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敲門。
李飛凡頭也不抬。「請進。」
門打開,段立蓮姍姍走進來。
李飛凡抬頭瞧見是她,不由得笑了,笑得溫和而神采奕奕。他告訴自己,娶一個美麗縴柔的好女人、又正準備為他生孩子,很值得慶幸。
她的個子不矮,還沒懷孕時相當苗條,但圓潤的身材線條完全不會給人過瘦的感覺。如今大月復便便,反倒顯出一派雍容華貴。
「今天感覺怎麼樣?」他扶她到沙發上坐好。
「小寶寶很乖。」她模模圓凸的月復部,一臉滿足的笑容。
李飛凡看在眼里,笑意更深。她開始愛他的孩子了。
「下午我陪你去產檢。」
「好。」
沈聖梅送果汁進來的時候,剛好電話鈴響,李飛凡走過去接電話。
「李太太,你是我見過最美麗的孕婦。」沈聖梅由衷地贊美,聲音低沉而輕柔。
「聖梅,我們不是說好了,互相叫名字即可。我很喜歡你呢!莫非你不願意跟我做朋友?」段立蓮從李飛凡口中得知沈聖梅是一個擇善固執、性子直爽的好女孩,兩道直直的眉毛予人一種堅毅的印象。
「做朋友是私下的,但這里是公司啊!」她果然固執。
「我還沒謝你上次陪我去作產檢,不好意思,讓你一個未婚女孩到婦產科——」
「我不答應!」突如其來的怒吼聲把她們都嚇了一跳。
只听到李飛凡咆哮道︰「你休想跟我老婆見面,我不會答應的,你省省吧!我老婆有我照顧,不需要你關心,不管你是真心或假意——」
段立蓮心中疑雲叢生,沈聖梅附耳道︰「是老夫人打來的,今天是第三次。」報告完畢,女秘書及時退出戰場。
李飛凡掛斷電話,心里也很難受。也許是因為原來和母親的感情太好了,一旦發生了這種事,李飛凡對母親的親情也完全凍僵。
「是媽打來的?」她平靜地問。
「你可以不必叫她‘媽’。」李飛凡向她投去凌厲的一瞥。
「那我該如何稱呼她?」
「不必稱呼,反正你們不會見面。」
「飛凡,她是生你、養你的母親!又不是你的仇人,你說出這樣的話不會太過分、太不孝了嗎?」她以憎惡的語氣說︰「你和媽賭氣了兩年多,也該夠了吧!還是你對陳采縈念念不忘,深恐和媽重續母子情後,遲早有一天會與陳采縈重逢,你怕自己會把持不住?」她當然不是在吃醋,只是故意刺激他。
「你存心嚇人啊?語不驚人死不休。」他以威逼的語氣說︰「顯然爸爸把一切全說給你听了,不過那不關你的事,我自己會處理。」
「你說這話真教人寒心,爸爸當我是自己人才對我坦白,而你卻拿我當外人看。」段立蓮的眼中泛起了淚光,黑亮的眸采就像暗夜的湖面般靜柔。
「我沒有那個意思,只是不想你為這些事情煩心。」李飛凡提醒自己,不能被老婆的眼淚打敗。
「當真不要我煩心,就好好跟媽談一談。」她眨了眨眼,忍住淚。
「你什麼都不了解!」
望著他那迥避、防衛的眼神,她輕蹙著秀眉,淡淡地苦笑了一下。
「你不向我傾吐你內心的委屈,我自是無法了解。」她盈盈如水的眸光里有著難以言喻的復雜情緒。「飛凡,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今天你的父母健在,才由得你耍脾氣、使性子,但有一天他們不在了呢?你想過沒有?這世上沒有不死的人,真到了那一天,你會對著媽的墓碑哭泣,還是繼續賭氣?」
她細察他的臉色,繼續軟言軟語地勸慰著,「我不是在詛咒媽,只是勸你‘愛要及時’,像我從小沒父沒母,想叫一聲‘媽’都沒得叫,我不希望你到那時候才後悔。」
「不愧是當過補習班老師的人,勸人的大道理一堆。」李飛凡顧左右而言他,不願承諾什麼。
「如果不是你冥頑不靈,不想早點與媽和好,也輪不到我大費唇舌。」段立蓮喝了一口柳橙汁潤喉。「我打算找個時間和媽見個面,丑媳婦遲早要見婆婆。我現在先和你報備一聲,以免你事後凶我。」
「我有拒絕的余地嗎?」他啼笑皆非的問。她根本就吃定了他不敢凶她,就怕她動了胎氣。
她搖頭笑了。「你看不開那是你的事,該說的我都說了。你就當作我和一位名叫邱紅葉的女士交朋友好啦!如果這麼想能使你心理平衡些的話。」
那語氣活像他多沒度量似的,令人氣結。
李飛凡雖氣她多管閑事,他根本還沒有與母親和好的心理準備,但是,眼見她那麼努力地想親近公婆,心底仍是欣慰的——至少他家沒有婆媳問題。
他和母親賭氣是一回事,但他的妻子若因此而看輕婆婆,搞不好他會反過來怒責她的不懂事。這是做兒子的矛盾心態。
段立蓮見他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嫵媚生姿地笑說︰「在想陳采縈嗎?她長得是不是比我漂亮?」
「無聊!我老早忘了她是圓是扁,除非她又站在我面前,我才指認得出來。」他說的倒是實情。「反倒是她欺騙我的惡劣行徑教我沒齒難忘。」
「看來我也要表現得差勁一點,才能使你永記在心。」
「你該不是在吃醋吧?立蓮。」
「你少自作多情了!」她瞠了他一眼。
「我就知道你會這麼說。」他不以為意的說。他對目前的婚姻生活還算滿意,夫妻嘛!也不需要我愛你、你愛我的天天掛在嘴上。
說起來,這委實不像他過去浪蕩的行逕,但他覺得自己也算玩夠了,所以一得知段立蓮有身孕,便由著一股莫名的沖動推著他走向婚姻之路,他明白自己不會後悔,也不希望段立蓮有後悔的一天,所以便盡可能的待她好。他也很感謝父親,把她當成親生女兒一樣地疼愛著。
段立蓮是個正直而善良的人,不管是誰,只要一喜歡上她,就會一直喜歡下去。
邱紅葉第一次和段立蓮相約喝下午茶,便對她非常有好感,後來兩人便常常見面,婆媳間的感情愈來愈好。而由于邱紅葉常常把媳婦掛在嘴上,惹動了陳采縈的好奇心,最後連蔡亮甫和蔡長亨都裝作無意間巧遇,在女人的茶會上和段立蓮見過面、打過招呼。
李飛凡作夢也沒想到,老婆居然偷偷地和他的舊情人陳采縈交上朋友,還和他的「仇敵」蔡氏父子講和,有說有笑的。
她以清靈的神志、敏慧的心腸,把親戚們逐漸聚合起來。
就像李清雲常掛在嘴上說的——傳家有道惟存厚,處世無奇但率真。
懷孕八個多月,段立蓮的身子漸漸臃腫起來,行動不便,也逐漸減少外出。生產時需要用到的,以及嬰兒用品都已添購完備,她沒告訴李飛凡,大部分是邱紅葉送的,但她總覺得他心里有數,只是不說破而已。
這天,當周冰瑤撥她的手機,約她到外頭踫面時,她著實感到意外。
段立蓮婚後,有兩、三次主動約周冰瑤見面,卻都被婉拒了,理由不是陪婆婆到大餐廳為某某親戚接風,就是要和丈夫陳思陽甜蜜約會,或陪小姑去逛精品店,總之,日子過得豐富極了。
段立蓮听了也代她歡喜,而且也听出妹妹不歡迎她找上門去,只差沒言明「有事CALL手機,最好是沒事。」
修養再好的人也不願拿熱臉去貼人家的冷,周冰瑤既然防她如防賊,段立蓮也不會自討沒趣。
今天周冰瑤突然說要和她見面,段立蓮自然感到很意外。
「我給你地址,你到我家來吧!」她實在懶得外出,家里有李嫂天天大展身手做菜熬湯為她滋補身體,也不用浪費的到外面去吃。「飯菜都上桌了,不差你一雙筷子。」她都聞到香味了,今天李飛凡會回來吃中飯。
「你真可憐啊!姊,肚子都那麼大了,還要做飯等丈夫回來吃。」周冰瑤憐憫的說,語氣卻近乎高興。「好啦、好啦!不妨礙你做賢妻良母,不過,下午你要過來SOGO百貨的二樓,我請你享用‘AFTERNOONTEA’的水果蛋糕,一級棒喔!要不然你也可以吃英式司康,就是可以自己涂女乃油和藍莓醬當餡料的點心,不會很甜,也是不錯的選擇。」
「好像不太便宜?」段立蓮冷淡地說。
「我請客,你放心,思陽為我申請了好幾張信用卡。」周冰瑤亟欲讓姊姊明白她現在是多麼不同于以往,她有能力請客。
段立蓮聳聳肩。「那好吧!」反正她每次打電話來,都不忘強調陳思陽待她如何的情深義重,听多了,感覺也淡了。
吃中飯時,段立蓮忍不住嘆氣,「我覺得冰瑤似乎變了很多,光听她講話就感覺很俗不可耐。」
「因為她釣到一條大魚了。」李飛凡淡淡地譏諷道。
段立蓮沉吟道,「陳家的家境是比冰瑤的養父母家好多了,但伯父伯母都是很保守的人,不鼓勵奢侈浪費,希望冰瑤別過分的恃寵而驕才好。」
「恃‘寵’而驕?」李飛凡嘲弄地抬起一道眉,「她果真得寵嗎?」
「飛凡,她畢竟是我妹妹,我希望她得寵。」
「小傻瓜!」他低嘆一聲,不忍在這時候拆穿西洋鏡。
到了約定時間,李飛凡堅持送她到SOGO門口,不讓她自己開車。
她走進二樓的日式下午茶餐廳,便瞧見周冰瑤也大著肚子對自己招手,一時間真有種恍如隔世之感。
周冰瑤已經點好最貴的飲料和點心在等她,卻故作矜持地淺笑道︰「盡量多吃一點,別客氣。」
段立蓮不敢置信地瞪著她。「冰瑤,你太浪費了。如果你等我來再點,我只需要一杯飲料就可以了。剛吃飽飯,你叫這麼多點心誰吃啊?」
「我吃。吃不完就放著嘛!我說過了我請客。」
「我們是姊妹,需要這樣擺闊嗎?」段立蓮不以為然的說。
「我負擔得起,你就別嘮叨了。」周冰瑤沒好氣地嘟嚷道︰「我從小就渴望有一天變成大富翁,走進豪華的餐廳,點了滿滿一桌的好料理和昂貴蛋糕,就算吃不下,看了也開心,也教旁人看了嫉妒。」
段立蓮好笑地搖搖頭。「我怕人家會笑你是凱子,要不然,便是驚奇哪來的餓死鬼或大胃王?」
「你真掃興,早知道就不約你出來了。」
「下回如果你還要這樣子擺闊,最好別找我,免得以後讓你公婆知道了,誤會我帶壞你奢侈浪費。」
「什麼嘛!點一桌茶點也不到一千元,你就看得這麼重?姊,你的生活水平果真退步了。」
「我以前也沒吃過一桌一千元的茶點。」段立蓮反駁道。大飯店的下午茶,一人消費也不會超過五百元,兩、三百元算是合理價位。
「放心啦!不管我花多少錢來滿足口月復之欲,思陽和他爸媽都不敢多說什麼。」周冰瑤得意的拍拍月復部。「我努力的吃,還不都是為了他們陳家的香火?」
「若真為了寶寶好,就別淨吃一些甜點。還有,孩子是你要生的,你最好別用孩子當籌碼來爭取丈夫的愛或公婆的歡心,這是本未倒置的做法。」段立蓮很為她的觀念偏頗而憂心。
「你在嫉妒我,因為我懷的是兒子。」周冰瑤神氣的說。「而且你的肚子比我大,可見你也是未婚懷孕,就別教訓我了。」
「我沒有嫉妒你,因為我和飛凡都喜歡女兒。」李家三代單傳,生個千金會樂壞了李清雲和邱紅葉。但段立蓮不喜炫耀,只是告訴她事實,「男人肯為了孩子結婚,不見得會因此而深愛‘小孩的媽’,男女之愛完全不同于親情。我和飛凡結婚後,彼此都努力培養感情,嘗試去愛對方,因為我們都相信一句話,‘幸福和學問一樣.非經努力則不可得’。冰瑤,你也要——」
「夠了!如今我也算是一個少女乃女乃了,不再是寄人籬下的小可憐,怎麼你對我的態度還是跟以前一樣?」周冰瑤挺直了身子,尖刻地說︰「難道你一點都不羨慕我代替你做了陳家的少女乃女乃?」這個被她一手奪去幸福的女人,怎麼還是不羨慕她、不嫉妒她?
「冰瑤!」段立蓮忍不住驚奇地看著她,像看到一個陌生人。「我一直當你是妹妹,什麼小可憐——」
「少來了!都這個時候了你還要當偽君子?」周冰瑤冷傲地說︰「你冠冕堂皇地講了一大堆,目的也是在提醒我,你和思陽如果沒有分手,你們才是愛的結合,你們的小孩才是愛的結晶,對不對?你嫉妒我搶走你的幸福,所以你拐彎抹角的想諷刺我得不到思陽的真愛?我告訴你,思陽是我的,你休想搶回去!」
周冰瑤的眼楮冒火,抑制不住妒意引起的憤恨,口沒遮攔的把心里所想的一古腦兒全說出來。
段立蓮反倒心生憐憫。結婚數月,周冰瑤仍是這樣缺乏安全感,她和陳思陽之間肯定出了問題。
「冰瑤,‘幸福’是搶不走的。你覺得幸福,你就幸福;你覺得不幸福,你就不幸福。幸福是種對生活滿足的感覺,不是一件有形的東西,是模不到也奪不走的。」段立蓮看她依然神色不寧,緩緩地說︰「飛凡對我很體貼,公公婆婆也和我相處愉快我覺得很幸福。事實上,我已經很久沒想到思陽了,反倒常常想起你。」
「姊。」周冰瑤有點後悔自己嘴巴太快了。
「我就是怕你多心,所以不敢主動去找你。」段立蓮沒說,每回听她在電話里自我陶醉的綿綿情話,不免感到好氣又好笑,又代她可悲。
陳采縈是小陳思陽一歲的堂妹,自幼親近,兩人的母親又是感情很好的妯娌,這一家出了什麼事,那一家很快就知道,陳采縈只要一回娘家,不勞她多問,母親即會代嬸母不平地向她抱怨,「思陽娶那個老婆只會吃不會做,到現在連一頓飯都沒煮過,這像話嗎?」
「她真當自已是少女乃女乃啊?忘了自己是人家的媳婦,說來說去還不是仗著她大肚子——思陽也真是的,以前的女朋友那麼好,沒听你叔叔嬸嬸嫌過一句,怎麼突然又換了一個,還搞大人家的肚子。現在可好,听說夫妻常常吵架——」
唉!每回听陳采縈細數周冰瑤的缺失,段立蓮的心里便難過得要死。
段立蓮很想告訴周冰瑤,眼前的這種偽裝太荒謬了,她希望能了解妹妹的內心深處,幫助妹妹得到幸福。
「冰瑤,你和思陽之間——」
「我們很好啊!」她貿然搶答,反見心虛。
「那就好。」段立蓮知道她在逞強,卻不能戳破她的偽裝。「其實,我也是後來才發現思陽的個性不太成熟,你要多開導他。」
「都要做爸爸的人了,是該更有責任、更有擔當,不過,我相信他會做得比你老公更好。」
「為什麼要比較?何況你又不了解我老公。」段立蓮忍不住在心里嘆了一口氣。
「看也知道。當初他貪圖你有房子陪嫁,可見是沒啥骨氣的男人。」周冰瑤一看到段立蓮的肚子比她更大,便疑心是不是八月一日那晚種下的孽種,然後賴到李飛凡的頭上去。
段立蓮不知道她的齷齪念頭,只微微皺了皺眉。「冰瑤,請你不要隨便批評我丈夫,他並不貪圖我那層公寓。」
周冰瑤不信地哼一聲。「如果我也有一層公寓陪嫁,思陽和他爸媽會對我更加百依百順。」
「你錯了!思陽和伯父伯母不是那種見錢眼開、見媳婦有陪嫁就眉開眼笑的人,他們不會那樣現實。」段立蓮很想問她一句,「你盡到為人媳婦的義務沒有?」如果母親還在,就有立場規勸她了。
「那是你一廂情願的天真想法。也難怪,那時候你只是思陽的女朋友,他們自然對你客氣,哪里知道做陳家的媳婦也有難處。」
「好吧!假設你有五千萬元的陪嫁,請問這五千萬元是放在你的口袋里自己花用?還是拿出來充公給夫家的人一起用?」段立蓮問。
「當然是我自己要留著。」周冰瑤理所當然的說。
「這就對了。既然錢是你在用,你有錢沒錢對公婆有何差別?」
「這——」周冰瑤一時語塞。
「別傻了,冰瑤,這世上沒有人會對另一個人‘百依百順’,那是愛情小說里才有的情節。你都快要做媽了,拜托你成熟一點,好不好?」
「其實……」周冰瑤以略微遲疑的口吻說︰「我有點後悔這麼早懷孕。」她突然感到極為倦怠,何必如此矯飾?今天她約段立蓮出來,不也是為了找個人吐一吐心中的怨氣?只怪她太要面子了,一直向段立蓮炫耀她是如何如何的好命,而今怎好自打嘴巴?
今天她實在非常生氣,陳思陽竟然在他們臥室里掛的月歷上,用黑筆寫下一段西方格言——
一個男人生來好命也是無用的,假使他的婚姻沒有幸福。
他是故意寫給她看的,這算什麼?簡直欺人太甚!
周冰瑤一直疑心陳思陽搞外遇,詰問他,他當然否認,但是她不信,理由是,「你有前科紀錄!別忘了,當初我不過對你勾勾手指頭,你就背著我姊姊跟我上床,可見你陳思陽朝三暮四沒定性!我怎麼敢相信你不會趁著我大肚了不方便,跟外面的野女人勾三搭四?」結果是夫妻大吵了一架。
周冰瑤一直有個心結,當初她使心機搶了別人的男朋友,而今就擔心別人來搶她的老公。因為陳思陽是那麼容易就被她搶過來。
今日陳思陽又刻意在臥房里掛的月歷上留下那段話,更加證實了他已經後悔娶她。這太傷周冰瑤的心了,枉費她那麼愛他,千方百計地想嫁給他。
段立蓮看她又是蹙眉又是搖頭,顯然正想到不愉快的事,想關心她,又怕問得太直接會傷到她自尊心,可真難啊!
「姊,你和姊夫有沒有吵過架?」
這問題容易回答得多,段立蓮愉快的笑了。「兩個人生活在一起,總有意見不合或思想不一致的時候,難免會產生爭執,但還不到吵架的程度。」她關心的反問︰「你會和思陽吵架嗎?」
「有時候。」周冰瑤沉重的嘆了口氣,揭露婚姻面紗的一角。
「為什麼?」
「我懷疑他在外面有女人。」
「不會吧?」段立蓮溫和的握住她的手,微笑著說︰「你太多心了,冰瑤。我記得你跟我說過,你最討厭你養母常常找你養父吵架,你還說將來你要建立一個沒有陰影的快樂家庭,絕對不要步上你養母的後塵。」
「我就是看了一些家庭心理學的文章,說女兒往往跳月兌不出母親的宿命。所以我才會暗戀思陽,因為思陽和我養父是完全不同類型的人,這麼一來,我也不會變成像我養母那麼可憐又可恨。」
「你是說,因為你養父的關系,才造成你養母那種個性?」
「沒錯,如果養父有錢的話——」
「天哪!又是錢,你似乎把不幸福都歸咎于沒有錢!冰瑤,你不覺得你快要跟你的養母一個鼻孔出氣了嗎?」段立蓮低喊。
「你胡說!我怎麼可能跟她一樣?」
「搞不好是因為你養母個性的關系,才造成你養父郁郁不樂。不過,這只能當作借口之一,就像我公公說的‘一床不出兩樣人’,夫妻聲息相通——」段立蓮看見她眼中閃現出一抹頑強之色,心知忠言逆耳,就不再說了。
默默喝完飲料,周冰瑤表示要走了。
「請店家把沒吃完的糕點包起來,帶回去請小姑們吃也好。」
這一次周冰瑤沒反駁,順了段立蓮的意見。
付完帳走出去,剛好有一對男女要進來,在門口相遇,八目交接,段立蓮驚得呆住了,而周冰瑤的眼楮就像遇見了夙世仇敵那般冷,怒視著——陳思陽跟尤珞珞!
陳思陽覺得雙頰滾燙。「冰瑤,你——你怎麼在這里?嗨!立蓮,好久不見了。」
段立蓮也想緩和這奇異的氣氛,便笑著點了點頭。
周冰瑤的眼楮憤怒的一眨。「這一次你可被我逮住了,陳思陽,看你還有什麼話說?」她目光一轉,彷佛要穿透尤珞珞的骨骼,將她吞噬。「難怪我最近都找不到你。但我萬萬想不到你居然偷我丈夫!你不要臉,尤珞珞,枉費我把你當朋友——」
「好了,冰瑤!」陳思陽捉住周冰瑤的手臂,緊緊一握。「太難看了!有話我們回家再說,這里可是人來人往的百貨公司。」「
「我怕什麼?」周冰瑤將手肘從他的掌握中掙月兌,傾身以灼熱的眼光逼視陳思陽,「偷情外遇的人又不是我!你也怕丟臉?怕丟臉就不要做出不要臉的事!陳思陽,你也太賤了,居然偷到尤珞珞身——」
「夠了!你跟我回家——」
「我不回家。尤珞珞,今天你要跟我把話說清楚——」
「說什麼?你捉奸在床了嗎?陳太太。」從巧遇到現在,只有尤珞珞依舊冷靜如常,不,幾乎是冷漠的。
「你是我朋友,你明知他是我丈夫——」
「得啦!陳太太,你想要朋友,自己就必須先夠朋友。」尤珞珞直勾勾的望著她,用懶散取樂的口氣說︰「我幫了你一個大忙,不取分文酬謝,只要求讓我過一過當‘伴娘’的癮,你卻馬上露出勢利的本性,拒絕了我。你也不想想,你能釣到金龜婿,是靠誰的幫忙?」更令她懊惱的是,她被娥眉夫人開除,只好轉戰其他酒店,但收入少了許多,而周冰瑤卻在此時倒打一靶,不願應召女做伴娘。
「你閉嘴!」周冰瑤慌亂的看向段立蓮。一種冰冷的感覺忽然涌上她心頭。
尤珞珞感到一股殘酷的滿足。「若要比賽不要臉,你周冰瑤說第二,我絕不敢稱第一。你毀了親姊姊的美好姻緣,還讓她把你當作好妹妹,以為你受了委屈,被陳思陽欺負而懷孕,其實——」
「你閉嘴、你閉嘴!」周冰瑤企圖壓制猛烈加速的心跳,口不擇言地道︰「姊,你別听尤珞珞胡說八道,其實她是一個妓女,妓女說的話能信嗎?」
尤珞珞冰冷的眼神中露出自尊受損的神色,「對,我是妓女,但你明知我是妓女,卻又和我成為好朋友,你又會是什麼好貨?至少,我沒有賣姊求榮,設計自己的姊姊在別墅里被一個陌生男人——咳!只為了你周冰瑤自己想嫁給陳思陽,你泯滅天良,把姊姊當傻瓜耍。」
周冰瑤恨不得撕爛尤珞珞那張嘴,害她從張牙舞爪的申討公道者,變成一個快要被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
陳思陽的反應很激烈。「珞珞,你可不可以說清楚一點?冰瑤到底做出什麼可怕的事?為什麼你不早告訴我?」
周冰瑤打算先發制人。「珞珞?瞧你叫得多親熱,你還敢說你們之間沒有曖昧?我警告你——」
「你給我閉嘴!」好脾氣的陳思陽發出了怒吼。
周冰瑤一時間噤若寒蟬。然而,她從養父養母的相處模式中得到一個認知,男女雙方誰先弱了聲勢誰就輸,于是,不知不覺間她學足了養母的架式,兩腿叉開站穩,兩手按腰,鼓足中氣,劈哩啪啦說了一堆,將過錯統統往外推,總之,絕不能認輸認錯,否則就怕從此翻不了身。
段立蓮臉上的血液盡褪,被那些殘忍而真實的話驚得跌進了恐懼中。她奮力壓抑激動的情緒,最後竟喘不過氣,甚至說不出話來。
「董事長夫人!」突然,有一雙溫暖的手臂扶住她,是沈聖梅。「你沒事吧?董事長夫人。董事長說你出來太久,他不放心,派我來接你。」
周冰瑤耳尖得很。「董事長夫人?」
「想不到吧?你姊姊成了李氏企業董事長李飛凡的夫人。」尤珞珞說完,便爆出一陣刺耳的笑聲。「你嫉妒段立蓮,千方百計想奪走她的幸福,結果呢?老天爺始終是站在段立蓮那一邊,因為她比你可愛多了。」
「人算不如天算啊!周冰瑤,八月一日那晚,記得我跟你說過,機緣巧合使你設計段立蓮又可以不受懷疑,其他的,就全靠老天安排了!而老天安排李飛凡愛上了段立蓮,干脆娶她為妻。命運之神再一次眷顧段立蓮,你作何感想呢?」說完,又是一陣刺耳的笑。
段立蓮不想再听下去了,夠了!
沈聖梅看她面無血色,也急著帶她回去交差。
尤珞珞在她們背後揚聲道︰「段立蓮,如果你仍有懷疑,不妨回想一下,那晚你為什麼喝不到兩杯雞尾酒就醉得不省人事?你這個天真的傻瓜,從沒想過有人在你酒里下藥嗎?」
段立蓮渾身一震,听到這里簡直快落淚了。回想起那一夜之後,她內心的苦楚無人能訴,像個自閉兒一樣自閉了好長一段日子,而周冰瑤是親眼看到她的痛苦呀!
她的心有如墜樓般從驚恐轉為絕望。她以為妹妹喜歡她,所以才想親近她,不會那麼無情的把無助的她丟在別墅里任人欺負,所以絲毫不起疑。
上了車,她才發覺自己正用手捂住嘴,像個孩子似的飲泣。
沈聖梅默默地開車,一言不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