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是微暖的,輕佻的徐風拂得人想發笑,春神的輕嘆已經將花兒都染成了萬紫千紅。
在那片花海深處,一陣陣好听的樂音正繚繞其中,那似可變幻人心的琴聲是那麼令人絕倒。
「娘,女圭女圭彈得怎麼樣?」正坐亭中的小女孩停下拂琴的手,笑盈盈地等著接受母親的贊揚。
「當然是好極了。」坐在她身側的中年美婦微微揚起頭,對著丈夫得意一笑。「是不是啊?師兄?」字里行間帶著問號,可那話里卻盡是驕傲。
想她花若雨這些年來和師姐們同事一夫,雖然師姐們未曾刁難,可她明白自己再怎麼算也只是個上不了祖宗祠堂里的偏房;再加上自個兒的肚皮又不爭氣,盼了多年的孩兒竟是個女娃……本以為這輩子是出不了頭了,可卻沒想到她的女圭女圭竟是個天生的英才、絕世的奇葩!甭說什麼一目十行、過目不忘了,就說她在音律上無人可敵的天分,輕易打敗了眾家兄弟姐妹又豈是難事?想想,就夠她光彩了。
男兒算什麼?當家主母又如何囂張?她明白,她的師兄夫婿是看本事的。到頭來,掙臉面還不是得靠她的女女圭女圭?想著,花若兩再次笑出聲,但沒一會兒,她便發現了夫婿的異狀。
「怎麼了?師兄?」花若雨不明所以地看著丈夫。事實上,打從她認識他開始,她就沒明白過他的心,想當初她原是個來雲家學琴的窮姑娘,若不是雲家看上她的琴藝超絕,硬來搶人,又怎會嫁人做妾?可嫁入了雲家,吃得好、穿得暖,再怎麼也比當樂妓強,因此,很快地,她就認命了。只不過,一想到當初雲修涵的蠻橫,她對他還是有那麼一點害怕。
聞言,雲修涵看也沒看她一眼,他只是起身沉吟了半晌,然後走向了小女娃。
望著眼前粉板玉琢似的八歲小娃,耳里還響著由她指尖傳來的樂音。雖是比他差了那麼一點,但若是假以時日的話,又會成長成什麼模樣呢?
「師兄……」
花若雨又想開口,可是她只听到女兒對雲修涵道
「你是女圭女圭的爹爹嗎?」女娃睜著大眼問著。她依稀記得,娘是這麼說的,只要她把琴學好了,爹爹就會認她們了。
雲修涵覷了花若雨一眼,後者心虛地低下頭。花若雨明白,她師兄一向自視甚高,因此,他那眾多的子女里,若不是還有那麼點可教導的才氣,他可是一概不認帳的。所以,今日若能讓師兄開了口,她和女圭女圭這輩子就要出頭了。
想著,她不禁心焦地低頭絞著手絹,在這微涼的春風里硬是給逼出了幾滴薄汗。
見狀,雲修涵不喜不怒地輕道︰「我當然是你爹了。」
這話可是說得心甘情願,只因雖然這母女倆不知情,可這並不是他頭一回來听她拂琴。這些年來她的進步,他不是不了解,但今天,他終于認清了事實;看來往後能負得他身上大任的,也只有這女娃了。所以……
「師兄,」花若雨幾乎要喜極而泣。她抱住了女兒,對她說道︰「女圭女圭,快叫爹啊!快叫爹!他是你的爹啊……」
女娃兒十分不開心地張口——
「爹……」那句爹叫得可不甘願。對她來說,這些年來的努力全是為了能夠博得母親一笑,什麼爹不爹的,在她小小的腦海里根本就是弄不清的玩意兒。
花若雨將女兒攙向了丈夫,原以為丈夫會將她們母女倆擁在懷里,來個親愛的大團圓,可雲修涵卻只是拉過了女圭女圭,便轉身直直地往園外走。
「娘……娘……」跟不上大人腳步的女圭女圭忍不住大叫了起來。
一臉錯愕的花若雨在下一刻才追了上去。
「師兄!你要干什麼啊?」她叫著。想牽回女兒的手卻被雲修涵的目光一眼瞪回。「師兄……師兄……」
她不死心地叫著,心里雖是怕,可是女圭女圭畢竟是她十月懷胎所生,又是她一手養大,她又怎麼能夠任憑他人將女兒帶走?
三個人就這麼糾纏著上路行到雲修涵的琴房前。雲修涵一個大步進門,反手便將門給銷了起來。
隔著房門,花若雨隱隱約約听見了女兒的啜泣聲。原想打退堂鼓的心又給拘了回來。
不得已,她拍著門板哭叫︰「師兄……師兄……若雨求求你了……女圭女圭年紀還小,不能沒有娘啊……」
任憑她喊著,門里的人卻依然無動于衷;就在她倦了的時候,花若雨忽然听見了一聲聲的大喊——
「不要……不要……啊……啊——」
那……那不是她的女圭女圭嗎?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想著,花若兩更急地拍著門,但沒過多久,門竟自個兒開了。
雲修涵走了出來,他那張帶著笑的嘴角輕輕地開啟著︰
「交給你了。」
花若兩沒有時間多想,她只是沖進門去。然而,眼前的景象卻叫她呆了……
「女圭女圭……」
這是她的女圭女圭嗎?那個在地上爬的小東西,那張染滿了血的小臉,可是她方才還健健康康的女圭女圭?花若雨不明白,為什麼他要這麼做?為什麼他要這樣毀了她的女圭女圭?
「娘……娘……」小女娃听見了母親的聲音,在地上拼命地模索著。「女圭女圭好痛……好痛……」
她那副可憐的模樣讓花若雨再也忍不住地奔向前抱住了她。
「女圭女圭……娘的心肝啊……我苦命的女圭女圭……」
她喊著,可任她眼淚流盡,碎心片片,卻也喚不回這一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