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個深夜。
在一個隱蔽之處,突然亮了起來,銀色的光芒,把四周照得亮如白晝。
光亮中坐著的少女分明就是一身紅衣的紅瑗,而她手中拿的東西卻是冷清凝發間的梅花簪。
梅花簪,是冷清凝的寶物,是她用了多年的修為所煉,內藏的梅魂珠更是孕育了天地間的靈氣,可以治人奇病,解人奇毒。
紅瑗自言自語地念著,「若是黃玨死了,那麼清凝就必須留下來了。哈哈,小柯定然會感謝我,一個感激,就會對我以身相許了。听說,人若是進了梅魂珠,不到時候就出來的話,不但軀殼會沒有了,連魂魄也會煙消雲散,甚至只能成為世間的煙塵,沒有了再轉世的機會,罪過、罪過。」她笑得得意,「反正那個黃玨壞透了,我這樣做也是替天行道。」至於殺人無法成仙,我狐狸是不在乎的。
她邊說邊更加努力地動了起來,梅魂珠的光芒也越來越大,托在掌心,它就飛快地旋轉起來了。
在旋轉中,四散溢出的是藍幽幽的煙氣.有一股難聞的氣味,紅瑗知道那就是還沒有來得及解去的毒氣,她趕忙捏住了鼻子。
終於,毒氣漸漸地消散,而珠子也停止了旋轉,光芒中,飛出一個人形來,黃色的衣裙,艷麗的容貌,只是有些慘澹,而且那雙丹鳳眼怎麼看都有些邪氣。
她跌在地上後,慢慢地起身。看見面前的紅瑗後,突然就開心起來,「姑娘,我是不是好了?」
紅瑗沒有回答,只是無所謂地聳聳肩。
黃玨站起身,她認出了這里正是柯家的花園,看著周圍的美景,聞到周圍新鮮的空氣,她覺得自己真的是活過來了。
她開心地旋轉起來,嘴中還不住地喊著,「我就知道我黃玨怎麼可能如此簡單就死了呢。」突然,她終於發現了一件不正常的事情,月光下,只有紅瑗一個人的影子,只有她的而沒有她的。
「為什麼我會這樣?我怎麼沒有影子呢?」她焦急地問。
紅瑗淘氣地笑著,「那是因為你根本就沒有活下來呀,你是一個沒有歸處的靈魂,自然不會有什麼影子。」
「為什麼?為什麼?那個女人答應我的,她會救我。」她厲聲地喊叫。
紅瑗依舊好心情地滿不在乎。
「對呀,我們家主子確實答應了你,可是我紅瑗眼底就是容不下你這樣惡毒的女人在這個世間,也不放心把我的小柯放在你這條美女蛇的身邊。當然啦,我紅瑗也不會太過無情的,你只要安分一點,到山上去修行,百年之後,還是可以重新獲得的,要是你努力一點的話,說不定還可以成仙得道呢。」不過,要變成人,永生永世大約都是奢望了。
「不——不——原來這才是你們的陰謀呀,那麼好心說要幫我,結果是要害我,我殺了你!」她撲向紅瑗,尖尖的指甲直接對準了紅瑗的臉。
紅瑗根本就不躲,她還是好得意地笑。
「黃玨,你還不明白嗎?你已經沒有了,沒有的你怎麼可能攻擊得了我?」
黃玨看著自己幾乎透明的身體穿過了紅瑗,而紅瑗卻是安然無恙,她徹底瘋狂了。
「你呀,還是安分一點吧。」
黃玨頓時癱在地上。不言不語,心里卻凝聚了無數的怨念,對冷清凝的、對紅瑗的,還有對小柯的,因為即使藏在梅魂珠里,對於外面世界所發生的事情,她還是可以知道,所以她知曉冷清凝愛上了小柯,小柯也喜歡上冷清凝,還充分表露出他對她的滿不在乎,更加過分的是,冷清凝居然三番兩次戲弄尹颯華。
這個妖女,從一開始就沒有安好心,她害了她。當然,她是妖精,自然也不會有什麼好心。
她不會放過這些人的,不會的。
她要復仇。
「怎麼樣?黃玨,想通了沒有?」紅瑗繼續說,「你呀,也不想想,生前做了那麼多的錯事,何必去地府呢,一定會被打入十八層地獄的。如今,我給了你機會擺月兌輪回之苦,說不定還可以成仙,那多好,就不要不開心了,人呀還是想得通才好,你說對不對?」
黃玨心里恨她恨得咬牙,但表面上卻又不能得罪,她知道若是她一個不小心,恐怕連這一點魂也會不見的。
「那我要怎麼辦才好?」她故意裝成非常為難的模樣,來騙取紅瑗的信任。
紅瑗果然以為她是同意了,邊說邊笑,「就去山上修行呀,馬上就動身。」她離去了,一切就成了,她若是在這里趟渾水,冷清凝就永遠不會願意的。
「既然已經到了這樣的地步,我就是再恨再怨也無濟於事,好吧,我走。」她飄飄悠悠地飛到了牆邊,然後隱去了身形。
紅瑗高興地朝她揮著手告別,也許是過於高興,所以才會忽視了黃玨消失前,眼中的不甘心以及臉上濃重的怨恨。
世上的事情,恐怕就是這樣,並不是任何的外力所能夠改變的,紅瑗不是神,她只是小小的狐妖,她以為自己已經幫冷清凝解決了很大的問題,卻不料帶來更大的災禍。
黃玨並不曾離去,她在柯府的上空飄浮,不多時就來到了尹颯華的客房。
尹颯華初見黃玨自然是十分的恐慌與驚訝,人都說小人無膽,此話一點也不假,不要看平時他表現得十分喜歡黃玨的樣子,一旦到了這個時候,再多的恩愛也會化為烏有。
「尹哥,我真的是你的玨兒,而那個一直留在柯家的女人.她其實是個妖精。
尹哥,難道你都沒有發現,她跟玨兒是完全不一樣的嗎?還有她好幾次戲弄尹哥,都差點要了尹哥的性命呀。」
尹颯華眯起了眼,似乎終於開始明白問題出在哪里。莫名的落水,莫名的失憶,甚至還有黃玨輕視的眼神,難道——
「你剛才說,柯家的傻小子已經好了?」這個才是他最關心的,這麼多年他想的、圖的,就是柯家的所有,若他是好的,那麼他尹颯華所有的心機不是都白費了嗎?
「對,他是好的,那天夜里我听得清楚,他說他其實已經差不多好了。尹哥,你還等什麼呢?快去殺了他們,替我報仇,也替你自己出氣呀!尹哥,你不是常說要奪得柯家的一切嗎?」她恨他們,她要他們跟著一起下地獄,只有這樣她的心才能平復。
尹颯華凝著臉說︰「不錯,我確實是這樣期望的,只是——」他想起自己遇到的那些奇奇怪怪的危機。極為膽怯,「只是她若真的是個妖精,我一個凡人又怎麼斗得過她,到時候恐怕會成為她月復中之餐。」
他可听說過,妖精都是殘忍異常的,她們慣用人類的鮮血來增加自已的修為,財產是很重要,黃玨也很美麗,但為了這些送了性命。並不值得。
「尹哥不用擔心,你只需請來道行高深的道士在柯家外作法,然後把那個妖精引出去,殺了她們,至於柯隨雲我也想好了,有個人一直非常想要他的性命。」青色的臉在黑暗中發出幽光,無比詭異,她陰笑著,似乎已經感覺到了那一切發生時的美好與舒暢。「尹哥,你只管置身事外,到時候,妖精死了,而柯家的小子也死了,尹哥還不是柯家理所當然的繼承人。」
尹颯華不自覺也笑了起來,這一刻,他已經不覺得恐慌,唯有奸計快要得逞的滿足。
黃玨出了門之後,就去找冥府的千揚,她本來並不認識千揚,對於神秘的冥府也只有過一次接觸,可是魂魄之身給了她許多身為人類沒有的方便。
千揚是個習武之人,而且又在江湖中闖蕩了許多年,所以當他看見黃玨時,雖然心里頭有些驚訝,卻沒有感到害怕,而知道那些奇奇怪怪的事情後,他也沒有驚惶失措、沒了分寸。
他只是想知道,這個沒有了身軀的女人究竟要干什麼?而告訴他這些事情的目的又是什麼?
「說吧,黃玨,你的目的究竟是什麼?」
「我知道,那些事情你不感興趣,不過有個人你一定會有興趣的,風煙!」妖媚的笑容,已經完全屬於魔道中人才會有的。
千揚猛地站起來,拔出寶劍,對著黃玨道︰「你剛才說了什麼?」你難道還不明白嗎?我已經不是人了,我是魂,既然是魂,又怎麼會害怕你銳利的寶劍呢?」她張揚地飄浮在半空中,順便還裝著樣子踢了踢他的寶劍,「不過,雖然你對我無禮,我卻還是要表明我的誠意,你沒有听錯,我剛才提到了風煙,你的師妹風煙沒有死,她就在柯府,如果你答應我的請求,我就會說出她的所在。」
千揚收起了寶劍,「你說。」
「你這麼說,那麼就代表我們的交易達成了?」她挑高了眉問他。
「廢話什麼!」他不悅的說,心里頭卻莫名有了一種久違的溫暖。
「好,我的要求就是你殺了柯隨雲。能做到嗎?其實,這本來就是你們冥府該為我做到的,是你們失手了。如今我不追究過去,只希望你們這次可以做到。」
千揚看著窗外,不知心里想些什麼,好久才答,「就是你不要求,我也一樣會殺了那個小雜種的。說吧,風煙在哪?」
「其實你去過那里的,就在後花園的那間房間,若是你移動了牌位,就可以打開那間密室,你的風煙就在里面.而且還是個沒有死去的風煙。你只需對付柯隨雲,而我會幫你引開那個妖女的。」
「這個我自然懂得,不需要你多加廢話。」他惱怒地說。
黃玨無所謂地飄了出去,臉上始終有著詭秘的笑意。
在那個深夜,兩個各懷心事的人達成了協定。
***
時間就在這樣表面平和而暗藏洶涌的情況下,不斷流逝。冷清凝因為一直在想著她和小柯的問題,所以一直沒有發現,其實收在梅魂珠里的黃玨已經不見了,她更加沒有發現一直糾纏著她的尹颯華,眼神充滿了恐懼和怨恨。
就這樣,到了第七天的清晨。
那天,一起身,她就覺得有些怪異,體內似乎有什麼東西在翻騰著,手上更是莫名的出現了焦痕。
隱約間她覺得是有人在外面作法,逼她現出真身,更或者是為了要她的性命。
她只覺得氣惱與好笑,因為那個人的道行根本就是不值一提的。
若是以往,她定然不會饒他,有仇不報就不是她冷清凝的個性了,可她最近心煩不已,也就懶得去管這些事情了.反正沒有什麼大不了的。可就在這個時候,門突然開了,從外面跌進一團蜷縮在一起的紅衣。
仔細一看,才看清原來是紅瑗,她此刻已經完全不行了,蜷縮在一起,渾身抽搐著。而縴細的手指已經長出了細毛還有銳利的爪子。
「姊姊,我受不住了,你救救我,你救救我。」
紅璦不過是修行百年的狐狸,如今遇到這樣的法術,自然是受不了的。
「姊姊,我想我要死了。」
冷清凝連忙把紅瑗抱在懷中,掌心貼近她的額頭,然後緩緩地輸出法力,以此來抵擋外界的干擾。
紅瑗趴在她的腿上,可憐兮兮的瞧著她。
「怎麼樣,忍得住嗎?」
紅璦搖頭。「我的修為不夠,不行的,要是外面的人不撤了法壇,不出一個時辰,我就要現出原形了。」
冷清凝又氣又急。「沒用的東西,早就勸你,妖也要有妖的樣子,要好好修行,可你偏偏把我的話當作耳邊風。」
「梅姊,你就不要怪我了,我以後一定會听你的話,再也不敢了,可是這一回你一定要救救我,他欺負了我,其實就是欺負梅姊你呀。」她還是十分難受,臉上還紅通通的,就像是火燒一樣。
「該死的人類,我一定要拆了他的骨頭炖湯喝。」紅瑗有氣無力地哼著。
冷清凝替她擦著汗說︰「你不是喜歡他們嗎?現在才曉得人心險惡呀。」
「梅姊」紅瑗撒嬌地叫喚著。她就知道,這個梅花精是個面惡心善的妖精,平日里總是打打殺殺,對誰都是死人臉孔.可是呀她的心其實才好呢。
「行了。」她把紅瑗放到床上,然後用法術罩住她周身,盡量避免外面的強音闖進來,安排好一切之後才說︰「沒事了,我一會兒就回來,你自己當心點,誰來了也不要開門、不要動彈,我去會會那個家伙。」
「梅姊,你也要替我出氣哦。」
冷清凝快步走了出去,而且很快找到了法術的來源之處,那是一個小小的道觀,外面看起來破破爛爛、冷冷清清,想必香火應該不會太旺盛。
她往廟門走,湊近門縫一看,果然瞧見一個身穿灰衣的道士在設壇作法,香爐青煙以及咒符,倒是完全備齊了。
她猛地推開了廟門,巨大的聲響讓里面的人嚇了一跳。
「這位女子,你是誰?貧道正在作法,你有什麼事情請稍後再來。」
冷清凝狂妄地笑了起來。
「我是誰?道長也算是個高人了.難道看不出我的身分嗎?還是道長其實什麼也不是,只是一個欺瞞眾人的三腳貓。」
這樣侮辱的話讓道士極為生氣,他怒喝道︰「小女子,你究竟是誰?」
她微微一福,「小女子不是人,小女子是妖,道長難道不明白嗎?」
再次抬起頭來時,她的眼光正好停留在道士臉上。
那道土這才從她身上聞到了一股似有若無的花香,而花香之中卻是身為妖精才有的妖氣。
「原來你就是那個妖。」他忽地從地上站起,長長的拂塵指著她。「你的膽子也未免太大了,居然敢自動送上門來,看我孫印今日不收了你為民除害。」
「哈!」冷清凝圍著他設下的祭壇轉了一圈,才不屑地嘲笑他,「憑你也配。」
他氣得胡子也翹了起來。
「大膽妖孽,我今日一定要收了你。」
冷清凝不疾不徐,看他的拂塵到了身邊,才用右手比作蓮花狀輕輕一捏,那拂塵好像突然被人控制了一樣,月兌離了道士的掌控,飛到屋梁之上,她再一彈指,那些貼在房子周圍的黃色符咒一下子就燃燒起來,瞬間成了灰燼。
「什麼東西,好像沒有用處。」
她攤了攤手,輕笑著。
道士一看自己捉妖的法寶竟然在瞬間就給來人破壞了。這才終於醒悟過來。面前這個女妖根本就不是他可以對付的,恐怕就是他的師父來了也未必制伏得了。
「怎麼樣,還要比嗎?」千年的修為豈是白練的。
「姑娘饒命,小道不要比了。」孫印連忙擺手,剛才冷清凝所展露的那些妖術早已經嚇得他魂不附體了。
「我可是妖精,是要為禍人類的,你不怕嗎?」她對著手掌吹了一口氣,那上面薄薄的霧層馬上變成了比刀子還要鋒利的武器。
那一手讓他頓時矮下了身子,再也不敢看她。「姑娘看起來就是好人,怎麼會是妖精呢?小道有眼無珠,才會誤信了他人的挑撥,以後小道一定安分守己,再也不惹是非了。」
「他人的挑撥?」她懷疑的看他,而手中的冰刀已經對準了他。難道今日的事情並非一個偶然?
「是呀,是一個年輕的公子,他自稱姓尹。」
尹颯華?不對呀,他討好她都來不及了,又怎麼會叫人收服她?難道事情有了變化,而她的身分也被人發現?
她開始擔憂了,秀氣的眉輕輕顰了起來。
不行,要馬上回去。
面前的孫印還膽小地哀求著她,她只是輕視地掃了他一眼便離開了。
孫印等了好久都沒有動靜,抬起頭看見沒有人了,這才長長吁了一口氣,邊吁氣,還邊說︰「不行,這里不能待了,我還是回山上去吧,如今的妖怪太厲害了,我可不想送了性命。」
***
回到柯府的冷清凝並沒有察覺到什麼不同的地方,一切還是十分平靜。
她攔住一個下人就問︰「尹少爺呢?」
「回黃小姐的話,尹少爺在自己的房間呢。」
冷清凝前去一看,尹颯華果然在他的房間里,桌上擺著酒,面露喜色,搖頭晃腦不知道在高興什麼。
她隔著窗戶問他,「尹表兄,你極好的興致——究竟是什麼事情如此高興呀?」
本是清脆的聲音,听在尹颯華的耳中卻如同魔音。高興,自然高興,因為柯隨雲就要死了,而這個假的黃玨也會死去,可是,為什麼會這樣?在不該有她存在的時候,卻有了她的存在,偏偏此刻正是白晝,黃玨的魂魄不能出來幫助他。
「尹表兄,你為什麼一直往後退呀,你在怕什麼呢?」
才說完話,冷清凝的身形已經飄進了房間,站在尹颯華的身旁。
「為什麼你渾身發抖呢?尹表兄,你不是一直想要找玨兒說話嗎?如今我來了,你怎麼反而不高興了?」
「因為你根本就不是黃玨。」他大聲地喊出,來為自己壯膽。
「我不是黃玨是什麼人?」她拂了拂自己的衣衫,反問他。
「你是妖精,是害人的女妖。」
「尹表兄,你可不要空口說白話呀。」
「你就是妖精,玨兒昨天已經把一切告訴我了,難怪你會對我不理不睬,難怪你只會護著那個白痴,原來你是個妖精,根本就不是玨兒。」他跑到角落,戒備地提防著她。
「黃玨?」她一驚,模了模發邊的梅花簪,果然那黃玨已經不在里面了。怎麼會有這樣的麻煩.沒有到時間,她怎麼就出來了呢?「原來如此呀,那真是遺憾,是不是就因為這樣,你才會請道士要降我?」
在最初的驚嚇之後,他已經恢復了思維,也開始考慮自己的安全問題。尹颯華雖然恨她,但又極端怕她,在兩者權衡之下.他選擇了對自己有利的回答,出賣了黃玨,他否認說︰「不是我、不是我,我怎麼會害你呢。黃玨和我本來就是不相關的,我又怎麼會為了她那樣的惡女而得罪你呢,是她要報復你,是她恨你,是她請了道士,是她讓冥府的人來殺柯隨雲。」
猛地,他住了口,雙手捂住自己的嘴巴。可惜呀可惜,所有的話已然說出,覆水難收了。
「小柯?」這恐怕才是最大的劫難吧,「你剛才說了什麼?」
尹颯華只是驚恐萬分地睜大眼楮,搖著頭顱。他知道,若是說了出來,無法完成心願事小,若是被這個妖女知道了自己的圖謀,以她對柯隨雲的庇護來看,恐怕他真的會完蛋。
「你還不說實話!」
她再也沒有耐心等下去了,乾脆用食指點中他的額頭,一時間,他昏昏沉沉,全然成了木偶。
「說,你們要對小柯做什麼?」
「我恨柯隨雲,我要他死,黃玨說,冥府的人會替我們干了他的,而我只要請個道士制伏那個妖女就可以了。柯隨雲死了,整個柯家就是我尹颯華的了。」
一番話,似尖針一樣刺到了冷清凝的心中。
「可恨,我們給了你們那麼多的機會,饒了你們那麼多次,可是你們始終不知悔改。」前世的她,就是死了也不曾動過殺機;而今生,她更是救了黃玨,放了尹颯華。可惜,真是白白做了好人。「這樣的人怎配為人,該下地獄。」
她震怒了,全然地火了。
揮下手,無數的毒蟲一下子充滿了整個房間,她手一指,那些毒蟲就好像得到了命令一樣,通通跑到尹颯華身上,開始吸他的血、咬他的肉。
她出門之前,只是狠狠地啐了他一口,罵一聲,「活該!」然後,毫無同情的飛了出去。
***
同一時刻,小柯陷入了從沒有過的危險。
千揚挾持了他,再次闖入柯家的禁地,這一次,他還打開了密室的門。
很難表達,這到底是什麼感覺?
千揚,這個害死了他的父親,又讓他的娘親再也不曾醒來的罪魁禍首,可他本身卻又是個受害者。
喜歡的師妹嫁給了別人,爹親最終成了權力斗爭的犧牲品,他心底如何不怨呀。
這些恩恩怨怨著實難解,所以,他從不曾想過要報什麼仇,冷清凝曾經說要幫他復仇,他一直沒有答應,她看不懂他,只說他傻病沒有根除,還說為什麼那麼久了還是那個脾氣。其實,他沒有存那個心,一半是為了那個總說要撮合他再離開他的女子,怕她幫了他之後就再無牽掛,一走了之;而另一半則是為了自己。
恩怨,從來都是雙方面的,是彼此的受傷,是彼此的寂寞。既然大家都是受害者,他還去追究什麼呢?若是整天想著復仇什麼的,人生不是累死了嗎?
寶劍一直就沒有從他的脖子上移動半分,可是他卻還沒有察覺出他的殺機。
千揚此刻的注意都在風煙身上。
「風煙,我終於見著你了。」
小柯瞧著他,竟然笑了。
他這一笑卻惹怒了千揚,「小子,你笑什麼,你就不怕死嗎?」
「這世上的人,又有誰會不怕死?此刻我自然是怕死了,可是雖然怕,卻還是忍不住要笑出來。」他笑得更加厲害。
「你笑什麼?」
那劍又近了他幾分。
「笑你呀,你究竟是恨著我的娘親,還是愛著她?你似乎總是反反覆覆,一時說愛,一時又是恨。」
千揚頓時黑了半張瞼,使得原本還算英挺的瞼一下子難看了許多。「我自然是恨她的!而且恨她入骨。」
「這恐怕是違心之話吧?」他不怕死的反駁,「你要是恨她,就不會是這樣的表情,不會是這樣的語氣;你要是恨她,此刻就會將她碎尸萬段。」
「你——你——」听了這些話,他竟然半天無法緩過氣來,他知道柯隨雲是正常的,可是他的正常還是不正常,不然哪有正常的人會讓他的仇人傷害他的親人。
「你怎麼如此對你的娘親,你這個不孝子,果然遺傳了柯家的好血統,居然會說出碎尸萬段這樣大逆不道的話來。」
小柯並不害怕,也許是彼此的糾纏真的太久太深,如今踫到一起反而不像仇人,而是熟人。更或許,他天性真的過於豁達,就連恨一個人也覺得麻煩。
「你果然是說了違心的話.不,其實我早就知道這一切了。我記得,那夜在客棧,你就曾經對我說,你不恨她,你只是愛她,唯一在意的,就是她連死了還不願意和你在一起。」
「小子,你的廢話太多了,我殺了你!」
刀光之下,他見著的依舊是那夜一樣的冷靜和沉著。這個孩子,果然是風煙的孩子,面對生死也是從從容容的。
「我覺得,你其實並不想殺我.也許,你曾經非常恨我,想殺了我,可是現在卻應該沒有這樣的念頭了。」
「你以為自己是神仙嗎?」
小柯溫和地搖搖頭。「不,我不是神仙,但我看得懂你對我娘的深情,這麼多年來,你找她的尸首,其實一直是抱著一個希望吧,希望她沒有死,可以出現。」
刀刃稍稍移開了一點。
「你是否後悔過自己曾經怨恨她、傷害她、折磨她,甚至做出了最最瘋狂的事情,讓她的孩子也就是我,從此遭受病魔的侵襲?」
有嗎?千揚在心里問著自己。
這些年他一直在找,底下的人都以為他是要尋仇,只有他自己清楚,每一夜叫著的一直都是「風煙」的名字,他是想著她的。
「你想殺我,是不是又想要以這樣的法子逼出我娘親來?因為娘親若是活著,會武功的她必然會出現救我的。」
千揚無法否認,曾經沖動地要殺了他,背後的動機除了恨還有別的情緒。
「我甚至覺得,你這些年會讓冥府變得如此窮凶極惡,也是為了讓我娘出來吧?雖然看見了兩具尸體,可你還是不能接受所愛之人已死。」
怎能接受?死亡並沒有像風煙希望的那樣結束一切的恩怨,帶來的只是更多的難以釋懷和遺憾。
而如今卻突然看見尚活著的風煙,就好像多年所結的結一下子解開了。原來他對風煙是如此地思念,就算當年發生了那樣的事情,經過時間的流逝,也一樣可以把恩怨化開。
「不要逼我,不要以為我會一直容忍你的放肆,我可是個殺人不眨眼的魔頭,對於自己仇人的孩子,我是不會心慈手軟的。」他心底的秘密就好像一下子被人挖開了。而對象還是一個乳臭未乾的小孩,這讓他無法接受。
小柯笑得天真無邪,如水一樣清澈的眼楮里映出了千揚的口是心非。
他推開了刀子,把手放到風煙的臉上。
「娘親,你听得見嗎?是你心里想著的人來瞧你了,你高興嗎?」
突然,千揚就紅了瞼,那模樣一如年輕時和風煙相處時一樣。「你胡說什麼,我幾時是來看她的。」可下一刻他又情不自禁地問︰「你娘她听得見我、看得見我嗎?」
這本是天真而可笑的問題,因為兩個人都明白這個女人恐怕只是口中含著最後一口氣罷了,可是,他們誰也不願意說破。
「這位老伯,你可以自己問她呀!」
他把手放在風煙的臉上,雖然一言未發,卻似乎已經道明多年來的愧疚、多年來的寂寞,以及多年來難以放下的恩怨情仇。
「風煙,我們都老了呀。」
千揚突然仰天一笑,不覺心頭悲來。
「風煙,這些恩怨情仇到底是為了什麼呀?原本,我們該是最好的親人。」忽地,他的手上居然一跳,那種微弱的跡象不禁讓他欣喜若狂。「是風煙,是風煙.她果然听得見我。」
是錯覺嗎?是思念太深的幻想?
還是真的?這麼多年來,娘親苦苦支撐不肯撒手人寰,其實就是為了未了的恩怨,她放不下這個一直禁錮在仇恨當中的男人,她是為了他而留著最後一口氣沒有走的。
「風煙,我的風煙。」千揚一下丟了手上的刀,抱起床上不太有溫度的女子,老淚縱橫的他是喜不自禁。「你的師兄來看你了。師兄知道錯了,師兄不該想不開,師兄不該那麼小氣的。」
「娘親,看來你是如願了,而我的小命也保住了。」小柯打趣道。
千揚一把抹去眼淚,不滿地說︰「你這小子,怎麼這麼膽小,總是擔心自己性命不保,這樣可一點也不像我的風煙。」
「性命是無價的,當然只有保住了它,自己才可以做別的事情呀。」他無所謂的,反正這一生也不想成就什麼,只想平淡過生活,避著麻煩走。
娘,兒子這樣想,就是你的希望吧?
看著風煙,小柯始終如一的微笑,始終如一帶著游戲人生、淡泊一生的表情。
過於執著,未必是福呀。
倏地,他竟然也看見那具沉寂多年的身子動了一動,那雙緊緊閉著的雙眸也開始微微顫動。
「風煙!」千揚激動的握住了風煙的手,感受著她的存在。「師兄回來了。」
「娘呀,你睜開眼看看隨雲吧!」
「風煙!」
「娘!」
生命中,並不是沒有奇跡,如果你真心尋找。不曾放棄過,也許真的會有奇跡出現。
在昏睡了十幾年之後,美麗的風煙終於在一片呼喊中醒來了。
「師兄?」
「師兄在這。」千揚更緊地抓牢了她的手,並且把自己的內力源源不斷輸給了她。
「果然是我的傻瓜師兄。」她笑得甜蜜,就好像童年時和她的師兄開著玩笑。
「當然,你的師兄一輩子都是不開竅的傻子。」
風煙搖頭。「不是的,是風煙害了師兄,是風煙的錯,風煙那麼多年都在等著師兄,就是要師兄原諒我,要師兄放下風煙,好好活著呀。」
「莫說這樣的話,我們之間從沒有過仇怨,有的只是誤解,如今見了師妹,我就知道,錯的不是風煙,而是命運呀。」
「果真如此,風煙也可以安心了。」
風煙婉轉地微笑,跟著一喚,「隨雲?」
「娘,我在。」小柯蹲了下去,握住娘親另外一只手。
「娘親誤了師兄,也誤了隨雲,沒想到我的隨雲居然那麼大了,健健康康,開開心心,娘終於可以放心去了。」她想要抬手模模兒子的臉,卻提到一半沒了力氣,掉了下來。
千揚和小柯同時握住了它。
「我的師兄,我的隨雲,我的——」漸漸的,風煙不再說話,不再呼吸,只有美麗的容顏彷佛還是活著一樣。
小柯探探她的鼻息,已經沒有任何生存的跡象了。
「你又笑什麼?」千揚一把奪過風煙的身子,問著一臉笑容的小柯。
「娘親如願而去,不該笑嗎?」
「不!你胡說什麼,你娘何時死去?」千揚冷冽地瞪了一眼。
「老伯,萬物皆有一死,你也要想開呀。」這樣的結果,對於苦苦等著、撐著的娘來說,恐怕是最好不過的了。「讓我娘入土為安吧!」
千揚猛地揮手,點中小柯的穴道.一時之間小柯沒了行動的能力。
他看到千揚的手並沒有離開他,反而漸漸上移,到了自己的額心,然後,有一股很大的力道就抵住了自己的腦子︰熱熱的,逼人的。
一直在他腦中盤旋不去的針,在這樣的力道下,似乎開始溶化,不過,好痛、好痛,他這個破身子呀……
「隨雲,當年就是這一針才會斷去了風煙的企盼,斷了大家的生機,如今師伯還你,這樣就是去了地府,我也可以見你娘的。」
那針叫做「生死針」,生死針一入,會讓人從此瘋狂,更會讓中針的人身體越來越不好,只剩下十數年的壽命。
但是,生死針也並非無藥可救.只是代價昂貴,需要一個武功深厚的人以生命來交換。
如今,他付出性命,已經是打定主意要和他的風煙同去了。
大約半炷香的時間,千揚終於撤了手。
「隨雲,我和你娘去了,今生永別了。半個時辰之後,穴道自然會解開,不過你才剛解了生死針,千萬不要過分激動,以免自傷。」
密室的門開了又關,終於隔住了那些人世間的恩怨情仇。
小柯哭了,但是臉上依舊有著笑容。
那是他最後一次見到千揚和風煙。也是最後一次听到冥府的消息。
***
冷清凝才進入後花園,就看見千揚抱著風煙站在不遠的地方,看千揚的模樣,分明是受了重傷,命不久矣。
「你怎麼了?」
「沒什麼。」
「你就要死了?」她冰冷冷地說出一個事實。
「或許吧。」他平靜地回答。
「小柯呢?」
「他在里面,我點了他的穴道,他暫時還不能動。姑娘,你放心,他沒事,以後都不會有事了。」
從他的話里,她听出了端倪,在听出端倪之後,心卻更加擔憂。
「你救了他,解了那東西?」
他點頭。
她也終於明白,為何這個男人會這個樣子。這男人,真會誤事。
「我欠的,我該還。姑娘,可不可以請你幫我一個忙?」
「說。」
「我已經沒有力氣了,我怕帶著風煙出去,會嚇壞了老太太,所以想請姑娘用神風送我出去。」
冷清凝同意了,她對著他們吹了一口氣,兩人就飛了起來。
在要越過牆頭的時候,千揚說︰「姑娘,你要小心黃玨,她已經成魔,不會輕易放過你們的。」
她點頭,算是接受了他的善意,接著就飛快地穿過雜草,朝那間密室奔去。
直到看見小柯安然無恙,那顆心才安定了下來,她拍著胸口,定著神。
「姊姊,你來了?」
「你怎麼不動?」她惱怒的說。
「我被人點了穴,如何能動?」
胡說什麼!當日,我替你解毒的時候,就已經讓你周身的穴道移了位,你會中招嗎?」
小柯隨意敷衍而笑,「那麼就當是隨雲怕死,所以才不敢動吧。」
「騙人!」冷清凝懂了。不是怕,不是不能,而是故意,他故意讓千揚帶走風煙,讓他了了心願,即使變了那麼多,但他的心還是那麼善良,善良得讓人動氣,卻也讓人心動。「你真是個傻子,連娘親也可以送人。」
「也許吧。」他本來就是弱不禁風的身體,如今受了這樣的外力,自然是承受不住的,他軟軟的倒下,在昏去之前,說︰「姊姊,幫我放一把火吧,我要所有的一切真正煙消雲散。」
冷清凝疼惜地抱著他,「你呀,真是個傻子,今日要不是有我在這里,你恐怕就是有命解開生死針,也會無命享受這福緣。那個男人一心想要把欠你的還給你,然後就可以帶著你娘走,可是你應該知道自己的情況呀。你根本就沒有體力可以承受這樣的功力,你卻不說,還裝成被點中穴道,不言不語,由著他用生命成全他的心願,果然是個傻子。」
迷迷糊糊的小柯不禁想。那神女果然說對了,而他也猜對了。真是冷清凝,這個如水女子救了他,給了他一份完整。今生,不管如何,也要在一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