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上班,亞諾立即把陳大川找來,兩人約談了二個小時之後,大川就遞上二個星期的假單,然後離職從下個月起生效。
「亞諾,我听說你讓大川主動離職?」羅菲怒氣沖沖的來到亞諾的辦公室,她實在沒有想到他處理如此嚴重的事情,竟是這麼簡單。
「對,我想這是最好的方法。」亞諾淡然的說。
「最好的?我無法接受。」
「那你想怎樣處置他?移送法辦,然後讓媒體死纏爛纏的追著挖新聞?這對目前公司的情況而言,不是最好的處理方式。」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認為他只是替人受過,我要揪出藏在後面的那個人。」
「沒有你所說的那個人。」亞諾一口否定羅菲的話。「大川坦誠說他投資虧了一大筆錢,一時迷鬼心竅才會犯下這個錯誤。他說那筆錢他一定會還,只求公司給他一條生路。我想得饒人處且饒人,他也為羅氏付出多年的心血,所以我答應了。」
羅菲簡直不能相信。「我要親自去問他。」
「你親自問他,還是相同的答案。」亞諾來到她的面前,好言勸說︰「羅菲,听我的,這件事到此為止。」他親昵的拉拉她的手,想安撫她的情緒。
「不,」羅菲甩開他的踫觸,指責的叫︰「你們根本是在層層相護!」
「你說這個話是什麼意思?」
「你心里明白。」羅菲冷冷回了一句。
「我就是听不明白。」亞諾嚴峻的瞪著她。「你把心里的話說出來。」
「我……無話可說了。」羅菲千般的委屈涌上心頭,眼楮紅了,淚水強忍下來。「玉媛現在人還躺在醫院不省人事,就算我說什麼,那個人也不會承認。」
亞諾沉吟不語。兩人互視許久。這是他們第一次發生齟齬。
最後,亞諾先軟了下來。
他溫柔的握著她的手,低聲的說︰「好了,我們不要為這件小事起爭執。」然後進一步擁抱她。「相信我,我這麼做自有一定的道理,而這一切更是為了你好。」
羅菲又沉浸在他的柔情里,抬眼看著她英挺的丈夫——她全心全意去愛的男人,她更加迷茫了。
她越來越認不清楚到底哪一個是真?哪一個又是假?
不過,羅菲心底的恐懼在逐漸增加,緊緊繃著她每一條神經。她覺得自己好像被裹在一層糖衣里,但糖衣終要化,到時候她就再也嘗不到甜蜜的滋昧。
她真的感覺到這份甜蜜已經在融化了。
晚上她跟她的丈夫獨處時,不再是快樂時光,羅菲身體繃得死緊,一副戰戰兢兢的樣子。
她一樣會偷偷看亞諾,但不再是一副小女人般含情脈脈的覦看他。她有時候望他一眼時,突然感到他好像是一頭追捕她的野獸,每每這種感覺浮上來時,她的身體就會忍不住直打哆嗦。
亞諾從他電腦螢幕上抬起眼來,然後跟往常一樣給她一個溫柔笑容。
今天她卻沒有跟平常一樣從後面攬著他的脖子,獻上一個吻。
羅菲立即站起來,強迫自己的聲音和平時無異。「我累了,先去睡了。」
「你感冒了嗎?聲音怪怪的。」亞諾關心的問。
听他這麼說,她的故作鎮靜顯然沒有成功。「可能吧!」丟下這句話,羅菲就急急忙忙上樓去了。
???
羅菲躺在床上輾轉難眠。
她實在不想再想這些似是而非的事了,然而除了這事之外,她又沒有別的好想。
亞諾是多久以前就開始計劃要接掌羅氏?也許在他第一次看到她的時候,就已經下了決定吧?
她不禁想到十六歲時,她內向敏感、對自己沒有自信,孤零零的要到英國的寄宿學校,那時第一次見到亞諾,仿佛是見到陽光那樣的溫暖!
是那時候;他一定是那時候察覺她的少女情懷,才決定加以利用,要借著羅東進的女兒快速達到目的。
亞諾知道,這對他來說,是輕而易舉的事啊!
羅菲憶起十八歲生日時,亞諾飛來英國為她慶祝,以及這些年來他們之間的友誼,和他無時無刻所散發出來的魅力……唉!她不敢相信這些都是他處心積慮的安排。
更令人發噱的是,亞諾根本就不需要追求她,他們的婚事是她主動求來的。
羅菲越想越傷心,她很害怕這些美好的事背後真的包藏禍心,那麼她就是引狼入室了。
亞諾人就在下面,羅菲恨不得可以當面質詢他;可是她不敢,萬一他真的是那個幕後主謀,那她此刻豈不是自戕生路嗎!
想著,她驚懼的哭了出來。
听見亞諾朝房里來,羅菲連忙的擦干眼淚,並把身體背過去。
她躲過昨天,今晚又會如何?明天又將會怎樣呢?
他上床了,並朝羅菲看了好一會。「羅菲……」他喚她一聲,又輕微推了她一下,看她沒有反應,于是就躺了下來。
過了一會兒,羅菲確定他睡著了,才又將身子翻轉過來,注視他那好看的睡臉,不自覺輕嘆一聲,然後張大眼楮瞪著天花板。
突然,燈亮了起來,亞諾坐起身,俯看她。
「羅菲,你究竟有什麼心事?說出來,讓我們一起解決,好嗎?」
「沒……有……」羅菲愕然瞪視著他。
「自從我由大陸回來以後,你整個人就變得怪怪的。」
「怎麼會?是你多心了。」
「真的是我多心嗎?」亞諾憂心的看著她。
羅菲此刻真想相信、緊緊的擁抱他。
「也許是一連串的事,讓你的心情繃得太緊了。」亞諾輕撥她臉頰上的頭發。「過了這個禮拜,我們就到法國補度蜜月,順便放松一下心情,我特地挪出十天的假,可以好好的陪陪你。」說完,他俯身在她額上吻了一下。
羅菲驚的身子不自覺地往後挪。「我……不想去法國了。」羅菲害怕跟他單獨到異國去。
「為什麼?」亞諾頗意外的看著她。「你不是一直在期待這次的旅行?而且還可以趁機去探視蘭姑姑。」
「我……」她緊緊抱住胸前的被單。「蘭姑姑現在人不在法國。」
「真不湊巧。但是這並不影響我們的度假,我跟一位法國朋友在鄉間借了一棟房舍,我想你一定喜歡不受干擾,盡情地享受鄉村生活。」
如果這是在之前,羅菲對這樣的安排一定會感動不已,可是她此刻腦子竟浮出她客死異鄉的情景……她不禁全身顫栗不已。
「你怎麼了?是不是冷氣開得太冷了,看你抖成這個樣子。」亞諾想去摟抱她。
「不要踫我!」羅菲忍不住的尖叫出來。
「羅菲?!」亞諾怔了一下,不敢相信她的反應。
「請你……不要踫我……」羅菲眼淚婆娑,眸子飽含無限驚惶。
「你怕我?!為什麼?」
「我……不知道……我想我只是被一直藏在幕後的那個人弄得神經兮兮的,我需要獨處一段時間。」
「原來你是在懷疑我!」亞諾一臉陰冷冷的。
驀地,亞諾抓扣不敢正眼瞧他的羅菲的手,另一只手掐住她的下巴,眼楮含怒的瞪視著。
羅菲嘴唇不住的顫抖。「亞諾,放開我……」
「我想打從一開始你大概就沒有相信過我,對吧?你是在利用我,讓我為你抵擋外面的豺狼猛獸,順便還可以填補你孤苦無依和空虛的日子,對吧?」他氣得臉部抽動,眼里仿佛可以噴出火來。
「不……」羅菲才要開口否認,亞諾早已用力的吻住她,恨不得把所有的怨怒發泄出來。
過了好久,亞諾才粗暴的推開並下床遠離她。
羅菲沉重的喘了好幾口氣,輕咳幾聲,順一順聲音,然後說︰「我從來就不在乎你利用我來達成你的野心,可是我卻不能忍受你的不擇手段。亞諾,我一直在替你找理由來相信你,可是玉媛的話讓我沒有反駁的余地。她在出事之前曾來找過我……」
「她說是我?」
「她很袒護那個人,並沒有直接說是誰,但任誰都知道她愛你,除了你還有誰可以讓她這麼付出?」
「你就憑這個,一口咬定是我?!」
「不,我本來也是半信半疑,可是我看你處理大川那件事的方式,讓我不得不相信你們在互相掩護,大川只是可憐的代罪羔羊而已。」
「這麼說來,除非找到真正的主謀者,否則不管我說什麼你都不會相信了?」
羅菲看著他,遲疑一下,然後緩緩的點頭。
「我懂了。」亞諾頭也不回的走出去。
片刻之後,羅菲听到車子發動的聲音。「亞諾……」
???
羅菲真的六神無主了,她又試著撥賴建成的電話。「對不起,您現在撥的電話號碼沒有回應……」
羅菲又躺回床上,思緒開始紛亂不清。她想強迫自己好好靜下心來思考,就是不知該從哪一件事想起。
從來就不知道少了亞諾,房間會是這麼空蕩、空氣是如此的清冷、夜又是這般的寂寥……四周安靜無聲,羅菲和著岑寂逐漸睡著了。
不知道被什麼給驚醒過來,羅菲坐在床上,心髒仍狂跳不已,過了好久才又感到四周的寧靜。
羅菲環視房間一下,她確定亞諾沒有回來過。
推開窗門,外面仍是黑的。經過今晚的事,她不知道亞諾還會不會再理她?
羅菲不願再回到床上去睡,便蜷縮在椅子上,圓睜著大眼,輪流望著房間每個角落發呆。
早上起來,她卻發現自己躺在床上。
她懷疑自己昨夜是否又迷迷糊糊的走回床上躺下,卻沒有想到是亞諾抱她回去的。
昨夜亞諾開車在附近繞了一圈之後又折回來,不過,亞諾並沒有進屋,只在車子待了一夜。
天一亮,他趁佣人還沒有起來之前,便回到房間,坐在羅菲身旁,愛憐地注視她帶愁的睡臉。
看了好久,也想了好多,亞諾才小心翼翼的抱起她,輕輕將她放在床上,然後到公司上班。
一整個早上,羅菲頭痛欲裂。她吃了阿斯匹靈,又重新躺回床上,頭痛仍沒有舒緩。直到中午,她奮然起床淋一個冷水浴,喝了一杯濃濃的咖啡之後,才進公司。
經過亞諾的辦公室時,她稍微停了一下。
「羅小姐,要找董事長嗎?」暫接王玉媛工作的小姐緊張的站起來,拿起記事本說︰「董事長下午都會在外面跟客戶開會,有什麼事需要我轉達的嗎?」
「沒有,謝謝你。」羅菲無心辦公,她決定找出爸爸委托調查的那個人,如今也只有那個人才能夠讓她真正理清所有真相。
或許她可以找出對亞諾有利的證據。一旦有了這樣的決定,羅菲的頭痛完全好了,精神也來了。
直到下班要回家時,羅菲都沒有見到亞諾。深夜,羅菲還是不見亞諾回家。
她躺在床上靜靜等待亞諾的腳步聲,最後不知不覺的睡著了。這幾天總是這樣度過,他們變成形同陌路的夫妻。
這一天晚上,羅菲仍是不死心的等著亞諾回來。
就在半夢半醒間,她听到房里有翻動的聲音,于是她打開疲倦的眼楮,借著微光看到亞諾在整理行李,她趕緊捻亮大燈。
亞諾朝她看一眼。「對不起,打擾到你了。」
「亞諾,你在干什麼?」她驚慌的看著椅子上的行李箱。「你……想要搬離這里?」
「法國的行程我還是決定如期前往,我回來整理一些東西,明天我直接從公司出發。」
「亞諾,你為什麼不替自己辯解?也許我……」羅菲看著他一一把東西放進行李箱。
「有這個必要嗎?你既然對我產生懷疑,我就算拿更多證據證明那個人不是我,你會相信嗎?況且我也拿不出來。」
羅菲傷心不已。如果沒有這一切,今晚應該是她快樂的整理他們倆去法國度蜜月的行李。
「羅菲,等我從法國回來後,我決定把羅氏企業董事長的職位還給你。」
「你……要離開?」
「我想這樣對你比較好,如此你就不需要再處處防著我要對你不利了。」
「不……」羅菲虛弱的喊著。
亞諾走到她的面前,輕輕抬起她的下巴,在她的唇上吻了一下。「保重!」
她看著他離開,卻一句挽留的話都說不出來。
今晚,他真正的走出她的生活。
羅菲感到一陣錐心刺痛,比亞諾拿著一把刀插進她的胸膛還要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