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只有兩個人站立的空蕩的大廳中,鐘雨卻覺得空氣越來越稀薄,元凱的氣息霸道地襲人,令她無法平穩地呼吸與更好地思考。要告訴他妮基塔肚子里的孩子可能不是他的嗎?鐘雨空張著口,半天才囁嚅出一句︰「我只是隨便問問。」
「隨便問問?」元凱咧開嘴,露出性感迷人的微笑,他重復著鐘雨的話,眼內卻如火山般似有無盡的火焰要噴發,「你就這麼不關心我,哈,我忘了,在你心里,除了你的未婚夫外,現在哪兒里還會有我的位置。」
鐘雨的眼仿佛被催眠般望著他不能移動半分,但這話卻震得她不由自主向後踉蹌半步,雙肩陡地被他伸過來的手臂給抓住,在句句緊逼的追問下,鐘雨只能無助地抬起頭望著近在眼前的元凱的臉龐,他的整個人似乎都被一股烈焰所燃燒,而這烈焰濺出的火花也燒到了鐘雨身上,所以當他的唇緊緊地揉在她的唇上時,她只能跟隨著他釋出自己最最直覺的反應。吻,像澆在火上的油,泛濫于空間;心,如翻轉的漩渦,淹沒了理智,那似天覆下來般的肌膚相觸,令貼在元凱懷抱里被揉捏得幾乎要碎了的鐘雨將自己完全地向他敞開,而似乎再也不想把她放開的元凱已經開始為誘引著她心深處更動情的悸動而努力,直到,直到听見鐘雨為那些大大小小、輕輕重重落在自己身上的燃火之吻而吟哦出聲時,元凱猛地如剛剛突如其來的侵入一樣,陡然地離開她的身體。他似乎是被那聲聲申吟所驚醒,突然放松了手中的力氣,令無力依靠在他身上的鐘雨茫然地睜開雙眼,她看見,在元凱緊皺的眉頭和粗重的喘息之中正毫無保留地流瀉出一股厭惡之情,是對剛剛與他纏綿在一起的自己嗎?鐘雨白著臉,一顆心開始往一個無底的深淵滑去。
來不及在他突然張開的眼前遮掩住自己,鐘雨在心中暗恨自己的蒼白與無助。
用雙臂端正了鐘雨的身子,元凱低垂下眼簾,沉著聲音說︰「對不起。」
三個字像炮彈一樣,一下子擊中了鐘雨、她抖著身子,不知如何回應,只是任嘴里不由自已地吐出︰「為什麼?」
為什麼?「她問,站直了的身子前傾,雙手反抓住那握在她手臂上的雙手,從他手中傳來的溫度無法抵御她內心的寒戰,「為什麼?」她撼動著在自已眼前低垂下頭顱的元凱,「為什麼說對不起,而不是我愛你?為什麼?為什麼要和一個你不愛的女人生孩子,為什麼這樣對待我,當你知道我愛你之後,為什麼你要遠遠地離開我,卻還總是給我希望?讓我希冀著,在你的心底里,你還是愛我的,為什麼?為什麼要在八年前我說愛你之後,說要嫁你之後,你卻把身邊的位置留給另一女人?我走得遠遠的,我去尋找自己該站的位置,為什麼你又來招惹我?那個女人,對你用騙術來騙取你對她一生的承諾,你給她你的承諾;我,已經被你困住八年的我,你又曾給過我什麼?笑容全是對別人,傷心卻永遠地留給我,這是為什麼?你說,為什麼即使我逃開,也總會被你抓回來,你說呀,為什麼,你知不知道你欠了我多少?為什麼……」鐘雨在自己越來越嘶啞的哭喊中放松了雙手,她慢慢地蹲下,像個小女孩被人欺負了一樣,哭得無助又放肆,多年累積在胸中的郁悶化作這一刻里的晶瑩淚珠,清洗著疲憊的心靈。
被她這一連串的為什麼問得無言以對的元凱無聲地單膝跪在她的面前,輕輕將她摟人自己的懷里,這一刻里,在他胸前哭得一塌糊涂的鐘雨沒有看見,他那長長睫毛上微微顫動、閃著光亮的淚珠。
發泄過後,鐘雨推開元凱的懷抱,她站起身,走回房間。明天,她已決定明天就走。她再也不要在這里逗留,剛剛的哭訴令她在頭昏腦漲中清醒地體會到一件事實,那就是︰她愛他。不論天長與地久,海枯與石爛,在她的心里,他才是惟一的愛。去費城之前自以為安然的決定,只是自己無法面對內心時的另一種逃避。可是除了做一個能夠明白自己心事的女人之外,鐘雨也知道自己做不成一個大方的女人、麻木的女人。那種輾轉不得的痛已由最初的尖銳磨成如今的沉鈍,早已經深入骨髓,像是離不開的毒藥,在無數個不眠的夜與晨,驅使她匆匆逃離,卻終不能令她忘記這生命中揮之不去,拂之又來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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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鈴聲像是要把房子拆掉般,響了足足有十分鐘之久,鐘雨難過地將眼楮眯成一道縫,爸爸和媽媽役在家嗎?為什麼沒人去開門?她按住欲裂的頭,將睡衣被在肩上,整個房子里不聞人語,只除了那時響時停的尖銳的鈴聲。
「嗨,我就知道你在家。」站在門外的是笑容燦爛的朱妍,鐘雨把眼略睜大些,想要仔細地看清眼前站的這個容顏俏麗的女子會不會是自己的幻覺,誰知道眼眶似針扎般的痛,哦,自己的模樣一定糟糕得要命,她心想。
朱妍笑著松開鐘雨一直緊握住門把手的手,她牽著鐘雨走進大廳,把她按在沙發里,又轉身從廚房弄來一杯香濃的咖啡遞到她的手中。鐘雨接過她遞上的咖啡杯,一陣誘人的咖啡香氣直撲進鼻子里,她大口大口地喝淨,才「哦」的一聲長長舒了口氣。
「怎麼樣,手藝不壞吧?」朱妍的聲音透著得意。
鐘雨勉強地睜著眼,問她「你怎麼來了?實驗室里沒有可研究的黑猩猩了嗎?」俏麗燦爛的朱妍是專門研究黑猩猩的,她是元峰的助手。鐘雨眨眼,她實在想不出來有什麼事能讓朱妍丟開身邊的元峰和黑猩猩,跑到自己的家中按了半天門鈴,外帶充當咖啡廳服務員。
「嘻,沒有元峰允許,你以為我出得了實驗室的大門嗎?光是這咖啡,半天喝不到就饞得他抓耳撓腮。」
「元峰會有什麼事找我?」鐘雨下解。「他怕我出丑,要你幫我選件伴娘札服。」
听罷朱妍的話,鐘雨已經漸緩的頭痛突然又襲了上來,「你做妮基塔的伴娘?我都差點忘了。」她悶著聲音說。
「哪里光是我一個人,還有你,妮基塔點了名的欽指伴娘。」
「什麼?」鐘雨雙手捧住頭,那里仿佛有無數把小錘在敲,既痛,又叮當亂響。
朱妍看著她的反應,銀鈴似的笑著,「就知道你會是副痛苦樣子,元峰讓我特別注意,說是你叫痛的時候,有最最獨特的面部表情。」
「該死的元峰,」鐘雨低咒著「我又不是你們的研究對象,我才不去做什麼鬼伴娘,今天我就走,那個婚禮和我半點關系也沒有。「鐘雨重重地捻著太陽穴,那里像是有東西在鑽來鑽去,讓她不得安寧。
朱妍輕笑著也坐進沙發里,她靠在鐘雨身邊,發際飄來柔香,「元峰也早就告訴我你會這麼說。他告訴我,妮基塔的宣戰向來對你無用,因為……」
她的話故意不說完,逗引得鐘雨在心里咒罵該死的元峰,可嘴上卻忍不住問︰「因為什麼?」
「因為你是當今武林中屈指可數的輕功高手啊。十妍面容認真,話語戲謔,氣得鐘雨閉目不語。
「輕功好,所以逃得快。元峰還說你是天下第一的俠義心腸就像那個《天龍八部》里的阿朱,時時做好了犧牲自己換取愛人幸福的準備。」
「他還說什麼了?」鐘雨深吸口氣,打斷這個中文水平全靠看武打小說才得以提高的女孩的嘮叨。
「嘻嘻,」朱妍笑說「元峰還說呀,我就是鐘靈,聰明可愛;他還說你不會走,因為我的纏人工夫一流,你一定逃不出我的美貌與哀求。」
鐘雨還未听完便「蹭」的一下從沙發里蹦起,往二樓跑去。
「喂,你干什麼去?」
朱妍的叫聲傳來,跑上樓梯的鐘雨大聲回答道︰「我現在就走。」
將自己扔到床上的鐘雨瞪著眼空望著雪白的天花板,那里浮出的是昨晚的情形,」輕功好,所以逃得快。「朱妍的話語依然在耳邊聲聲緊逼,她大口咽下口唾液,微腫的喉嚨傳來痛意。她長嘆一聲,慢慢地從床上坐起來,走進衛生間里梳洗打扮,換上干淨的白色風衣,藍色長褲。走下樓來,一眼便看見朱妍正端著一杯咖啡,坐在沙發里細細品嘗。
「走吧。」她對露著燦爛笑容的朱妍說。
「去哪兒?」
瞪著此時裝傻的朱妍,鐘雨聳肩笑笑道︰「元峰是不是只放了你半天假?」一句話說完,就見朱妍原本開懷的笑臉慢慢地皺了起來。
輕輕將手拍上來妍的俏臉,鐘雨板著臉道︰「我會幫你,讓他找不到你被你的咖啡饞得直流口水。」朱妍的臉又漸漸舒展開。這個小女人,還真的像金大師筆下的鐘靈,一顆聰明心踫到她的情郎——元峰,就變得異常好騙。
事實上,一天下來後悔的還是鐘雨,朱妍如久未撤出籠來的鳥兒,月兌離開元峰的她哪里都看不夠似的,就差沒讓鐘雨陪她去游樂場了。好不容易坐進咖啡店里,她又開始抱怨這家咖啡店,從喝進嘴里的咖啡直到服務員的穿戴,似乎哪里都不對她的口味。
「你怎麼這麼挑剔,元峰向來討厭嘮叨的女人。」鐘雨累得不行,只想耳根清淨地坐著好好休息一下。
「我這才不是挑剔、嘮叨,元峰還說你眼光好,看你選的這家咖啡館,足以評選年度最差了。」朱妍底氣足足的,因為她的元峰從來沒帶她到品味這麼差的地方來過。
「哈,哈,」鐘雨裝出一兩聲干笑,「朱妍,你能不能不要三句話不離元峰二字,我的頭很痛,陪你逛了快一天了,中午飯也用漢堡打發過去,我現在又餓又難受,你如果好心呢,就放我走,行不行?」
朱妍忽然想起什麼似的,抬頭往玻璃窗外看看,尚有余條的夕陽留戀著它的腳步,她收回目光,自口袋里掏出電話,撥了一組號碼,一會接通了便甜甜蜜蜜地說了起來,邊說還邊走出了咖啡館,目視她的背影,鐘雨將身子縮在沙發椅里,尋求著最佳的姿勢她心里懷疑自己是不是瘋了,早上竟被朱妍輕輕巧巧說出的幾句話而打消了離開的念頭,還陪她訂了伴娘禮服,真的會去參加元凱的婚禮,做妮基塔的伴娘嗎?她皺皺眉,口中發出一兩聲挫敗的低咒。
喜笑顏開的朱妍打完電話跑進來一只手抓起放在座位上的袋子,另一只手抓住鐘雨的手.口里不住地說︰「快走了,快走了。」鐘雨從包里掏出錢來放到桌子上,她的身子向前傾斜著跟隨朱妍的速度往門外走。
人和東西全都扔進車里,鐘雨望著逛了一天依然精神頭十足的朱妍,自動地坐進副駕駛的位置。
「喂,精神氣這麼足,莫非是愛情的力量?」她開言取笑。
朱妍不以為然,笑嘻嘻地認同鐘雨的看法,「當然也有金錢的力量哦,」她一本正經地說,「幸好帶了元峰的金卡,否則花了那麼多錢之後我哪里還能保持現在這樣樂觀向上的精神面貌。」
鐘雨暗笑,那個時時保持冷靜的安元峰既然自己找到這樣一個無埋頭的女友,也算是應了句老話惡人自有惡人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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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峰選的餐館的確從裝潢布置到菜式都是一流的,鐘雨看著朱妍向自己投過來的得意的目光,輕輕點頭,也用目光告訴這個面露得意之色的小妮子,她的元峰天下第一。
「一天沒見面,想沒想我?」朱妍半個身子傾向元峰,嗲聲嗲氣地問。
誰知換來的卻是元峰一句淡淡的話︰「還可以吧。」
鐘雨憋著笑看朱妍的臉色添了一絲沮喪,而元峰依然是不動聲色。「喂,你老婆的咖啡真的是不錯喲,元峰,平日里你的口福不淺嘛。」敲敲邊鼓的事兒,鐘雨做起來也是輕車熟路。
朱妍像是被鐘雨的這句話提醒,燦爛的笑容送上,接著問元峰︰「有沒有怪我沒有及時回去給你煮咖啡?」
元峰氣定神閑地望望鐘雨和粘在自己身邊的朱妍,笑笑說︰「你忘了,我昨天曾讓你煮了一壺咖啡?今大拿來重新放在爐上燒一燒,味道並沒有什麼變化,同平日一樣可口。」
朱妍恍然大悟,叫道「可你什麼也沒告訴我!」
「你的人生注定如此了,可愛的傻姑娘。」鐘雨瞧著被人算計卻仍露出一臉崇拜神情的朱妍,悲憫地說。
「她的人生有了我,注定一路幸福。」元峰一雙眼盯著鐘雨的面部表情,自信十足地說。鐘雨聳肩一笑,沒有說什麼。眼前的元峰讓她不由自主地就想到了元凱,自己的人生自從有了他,注定了這麼一路泥濘。
菜一一端上,他們吞咽著口中的食物,只有朱妍口里還不停地在咕咕噥噥地說著話︰「我訂的禮服很好看哦,試穿上以後,周圍看到的人都勸我換掉,因為他們怕我搶掉新娘子的風光。最後鐘雨選的是一套極保守的樣式,在我的強烈要求下她才同意換成那件露肩的短裙,我們兩個的腿形都很漂亮,沒必要藏起來不給人看的,對不對。」剛剛停下來的嘴,還未吃進一口東西她突然又想到了什麼似的,瞪大眼楮沖鐘雨道,「哎呀,鐘雨,你說你肩膀上的淤傷兩天之內會消散嗎?」
「呃?」鐘雨一愣「什麼淤傷?!」
「試衣時你一直恍恍忽忽的,我被一群人圍著忘了告訴你,你肩膀上有些暗暗的淤傷痕跡,恰恰會被露在外面。
淤傷?鐘雨皺眉想到了昨晚與元凱在廳內時的情形,一張瞼不禁「騰」地一下子紅了起來,豈只是肩膀上有淤傷,她憶起元凱的吻當時如落雨般灑向自己,而自己竟然把這件事忘得一干二淨,還去試什麼露肩的禮服,一定是瘋了。
她的表情落在元峰的眼里,他眸光一閃,垂下眼皮,繼續不動聲色地吃著盤子里的食物。緩過神來的鐘雨,盡量用淡然的口氣說;「我還不一定出席他們的婚禮呢。」
「怎麼,禮服都訂下了,干嗎不去呀?」朱妍的聲音炸炸地響起。
坐在她身旁的元峰,伸手把桌上的水杯遞到她面前,說︰「咱們的婚禮一定不要鐘雨來做伴娘,好不好?」
「嗯。」朱妍肯定地點頭,「妮基塔是很讓人煩,可這是大哥的婚禮啊,你怎麼能讓他難堪?」
听著元峰的挑釁與朱妍的埋怨,鐘雨低下頭徑自吞咽著口里的東西。他們兩個不知道,如果自己真的去參加了元凱的婚禮、做了妮基塔的伴娘,也許才是最令元凱難堪和自己難堪的事情。到那時婚禮是否真的能進行下去,是誰都猜測不到的。
「到時大哥一定表現得很矛盾。」元峰對兩個女人投來的目光仿佛視而不見般,自在地說著,「是得罪為自已孕育著後代的新娘,還是看著自己最愛的人痛苦?兩者真的很難選。」
他的話一出口,朱妍便驚訝地叫出聲︰「大哥最愛的人是鐘雨?」
她瞪大眼盯著被元峰的話震得猶自發愣的鐘雨,元峰面上閃過一絲笑意,接著說︰「這是秘密,你當然不知道了。」一句「秘密」更適引出了朱妍的好奇心,「快說,快說。」她不停地催促元峰接著說下去。
元峰瞥一眼坐在自己對面仍然發愣的鐘雨說︰
「妮基塔是不是與鐘雨性格完全不同?」
話是問向朱妍的,朱妍馬上接口道;「是啊,她們兩個的確可以算完全的不同。」
「所以呀,大哥選這樣的女人做新娘,就是要告訴自己,同時也告訴有心的人——鐘雨不是自己所喜歡的類型。」話停頓下來,元峰望著鐘雨的表情有種說不出來的嘲諷意味。
「這種邏輯的推出好像是缺了什麼前提似的。」朱妍有些迷茫地接口。
「這個缺了的前提就是︰大哥深深懼怕藏在自己心里邊的戀妹情結有半點流露。」話說出來,兩個女人全都呆住,目不轉楮地盯著說出這話來的安元峰。
「元峰,你在開玩笑對不對?」朱妍笑出聲來,大哥和鐘雨又不是親兄妹,他們兩個如果想在一起,沒有人會說什麼的,對不對?
鐘雨用帶著疑問的目光投向元峰但關鍵時刻,元峰卻只是笑笑,不理她的探問,低下頭一心一意地吃起眼前的食物,就像剛剛由他所引起的一串疑問與他沒有半點關系,直到他將盤中的食物一絲不剩地全部吃干淨後,才輕松地又說了一句︰「雖說大哥是個自以為是的人,但他卻從來不做沒有理由的事。」
鐘雨的眼神現出一片迷茫她心頭的那團霧在听過被元峰這番沒頭沒腦的話之後變得更濃了,身處迷霧之中,鐘雨望著眼前的元峰,他所說的這番話到底在告訴自己什麼?元凱怎麼會認為自己和他是兄妹?原本就被擾得紛亂的心湖,此時更是平地生起波瀾,叫她不知如何是好。
剩下的時間里元峰只是輕松地與朱妍調笑,送鐘雨到家門口後,二人道完再見便驅車離去。站在自家的大門口,望著里面閃著的燈光,那溫馨的光芒如今看在鐘雨眼里,不知怎麼卻平添了生分。活了二十四年的自己到底對自己了解多少,對身邊的世界又了解多少?兩手空空的鐘雨邁著沉沉的步子走進屋內。
爸爸與媽媽正在看電視,見了鐘雨疲憊的樣子便一口地要她快些回房去休息。鐘雨上樓,貼立在自己的房門後,滿頭思緒不知從何捋起。
床頭的鐘表嗒嗒的聲音不斷,徘徊了半夜仍然入不了夢的鐘雨找出元峰的電話,將號碼撥出,她想要找到撥開迷霧的陽光,而元峰也許就是她的希望。
撥通的電話很快就被接起,听到鐘雨的聲音,電話那邊的元峰似乎並沒有多少驚奇,「其實我什麼都不知道,一切只不過是猜測。」他聲音從容。
鐘雨卻忍不住焦急,「是什麼樣的猜測?」
「鐘雨,大哥與妮基塔的婚禮是擺在眼前的事實,即便他們兩人之間沒有愛,但為了妮基塔肚子里的孩子,這場婚札也是必然的。你想過沒有,鐘雨,不論我有什麼樣的猜測,都只不過是猜測而已。」
鐘雨握著電話,幽幽地說︰「我也有一個猜測——如果妮基塔肚子里的孩子不是元凱的呢?」
元峰似被這一猜測所震,「我的猜測來自好多年前,」他訴說的聲音慢慢響起,「大概八九年前,大哥向我問起DNA的問題,在我的追問下,他對我說懷疑自己不是父母的兒子,而是鐘爸爸的孩子。我當時很吃驚,但接下來我發現大哥的血型真的與我們全家誰的也不一樣,而恰恰巧合的是大哥的血型與你爸的血型完全一致,而那是一種極少見的血型種類。」停頓了一下他接著說,「我估計這就是大哥拒絕你而接受妮基塔的原因。」
鐘雨听進耳中的話,簡直如天方夜譚般,元峰那清晰沉穩的聲音一句句地傳來,卻像是陣陣響雷,炸進她的心頭。
「那種血型,少見到哪種程度?「鐘雨聲音干澀地問出。
「千萬分之一。」
千萬分之一,的確很少見,但不代表不可能巧遇。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鐘雨,」元峰的聲音接著跟來,「所以,我建議作一個你們兩個人的DNA鑒定,因為那才是最科學穩妥的方法。大哥不願去傷所有人的心,他認為兩家的父母既然讓現實這個樣子存在,必然有他們的苦衷或道理,所以,他對誰都不說。剛剛我所說出的這些不過都是我的猜測而已,就像你對妮基塔肚子里的孩子的猜測一樣,我們都有主觀的一面。我之所以對你說這些,只是想讓你知道,痛苦的不僅僅是你一個人,大哥的忍耐與折磨不是你我所能想象得到的。」元峰話說完,語氣里竟也有種解月兌的意味。
鐘雨緩緩地放下電話筒,不能站穩的她踉蹌地跌坐在地上,渾身一陣冷一陣熱,一陣兒冰天雪地、一陣兒置身火堆;她努力地將自己全身極度收攏,恨不能縮成一團,最好是壓縮成無形無聲的空氣,飛散開去,再也不用面對眼前攤開在她面前的這個命運的玩笑。她終于知道為什麼那夜激情的吻過後,元凱臉上的厭惡之情是怎麼回事了,早知道事實的他,竟然一個人獨自忍受了這麼多年的痛苦,而且還要時時面對自己的處處緊逼……
「哦!」黑寂的空間里,鐘雨發出痛苦的申吟,一夕過後。痛苦沒有絲毫減少,反而像是身處煉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