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好半天,杜立平還板著臉在生氣。
花想容悄悄瞟一眼杜立平,「別氣了,夫妻打打鬧鬧就是這樣。」
「什麼就是這樣。那個女人自己甘心受丈夫打罵也就罷了,最氣人的是,你一片好心,她不但不知感激,反而冤枉你,說你的壞話。」他生氣主要是為這個,花姑娘不但人美,心地又善良,是多麼好的女子,那個女人居然抵毀她!他從來沒有這麼生氣過。
花想容停下腳步,回過頭來,「世上不知好歹、不知感恩的人多了,別放在心上。」比這個女人更過分的人她也遇到過不少,早就見慣不驚了。
「可是為人怎麼能如此是非不分?不行,我要去和她說個明白。」杜立平轉過身又想回頭找那個女人理論。
「喂!你干嗎?」花想容急忙拉住他,「算了啦,一點小事,何必計較?」
「不是事大事小的問題,」杜立平回頭一臉認真地對她說,「這是原則問題。做人不能不講道理,不分是非,我要去跟他們講一講聖賢的教誨,讓他們明白人倫大道。」
還人倫大道呢!花想容翻個白眼,「別去了。你講什麼道理,他們才听不進去呢。何必去對牛彈琴,白費勁呢?」
「可是……」
「別可是了,有些人是不講理的,你說多少也沒用。」
「但是……」
「沒听說過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嗎?想想要是遇上強盜,你還之乎者也地講道理,還沒等到你說完,人家大刀就揮過來了。所以有時候講理是沒用的。」她簡直像三娘教子一樣在教導這個書呆子世情。
杜立平呆了呆,然後一臉恍然大悟,「難怪了,上次我遇上強盜,剛開口給他們講《中庸》,還沒講幾句,他們就對我拳打腳踢的。」
花想容瞠目結舌,好半天才冒出一句︰「你……你真的給強盜講《中庸》?」
「是啊,可是他們都不肯好好听我講。」杜立平還一臉困惑,「原來這些人都是不講理的。」
他們要是好好听才有鬼!花想容嘴角抽搐,老天,她實在忍不住了,猛地暴發出一陣大笑。「哇哈哈哈……給強盜講《中庸》……實在是……實在是……哈哈哈……」不行了,她笑得肚子痛了,快揉一揉。
「怎麼了?有什麼好笑?」杜立平莫名其妙地看著她捧月復狂笑。
「不好笑……怎麼不好笑……給強盜講《中庸》……呆子……真是夠呆……哈哈哈……」
杜立平雖然不明白自己有什麼能讓她笑成這樣的,可也知道她是在笑自己,不由得臉有點發紅,「別笑了。」
「哈哈哈……」花想容笑得抱著肚子,一點形象都沒有了。
「我說別笑了,有什麼好笑的。」杜立平臉色已經不好看了。
花想容也很想忍住不笑的,可是實在停不下來,只要一想到一個書生之乎者也地給一群凶神惡煞的強盜咬文嚼字,卻被不耐煩的強盜打得鼻青臉腫、遍體鱗傷的畫面,她就忍不住耍笑。
「你……哼!不理你了,要笑就笑個夠吧。」杜立平氣沖沖地往前走。他有什麼好笑的?難道做人不該講道理嗎?他給那些誤人歧途的強盜講講聖賢之道,讓他們明白事理,不再干傷天害理的事,又有什麼不對?她也笑成這樣!
這個呆子真的生氣了,臉板得比朱雀大街上的青石板還硬,剛才對著那個不講理的蠻女人好像也沒這麼生氣。花想容收住了笑聲,迫上幾步,「喂,等等我呀。」
杜立平不吱聲,步子邁得更大了。
「喂,別走那麼快呀。」他是個身高腿長的大男人耶,她女兒家的碎步子哪跟得上。
還是不理她。
「哎喲!」花想容突然發出一聲痛楚的驚呼。
這下杜立平立刻回轉身,看見她坐在地上,急忙奔到她身邊,「怎麼了?怎麼了?」
瞧他一臉焦急擔心的樣子,她狡黠地偷笑了,就不信她不能把他騙過來。「人家的腳扭了。」她故作一臉痛苦的表情。
「怎麼不小心點呢?」他嘴上責怪著,心里卻疼得緊。
「還不是你啦,走那麼快,人家跟不上,心里一急,不小心就把腳扭傷了。」
他果然露出愧疚的樣子,「傷得怎麼樣,讓我看看。」
「不行,男女授受不親。」這個呆子不是最講什麼禮呀什麼的,現在怎麼不避嫌,要看姑娘家的腳呢?
「這個時候還講什麼禮教?通權達變懂不懂?」
「不懂,我只知道有個呆子不讓人家拉他的手,還要人家牽個衣帶拉著他。」花想容故意沖天翻個白眼。
「這……好嘛,算我不對,快讓我看看你的腳。」女孩子家就是這樣愛計較。雖然他覺得自己沒有做錯,可是不知怎的,他就是不由自主地想讓著她。
「什麼算,本來就是你的錯。」
「好吧,是我的錯。」她怎麼說都成,只要她讓她看看她的腳要不要緊。
嘻,這個呆子還真好拐。花想容狡黠地一笑,對他勾勾手指。
「干嗎?」杜立平一臉疑惑。
「靠近一點啦。」
「干什麼?」杜立平更糊涂了。
「笨蛋,不靠近點你怎麼背我?」
「背你?」杜立平還有點反應不過來。
「都是因為你我的腳才受傷,你不背我,難道讓我自己走回去?那樣我的腳肯定會廢了啦。」
那麼嚴重!杜立平急忙說︰「我背,我背你。」轉過身子,蹲下,一個溫熱柔軟的身子趴在了他的背上。
老天,女人的身子都是這麼又香又軟嗎?雖然她只是趴在他背上,他卻清楚地感覺到她身上傳來的熱力,幾乎讓他全身燃燒起來。她的柔軟緊緊貼在他背上,呼吸就在他的耳邊,他的心也不听話地怦怦亂跳,害他差點以為自己會死于心髒從嘴里跳出來。
這呆子的耳朵都紅了,真有趣。花想容偷偷一笑,雙臂更緊緊地摟住他的脖子,一雙玉手在他的胸膛上揉一揉、按一按。
「呃……」杜立平一口氣過來沒順過來,差點把自己嗆死。「你……」
「我怎麼了?」花想容假裝若無其事。
「沒……沒什麼。」也許她根本是無意的,是自己胡思亂想。該死,自己一向自詡是正人君子,怎麼也會心猿意馬呢,竟然會以為她……
花想容掩著嘴偷笑,嘻嘻,都紅到耳根了。吸口氣,對著他的耳朵一吹,轟——他的耳朵快燒起來了。
「你……你你……」一股熱氣從耳朵漫延開來,杜立平話都說不流利了。她這是在干什麼?
「嘻嘻……」從來沒見過這麼好玩的人,花想容忍不住笑出聲來。
「你是故意的?」杜立平面紅耳赤?
「什麼故意的?」花想容低下頭,在他的耳朵上輕輕咬了一口。
天哪!熱氣真沖腦門,攪得杜立平腦子里亂成一團,一股陌生的熱流在全身流竄,讓他的全身滾燙僵硬得像燒紅的鐵板。這種感覺太奇怪了,明明很痛苦,卻又有一種莫名的歡娛。他呆呆地立著,手也不知不覺松開了。
「哎呀,人家要跌下去了。」這家伙突然松手,花想容急忙緊緊抱住他的脖子。
「啊?對不起,對不起。」杜立平清醒過來,手忙腳亂地攬住她的腿,該死,雖然隔著衣裳,他卻似乎能感覺到她的肌膚滑膩如脂,帶著熱熱的電流,他的手像被燙到一樣,又下意識地松開。
該死!花想容一下子跌倒在地上,氣得破口大罵,「你這個臭呆子,到底要干什麼?」沒想到他居然把她往地上丟,她這不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嗎?
「我……我……」一看花想容狼狽的樣子,杜立平幾乎羞愧而死。天哪,他在于什麼,怎麼讓她跌到地上了呢?「對不起,對不起,我扶你起來。」
「你就只會說對不起。」花想容生氣地揮開他伸過來的手。
「對不起。」還是這一句。
「光說對不起有用嗎?」
「那你說怎麼辦?」杜立平傻傻地看著她,手指上還殘留著那種帶電的感覺,酥酥麻麻地一直傳到他的心髒,他不會年紀輕輕的就得了心疾吧?
「抱我。」花想容噘著嘴,伸出雙臂。她從來只有潑辣剛強的一面,原來也有這樣天真愛嬌的時候。
她的樣子好像個耍賴的小女孩。杜立平不知怎地想笑,眼神也變得溫暖。「好吧。」伸出雙臂,把她的身子抱起來。雖然他只是個文弱的書生,又是重傷才愈,背她還勉強可以,抱著可就吃力了。不過,他不怕累,看著她噘著嘴耍賴的可愛模樣,他就禁不住想寵她,滿足她的一切要求。
她的手又自然而然地環上了他的頸項。
要命!剛才背著她他都心猿意馬了,現在軟玉溫香就在他懷里,一股幽幽甜甜的芳香就在他鼻端縈繞,他連呼吸也不穩了。眼前只看得見她嬌艷如花的臉蛋,滿腦子都是各種香艷的畫面。她的櫻桃小嘴嘗起來是不是像看上去那麼甜,她白皙光潔的肌膚模起來是不是那麼滑膩,她的擁抱是不是熱情得讓人沉醉……停!杜立平呀杜立平,你還算個謙謙君子嗎?昔日柳下惠坐懷不亂,難道你就做不到?何況她是個好姑娘,是你的救命恩人,你這樣胡思亂想簡直就是在褻瀆她。他抬起手來給自己一個耳光。
「啊——」花想容又是一聲驚呼,結結實實地吻上了地面。
「啁——對不起,對不起。」杜立平手忙腳亂地扶起她。該死,又闖禍了,都怪自己滿腦子奇思怪想,這下她一定摔疼了,要是她生氣不理他……
「你到底要干什麼?」花想容惡狠狠地瞪著他,「就算我剛才整了你,也只是開個玩笑,試試你是不是看上去那麼正經而已,你居然這樣報復我。」
「整……整了我?」杜立平張大了嘴巴。
花想容立刻後悔自己月兌口而出的話,這個呆頭鵝根本沒想到她是故意的,自己干嗎揭了底。「人家都摔痛了啦。」她噘著嘴抱怨,想轉移他的注意力。
「對不起,都是我不好。」杜立平羞愧得幾乎把頭埋到地下去。
他只會說這一句嗎?花想容朝天翻個白眼,「你是鸚鵡嗎?」
「什麼?」杜立平被她冒出的一句話說得沒頭沒腦。
「我說,你翻來覆去只會說這一句,就像學舌的鸚鵡一樣。」
「對不——」發現自己又要說這一句,杜立平急忙閉上了嘴,臉漲得通紅。
「好啦,你還抱不抱人家?」她沒察覺自己撒嬌的口氣。
「抱,我抱。」生怕佳人又生氣,杜立平急忙伸臂抱起她。這一次,他眼觀鼻,鼻觀心,眼楮直直地往前看著路,一點也不敢亂瞄。心里默默念著古聖先賢的教誨,什麼孔子、孟子……四書五經的句子都拿來念一遍……
瞧他一臉正經的樣子,兩眼直直地盯著前方,也不知在想什麼。花想容偷偷仰頭看著他清俊的臉龐,心里突然變得柔軟如綿。清清冷冷的秋風吹在身上,好舒服,好心安,像一只在屋檐下曬太陽的慵懶貓咪,大大地打了個哈欠,好想睡喔……
「花……花姑娘……可不可以……讓我背你?」杜立平的手臂酸痛得快要斷掉了,雖然他私心里很希望能一直這樣抱著她——呸!這個念頭實在不應該——反正他是抱不動了,要是手一軟,把佳人摔著怎麼辦?
「放我下來吧。」看他汗流滿面,臉色不但沒有紅潤,反而更蒼白了,花想容有點後悔捉弄他了,他大傷剛好,怎麼經得起勞累呢?要是傷又復發了怎麼辦?
杜立平小心地把她放下來,轉過身蹲下,「來,我背你。」
花想容腳一落地,立刻大步往前走。
「快上來呀,天要下雨了……你……你的腳……」杜立平一句話還沒說完,目瞪口呆地看著大步流星的花想容,她……她的腳根本沒受傷?
「對,我的腳根本沒傷。」花想容老老實實地承認,她突然對捉弄他厭煩起來,欺騙這樣傻乎乎的呆子一點成就感也沒有,對,她就是因為這個才對他說實話的,根本不是因為良心發現。可是他那被騙的受傷眼神卻讓她轉開了目光,心里怪怪的,一點也不舒服。
她為什麼騙他?為什麼?杜立平心里反復轉著這個詞,眼楮直直地盯著她,他不知道此時他的目光就像被最信任的主人出賣的小動物,那麼迷茫,那麼傷心。
「我……是你自己傻,人家隨便說說也相信……」
花想容心虛地辯解,越說聲音越低。他那是什麼眼神,她又不是做了天大的對不起他的事,不過是開個玩笑罷了,他干嗎像只被主人拋棄的小狗?她是他的救命恩人耶,開個玩笑都不行嗎?就知道這種書呆子最難搞。
「是,是我自己傻。」杜立平苦笑一下,原來她把自己當傻瓜耍弄,可是他對她……對她……唉!長嘆一聲,拔腳就走。
「喂,你到哪里去?」花想容急忙追著喊。
能到哪里去?杜立平的腳步頓了一下,除了她的家,他根本無處可去。
花想容拉住他的衣袖,「你走錯方向了,城門在那邊。」
「我不進城。」杜立平悶聲回答。
「不進城你到哪里去?別傻了,除了跟我回去,你還能去哪兒?」
「你,哼!」她又說他傻,「你放心,就是無處可去,我也不會勞煩你。」
糟糕,她又說錯話了,這些瘟生自尊心都是超強的,寧可餓死也不肯求人的。「對不起嘛,算我錯了好不好?」她花想容向人道歉認錯,可是一年遇不上一回的,她最好給她上道點,別再找別扭了。
杜立平又悶聲不響地開步走。
「你到底要怎麼樣嘛?」
還是不說話。花想容咬著牙死瞪一眼前面頎長的背影,這個瘟生太倔了吧?她真想不管他了,干脆掉轉身自己回家,管他餓死還是凍死。可是,她好不容易把他救活,要是又讓他流落街頭餓死,她不是白費力的嗎?她才不是擔心他,絕對不是。
一個人在前面悶著頭走,另一個跟在後面追,誰都不開口。
豆大的雨點 里啪啦地打在身上,這雨說來就來,連找個避雨的地方都來不及。
杜立平加快了腳步,花想容只好跟著小跑起來。
杜立平突然一個急剎車,花想容差點撞上他,還沒等她開口問怎麼回事,他劈頭蓋臉就是一頓吼︰「笨蛋,你不會避一下雨嗎?」一邊說,一邊月兌上的外衣披在她身上。
「人家怕你跑了嘛。」花想容委屈地噘著嘴,還凶她呢,明明是他在前面猛沖,她才沒辦法找個地方避雨的。
「跑了就跑了,你干嗎非要追。」他的口氣緩和了許多,把衣服拉一拉,將她的頭蓋住。「不怕淋了雨得風寒?」
他還是關心她的嘛,花想容狡黠地轉轉眼珠,「你干嗎管我得不得風寒?反正你氣我,就讓我淋雨淋到生病,不是更趁你的心?」
杜立平一听急了,「我哪會希望你生病?你要是生了病,我……」他想說他會心疼,可是這句話剛涌上心頭,他自己立刻嚇了一跳,一時愣住了。
「你怎麼樣?」
杜立平的目光貪婪地凝視她嬌艷的臉龐,可是一接觸到她狡黠的媚笑,立刻清醒過來。狼狽地轉過臉,悶聲說︰「不會怎樣,快到樹下避雨。」說著拉著她奔到一棵大樹下。
真不好玩,他怎麼不說了?花想容低聲咕噥著,被他拉著跑。
雨實在太猛,大樹雖然遮擋了一點雨勢,可被偏北風一吹,雨水還是飄到了樹下。花想容和杜立平盡量往里站,想躲開飄灑的雨點,花想容的身子已經緊緊貼著樹干了,杜立平卻站在外邊,用身子為她擋住斜飄進來的雨點,還與她保持著一點距離,不讓自己的身子踫到她。
「喂,你站進來一點啦。」
「不用,我這樣很好。」
還很好呢,他的外衣月兌下來給她擋雨,身上只穿著一件夾衣,已經被雨水淋的透濕,露出他清瘦頎長的身軀,在涼風中瑟瑟發抖。「進來吧,我又不會吃了你。」
「不,我就站在這里。」這里可以用身子擋住雨水,不讓她淋到雨。
「呆子。」花想容眼眶有點發熱,用力把他拉到身邊,「這時候還講什麼禮不禮的。你呀,固執得像頭驢。」她的語氣好像妻子在抱怨丈夫喲。杜立平傻笑,「我沒事,別讓我身上的水打濕了你的衣裳。」
「打濕就打濕。」花想容又把他拉近點,讓他們的身子緊緊貼在一起,也不管他身上雨水立刻讓她的衣裳濕了一大片。
依偎在樹下,抬頭望著外面被雨水模糊了的世界。花想容清清楚楚地感覺到他身上傳來的熱氣,透過衣衫烘暖了她的身子、她的心……
「花姑娘,你怎麼了?」杜立平關心地問。听她在吸鼻子,是不是受寒了?
「沒什麼。」她的聲音有點嗡聲嗡氣的。
除了雨水的嘩嘩聲,樹下一片安靜。杜立平不時地偷看一眼她,她的眼神總是靈動的,她的表情無論嬉笑、憤怒、嬌媚,總是豐富多變的,她這樣安靜嚴肅,眼楮里還似乎透著憂傷,他真的不習慣,好想開口說點什麼,可是又不敢。只好這樣傻愣愣地看看外面的天,又偷看她一眼。
FM1046FM1046FM1046FM1046FM1046FM1046FM1046
一直到雨停了,兩個人才一身狼狽地回到迎春閣。玲兒急忙熬了姜糖水給他們喝,花想容安然無恙,可是杜立平當晚就發起高燒來。
花想容整晚沒睡,守在床邊,不時用絹帕為他拭去額上的冷汗。
「小姐,你歇一會兒,我來照顧杜公子就行了。」玲兒想接過她手上的絹帕。
「我自己來。」花想容躲開她的手。
「你也淋了雨,還是早點休息吧。」
「我根本沒淋到雨。這個呆子把外衣月兌給我穿,又站在外邊為我擋雨,所以我一點也沒有淋到,反倒是他……唉。」她的聲音低低柔柔。
「真的?」玲兒看看床上昏睡的杜立平,對他的看法改觀了。「原來杜公子不是那種忘恩負義沒良心的人,嗯,我以後不擺臉色給他看了,一定好好伺候他。」她的命是小姐救的,她不但要好好伺候小姐,而且誰對小姐好,她就對誰好!
「傻瓜,人家病好了就會走的,哪用得著你伺候?」她這兒來來去去的人不知有多少,客人也好,她救回來的人也好,有誰還會惦記著這里?
「說不定杜公子喜歡小姐,以後和小姐成了親,就是玲兒的姑爺,玲兒當然要好好伺候。」
「胡說八道。」花想容斥責她,心卻怦怦亂跳起來。
「才不是胡說呢。」玲兒不服氣地辯解,「他對小姐這麼好,寧可自己淋濕生病,也不讓小姐淋到雨。這樣的人我還從來沒見過呢。」
花想容喃喃自語︰「風塵十年,從來沒有人不圖什麼地對我好。」那些對她好的人都是貪圖美色,想要達到不可告人的目的。而且他們最多送點珠寶、銀錢,或是送點討人歡心的小禮物,獻點小殷勤。要是讓他們為她犧牲自己,他們一定逃得比兔子還快。
「所以說嘛,杜公子一定是愛上小姐了。」玲兒得意地說出自己的結論。
花想容全身一震,慕地想起他笨嘴拙舌地向她求親的樣子。
昏睡在床上的杜立平突然睜開了眼楮,焦急地東張西望,像是在找什麼。花想容急忙俯,「杜公子,你醒了,需要什麼嗎?」
杜立平雙眼緊緊地盯著她,「花姑娘,你沒事吧?」
「我沒事。」
「那就好。」杜立平吁了口氣,又閉上眼睡著了。
花想容呆呆地望著他的睡臉。他的睡容安詳沉靜,剛才緊皺著的眉頭舒展開來,臉上還帶著淡淡的微笑,好像放下了心上的一塊大石頭,進入了香甜的夢鄉。
「小姐,你看吧?」玲兒喜滋滋的,「他自己都生病了,還惦記著小姐,真是個有情有義的好人。」她也為小姐高興。
花想容突然下定了決心,臉上露出堅毅的表情。
「玲兒……」
花想容如此這般地交代著,越說玲兒的眼楮瞪得越大,「小姐,怎麼能這樣……」
「難道還能瞞他一輩子?」
「可是,他喜歡小姐……」
「咱們是什麼身份?還奢望什麼幸福?」如果不是誤會了她的身份,他還會喜歡她嗎?
「說不定他不會在乎。」
「別說了,照我說的去做吧。」
「好吧。」玲兒不情願地嘟囔,「過兩天杜公子病好了我就去。」花想容看一看床上安詳的睡容,在心里暗暗嘆了口氣,她一定會讓他死心離開的。
FM1046FM1046FM1046FM1046FM1046FM1046FM1046
花想容居住的小樓就叫「花樓」。「花樓」不就是「花想容住的樓」嗎?這才符合她直來直往、厭煩瑣碎的性子,她才懶得附庸風雅起個什麼「軒」、什麼「苑」、什麼「小築」的名字,不就是個煙花女子接客的地方嗎?充什麼風雅!
花樓坐落在迎春閣的後花園深處,穿過花叢樹林、假山亭台才到,與其他姐妹合住的前院隔得遠遠的,非常清靜。這當然是她身為花魁的特殊待遇。
此時,花想容正坐在花園的亭子里,穿著紅繡鞋的雙腳不雅地高高翹在石桌上。手執一柄薄扇,有一下沒一下地扇著。
「容容,想容,小花花,小容容……」大呼小叫的聲音越來越近。
花想容翻了下白眼,愛這麼肉麻當有趣地亂稱呼的只有一個人,讓人想錯認都難。她不甘不願地把腳從桌上挪下。
一個身著翠綠衣袍的年輕公子從小徑上走來。衣袍上還繡著零碎的小花,鮮亮得就像春天的百花園,要不是一張笑嘻嘻的俊俏女圭女圭臉,還真讓人把他和周圍的花草混在一起。
「喲,等你大半天,怎麼現在才來?不把我放在眼里是不是?」這個俊俏公于是洛南郡王府的小王爺李慕然,年紀輕輕的,就愛脂粉味,已是花街柳巷的常客。洛南郡王雖然只是皇上的堂弟之一,一個小小的郡王,又沒有實權。不過洛南郡王妃可是當今韋太後娘家惟一的佷女,所以有著超然的勢力,不容人小覷。李慕然不但家世高貴,而且出手大方,模樣俊俏,又愛甜言塾鎩ぐ氯崢汕椎睪迦絲心,在青樓可是最受姑娘喜愛的客人,不少姐妹夢想著嫁給他,哪怕是做妾也願意?
「冤枉啊,小容容派人傳喚,我一分鐘也不敢耽擱,立刻馬不停蹄地趕來。」
花想容媚眼斜視他。「我听說小王爺天天醉在‘柔情美人’顧小仙的溫柔鄉里,早把我忘在九霄雲外去了吧?」花街誰不知道她花想容和「柔情美人」顧小仙、「高雅美人」封如玉、「火辣美人」不對盤?其實她們也沒有什麼大的過節啦。她就是看那幾個女人不顧眼。
「我的小容容,要不是你這些日子不見客,我哪會相思難耐,無可奈何之下找小仙尋求慰藉?」李慕然故意擺出一副哀怨的表情湊近她,想趁機偷個香。
「少來!」花想容一團扇敲在他頭上,阻止了他的偷香舉動,「我看你是樂不思蜀,有了‘柔情美人’的似水柔情,你恐怕骨頭都化成水了,哪還記得我這兒門朝哪開?」
「小容容可冤枉我了,我對你的心惟天可表。」李慕然做出要賭咒發誓的樣子。「你是我心中的太陽,我心中的明月,每當看到春花秋月,我就會不由自主地想起你……」
「哧——」花想容不給面子地笑了起來,「你這小子,就會甜言蜜語,少拿這一套來對付我。罷了,姐姐我就不與你計較了。」這小子雖然最受青樓姐妹歡迎,不過,她喜歡他可不是因為那些原因,是因為她看出,他不過是喜歡和美女廝混,揩點油,吃吃豆腐,倒不會真的多下流;而且有點孩子氣,心地不壞。
「又來了。」李慕然臉一垮。「不過比人家大一個月,就當真稱起姐姐來了,也不怕把自己叫老了。再美的女人,老了可也沒人愛喔!」
「認命吧你!」花想容笑嘻嘻地拍拍他的臉,女敕滑滑的,忍不住又擰了一下。「誰叫你不早點投胎,這輩子是翻不了身了。放心,姐姐我就算老了,也是大美人一個,有的是男人爭著愛。不勞你費心,別把那一套嫁不出去就嫁給你那一套掛在嘴邊上,也不知哄過多少個女人,小心我當真了。」
他和她到底誰是金主呀?怎麼他香沒偷著,反倒被她吃豆腐?「冤枉啊,我只對小容容一個人……」
「嘖嘖,這話你對春嬌說過吧?」
「呃,這個……」春嬌是誰呀?
「還對杏花、艷桃她們說過吧?」這桃花、杏花的又是誰?李慕然瞠目結舌。
「這麼多女人,您娶得過來嗎?也不怕王府裝不下,到時炸了鍋。」花想容又用團扇拍一下他的頭。這小子只要一見美人就忘了自己姓啥,光會甜言蜜語,有口沒心的,哄騙人家。
「干嗎又打我?」李慕然捂著頭咕噥,就因為小了一個月,就常被這「火辣美人」當小弟欺負,真是沒天理。「就算人家說過這些話,當時人家也是真心的,只不過後來忘了嘛。又不是故意騙人的。」
「你忘了,人家可惦記著,眼巴巴地等著郡王府的轎子呢!你可真是害人不淺!」想起那幾個丫頭得知希望落空時,哭得稀里嘩啦的模樣,個個精心描繪的粉面變成了大花臉,花想容不禁又狠狠瞪著他。男人的話就是信不得,連這乳臭未干的小子也一樣。沒那分誠心,偏愛去招惹人家。勾得人家動了心、放了情,只落得傷心一場。
這女人眼光可真凶。李慕然心虛地賠著笑臉,「好姐姐,是我不對。你替我跟那幾個什麼花的姐妹解釋一下,就說我爹娘不準,我只好揮淚割愛了。」這話倒也是真的,他娘親不準他上青樓,更不要說娶煙花女子進門了。只不過嘛,他娘親的話他沒听過幾回,只有在這樣麻煩上門的時候才搬出來作借口。
「這會兒我成了好姐姐了?」花想家又把腳翹上了石桌,悠閑地輕輕搖著團扇。
這凶女人就愛拿喬,瞧她鼻子翹得高高的,但現在有求于她,只好低聲下氣。他要是親自去安慰那幾個女人,一定月兌不了身。想到被幾個哭哭啼啼的女人纏住不放的情景,頭都大了。美女雖然可愛,可是有時候也會讓人受不了。「你一向都是我的好姐姐,我心中最美的玫瑰花,不,塵世的花哪能與你相比?你的美只有瑤池的瓊花才能比擬……」
「你呀!」花想容笑著搖頭,「就長了一張甜嘴,抹了蜜似的……」
「我這嘴甜不甜,好姐姐嘗嘗才知道呀。呶——」李慕然見她一笑,立刻又犯起皮來,湊上臉就要偷個吻。
花想容團扇一擋,李慕然噘起的嘴親在了團扇上。他瞪大了眼、噘著豬嘴的樣子滑稽極了。
花想容笑如銀鈴,這死小子,死相不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