前跪下。
她的嘴角滲出咸腥的血絲,半邊的臉頰幾乎已經麻木。看不出華螢平日為人和善,秋顏還以為她是位溫柔婉約的大家閨秀,誰想得到看似小鳥依人的她對下人出手可謂毫不留情。也許在她這養尊處優的千金小姐眼中,丫鬟們的命也不過是條賤命罷了!
「咦,今晚還真熱鬧,大夥相約在這里開Party嗎?沒人通知我,不想讓我湊一腳嗎?」
里著厚重棉被的華蝶行動遲緩,姍姍來遲。火光映照在她尚未恢復、略嫌蒼白的瓜子臉上,她望著瑞香園燒得正猛的大火打趣地說︰「還升了營火啊!設想可真周到,有火取暖果真舒服多了。」
見她以滑稽的棉被裝扮出現,松了口氣的華螢這才破涕為笑。「你跑哪兒去了?我差點被你嚇死!」
憑藉著火光,華蝶稍稍看得見華螢的身影正朝她飛撲而來。接著,她感受到她輕柔的擁抱,小心翼翼地不弄傷她努力康復中的手臂。
「你哭了啊?」華螢的淚水沾上了她的頰,令華蝶大為震驚。「我不過是去上了趟茅廁,你用得著如此激動嗎?」
「別胡說了,瞧你里成這古怪模樣!」
「天冷啊!不過現在不會了。一華蝶微笑道。這是她給她的暖意,原來受人關心和照顧是這麼美好的一件事。
「秋顏,你杵著干嘛?還不快去我房里拿件棉襖來給三小姐穿!」
「是的,二小姐!」秋顏一刻也不敢耽擱,拔腿就往茴葉園跑去,顧不得跪得酸麻的一雙腳及漸漸感到疼痛的臉頰。
「小蝶!」
由聲音判斷,華鎧修離她只有咫尺。「干嘛?」她同樣是不甚客氣的語調。
「娘擔心你,還不過去讓她老人家看看!」說著他推了華蝶一把,拿捏好力道,恰好讓她在華夫人面前跌了滿懷。
「修兒!你怎麼對你妹妹使這麼大勁兒!?」華夫人一驚,擔心女兒踫到傷處,連忙扶起她。「沒事吧,有沒有傷著?」
「沒事、沒事,棉被夠厚!」華蝶硬是忍下這口氣,笑臉迎向華夫人。她告訴自己別傻到與華鎧修正面沖突,那可是件白費力氣又自討沒趣的事情。
「大哥你太過分了,小蝶是個病人啊!」華螢一個縱身橫擋在他與華蝶之間。「你不心疼我疼,你行行好,別再針對她了。」
「她這副樣子從來就沒變過,小時候如此,長大了也一樣。一回來就放火,天知道她接下來又想干什麼?」
看我哪天殺了你,再把你的頭砍下來當凳子坐,心肝脾肺腎拿來煮湯喂狗喝!華蝶在心中暗自怒罵。
「冤枉啊!火不是我放的,如果我早能想到放火『取暖』這招,就不會冷得把自己里成粽子了。」她窩在華夫人的懷里,綻出只有華鎧修看得見的冷笑。
華鎧修仿佛又看見她那雙深邃閃著詭異色彩的黑眸,他不禁一陣戰栗,背上冷汗直流。
華蝶的冷笑是否代表著她又在醞釀著什麼計謀?
「你也听見了,根本不是小蝶做的。這場火不過是個意外,大哥你誤會她了。」華螢拼命地想為妹妹開月兌這個莫須有的罪名。
「你看你把妹妹嚇得渾身發抖,小蝶膽子小,心地又善良,這件事哪會是她做的呢?」華夫人感覺懷中嬌弱的小女兒渾身瑟縮不已,她心疼地輕撫著她的背,試圖使她安心。
「娘,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她可是比任何人都還會演戲啊!」
「你干嘛一再冤枉我呢?我跟你有仇是不?欺侮我這個瞎子看不見,什麼罪名都要往我身上安!」她說著。能有多可憐就裝多可憐,靠山在此,看華鎧修能奈她何?
一整座瑞香園就只有你……」
「有我就一定是我做的嗎?你怎麼不說是秋顏故意放火想燒死我了事,省得再照顧我這個惹人厭的瞎子?」說到辛酸處,華蝶屢屢哽咽、抽泣不已,惹得華夫人連連拍著她的背,試圖安慰她。
「少強詞奪理……」
「強詞奪理的那個人好像是你吧!真搞不懂為何你不是將我當成仇人,就是視我為小人,我又哪點得罪大少爺你了?」未待華鎧修說完,她就搶著回話,惹得華鎧修為之氣結。
見妹妹與大哥間唇槍舌劍,情況越演越烈,華螢只好出面打圓場︰「這兒火尚未撲滅太危險了,咱們回房再說吧!」
「對了,小蝶,既然瑞香園已毀,你不如就住到茴葉園來吧!這樣一來,娘也好就近照顧你。」華夫人憐愛地撫著她的一雙柔荑,心疼這女兒今日又逢無妄之災。
「不成!」華鎧修一听,不作多想,立刻出言制止。誰知道小魔星會不會再玩什麼把戲,弄得茴葉園雞飛狗跳的。茴葉園可是華夫人和華螢的居所,而他更擔心的是唯一的兩個親人受到傷害。
「娘親說話你這孩子插什麼嘴,真是沒禮貌!」華蝶挑釁地說道。
「你住嘴!」華鎧修只要一听見她的聲音就覺得胃液翻騰,恨不得能將其大卸八塊,丟進深山里喂狼。
「修兒,別這麼跟妹妹講話。我听小螢跟我說,小蝶不太記得以前發生過的事。所謂不知者無罪,而那些事小螢也不計較了,既然她們兩人都能忘了,你怎麼就不能放開懷,原諒妹妹幼時的無心之失呢?」華夫人不想這一對兒女在她有生之年都是這麼吵吵鬧鬧地過日子。
又是一些華蝶听不太懂的內容,不過她多少可以猜到一點。
看來,這個三小姐小時候一定是做了什麼讓華鎧修不能原諒的事情,所以才使得她現在這麼惹人怨。
「我……」他深吸口氣,壓抑怒意。「娘親教誨甚是,孩兒會謹記于心。孩兒只是覺得讓三妹住到我那里比較妥當。茴葉園地方過小,而我那里倒還有幾間空房,可以讓三妹住得舒舒服服的。」
「是啊!這點我倒沒想到,茴葉園僅有的廂房都讓我和小螢住下了。小蝶,不如……你就住修兒那兒吧!」
華蝶沉吟了一會兒。這個華鎧修,分明是懷疑她心存不軌,才想就近監視她的吧!來就來啊,君子坦蕩蕩。加上,反正宇文逸尚未有下落,有個人來讓她打發打發時間也好。
「嗯!照我看來,兄妹分開了這麼久,大哥也都忘了怎麼疼妹妹了,我正好藉著這個機會和大哥培養培養感情,也許過陣子,大哥會對我就像對二姊那樣疼愛也說不定。」她心懷鬼胎,一個冷笑勾起華鎧修陣陣寒栗。
他沒想到華蝶竟二話不說就答應,華鎧修突然有種不祥的預感,脊椎爬上一股惡寒。
遠處,秋顏碎步跑來。她帶來一件雪白長襖,氣都不敢多喘兩下就趕緊拿開華蝶披在身上的棉被,馬上替華蝶穿上。
「夜也深了,小螢你扶娘回去休息,小蝶交給我帶回去成了。」
「大哥!」臨行前,華螢語重心長地道︰「希望你能好好照顧小蝶。」
「放心,我不會讓她有機會離開我身邊的!」
拿根繩子拴住不更好!我又不是狗,華蝶在心里頭叨叨念著。
華螢攙扶著華夫人離去,但仍不甚安心地頻頻回眸。
「秋顏,扶三小姐回藿沁園!」
「咦?」中途離開了一會兒,秋顏還不知道發生什麼事。
「從今天起,三小姐會在藿沁園住下。你也一同過去,好好照顧三小姐。」
「是的,大少爺!」她有些驚訝。除了她之外,華鎧修竟然讓另一個女子入主藿沁園?他性喜寧靜,多年來就只有她一名侍婢陪伴,這錯覺使得她當真以為那地方只屬于她一人……
凜冽的寒風助長火勢,漫天煙霧中摻雜著上等檜材燃燒後的木質香味。想當年華府建造之初,動用的是江南一帶雕工出神入化的頂級工匠,耗時數年、所費不貲,這才將三大園景逐一呈現。
藿沁園,碧竹圍繞、清幽宜人;茴葉園,小橋流水、宛若人問仙境;瑞香園,奇石林立、蘭香撲鼻。
怎麼也沒想到一夕之間,三大名園之一就這麼慘遭祝融吞噬。
一路走回至藿沁園,半個小時的路程差點沒讓華蝶腳軟。這兩個人肯定是欺負她失明看不見,故意帶她繞遠路。
「到藿沁園了,三小姐!」秋顏輕托著華蝶的手,配合她的步伐,行進間極為緩慢。
華蝶對她突然間轉變的溫柔語調與體貼態度有些承受不了,明明早上還扯破了喉嚨大呼小叫的秋顏好似轉了性,對她小心翼翼、必恭必敬的。
藿沁園里寧靜異常,偶有風吹竹葉,沙沙作響。她以前住的那地方再晚也有家丁巡邏報更,可這鬼地方怎麼涼颼颼的,怪可怕的。
「扶三小姐進房去!」華鎧修交代了聲。
華蝶靜靜地數著他的腳步聲,直至听不見。「這麼晚他還去哪里?,」
「少爺肯定是到書房整理帳目。」
「整理帳目?拜托,現在幾點了啊?」
☆☆☆
這些天她總是無法睡得安穩,稍微有點聲響就會令神經質的她由淺眠中驚醒。
窗外風吹竹林的沙沙聲、鄰房算盤陣陣撥珠聲,讓華蝶再也無法忍受。她一腳踹開華鎧修寢室大門,僅僅穿著單薄褻衣就只身闖入兄長房里。
「你知不知道……」
「你知不知道現在幾點了,三更半夜不睡覺打什麼算盤,拜托你學學心算好不好,每天晚上吵得我都快神經衰弱了曉不曉得?」
她一入屋就劈哩啪啦地講不停,也不管打斷了別人的話。本以為他這些事應該在書房里做的,哪知居然由書房將過帳目全數拿到寢室內盤算,直到天快亮了才肯歇息,弄得她多日失眠,痛苦不已。
「是嗎?那麼也只好希望你能快點習慣這種聲音。」幾年來他的生活模式都是如此,華鎧修只覺得是妹妹小題大作了。
「姓華的,拜托你有點公德心好不好,就算要算帳也該早點算,動作慢吞吞的,別人還要不要睡覺啊?」接連幾天睡眠不足,她的耐心已降到極限以下。
「三小姐,少爺白天管理茶館的生意,只有晚間有空閑時間整理帳目,不像三小姐……」
「不像我終日游手好閑是不?我知道你想這麼說,秋顏!」自從雙目失明以來,她耳朵變得可靈光了。
「秋顏不敢!」由屏風後走出的她,朝華蝶欠身請安。
「不敢?沒什麼是你不敢的吧!瞧這夜又冷又凍的,你不待在房里,來替華家大少爺暖床是吧!小心點,這兒的牆壁薄如蟬翼,有什麼聲音隔壁很容易听見的。」她不甚莊重地輕慢一笑。
「小蝶!」華鎧修氣得奮力朝木桌一拍,發出震耳欲聾的聲響,質材堅硬非常的擅木桌硬是陷下了一角。「姑娘家居然口出穢言,一點廉恥都不顧。離家這些年,你連基本的修養都失了嗎?」
「說中你的要害了嗎?」她露出輕蔑的神情。
「恬不知恥!是誰教你這些婬言穢語的?」他有多久沒這般動怒過,自己都不記得了。只曉得自華蝶回來,天天讓他如坐針氈。
「沒做過就不怕人說長道短,心虛了嗎?不過正常男人哪個不是這樣呢,听說你尚未娶妻吧!」她不像他,要用吼的來證明自己才是對的一方。只消幾句話,就讓華鎧修面紅耳赤。
「住嘴,出了你這個子孫,真是丟盡列祖列宗的臉!」
「你夠了你,華鎧修!我忍你很久了,干嘛從我一到華家開始你就極盡所能地不屑我、污蔑我?我上輩子跟你有仇嗎?」她實在是不滿這個人到極點了。
「不只我,這地方和你有仇的人多的是。」他憤恨地道。
「听你隨便說說!」
他又想將他三妹的惡行惡狀加諸于她了嗎?
「哼!華府上上下下沒一個人沒被你惡整過,你害得小螢那雙善于琴藝的雙手廢了,將不諳水性的秋顏推落湖里,在我臉上留下一道傷疤,還有許多繁不勝數的惡勢力行徑。若非娘和小螢極力留你,我絕對會把你趕離華府。」他握著拳,如果可以,真想打醒這個丫頭。
「誰希罕留在這鬼地方了,如果可以,我也想盡快離開這里,我還有大好前程,才不願在宋朝終老一生,死得莫名其妙。還有,你說的那些事,對不起,別奢望我會承認!」
「秋顏,送三小姐回房!」他不願再費力氣與華蝶說話。
「謝了,我自己可以走回去!」她緩緩移動步伐,盡管在黑暗中模索有些吃力,但她不要別人可憐。這雙眼楮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恢復光明。只要一能看得見,她馬上走人,絕不厚著臉皮逗留。今兒個是基于現實考量,華蝶才接受華家人給她的身分,更因為她受了傷,出去無疑是自找死路。而他們這時正好提供了她一個可容身療傷之處。
照理來說,受了人家莫大恩惠她是該感恩圖報才對,但感恩圖報這四個字一遇上華鎧修,她就不會寫了。
撒退了婢女,他走近床邊打開置于床頭一個塵封多年的箱櫃,拿出一件刻有彩蝶漫天飛舞的沉木盒子。
華鎧修緩緩地翻開盒蓋,取出一柄瓖著燦爛寶石的匕首。望著匕首出神,他宛如又見到華蝶姣好的容顏浮現眼前。往事歷歷在目,令他不勝欷吁,闊別多年,她卻依然是如此地令人動容。
指間觸及刀鋒,沒料到刀鋒經過多年卻仍鋒利異常,一時失神,劃出一道血痕,引來十指連心的痛。
鮮紅的血珠順著刀口滑下,一滴一滴滑落地上。
「思悠悠、恨悠悠……」
越是思念她,就越是恨著她。恨她當年為何不發一語悄悄離去,恨她徒留他守著偌大的家業空等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