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間接殺人凶手!」邵靖的話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在孟永娟的耳邊回蕩著。
厲聲的指控,還有那對黑白分明的眼眸,時時刻刻地在指責著她所設下的每個計謀。
她……知道了?
孟永娟心驚膽跳地猛將杯中葡萄酒往肚子里灌。
去!孟永娟,-在害怕什麼?-是對的!因為若不這樣做,-遲早會被那個邵靖給殺了的!-只是先下手為強而己,何必去怕一個區區的高中女生?她還是-名義上的女兒呢!
「我呸!像她這種女兒,不如殺了干脆!」她忍不住低聲詛咒。
晚會結束回到家中後,孟永娟連衣服都還沒有換下,便從酒櫃里拿出一瓶陳年葡萄酒,一下子就灌下半瓶,這才稍微停口的坐在床沿。
一口飲盡高腳杯中的葡萄酒,酒汁燒灼過她的喉嚨,終于讓她的情緒穩定下來。
不能再等了,老頭子打算讓邵靖一畢業就接管公司,存心把自己的丈夫給放逐到遙遠的南非去。這麼一來,她這為人妻子也勢必得跟從。
天啊!這不是很明顯的偏愛嗎?就算邵靖在剛出生時曾經顯示過她那獨特的讀心術,可是她五歲以後,那個詭異的能力就漸漸消失,根本沒有了啊!為什麼老頭子堅持還是要用她?孫字輩的難道還比不上自己親生的兒子?她丈夫所擁有的能力,比邵俐音或其它人都強啊!
她不甘心,真的不甘心!若不是為了能掌控邵氏企業,誰願意嫁到這個有變態血統的家族?老子是變態,兒子也不例外!一上床淨想些下流的姿勢,還強迫她接受。
她孟永娟好歹也是有頭有臉的名門千金,為什麼得要接受這樣不人道的待遇?為什麼得在丈夫心情不佳時承受他的變態嗜好?尤其還向她炫耀那不同于一般人的能力,折磨她這原奉單純無辜的女人……
邵靖,真的不要恨她!她是被命運、金錢、還有現實所逼的!她到現在還沒有精神失常已經是很堅強了,不是?
所以要恨,就去恨邵得淵吧!這一切局面都是他一手造成的。
怨不得她!
雨,浙瀝嘩啦地下著,像珍珠一般不斷地在傘面上跳躍。
雨落傘上的聲響,咚咚咚地沉入她的心底。
站在立好不久的墓碑前,邵靖撐著雨傘,靜靜地佇立著。
濕涼的空氣里,有泥土混合著青草的香味,雨中的空氣是干淨的。
今天她刻意避開了所有人,單獨前往這個姑姑安息的地方。
「姑姑,我來看-了。」邵靖將從山下花店買來的香水百合放在俐音墳前的台階上,輕聲地道︰「知道嗎?沒有-在身邊,我真的好寂寞。寂寞得不敢關燈睡覺,寂寞得就連听著音樂,也不能讓我安心入睡。
「姑姑,老一輩的人都說,地獄是個既黑暗又充滿恐怖氣息的地方,我好怕!我不想下地獄!可是我將來要完成的事情,卻是要下地獄的,能不能麻煩姑姑跟老天爺說一聲,我這麼做是為了邵氏後代著想,不是存著壞心的?」
四周除了雨聲之外,只听得見邵靖有些紊亂的氣息。
沒多久,她又續道︰「算了,姑姑,不必為我傷神了,我自認我做的沒錯,何必去和那些老頑固爭論誰是誰非,我是不是太過膽小了?居然還想要求神明的原諒?」邵靖自顧自的嘲笑一聲,「不聊了,姑姑,記得要多保重自己喔!至于青龍……在我活著的時候,我會保護他的,-放心吧!」
邵靖沒有注意到她剛才所說的話,都傳進一個人的耳朵里。
看著她漸漸走遠,青龍這才從墓地的另一邊走了出來。
「俐音……」他修長的手指輕撫著墓碑上俐音巧笑倩兮的照片,心痛地低喊著愛人的名字。
只有在這個時候,他才能毫無顧忌地釋放出自己悲慟的情緒。
什麼冷靜、什麼理智他都不管,他只想好好地痛哭一場!
他沒有撐雨傘,滂沱大雨老早將他一身淋濕。冬天的腳步才剛走,天氣還沒回暖,風,依然是帶著刺骨的寒意。
無視于意欲穿透他身子的寒風,一雙闃黑的深邃眸子,深情而且痛苦地凝視著墓碑上的照片。
他不斷地在心中喊著俐音的名字。
雨水順著濕淥淥的頭發滑過他的額頭、臉龐,流入他的衣領里。
他已經分不清,臉上的濕意,是雨還是淚。
「俐音……」看著俐音的照片,青龍突然想起剛才邵靖在墓前所說的話,「告訴我,邵靖的話……究竟是什麼意思?」
從邵靖剛才的話听起來,好像邵氏企業一旦結束,她就不打算活下去的樣子……組織已經在協助他調查整個邵氏家族的一切,相信不用多久,便能清楚知道整個邵氏的狀況,這都還好,重點是邵靖的想法!
從俐音死後到現在,除了那晚晚會上,邵靖露出她個性的另一面外,其它的日子,她都是一副深不可測的模樣。
若即若離,似笑非笑。
她是第一個讓他完全捉模不住的人!她層層建立起的心靈壁壘,比俐音還要難纏,俐音的舉止多少還有跡可循,而邵靖……根本就完全是個問號。
或許,該讓「火鳳凰」來試試看……
重重地嘆了一口氣,青龍這才移動身子打算回裴莫依的別墅。
他突然感覺到空氣中的異樣,與一陣陣淡淡的煙硝味。
邵靖!
這是第一個跳入他腦海里的名字。
沒有多作猶豫,他提步奔向邵靖離去的方向,在山腳下看見一群人正圍著邵靖,有幾個人手中還有槍。
拔槍、扣扳機,全部一氣呵成,青龍在瞬間解決了六個人的生命,只留下兩個正和邵靖糾纏在一起的殺手,苟延殘喘。
他幾個飛跳,在短短的一分鐘內縮短他和邵靖的距離,等欺近那兩名殺手時,動作流利地護住邵靖,手刀一劈,兩名殺手便應聲昏倒,不省人事。
「-沒事吧?」無視于滿地的尸體,他眼下只關心邵靖的安全。
邵靖無言地搖搖頭,提步要走向他,可是她腳步一個踉蹌,整個人居然往後倒去。
一只白女敕的青蔥玉手伸向青龍,半-的眼里流泄出苦苦壓抑的請求。
他伸出手去拉,還來不及握緊,她的手便滑出他的手心,一瞬間,有個深刻的感觸在青龍的心中爆開,但他來不及細想,只想趕快抓住那只溜出他掌握的小手,緊緊呵護……
有驚無險地在邵靖落地之前將她緊緊地摟入懷里,他一湊近她的臉龐,便聞到淡淡的哥羅方味道。
仔細地檢查過她的四肢和衣物,確定她除了不少處的擦傷以外,並沒有嚴重的外傷,青龍這才確定她會昏倒,全是因為吸入哥羅方的緣故。
輕松地將她騰空抱起,他首次意識到她輕盈得不可思議。
「如果不是知道-是個真實的人類,我還真會以為-是迷失在人間的精靈。」望著她毫無防備的睡顏,青籠忍不住如此對她低語。
在被送回裴莫依的別墅不久之後,邵靖便清醒過來。
睜開眼,看到的是柳芷藍擔憂的小臉。
「我沒事。」她的擔憂毫無掩飾地傳入邵靖的心底,難得地,她主動說出自己真心的感受。
好久沒有享受到這種被人關心的感覺,她的心一陣暖意。
「那就好。」柳芷藍笑盈盈地將一碗熟騰騰的廣東粥端到地面前,「來,吃點東西,然後再把這藥給吃下去。」
「吃藥?」邵靖皺了皺俏鼻,也許是哥羅方余威未消的緣故吧!所以她頭昏沉沉地,就連身體也沉重得讓她提不起精神來。
「-淋了一天的雨,連青龍都發燒躺在床上動彈不得,-以為-能避免嗎?」她依然保持滿臉的微笑,用湯匙舀起一口粥,「來,啊──」
「青龍發燒?」邵靖困惑地問著,冷不防被她喂進一口粥。
「-不相信嗎?」柳芷藍一臉「我也不相信」地道︰「那條龍有夠蠢,還真以為自己是龍神轉世嗎?居然在這種天氣到邵俐音的墓前站了一整個早上,也不怕自己是否撐得住而生病。」
「他……在姑姑的墳前站了一整個早上?」天啊!那她說的話豈不是都被青龍听見了?
「不必驚訝,也不必同情那條蠢龍!」柳芷藍看出她的驚詫,單純地以為青龍和邵靖只是踫巧遇見。
「別蠢龍、蠢龍地喊,龍是中國神聖的象征,怎麼可以隨便亂罵?」裴莫依在象征性地敲了敲房門之後,開門走進來道。
「青龍發燒,你的腦子也跟著燒壞了嗎?」柳芷藍不屑地撇了撇嘴,「不懂得珍重自己,不是蠢,是什麼?」
「在失去邵俐音之後,他早就是個被燒壞的女圭女圭。」
裴莫依的話,沉痛地敲進邵靖的心坎里。
痴情的男人。邵靖沒有忽略心底另外快速飛過的一抹揪痛,如此地……深入骨髓。
「邵靖。」
「啊?」
突然地,柳芷藍呼喚一聲她的名字,邵靖習慣性地出聲反應,又被喂了一口粥。
「乖小孩。」見自己的計策成功,柳芷藍開心地笑-了眼。
粥既然已經入了自己的口中,除了乖乖咀嚼咽下以外,總不能吐出來吧?邵靖無奈的動著嘴巴。
趁著這個空檔,裴莫依替她做了個檢查。
「嗯,很好,看來他們除了哥羅方外,沒有放其它的藥物對付-,所以-放心,沒事了。」他對邵靖露出了個迷人的笑容。
「謝謝。」邵靖輕聲道謝,高築的心牆因為他們所傳遞的溫暖,漸漸開始崩塌。
柳芷藍轉頭問裴莫依,「對了,青龍呢?還好吧?」畢竟是要好的同伴,罵歸罵,可心底還是擔心著。
「有我在,怎麼會不好?」裴莫依臉不紅氣不喘地稱贊著自己高明的醫術,「剛剛已經退燒了,沒轉變成肺炎,都是我這個天才醫師的妙手回春。」
「春?我听見有人在叫春!」柳芷藍故意曲解他的意思,「裴大醫師,我們家的青龍俊美無雙,可別把人家給『吃』了!」
「他雖然很可口,可惜的是,我不敢觸怒那塊『逆鱗』!」裴莫依笑嘻嘻地化解她丟過來的難題。
邵靖微笑地看著兩個人在那邊斗嘴,暗自佩服柳芷藍居然能一邊和裴莫依斗嘴,一邊喂她吃粥。
一口口粥傳遞而來的,除了溫暖以外,還有更重大的意義。
關懷。
有多少年沒有遇到肯對她付出完全關懷的人,且不求回報?將自己一顆赤果果的心完全呈現在一個陌生人的面前,難道不怕受到傷害嗎?還是說因為他們的天賦異稟讓他們沒有後顧之憂?
怎麼辦?自己竟然有些開始留戀這個是非不分、道德觀念淪喪的世界……她真還願意相信他們嗎?當她把心掏出來,讓他們知道自己的一切後,她承受得住那結果嗎?
若是好結果就罷了,問題是,壞結果呢?
這個紅塵真的值得自己留戀嗎?
牽掛的人已經不在了,行尸走肉的生活還要過多久?
順從地眼下柳芷藍遞過來的藥片,在沉沉睡去之前,邵靖如此地反問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