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開雲祭,其實只是名為祭而已。人間尚可祭天,而雲城已然是天上城,所以並無祭天一說。
祭典只是一種祈禱儀式,仙人們在此祈禱之後的十年能夠少天災、少人禍。雖然是仙人,在天意面前也是無能為力,未來的一切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數,誰也左右不得。
祭典結束之後,雲城會宴請四方賓客齊聚一堂,表演一些余興節目,大家好好開心一番。這時,也正是各家閨秀展示才藝的好時機。
而今年由于某些大家心知肚明的原因,表演時間很有可能會延長。畢竟「雲城少夫人」也是個很好听的名號,不趁此機會好好展示自己一番,又怎能引起主角的注意呢?
看著眼前歌舞升平的熱鬧場景,雖然萬般不願意承認,陸結草還是不得不面對現實。她竟然真的被水月給拖到現場了!
「結草、結草?」水月的召喚讓陸結草回過神來。
「公主,您有什麼吩咐?」
水月一听她對自己的稱呼又皺了眉。
「不是叫你別叫我公主了嗎?在場這麼多公主,我怎知道你是在叫誰啊?」放眼望去,在場這些所謂的公主、小姐哪有一個是有大腦的?全是些只懂得搔首弄姿、賣弄色相的花痴,仙人的仙格全教她們給敗壞了!千萬別把她和那些花瓶歸為一類。
忍住!忍住!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
陸結草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勉強笑道︰「是我不對,水月公主……」
「四個字來四個字去的,你在念成語啊?你不累我听都听累了。」
這根本是沒事找她麻煩嘛!
陸結草欲哭無淚,只有繼續放低姿態,「那麼我應該稱呼您什麼呢?」暴雷公主?呵呵,很合適。
「嗯……」水月想了一會兒,骨碌碌的眼楮轉得陸結草心里直發慌,「就叫我水月吧,簡單又清楚。」
「啊?」陸結草一愣,「這……不太好吧?」
「有什麼不好?要你叫你就叫,再讓我听見你叫我公主,我立刻告訴你的領事說你服侍不周!」
又來了!陸結草無奈地嘆氣。
其實相處久了,陸結草就發現水月並非傳言中的刁蠻無理。她會為難下人多半是那些下人因為不願服侍她而故意出錯;她會吼人也只是不懂和人相處。想必她的內心一定很寂寞,希望能有一個可以交心的朋友。
和那些城府深沉的人相比,她反倒覺得水月自有一種可愛。
「結草?」看見陸結草無緣無故地淺笑,水月好奇地問︰「你笑什麼?」
「沒有啊,我沒有笑。」陸結草轉過臉去。
「有!你明明就有,我知道了!」水月笑得很賊,「你一定是覺得能有機會服侍我這麼一個通情達理的小姐,真是太幸運了,對不對?」
陸結草不禁干笑。
通情達理?那個詞和她是怎麼也沾不上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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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
君星不知道這是第幾次拍那顆快要靠到自己身上的腦袋。
「咦?終于結束啦!」揉著惺忪的睡眼,冷溯雲作勢就要離席,可惜被人一把按了回來。
「我勸你不要亂動。」君星好心地提醒他,「我們現在的一舉一動都是筵席上的焦點,你再四處亂瞟,引得哪家姑娘誤會或讓爹誤會你看上了哪家姑娘……」
話未說完,只見冷溯雲已經換上一副嚴肅的臉端坐不動,就只差掛一個「生人勿近」的牌子。
君星不禁嘆氣。「溯雲,作為兄長,我奉勸你別再惦記著那位姑娘了,一切隨緣吧!」弟弟的心思他哪會不了解呢?只是茫茫人海,連人家的名字都不知道,又要如何尋找?
「什麼意思?」冷溯雲直覺事情不簡單。
忽然,雲城城主一揮手,鼓樂聲驟停。
城主朗聲道︰「今日乃是我雲城十年一度的開雲慶典,有幸邀請到眾仙……」
「哼,選美大賽要開始了。」水月冷哼,引起周圍人側目。
陸結草趕緊推了她一下。她是不知道水月和雲城是否有什麼過節,但是在這麼大的場合上出錯的話,後果恐怕不堪設想。
不過,有人卻不這麼想。
「雷池的公主原來不過如此。」開口的是百花宮的牡丹。
水月瞥了牡丹一眼,輕蔑地笑道︰「我當是什麼東西?小小的一個花精竟然也敢來雲城!」
「水月!」眼看氣氛不對,陸結草趕緊對水月說︰「大家還是不要為小事傷了和氣。」
牡丹卻不希罕這個人情。
「哼,連個下女也敢直呼公主的姓名,我倒看不出來你能有多尊貴。」
水月一听,猛地站起身。「下女怎麼了?是我要她這麼叫的,你有意見嗎?」
「水月,你少說兩句。」陸結草趕緊把水月拉住。
「我在幫你耶,你還說我?」
陸結草哪會听不出水月是因她才和那朵牡丹對上的,但是……
「水月,你要是真想幫我,就別惹亂好嗎?」水月是她負責的客人,即使水月是出于好意,後果也依舊會由她這個小小下人來承擔。
水月狠狠地瞪了牡丹一眼,別過臉去。
陸結草懸著的一顆心這才放下來。
「水月,對不起,不過真的謝謝你。」陸結草感激的對她說。
水月愛理不理地哼了一聲。
陸結草不禁失笑,她這種刀子嘴豆腐心的性格倒是讓她想起了另一個人。
那是她很小很小的時候在山中的一段奇遇,不過一晃這麼多年,那家伙想必早把她這個萍水相逢的路人給忘得一干二淨了吧!
好在場地極大,小小的一陣騷動並未影響筵席的進行。雲城城主還在滔滔不絕地致辭,倒是閑得發慌的冷溯雲注意到角落里小小的爭吵。他數了數,想起那個位子坐的是雷池有名的刁蠻公主水月。
那麼會有爭執就不足為奇了,那位公主跋扈慣了,向來受不了一點兒的約束。
他睨了一眼正望著相同方向皺眉的君星,心想,反正人家有人可以撐腰。
「你干什麼一臉曖昧地望著我?」君星瞪了他一眼。
「我沒有啊!」冷溯雲扮無辜地眨眼。
雲城城主干咳一聲以示提醒。
這兩個死小子就坐在他旁邊,還敢給他若無其事的聊天?他看他們一會兒還笑不笑得出來。
「由于犬子也都到了適婚的年齡,所以藉此良機,雲城將于眾佳麗中選出兩位媳婦,請大家一並喝喜酒!」
一時間,冷溯雲和君星立刻成為筵席的焦點。
「大哥,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冷溯雲不敢相信爹竟然給他來這麼一手。
「這個……」君星雖不承認但也不否認。
「你一定收了爹不少好處吧?」不然君星怎麼會費那麼大的勁把他騙回來?冷溯雲對此表現出強烈的鄙視。
有了心上人就不顧及兄弟死活的自私鬼!
「爹是為你好,畢竟你也老大不小了。」君星才沒傻到把自己敲詐了老爹一箱法寶的事說出來。
「那麼,不知道二位公子各自看中了哪家姑娘?」在座中已經有按捺不住的人提問。
君星正要開口,卻被冷溯雲一攔。
他笑著走下座位,朗聲道︰「眾位莫急,婚姻大事豈可兒戲?單憑一照面便定下終身,若是配成怨偶,豈不罪過?」他才沒那麼容易認命。
「姻緣自有天注定,我兒盡管放心,若是對方不願意,我們也不會勉強。」就怕不願意的是你自己吧!雲城城主早料到會如此,所以做好了萬全的準備。
老狐狸!冷溯雲在心中低咒。
「好,既然如此,就容在下提一個問題,在座中若有答中的人,便是我冷溯雲命定的妻子,若沒有……便是天公不作美,我冷溯雲注定孤老一生。」他環視四周,黑眸一轉,「男女老少,都可踴躍搶答哦。」
冷溯雲此語一出,差點把雲城城主氣到吐血。
孽子!孽子!竟然在如此盛大場合下說出這等傷風敗俗的話,他的臉都讓他給丟光了!
「溯雲,用不著這樣吧?」一旁的君星捏了把冷汗。
「放心,大哥,只是出些默契的問題,並不涉及什麼學問。若是你不願意,也可以不玩。」冷溯雲當然知道君星是替水月著急。做哥哥的不仁,他這個弟弟的不能不義是不是?放心,壞人姻緣的事他不做。
君星一听,便不再干涉。反正該拿的都拿到了、要娶的也會娶到,他實在毋需-這渾水。
君星此舉更是引得雲城城主一陣暈眩。這個得了好處就翻臉不認人的小人竟然是他的兒子?
而在一邊看熱鬧的陸結草卻忽然覺得有些不對勁。
之前離得較遠,她只是覺得聲音有些耳熟,直到冷溯雲走下來,在她記憶中那張稚女敕的臉龐才越來越清晰,最後幾乎和他重合。
難道他是……
一個特別的名字就在唇邊,可她卻怎麼也叫不出來。
冷溯雲絲毫沒有注意到座位中聚精會神苦想的人兒,胸有成竹地走到場中央。「大家也許知道,冷溯雲是我在凡間的化名,所以我希望我命定的妻子能說出我的本名,如何?」
場內一片嘩然。
「什麼?」君星和雲城城主萬萬沒想到冷溯雲會這麼問。雲城中的人都知道早在冷溯雲十歲之前,便由于某些未知的原因改名換姓,下令城內再也不許有人提起他從前的名字。
城內之人不敢說,城外之人更難以得知。眾人只知道雲城二少爺冷溯雲的名氣不小,卻不知道那並不是他的真名。
今日他提出此問,擺明是要難倒眾仙家。
「是……是什麼來著?」陸結草只顧著想事情,根本沒注意到身邊的情況。
「結草?」由于本就無心于冷溯雲,水月倒是心細地注意到陸結草的不同。
記憶中,男孩倔強的小臉仿佛就在眼前!
我就把名字送給你,你可要記清楚哦,我的名字叫作……
「如何?這不算強人所難吧?真的沒有人知道嗎?唉!難不成我冷溯雲注定要孤老終生?」冷溯雲假裝惆悵,其實心里得意得不得了。看來今日最大的贏家是非他莫屬了,哈哈哈!
腦海中的聲音越來越清晰——
「我想起來了!」陸結草眼楮倏地一亮。
萬分佩服自己的機智的冷溯雲再度環視四周,「真的沒人知道嗎?不如……」
「溫羅!」
陸結草本來只是輕輕的呢喃,卻由于場內過于安靜而清晰地傳入在場所有人的耳朵之中,大家將目光齊齊掃向水月所在的方向。
而陸結草還全然不知,繼續語出驚人。
「我想起來了,你是溫羅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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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寂靜。
驚訝的除了在座的賓客還有所有的雲城人,尤其是君星和雲城城主。
難道這就是天意?
當然,最吃驚地不外乎是冷溯雲本人。在陸結草出聲的一剎那,他立刻辨別出她就是十年前的那女孩。
他來到陸結草跟前,想開口叫她,卻懊惱地發現自己始終不知道她的名字。當年他使勁地喊她,她卻沒听見似的頭也不回就走了。
「你當年為什麼不告訴我你的名字?」
「啊!」陸結草費了好大的勁才明白他這句話的意思。「當時你又沒問。」
「我問了,我那時有喊你。」
「你喊我的時候,我都走到老遠了吧?」她又不是順風耳,怎麼可能听得到?
也對。冷溯雲點了點頭,他忘了她不是仙人。
「可你來到這里為什麼又不來找我呢?」難道她還在為當年他不能救她娘的事情怪他嗎?可是,那樣的事情,即使是現在的他也還是做不到啊!不,應該說是根本沒有人可以做到。
陸結草揉揉發疼的頭,「大少爺,我哪知道你住這里!」她連自己到了什麼地方都還搞不清楚呢。
「兩位,你們準備敘舊到幾時啊?」君星不得不充當一下程咬金,反正他們日後有的是時間。「溯雲,恭喜啊,剛才說的那番話你可別忘了。」
「溯雲,你可要說話算話。」雲城城主也趕緊跟著說。
冷溯雲這才記起之前自己的許諾,只是他萬萬沒想到她居然會在這里,還陰錯陽差的喊出他的名字。
看來,這就是大哥說的……天意嘍!
君星偷偷指了一下得意忘形的某人,小聲道︰「好歹是大場合,高興也別表現得太明顯。」看看他,剛才還一副棺材臉,一見了人家姑娘,立刻跟吃了蜜似的,嘴都笑得合不攏了。
男大不中留呀!
「這位姑娘!」君星面向陸結草,「可否容在下提幾個問題?」
「請說。」陸結草不太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但是人家問,她就回答。
「姑娘芳名?」
「陸結草。」
「結草之恩,好名字!」果然是天意呢!「那麼姑娘可曾婚配?」
陸結草搖了搖頭。
「好!太好了。」君星點了點頭,吩咐道︰「來人,帶小姐下去換喜服。」
「等一下!」牡丹不服氣地站起來,「城主,堂堂雲城二少爺竟然娶一位地位低賤的婢女為妻,不是太不配了嗎?」
她滿心歡喜地以為冷溯雲是朝她走來的,結果卻給一個小丫頭搶了風頭,教她怎麼能咽下這口氣!
「這……」雲城城主一時語塞。
「我說小花兒啊,輸不要緊,但要輸得有格調,沒必要把自己弄得太難看吧?」
懶洋洋的聲音自陸結草身後傳來,正是自始至終被忽視的水月公主。
「水月公主,這兒不是雷池,希望你不要插手。」牡丹不屑地瞧著她。同是敗兵之將,有什麼好得意的?
「笑話!我身為雷池公主,沒道理不為自家人出頭呢!」她狀似親匿地挽著陸結草的胳膊,「既然如此,我也就不瞞著大家了。結草其實是我爹新認的義女,本來應該是以公主的身分來參加筵席的,可是她就是不愛出風頭,還是我求她,她才打扮成下人出席的,沒想到卻屢次受人欺負。我為我自己的妹妹討公道,有什麼不對?」
「你騙人!」牡丹說什麼也不相信道個貌不驚人的丫頭竟然大有來頭。
「不信你去問我爹呀!」
水月此語一出,連陸結草都嚇了一跳,但水月卻是信心滿滿。反正以她爹對她的疼愛程度,她說一,她爹絕對不會說二;何況只不過是多認一個女兒,她爹怕是高興還來不及呢!
雷池主人溺愛子女是出了名的,水月敢這麼說,牡丹也不得不相信其話的真實性。
「怎麼?怕了?」水月眼波流轉間,聲調陡降,「有些人就是這樣,總是認不清自己的身分,對著我們雷池的人一口一個‘低賤’,一口一個‘下女’,其實自己才是輸不起的賤花瓶一只!」
「你!」牡丹氣結,「就算是如此,雲城的事也輪不到你插手!」
「誰說輪不到她插手?」君星淡笑著走到水月身邊,「未來的雲城大少夫人夠不夠資格管?」
水月瞥了眼不斷靠過來的男人,懶懶地哼了一聲,算是對他的話予以回應。
面對此情景,牡丹啞口無言。她本以為這次可以風風光光的回百花宮炫耀一番,想不到讓兩個黃毛丫頭搶了風頭。
奈何眾仙家已經都開始注意這里,為了不把事情鬧大,牡丹只好忿忿地回到座位。
雲城城主沒想到兩個「存貨」可以一起月兌手,自然高興到不行。
「現在障礙都鏟除了!」水月握住陸結草的手,高興地說︰「結草,這下好了。」
陸結草也由衷地歡喜。「是啊,你可以和心上人雙宿雙飛了。」
水月臉頰飛上一抹嫣紅,「討厭,你還不是一樣!」
「我?」陸結草一愣,眨著眼楮問出令在場所有人跌倒的問題︰「和我有什麼關系?」
冷溯雲嘆氣。他就知道會是這樣!
照她剛才的神態看,她會剛好認出他純粹是個巧合。
什麼啊,鬧了大半天,她竟全然不知情?君星和水月幾乎要暈過去。
在陸結草听清楚整個事情的經過後,她的反應大大出乎眾人的意料。
「成親?我和他?」
他自然是指冷溯雲。
眾人齊齊點了點頭。
「開什麼玩笑?絕對不可以!」陸結草大驚失色。
哈?一干人等又傻了眼。
果真是好事多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