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玄真常會作惡夢,而且總會一個連著一個,逼得他無法喘息。夢中,火魔族巨大的聖獸一遍又一遍地問,「你是否真的願意,不計一切代價的要得到永生?」
「是的,我願意,」他從來就不是一個肯輕易服輸的妖精,而那一次更是如此。「我願意,我說了我願意。」只有活著,才可能有希望。
「可是,活著也許會很痛苦,每一步也許都會是難以忍受的煎熬,」
那時候,他听不懂聖獸語氣里的暗示,等到他明白了之後,一切已然是追悔莫及,永無回頭之路了。是的,有的時候,活著反而會比死去更加絕望而沒有期望。
「我願意。」
「你可知道,所謂的誓言也許只是無法實現的欺騙?你可知道,也許他早已灰飛煙滅,你可明白,不管他怎樣變化,他依舊是高高在上的上神,他是一個上神,他對天下的蒼生都是仁慈的,所以他很可能只是要你活下去才許下這樣的諾言。」
「我願意……」
「你不怕重生後的他,依然把你當成一個孩子嗎?而你是否也真的愛他,而非只是一個孩子單純的仰慕和尊敬?」
「你根本就不懂我。我願意等他回來。」
「你可知道,這一聲願意是要付出難以想像的代價,這樣,還是願意嗎?」
「我願意。」
「那好吧,就讓我看看,你們的情誼可以燃燒到怎樣的程度。」
然後,聖獸引來了來自地獄深處的火焰,在火焰中,他失去了法術,失去了光明,失去了所謂魔的尊嚴,獲得永生。可是,這一刻的永生,卻足以讓他跌入地獄,天火燃燒了整個魔界,多少的族人、多少的同類,都在那場火焰中死去。都說火魔族的火焰是如何的美麗,哪知美麗的背後竟是鮮血和死亡。
唯一的哥哥為了保護他不被天火燒身,也化身為火,融進他的體內,從此代替他的眼楮。
于是,他成了一個罪人,一個背負無數生命的罪人,那些妖魔沒有因為他父親的欲念而死去,卻因為他的自私,走得如此不甘心,
他是活著了,痛苦而寂寞的活著,
他只能牢牢記著軒亦的長相,記著他的喜好,記著他的品性,記著他愛的桃花酒以及曲子,然後期望某一天,會有一個神,來告訴他——孩子,我回來了。
可是呀,那情誼,可還會燃燒?
「公子,醒醒、公子,醒醒。」
他有些茫然地睜開眼,面前的蘆兒無措地望著他,
「蘆兒,我沒事了。」他拍拍蘆兒的手背,難得的溫柔。
蘆兒卻一下子撲進他的懷中,不停地哭泣,「公子,你不要再這樣了,」
葉玄真不說話,只是低著眼。白色的綢衣上,沾了一圈圈蘆兒的眼淚。
「蘆兒,你跟著我有多久了?」
蘆兒擦擦眼楮說︰「不記得了,好像一出生,我就已經跟著公子了。」
「是嗎?真的好久了。」他嘆了口氣,「蘆兒,你可恨我?」
「我怎麼會恨公子呢?」他站起來,辯解道,「我愛公子的人品,仰慕公子的才學,憐惜公子的寂寞,我對公子有一百種情意,獨獨不會恨您。」
「可是,是我害得蘆兒無依無靠,這樣的事情,難道不應該記恨嗎,」他困惑地問……
蘆兒卻堅決地說︰「蘆兒不知道什麼是親族,蘆兒只知道公子,公子在,我就在。如果有一天,我就算是灰飛煙滅了,魂魄也會找到公子的。」
「魂也會嗎?」
「當然。」
他當然知道,所謂的誓言不過是鏡中花、水里月,不過此時此地,他還是笑了,可謂是艷麗無雙,風情萬種。
「公子總算笑了,公子還是笑著好看。」蘆兒看見他笑,也就開心起來了。
葉玄真起身,看見蘆兒開始忙著準備早膳,叫住了他。「不用忙,我還不餓。
蘆兒,把我的琴取來吧。」
「是。」
這把好琴琴名「焦尾」,在人間是大大的有名,葉玄真喜愛它的音色,蘆兒就從北印皇宮中偷來送他。
扣指而撫,甬聲漸起。
還是那首千年未換的清風引。
也不知彈了多久,直到身邊的蘆兒突然叫出聲來,「公子,他來了。
「誰?」
「那個听琴的人。」
手下一顫,琴聲頓止。
「公子。我去把他請上來。」
★★★
不是他,從第一眼看見秦軒,葉玄真就知道面前的人不是他。蘆兒說得沒錯,這男人身上沒有神的氣息。神有神氣,就算千年,就算輪回,也是不變。這千年。他尋找軒亦,靠的唯一的線索也就是這一點微弱的記憶。
不是他,心里總免不了無比的失落。雖說有失落,但秦軒那文雅而清朗的外表卻讓他有了些許好感。在他的記憶中,軒亦也是如此的性情,溫和如風。
「在下葉玄真,不知公子如何稱呼?」
秦軒輕輕一揖,「在下秦軒,字淺離。」
「秦家淺離有三寶,一才二貌三琴藝。」葉玄真淡淡地說︰「還以為那是夸大其詞,原來果真如此。」
奉茶的蘆兒大吃一驚,「原來你就是那個大名鼎鼎的秦軒呀。」
「葉公子說笑了,那不過是旁人胡亂傳的,我哪里有這樣的才情。倒是葉公子的琴聲令人難忘,恐怕天下無雙了。」
蘆兒開心地說︰「原來秦公子也這麼認為呀,可見我平日里沒有說錯了,我家公子就是世間無雙。」
「真是個傻小子,人家秦公子只是謙虛之言,你居然也就信了。」葉玄真語氣中的清冷更加添了幾分。
秦軒倒是極為認真地說︰「蘆兒說得不錯,葉公子確實配得上無雙二字,而秦軒不過爾爾。葉公子,我實在愛你所彈的曲子,不知是何人譜的曲?」
「一位故人。」葉玄真不愛對人談起自己,更甚於那人的事情,總覺得那是屑於自己的一方天地。
康軒不知內情,只是一心想要得知那個譜曲的人身分,「這世間的人竟然能夠譜得出如此精妙的曲于。不知他現在何處?我真想與他結交。」
「你想找他,我也一樣呀。」葉玄真突然淺笑起來,臉頰邊有個極淺極淺的笑渦,腮邊微微的紅,彷佛是酒醉後的迷茫,也像大病初愈的倦怠。而明明是笑顏,卻依稀有著淚光閃爍。「可惜,我們找不到了。」
「公子。」蘆兒心里怨起這個秦軒多事,無端惹得主子傷心,「公子你不要緊吧?」
去了,就像他身邊的親人一樣。難怪這曲音之中,始終有揮之不去的哀愁。
「葉公子,都是淺離不好,惹得公子如此傷心。」
葉玄真輕輕哼了一聲,擺擺手。「無妨。」
「葉公子,是秦某無禮,請葉公子不要見怪,」秦軒向來就是個玲瓏之人,所以對方這淡淡的排斥,他很快就意會過來了,他只是不能明白,何以才相見就讓他如此的不快,這樣的際遇是他以往所不曾遭遇過的。
「秦公子客氣了,您這樣的人物,結交的都是達官貴人,又怎會無禮?」
蘆兒一听就猜到了他的心思,他的主子,向來看不起那些爭權奪位、爾虞我詐的事情,而秦軒身在官場,深受皇恩,恐怕是因為這一個「官」字招來主子的不悅。
「是人都會犯錯,而我淺離只是一個鄙陋之人,又怎會免俗。葉公子,如果在下不小心說錯了話,或曾在不經意時對公子有過什麼不妥之處,還請公子見諒。」
坦蕩蕩的語氣,真誠懇切的態度,倒讓葉玄真有些吃驚,掌權的人,多得是飛揚跋扈,得理不饒人,這是千古不變的道理,以前他的父親也是這樣,而在人間千年,見到的為官者自然無從免俗,幾曾見過像秦軒這樣謙和的個性?!越想,他倒不好意思再板著臉了,
「秦公子,是我心情不好,怨不得別人。蘆兒,還不去倒茶。」
「是,公子,」
蘆兒走過秦軒身邊時,偷偷瞪了他一眼,想來還在生他剛才莽撞的氣。
秦軒和葉玄真都看見了。
葉玄真蹙著眉小聲罵,「不得無禮。」
秦軒卻笑著感慨,「好個忠心的孩子。」
「小孩子不懂事的。」
「無妨。」他客氣地說。
秦軒走到窗邊,看見那把漆黑的琴,輕輕一拂,音色清越,無比動听。「焦尾,不愧為琴中極品。」
「秦公子見過此琴?」
他點頭,「我無緣得見。不過。倒是听過一個傳說,有一位忠心的文官因為清廉不肯與人同流合污而遭人陷害!他寧求玉碎不為瓦全,終於被殺。他的家人將他的琴投入火中祭奠他,然而琴居然遇火不燃,取出後,依然如新,除了尾端一點焦黑。焦尾此琴,因此聞名天下。」
「真是一個痴人,官場之中本來就是爾虞我詐,權力之中更是難斷是非,若他聰明,就該早早抽身,也不會落得如此下場了。」葉玄真側目,看了秦軒一眼。
彼此視線相交時,葉玄真的目光些許探問,些許挑釁,而秦軒的則是坦蕩蕩,清明無比。
「有時候,也有不得為之的無奈呀!」
「不得為之?恐怕也是心有所戀吧!」他笑嘻嘻的道,明明是譏諷的話,從他口中說出卻是可愛極了。
「戀?戀什麼?」秦軒故意問。
「功名利祿、美女金錢,自然有他想要的。」
「是嗎?」他听得出,葉玄真雖然在說那位文官,其實卻是在指他,他也不生氣。不辯駁。「葉公子以為如何呢?這些東西是不是值得人為它舍身?」
「不過浮雲虛物而已。」葉玄真蔑視地說,氣魄大如江河。「對我來說,自由自在才是最大的快樂。」當年,軒亦和他皆求自由而不得,可見其珍貴。
自由?秦軒听著也是一愣。很久之前,他曾經作過一個夢,夢見在桃花樹下。恣意游走。可是,這一天若要實現,恐怕要許久,更或者永遠也不可能到來。
「秦公子。你以為呢?」
秦軒欲言又止,心里許多的心思千回百轉,終究只是淡然的。「這樣的生活確實讓人羨慕,只可惜不是所有人都有這樣的福氣可以得到,浮雲、虛物縱然轉眼即逝,但如果真的能夠獲得也不錯呀。」
葉玄真注視著他,彷佛想看出他的心意,可看了半天。卻還是不懂。此人,似乎淡泊,又似乎看重虛名︰此人,彷佛溫和,又彷佛精明。他是個不易看透的人。
這時,蘆兒端著茶走了進來。
「秦公子,請,」
秦軒還沒有喝,僅只一聞就說︰「深谷清泉,雨前龍井,桃花甘甜,確實是好茶。」
噗哧一聲,蘆兒笑了出來。
「怎麼了?」葉玄真問。
「我沒有放入桃花,哪里來的桃花甘甜,可見你口是心非,是個不怎樣的人。」
秦軒笑而不語。
葉玄真拿起茶杯,一聞,卻笑了。「這麼淡的桃花味,你居然也聞得出來?」
「我沒有放桃花呀。」蘆兒一臉不信。
葉玄真說︰「燒茶時,你可將桃花投入爐火中。」
蘆幾點頭。
「恐怕這花香已然有一點飄入茶水中了,秦公子鼻子靈敏,自然聞到這淡淡的清香。是也不是,秦公子?」
「確實。」
秦軒捧起茶杯,湊近嘴邊,淺淺地飲了一口,閉起眼楮,一派祥和。
‘好茶,果然是人間極品。」睜開眼,卻正看見葉玄真的眼楮眨也不眨地望著他。「怎麼了?可有什麼不妥?」
葉玄真迅速的低下頭去,不讓旁人瞧見他眼底深處的悸動,秦軒明明不是他,卻也一樣喜歡喝這樣的茶,喝茶時也有這樣的動作,
秦軒放下茶,擔心地問︰「你怎麼了?」
「公子!」蘆兒驚呼。
葉玄真低低地說︰「無妨、無妨,只是突然有陣月復痛,現下無事了,」
秦軒看著他,果然見他盈盈淺笑,一點也沒有難過之態,他這才松了口氣,
「秦公子。」
「喚我淺離即可。」
葉玄真也不推托,即刻答應。「那你也不要叫我葉公子了,就叫我玄真吧。」
「玄真。」
一聲玄真,他彷佛跌回了過去。昆侖山,宣林,還有軒亦,一切的-切。
縱然,只是欺騙自己的行為,也沒有關系,
「我听說秦家淺離,不但相貌好,琴藝更加是無雙,可否為玄真彈上一曲?」
葉玄真如是說,
秦軒並不推辭。「若是玄真不怕在下惹人心煩,淺離自然願意撫琴一彈。」
「心煩?淺離真是過挺自謙了。」
輕輕撫來,琴音自如行雲流水。葉玄真以為秦軒那樣的人物,必然喜歡清雅的曲子,卻不料他彈的竟然是一曲「出關」,氣勢宏偉,少年凌雲壯志,搏擊長空盡在其中。
他不禁有些動容。這個與軒亦有些相似,卻又全然不同的人,雖然有所不同,卻依舊讓他有了傾慕之意。這容貌、這談吐、這才情,這份難得的豁達與自在,皆是他心動的理由。
就連不懂琴韻的蘆兒也听得如痴如醉。
一曲方罷。
葉玄真難得地贊美,「秦家秦軒,名不虛傳,玄真甘拜下風了。」
秦軒微微一笑,「胡亂彈奏而已,哪里比得上玄真的琴聲動听。」
「不,那不過是依樣畫葫蘆罷了,我根本就找不到那首曲子原來的真韻。」他苦笑,也許正因為如此,才始終無法喚醒走了的軒亦,
「原來?是那位死去的琴者嗎哦不認為還會有人能把這首曲子彈得更好,」
低層的曲,看重的是調,中層的曲,看重的是意,而最為上層的曲,看重的則是情。如此情濃,怎會不好。
「死,我何時說過他死了。」葉玄真笑得哀然,‘他不過是遠行而去,這些年我尋尋覓覓就是一直在找他,每到一個地方,都會尋訪那些愛琴者、好琴者,可惜始終不是他。」
原來不是死別,是生離。
這樣的遭遇,其實是一樣不幸。
「難怪你會遠離故鄉,來到這里。我相信,他的曲子必然很好,但是我在玄真這里看見了相知相惜的懷念,畢竟,天下難得知音人,玄真,我相信,以玄真的執著,必然會有夢想成真的一天,」
葉玄真微笑,「天下難得知音人?夢想成真?淺離,多謝貴言。」
「若是朋友,希望不要再言謝了。」
「朋友?相識不過半盞茶,如何是朋友?」他問得認真,
蘆兒也在一旁取笑,「就是,公子是什麼人物,豈是隨便什麼人都能做為朋友的。」
「相知不在時間的長短,我與玄真因琴而相識,我欽佩玄真的琴技,喜歡你的坦白率真,更加佩服你的執著。如此相慕,為何不能成為朋友?」
「說得好,我葉玄真願意結交你這個不過認識半盞茶的朋友。蘆兒,午膳備好了嗎?」他問,「我與秦公子一見如故,不如淺寓就留下來,吃個便飯,這樣可好?」
「公子,午膳早就備齊了。」
「多謝盛情,在下恭敬不如從命了。」他自然同意,
兩人才剛剛坐好,清明卻突然奔上了樓,飛奔到主子跟前,低聲地在他的耳邊說︰「公子,燕老將軍回來了,現在正在家中,」
秦軒的眉尖一下子展了開來,眼里更是多了抹喜悅之情。他起身,對著葉玄真一臉的歉意。
「玄真。」
葉玄真見了他們的低低竊語以及他的表情,了然的淡然一笑。
「我知道,淺離身在宮中,自然有許多大事,玄真又怎好耽誤。」這樣的語氣,禮貌而疏遠,沒了剛才的默契。
「玄真,今日突有要事,辜負玄真一番好意,下次定然登門謝罪。」
「玄真不敢,蘆兒,送客吧。」他笑著說道,幽紅的眸光里看不出心情。
秦軒本想再說什麼,可終究還是沒有開口,逕自隨著蘆兒下樓。
葉玄真站在窗前,看著他遠去的背影,不知不覺的嘆了口氣。
蘆兒再上樓來時,看見主子的模樣,於是就問︰「公子,你在生氣?」
「我怎會生氣,我只是在想,看來人生除了自由自在之外,確實有許多吸引人的地方。少年得志,萬千皇恩集于一身,確實令人羨慕。」
蘆兒搖搖頭,「公子果然是生氣了。」
‘我氣什麼?」
「也許是氣秦公子吧,氣他不把公子當做朋友,說走就走,氣他辜負公子的盛情,氣他也不過是人間一個平庸的爭權奪利者。可是,以前遇見這樣的人,公子只會避而不見,甚至出言諷刺,卻從來沒有如此生悶氣過。公子,秦公子他是不是就是你要找的人呀?」蘆兒開始懷疑了,傳說,風神是一個極為優雅瀟灑的神仙,他不愛權勢、不愛富貴,把真情看得比什麼都重要。他美麗,他聰明,也從容而真誠,今天見到的這位秦公子倒有幾分像他。
葉玄真搖搖頭,
「不是,他不是。雖然他們很像,卻僅僅是氣質的相似而已,」他淺笑一記,似乎是在嘲笑自己一般,「蘆兒,也許我是在生氣,等了那麼多年,卻始終是失望,我能不生氣嗎?至於秦淺離,我沒有那麼多的時間來關心一個才不過認識一會兒的人
「公子不是說,秦公子與您有緣,是朋友嗎?」
「朋友?他和我是嗎?」他問。「像嗎?」
蘆兒回答。「我也不知道,不過我看得出來,秦公子對公子而言,和我們以前遇到的人類是不同的。」他瞪著大眼楮盯著主子說。
「他和別人也是一樣的,若說有什麼區別,那就是他給了我一絲對於過去的懷念,僅此而已。」他睞了小僮一眼,「哼,真是自作聰明的小鬼。」
蘆兒吐著舌頭向他做了個鬼臉,「我是瞎說的,我就知道我們公子那麼高高在上,怎麼會看得上他秦淺離呢。」
等到蘆兒退下之後。葉玄真卻陷入了深思。他是誰?既然不是軒亦,為何會讓他產生了錯覺,以為時光又倒回了。也幸好,那不過是一個言淺而交情更淺的路人,毋需他費心去想念。
以為只是一個路人,可是如果命運中注定要有這麼一個路人,恐怕就是身為魔的玄真也是無可奈何的吧!,
★★★
秦軒回到家中,燕子含起身要行禮,他卻一把托住了他彎腰的動作。
「燕老將軍,毋需多禮。」
燕子含卻說︰「秦大人是官,而我是草民,草民見了朝廷命官,自然要禮數全到。」
他含笑道︰「將軍是兩朝元老,而我不過是-個乳臭未乾的小子罷了,就算要行禮!也該是我行才對。
燕子含雙目中滿是感動。「秦大人,這一拜我是拜定了,我要謝謝大人兩年前救我全家之恩。」
他委婉地說︰「救命?將軍說錯了,昔日將軍遭難時,淺離雖然有心要救,卻已然被貶在外,根本就是無能為力的。」
「大人不用隱瞞了,那年偷偷傳訊給我之人雖未露面,但這普天之下,還有誰有這樣的本事、這樣的氣魄可以在緊要關頭之際,給我指點,教我自救之法!不僅如此,大人還為在下夜入李家,偷出那份證物,讓我燕家苟延殘喘下來。」
「將軍,淺離實在不敢居功,昔日夜入李府之人是一位江湖義士,他听聞忠良遭人陷害被困獄中,心有不平,自然就拔刀相助了。將軍若要感謝,自應去謝那人。」他扶著燕子含坐在上座,動作極為恭敬。
「如若沒有大人,那位江湖義士又怎會知道燕某有難。」當日,本來是和朝中幾位大人聯名上書狀告李塵寰飛揚跋扈、蒙蔽聖上,卻不想還沒有告成,自己反被人陷害,冠上了「通敵賣國」的罪名,還弄出了所謂的罪證。若不是秦軒,就算有幸留得命來,恐怕也會遺臭萬年,名聲盡毀了。「大人,燕某和家人一生都會感念大人的大恩。」
「將軍錯了,是陛下救了將軍,而非淺離︰也是陛下知道將軍一片忠心召將軍回朝,而非淺離。所以淺離不是大人要感恩的對象。陛下才是。如今,陛下有難,國家危急,我想以將軍這樣的忠心,必然會挺身而出吧?」
燕子含看著他,心下明白,他爽朗地大笑。
「大人的意思,我早就明白了。既然大人能一片丹心鐵骨始終不變,我燕子含又怎好落於人後呢。只要朝廷需要我,我就是粉身碎骨也在所不辭。明日我就上奏陛下,請戰北印。」他雖然已經年過花甲,卻依然如當年一般勇健,「大人,朝中有您,真是陛下之福、百姓之福呀!」
「燕將軍威風不減當年昵!」
「不過,」燕子含突然皺起眉頭,因為他想起了另外一個人,「我怕,此事沒那麼簡單。我從卞犁到京城,一路行來,不時有人傳言,北印和我朝打算和親。」
秦軒看了看窗外的藍天,突然一問︰「老將軍,此刻天氣如何?」
他不明所以,不過仍是回答,「如今正是春天,春暖花開,自然是萬物復蘇,百廢待興的時節。」
「是呀,百廢待興,將軍說得不錯。有人只手遮天,想要為禍江山,危害百姓。下這等賣國的協定,將軍以為他還能長此下去嗎?就算秦軒還是無能相阻,恐怕百姓也是不依的。國之根本,就是民呀。」
燕子含露出驚喜的表情。
「和北印的仗要全仰仗將軍了。」
「大人放心,若不能得勝而歸,我燕子含此生再也不歸故里。」
★★★
半夜,蘆兒點起了燭火。
「公子。」
「怎麼了?」葉玄真剛剛醒來,頭習慣性依舊有些犯疼。
「他來了。」
「誰?」
「秦軒呀。」
「是嗎?」他披衣起身。走到窗邊,從縫隙中正好可以看見秦軒站在對街,目光對著他站的地方。也許曾經有過一剎那的生氣,可是在月光下見著他的樣貌,他的笑容,他的真誠,心頭的那股不適居然散去了,他現在的心情彷佛像看見了一個多年不見的舊友一樣。
「他站了也快有三個時辰了。」蘆兒端了杯乾淨的水遞給他。
「一個時辰?!」
「他來的時候,公子正在休息,我不想叫醒公子,就讓他走,可是他卻不走。」
蘆兒抱怨地說︰「公子,你要見他嗎?」
葉玄真推開窗戶,笑著對樓下的秦軒說︰「秦公子,所為何來?」
「在下在家中休息。突然偶有靈感,做得一曲,所以前來想要和玄真分享。」
葉玄真這才發現他的身邊果然放著一把上好的古琴。
「此刻?此地?」他有些詫異。
「與友相聚,又何需分時間地點。」月光下。秦軒一身的白衣,與月色相融。
葉玄真才剛起身,還未梳發,僅僅只是簡單的用發帶束著。風過時,揚起了他墨黑的發,在春風中飛舞,竟是無比嫵媚嬌柔。
「我以為淺離正忙於朝廷的大事,卻不想還有這樣的閑情。」
「就是、就是,深更半夜,彈什麼琴,這不是擾人清夢嗎?」蘆兒給了他一個白眼。
「玄真,在下可有這份榮幸呢?」秦軒問得執意。
葉玄真扶著窗欞。側身靠在一邊,「能夠讓大名鼎鼎的淺離在深夜當街彈奏。那也是玄真的福氣了。」
他果真當下彈了起來,雖不是什麼名曲,但由他彈來,卻仍然非常動听。
「真是瘋狂!秦公子是五分的瘋狂,公子也是五分的瘋狂,加起來真是十足的瘋狂。」蘆兒不可置信的看著眼前這一切,「我說公子,雖然他彈得很好,可是眼下可是半夜,他這麼做一定會被人罵的。」
葉玄真竟然笑出了聲。那是秦軒第一次听見他如此愉悅的笑聲,如此明媚的容顏,連蘆兒也不禁愣住了。
「蘆兒,下樓掌燈,請淺離公子上來吧,我要和淺離共同切磋琴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