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莫等了半個時辰,眾人都有些煩躁了,張嬤嬤這才上樓,進了正對樓下大廳的一間房里。
待門開啟,張嬤嬤率先走了出來,兩個丫頭攙著一個梳著婦人髻的妙齡女子出來,臉上還遮了張似隱若現的薄紗。
「張嬤嬤,你這是什麼意思?為什麼不讓咱們瞧瞧這小女子的相貌?」
「就是說嘛!不給人看,哪知道是什麼貨色,值不償那個價啊?」
眾人一片喧囂,只見張嬤嬤掩嘴笑道︰「別急,別急,各位爺,咱們行里有個規矩,頭次開苞的姑娘得梳上婦人髻,也算是嫁女兒,要的就是兩造心甘情願,你好我也好,怎麼會不給看呢?」說著,那食指一挑,女子的面紗就這麼掉了下來。「喏!各位瞧,這就是咱們羽仙樓的琴兒姑娘。」
隨著張嬤嬤的話語,眾人的目光全集向那女子身上,現場頓時一片噤聲,那場景就算是連針掉到地上都听得見。
只見那姑娘靈眸半張,縴長的眼睫,細長的娥眉宛如西湖垂柳,秀鼻直挺,朱唇微翹,桃花般的粉肌……現下的男人無一不是看直了眼,合不了下巴;那些個平日就下流的家伙更是連口水都流了下來。
其中,濯絕塵更是驚訝!她……她不就是那天的紫衣女子嗎?為什麼她會在這兒?仔細回想,她那長相竟然和那個人一模一樣,再想起前些日子他救他的那一幕……他在他懷里時那種奇特的感覺……難不成他會是她……
濯絕塵皺眉。對了,那天她的兄姐不正在談要將她賣入妓院的事嗎?莫非……
他不敢置信地想著,想要對上她的眸子,可是那女子卻是誰也不看,只是淺淺地笑著,依然是那樣恬靜,不關己事的模樣。
她是自願?不……這怎麼可能?濯絕塵想著,四周喊價的聲音已經此起彼落地響了起來。
他完全不能明白此刻的景況,他只能看著她,然而,無論下頭的人喊什麼、叫什麼、笑什麼,那名女子卻依然故我,她只是笑。
「小王爺,您不喊價嗎?」秋蘭扯了扯他的衣袖。是張嬤嬤要她來的,因為她在樓上瞧著小王爺一言不發的模樣,實在有些發愁,這萬一小王爺不喊價,不是少了個機會哄抬價碼了嗎?要她張嬤嬤白白丟失了這大攢銀子的機會,那可比要了她的老命更嚴重呢!
濯絕塵醒了過來,他忽然微笑道︰「秋蘭姐姐,現在的價碼是多少?」
「三千五百兩銀子。」
「是嗎?我出一萬兩銀子。」濯絕塵叫著,聲未落,他已經沖上樓去將那名女子帶走。
身影快得沒人能阻止。眾人不願到嘴的鴨子飛了,紛紛追了出去,可是卻已慢了一步。
「小王爺……您不能……」張嬤嬤在後頭大叫著。
只聞門口響道︰「明早請到京城外的別苑取銀子。」
聞之,張嬤嬤不由得松了一口氣。還好,這濯小王爺是個守信重諾的人,幸好這筆錢有了著落。可是這人嘛,還是要跟他討的,要不然,來羽仙樓的男人個個把人擄走,她還要不要做生意啊?
再說,這琴兒有了今晚的奇遇,明晚的身價肯定要翻了幾翻的,想想,她就樂得合不攏嘴啦!
濯絕塵抱著女子飛奔了數百步,終于在城外停了下來。
映著月光,他瞧見了那女子的左手……
那受傷的地方與那人完全相同。想當初,他會瞧見這紫衣女子不也因為琴聲嗎?濯絕塵搖頭,將女子放下。
那名女子動也不動地立在原地,什麼話也沒說。
「雲公子……或者我該說雲姑娘?別來無恙啊!」濯絕塵打趣地說著。是的,眼前的美人絕對就是當日以琴藝驚四座、氣走費長用的雲十七。
雲十七但笑不語。輕籠著月影的她看來美得如夢似幻,不像凡間之人。
「不說話,那是默認嘍?」濯絕塵挑眉。「可我不明白,以你的才學,為什麼要賣身呢?除非是被逼的,是吧?」
細細想來,雲修涵會讓雲十七女扮男裝來京城比琴不過是怕費長用笑他無後繼之人,因為這些大師級的人物要的就是臉面。可是,雲十七不是勝了嗎?既然已經完成父命,應該是光榮返鄉才是,為什麼又要賣身?揚州雲家可是大戶人家啊!因此,除了被逼,他想不到其它答案了。
「也許吧。那又如何?」雲十七反問。她不在乎那是怎麼一回事,因為她再也不用去承受那些了。
濯絕塵愣了一下。他還以為她會拉著他,請他幫她的忙哩,可是她竟然還是那副淡漠的模樣。這人是怎麼回事?「你可知道我是誰?」
「濯小王爺。」她當然知道他就是那個總是壞她事的濯絕塵,可就算這個好事的小王爺能把她帶離那個是非之地,他卻再也阻止不了將要發生的事。
她的話令濯絕塵驚訝!她知道他是誰?
「那你為何不申冤?」這下他就完全不懂了。
「因為沒必要……」雲十七輕道,可話還沒說完,人便軟了下來。
「雲姑娘!」濯絕塵沖上前抱住了她柔軟的身子。他看著她發青的臉色,終于明白為何她可以在羽仙樓笑看眾人,因為她早就別有選擇,只是這選擇,竟是一條死亡之路。「雲姑娘……放心好了,我會救你的……」
雲十七半斂眼睫,她笑道︰「別……別救我……」
這是她的命,她惟一的路。
「你說什麼?」濯絕塵不能明白,也難以相信。
可是,耳畔卻傳來雲十七再清楚也不過的聲音——
「你……你听見了……別救我……」終于能夠離開這一切,對她來說,這才是她的幸福,因為,她總算能解月兌了……她想著,密起的眼眨也不眨,那張毫無血色的臉卻帶著笑。
那笑容是那麼安詳、那麼快樂,仿佛是獲得了幸福似的表情,讓濯絕塵不能自己。
她居然想死?居然這麼想死嗎?就算是認了命,也沒有人會這麼心甘情願地就死吧?為什麼她卻是這樣?為什麼?有那麼一刻,濯絕塵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但當他開了口,竟是一句句連自己也不明白的奇怪話——
「不!我不讓你死,絕不讓你死!」濯絕塵喊著,對自己喊,也對著她喊。不想知道自己干什麼這麼好心,他只是明白,他若不這麼做,絕對會後悔。
因此,沒再深思,他便將雲十七放下,喂了她一粒解毒的丹藥,然後,耗盡了泰半的真氣將雲十七的毒大數逼了出來。直到雲十七口吐黑血,濯絕塵這才收手,帶著雲十七狂奔回到了別苑。
打開門的濯鈞見了主子自是分外歡喜,可是在發現濯絕塵像鬼似毫無血色的臉孔時,他忍不住大叫︰
「小王爺,您是怎麼了?」
濯絕塵搖頭。「無妨。阿鈞,快!快叫幾個麻利的丫頭到我房里,再把楚大哥找來,就說我有事請他幫忙。」
楚申是皇上特封的御醫,也是濯絕塵的好友。濯鈞當然曉得。
「知道了,小王爺。」濯鈞連忙答道。
待一切備妥,濯絕塵要侍女們幫雲十七換下血衣後,楚申也來了。
「怎麼?」見楚申從房里退出,濯絕塵急忙問。
「這姑娘中的可是斷腸草,若非你處理得當,現在絕對必死無疑。」楚申道。「然而現下雖無大礙,但若不在一個月內將體內的毒盡數除盡,恐怕還是回天乏術。因此,我所開的藥方,舉凡湯藥、藥浴,無一不可少,知道嗎?」
「知道。」聞言,濯絕塵總算松了口氣。
看著他如釋重負的模樣,楚申愣了下。
「怎麼回事?這姑娘對小王爺這麼重要嗎?」他不解地問。「你我相識多年,幾時看見小王爺這麼憂心過了?」
濯絕塵笑道。「沒的事,她……只是個朋友罷了,今日之事,還希望楚大哥保密才好。」
雖是這麼說,但他和她哪算得上朋友呢?就連相識都談不上,只能說知道這個人罷了,也不知道他是哪來的熱心,竟然糊里糊涂就把人往家里帶。唉!真是欠思量。
楚申看著他欲言又止的模樣,不禁搖頭道︰「小王爺的交代,楚申定會辦到。可是,這斷腸草並非易得之物,毒性又極強,這位姑娘會身中此毒,恐怕事情不簡單……」
「楚大哥的意思我明白。」濯絕塵點頭。斷腸草不易得,毒性又強,為什麼雲十七會中毒,這里頭必有玄機。
「那就請管家到我住處拿藥。」
「謝謝楚大哥。」濯絕塵拱手稱謝。
送走了楚申,他喚來了濯鈞。
「怎麼了,小王爺?」
「明天張嬤嬤絕對會來,你就這麼辦……」濯絕塵在濯鈞耳畔說了數句,只見濯鈞頻頻點頭。
「知道了。小王爺。」
「下去吧。」濯絕塵揮了揮手。
明天……明天就有好戲看了!但他為了什麼做這些?難道就為了好玩嗎?雖然不想去想,但他可是心知肚明——他在意雲十七!可,為什麼他會那麼在意雲十七呢?這一點,他就想不清了。也罷,先將眼前的雜絮抽絲剝蘭再說吧,省得他心里有事,腦子總是無法靈通……
再說,這樣渾渾沌沌的,哪像他濯絕塵了,是吧?
第二天一早,天才朦蒙亮,張嬤嬤已經帶人來濯王府了。
雖然對方是王爺,可賠錢生意怎麼會有人做?因此,張嬤嬤的氣焰可是高漲得很。
「我說護衛大人哪!這銀兩準備好了吧?」
濯鈞將手一拍,來人立即抬出了萬兩亮閃閃的白銀。不備銀票的理由很簡單,就是怕張嬤嬤的手空了,心也貪了。
見狀,張嬤嬤立即笑歪了嘴。可她心里也沒忘另一件正事。
「那琴兒姑娘是否也該還了?嬤嬤我知道琴兒姑娘軟玉溫香,小王爺定是愛不釋手,可再怎麼愛,她也是我羽仙樓的人,總不能讓小王爺壞了規矩,是不是?」
濯鈞哼了一聲。那凶狠模樣讓張嬤嬤和那班手下嚇去了半條魂。
「還說呢!昨天來的姑娘根本是心不甘情不願,她說她是給人逼的,才到府不過半盞茶的時間,就服毒自盡了。」「此話當真?」張嬤嬤不敢相信地問。可細細想來,自從她開設羽仙樓來,這情形也不是一次兩次了,雖然她也不願逼人,可「窮」會逼人啊,她……又能怎麼樣?
「當然是真的!想我們堂堂濯王府,需要說謊來瞞騙人嗎?再說這事有關小王爺的清譽,哪能造假的?萬一傳到了萬歲爺的耳里,誰能擔待得了?」濯鈞怒道。「再者,今日若不是小王爺交代,別說萬兩白銀分文不給,我濯鈞就是拿你張嬤嬤的老命,也是應當!」
一番話嚇得張嬤嬤和手下們雙腿發軟跌落地面。「冤枉啊,大人!嬤嬤我不過是貪了點,要不是琴兒姑娘的兄姐硬將她帶來,我又怎麼會逼良為娼呢?」
「琴兒姑娘的兄姐?」
「是啊!這會兒他們還在京香樓待著,等嬤嬤我送銀子去救窮呢!」張嬤嬤坦白道。眼下為了活命,她什麼都招了。
但濯鈞可不打算放過她。「不說琴兒姑娘,難道這些年來,張嬤嬤真的沒做過半點惡事嗎?」
聞言,張嬤嬤不住地磕頭哭喊︰「沒的事!沒的事!嬤嬤我怎麼敢呢?」就算是有,也不敢承認啊!
「那就好。」事出突然,濯鈞也沒時間多問,他只是對著張嬤嬤秀出了縛在腕上的飛刀,然後「咻」地一聲,那把猶如柳葉的刀子就這麼亮晃晃地釘在張嬤嬤身畔的地上。嚇得張嬤嬤眾人住了嘴,大氣也不敢吭上一聲。
「如果你膽敢再做惡事,下場你自己明白。」
張嬤嬤猛點頭,幾個人爬起身來就想往門外去。
「慢著,把銀子帶走。這是小王爺答應的,別讓人說咱濯王府的閑話。知道了嗎?」
張嬤嬤連連稱是,發顫地喚著手下,十來個人跌跌撞撞地便將萬兩銀子搬了出去。
濯鈞看著一條黑影從屋頂上竄出。看來小王爺打算要出手了,就是不知道他這樣大費周章,到底是為了什麼?不就是一個女子嗎?為什麼他的小王爺會如此失常?
也罷,主子交代的事,總算是辦好了,這樣一來,他也能寬心了。
濯絕塵循著舊路,來到了京香樓內苑。才剛上樓,就听見了一對男女的說話聲。
房里,一對男女糾纏著,那男女正是雲六和雲九。
「六姐姐,這會兒大患已除,你該高興了吧?」雲九笑弄著玩起了姐姐的一撮頭發。
依在他懷里的雲六媚笑。「我當然高興。算算時辰,十七的尸體也該死硬了。」
「尸體?」雲九不敢相信地大叫出聲。「六姐姐,咱們不是說好了,只把十七賣入妓院,不殺人的嗎?為什麼你又下毒呢?」
「我不下毒,好不容易得來的斷腸草不就沒了用處?」
「六姐姐……」雲九嘆氣。
「你為了十七生我的氣?」雲六挑眉看他,那表情是十足的凶惡。「哦……我知道了,你看上那小賤人,是不是?」「不,六姐姐你誤會了,我是擔心啊!」雲九搖頭。「你明明知道小王爺正派人查十七墜樓的事,如果他發現了那是我們所為,那我們……」
「就是這樣我才要十七死。」雲六看了弟弟一眼。「再說,那也要怪十七的命那麼硬,從那麼高的樓掉下來都摔不死她,我總得為自己想吧?這萬一有朝一日她回到雲家,反咬我們一口,到時候,我們不是要栽在她手上了嗎?斬草要除根,難道我錯了嗎?」
雲九被姐姐說得啞口無言。
「況且,我就不信濯絕塵會知道那是我們干的。畢竟誰會把一個妓女的死和雲十七的失蹤聯想在一起呢?」雲六昂頭道。
雲九還沒回答,門已經被踢開來。
衣不蔽體的兩人看著來人,臉上有著不信。
「我就會!」濯絕塵進屋,看著這一對的姐弟,他鄙夷地道︰「抱歉!讓二位失望了。」
「你……你想干什麼?」雲九畢竟是男人,他用身子擋住了姐姐,但聲音里卻透露出了害怕。
「一個謀財害命的凶手有什麼資格問話?」濯絕塵冷冷地道。方才的一切,他听得夠清楚了。
「你……」雲九支吾著。「這是我家的家務事,你憑什麼插手?」
但,這時雲六搶話了——
「我知道了,是那小賤人要你來的吧?說什麼皇親國戚呢!月兌下了衣服還不是男盜女娼,怎麼樣?我那妹妹的滋味如何?」雲六間笑。「是不是很銷魂……」
聞言,濯絕塵想也不想,他只是看著那對姐弟,手里的玉笛一轉,一把明亮如鏡的薄刀現了出來,當下只覺一道刀光乍現,,雲六和雲九便不動了,甚至連開口喊叫都不能,等到濯絕塵收起玉笛,兩人的身上才滲出血絲。
「該死!都該死!」
濯絕塵蹤身一躍,無聲無息地出了京香樓。
已經好久沒殺人了。
濯絕塵走在路上,心思一點也沒法平靜。這不是他第一次殺人,可是……這卻是成年後第一次他無法控制自己的脾氣。是的,那兩人是該死,但是這不該由他來下手,他該把他們交給官府定他們的罪,而不是自己動手。
然而,他就是無法壓下心中的那口怨氣……一點也沒辦法!
事實上,當他離開了京香樓,他才忽然從忿怒里醒了過來,也才突然發現自己殺人了。
為什麼會這樣失控?他不是去問話的嗎?不是去了解雲十七的故事的嗎?可,他竟然在听到那對無恥的姐弟的對話後,便想也不想地就結束了他們的性命。
他是怎麼了?濯絕塵甩甩頭,但甩不去滿心的郁悶。
匆匆地回到了別苑,濯絕塵對著來應門的濯鈞道︰「找個人去揚州,探探雲十七的底。」
濯鈞看了主子一眼,心里猜想小王爺大概發生了什麼,也不多口,只是簡單地道︰「濯鈞知道了。」
濯絕塵點點頭,直往屋里去。
沒留神的結果,他回到了自己的房里,也就是先前安置雲十七的地方,遠遠地就听見丫頭們在喧呼個沒完。
「怎麼才好?小姐根本就不肯喝藥。」
「是啊,可是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唉……要是小王爺知道的話……」
濯絕塵打斷她們︰「這是什麼時候的事了?」
「小王爺……您……」眾人從沒見過濯絕塵發脾氣的模樣,因為他一向對待任何人都是溫文有禮的,即使是下人們也都很喜歡濯小王爺。但是,此刻的他卻是鐵青著臉,說話的聲音冰冷無情得令人害怕。
「我在問話!」他吼道。那一聲怒吼讓眾人嚇得連魂都沒了。
只見其中一個平日比較大膽的丫頭道︰「是的,小王爺……香兒……」
「說重點!」他沒耐心地道。
「小姐她……她一直都沒……」
一直都沒?濯絕塵推開了那群擋路的丫頭,直往房里去。她竟然一直都沒喝藥?可惡!他握起了拳,腦海里想起了她的話……她要他別救她,可惡!她竟然不要他救她!
濯絕塵想著,推開了門,走進屋里,將床上的雲十七抱了起來。那張白淨的臉依舊是那麼安詳美麗,就像睡著了一般。
他凝著她,無力地問︰「你到底是什麼樣的人?為什麼你的兄姐要殺你?為什麼你寧可死也不願活?為什麼你會讓我如此在乎?雲十七啊雲十七,我絕不會讓你死。」
是的,絕不讓她死。想著,濯絕塵喚來了下人。
「小王爺……」方才的濯絕塵讓丫環們嚇得說話仍打顫。
「把藥拿來。」
「是。」
濯絕塵接過了那半碗黑色的藥汁,舉起湯匙,試著將一小口的藥湯喂入雲十七口中,但沉睡中的雲十七非但沒開口,緊抿的唇還讓湯汁流滿了整身。
濯絕塵試了又試,但雲十七跟他一樣的固執,一陣僵持之後,濯絕塵察覺手里的碗已經淨空。
「即使是在這種情形下,你還是要使性子嗎?」濯絕塵自言自語地說著。他一面用衣袖將她小巧的下巴拭淨上面對著侍女道︰「再拿藥來。」
「是的,小王爺。」
濯絕塵再次接過了碗。
他在雲十七的耳畔輕道︰「可是,我比你還固執呢!別忘了,是我救了你一命,你已經是我的了,我絕不會讓你死的。」
他瞧見了雲十七的眉兒輕顫,那模樣似乎是在抗議似的。
「很抱歉,你沒有選擇的余地。」濯絕塵說著,將碗里的藥喝了一大口,然後,將他的嘴貼在她柔軟的唇上,用自己的舌挑開了她的唇,將口里難以下咽的藥汁一點一點地送入她口中。
這時,沉睡的雲十七像是認了命似的,乖乖地將藥吞了下去。
直到濯絕塵將碗里的藥喂完,他一面拭淨了她的唇,一面吐了吐舌道︰「我就知道你不是不想活,只是藥太難喝了,是吧?」
他問,瞳子也瞧著她,但是她沒有笑。
「說得也是,現在的你怎麼會笑呢?」濯絕塵自顧自地說著。但沒一會兒,他又想起了她那恬靜無所謂的笑容。那種笑容啊……在知道了她被兄姐迫害的事後,她的笑容,想來竟有些心酸呢。
濯絕塵將她放回了床上,蓋上了薄被。一只大掌在她軟軟粉女敕的頰上蹭著,在這一刻,一股莫名的情懷從他心頭涌了上來。不想去追究自己到底做了多少傻事;不想去猜這些事情背後的理由到底是什麼,只要……
只要能夠這樣看著她就夠了;只要能夠守在她身旁……他就心滿意足了。
想著,他連濯鈞的叫喚都沒听見,在這一剎那,他甚至連自己是誰都忘了。
「小王爺!小王爺!」濯鈞不得不拍拍主子的背。
濯絕塵收回了手,看了濯鈞一眼。「怎麼了?」
濯鈞日道︰「雷捕頭來了。說是來查京香樓的雙尸案。」
原來如此,他是該來了。濯絕塵又看了雲十七一眼,這才起身,朝屋外走去。
濯絕塵來到大廳,座上的男子立即望過頭來了。
雷振天嚷著︰「哎呀!小王爺,上回真要謝謝你了。」
都是這小子做的好事,羅劍冥竟然要他在六個月後上「白揚山莊」成親,想想,他就心頭發毛。
濯絕塵揮開折扇輕笑。「平白得了一個美嬌娘,本來就該辦桌酒席好好謝謝我。」
「是哦!你還真敢說。」雷振天白了他一眼。「要娶你去,別賴給我啊!」然而,說是這麼說,都已經答應人家的事,他可沒臉去向羅劍冥退婚。
濯絕塵當然明白他的想法,因此他只是搖頭道︰「我怎麼敢爭先呢?劍冥屬意的本來就是你。再說,成親的時日恐怕都約好了吧?」
雷振天抽抽嘴角,算是給了濯絕塵一個肯定的回答。
「哎!算了,不談我,談談京香樓的事吧!我听說那兩名死者的表情毫無驚慌之意,若不是武功極高之人,是不可能在瞬間讓人斃命的。而且那傷寬雖只一寸,傷口卻極深,想來京城里能辦到這事的並不多見。絕塵,你以為呢?」
濯絕塵微笑。「你希望我說什麼?」
「當然是說實話!好小子,你可知道要不是為了公事,我肯定要跟你打上一架的。」以他雷振天的個性,一向是公事為重、私事為輕,否則就為了當日濯絕塵先行逃開的行為,他絕對會揍濯絕塵幾拳的。
濯絕塵看著雷振天,正色道︰「人是我殺的。」
「不給個理由?」雷振天笑道。
濯絕塵搖頭。
「我無話可說。」想到正躺在床上的人,就算是皇上問他,他也絕對不會開口。
看著他突變的臉色,雷振天嘆氣。
「你是怎麼了?被劍冥傳染了是不是?」他不悅地皺眉。「我真是不懂你們。也罷,這案子反正也不是我辦的,我才懶得理呢!」再說,他又不是不知道濯絕塵的個性,那兩個人若非十惡不赦,他是絕對不會殺人的。「我只能說一句話,如果你要避免麻煩,保護你想保護的那個人的話,你最好快點離開京城吧。」
濯絕塵點點頭。「我知道了。」說得是,他是該回家了。
「好吧,那就告辭了。」雷振天起身。
「慢著,不請我去白揚山莊喝喜酒?」濯絕塵打趣道。
雷振天恨恨地看著他。「絕塵,你看來真的很欠揍耶!」專挑哪壺不開提哪壺。
「如果是你的話,我願意。」濯絕塵回答。
雷振天用眼白瞄著他。「你病了是不是?去看看楚大哥,好不好?別病入膏肓,到時想醫也來不及就很可憐了,知道嗎?」
濯絕塵點點頭。
雷振天走出大廳,一會兒又回頭看看他那個精神似乎不太正常的朋友,然後才道︰「六個月後,如果你有空的話,就來白揚山莊吧!」
濯絕塵當然明白他的意思。「我絕對會去的。」
是的,好朋友的喜酒怎麼能夠不喝呢?就算是千山萬水,他也會去的,更何況白揚出莊只是在鎮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