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我又坐上陽台,數著手指等他回家。
他送楚霓回去,今晚可能就待在她那兒不會回來了吧?如果他真不回來,那麼我還要一直等下去嗎?
可是有個問題憋在心中,不問問他我睡不著。
我想問他,既然他已經答應某人不再喜歡上他人,那怎麼可以又和楚霓訂婚呢?難道不怕那個人傷心嗎?
連我都這麼傷心了,那個人一定也……
「田恬!-的壞習慣又來了!」
听到他的聲音,我竟高興地想又叫又跳,但一想起他和楚霓的婚約,我又馬上冷靜下來,俯視怒氣滿身的他。
「對我來說,這是好習慣,不是壞習慣。」
「不管是好還是壞,-別坐在欄桿上,小心摔下來!」他對我下命令。
「不會摔的啦!」我的雙手撐在欄桿上,上半身往後仰。「我腰力好得很!」
「-!」他輕斥一聲,忽地跳起來攀住欄桿,腳一跨就上了我的陽台。
「好厲害!」
他的身手無比利落,我看著忍不住拍手鼓掌,這麼一來我的身體失去支撐,整個人猛往後跌。
他竄上來,拉住我的胳臂,順手把我擁進他懷中。
「還說不會跌,這不就跌了嗎?」他的聲音從胸腔傳到我耳中。
我掙扎著不讓他抱,推開他,仍坐在陽台上。
「每次我會出狀況都是因為你,所以如果你不想害我的話,就趕緊離開,讓我一個人好好在這兒沉澱心情。」
「不,-非下來不可。」他用力拉我。
「不要強迫我!」我掙月兌開來,將今晚累積的怒氣一古腦兒發泄。
「田恬!」他沉聲喚我,我不理他,他竟將我整個人橫抱起來,往臥室走去。
「放我下來,否則我要尖叫了!」我氣得暈頭轉向,恨得想咬死他。
他將我放在床鋪上,雙手緊抓著我的手,令我無法動彈。
「放開我!」
我拼命扭動,但他十分精于壓制技巧,我根本動不了。
「答應我,以後別再這樣。」他低聲要求。
「你管的著嗎?反正你就要走了,憑什麼再來管我?」都要跟別人訂婚的人了,竟還對一個晚輩小女孩這樣動手動腳!「放開我!我真的要叫了!」
我怒瞪著他,昏-的房間里,只有他的一對明眸閃閃發亮。
然後他嘆息一聲,低下頭來,給我一個畢生難忘的吻。
那個吻,那麼甜,又那麼苦!
甜來自于他的唇齒,細細地啃咬,柔柔地撫弄;苦來自于我的心底,緩緩地擴散,徐徐地侵蝕。
他明明有戀人,還有未婚妻!
我真恨他,恨得想將他的嘴唇咬出血來。
可是我終究對他還是疼惜大過怨恨,怎樣也不想傷害他,所以我靜靜地流淚,無聲地哭泣。
「田恬……」他發現我哭了。
「你已經有未婚妻了,為什麼還要這樣對我?」我幾乎要嚎啕大哭。
「以後-自會明白。」他的唇輾轉于我的臉上,替我吮去淚珠。
「以後!以後!以後!我恨透了那兩個字!能不能確切一點,實際一點,跟我說說現在吧!」我緊咬嘴唇,含怒瞪著他。「我對你來說,究竟算什麼?你當真再也不會喜歡上別人了嗎?」
「沒錯,我曾答應過那個人,再也不會喜歡上別人。」
「所以你也不會喜歡我了?」我心痛地說。
他沉默以對。
「你是個壞人,是個很壞很壞的男人!」我忍不住咒罵起來。「既然你不會喜歡上我或者楚霓,為什麼還要和她訂婚?為什麼對我又是親又是抱?你到底在想什麼啊?」
「謎底……」他按住我的前額。「就在這里。」
「意思還是要我自己想嘍?」
「沒錯。」他居然笑了出來。「我之所以和楚霓訂婚,那是有目的的,我們一個願打、一個願挨,我並不覺得有什麼不妥之處。」
「我突然覺得你是個很可怕的人。」我渾身輕顫起來。「你深知對方的弱點,利用這個得到你所想要的東西……」
「-覺得很害怕嗎?」他的聲音听來好冰好冷。「這個世上,不是宰制別人,就是受人宰制,-寧願當哪種人?」
「我不願受人宰制,也不願宰制別人,我選擇不和人接觸。」
「-雖然外表看來強悍,其實內心十分自閉。」
「謝謝您精闢的剖析!」我嘲諷說道。
「其實答案-都知道的,為什麼遲遲不肯面對呢?」
他說的話牽動我原本就亂的思緒。
「我寧願你一五一十告訴我,省得我以為自己胡亂瞎猜。」
「對自己要有自信,別逃避擺在眼前的事實。」
「什麼是擺在眼前的事實?」我惱怒起來。「我根本什麼都不知道!」
「-知道的,-一直都知道……」聲音越來越低。
「我、我……」我實在說不出話來。
「為什麼把頭發剪掉?怕被人比較嗎?」他模著我短短的頭發。
「我再也不想被媽媽綁成小甜甜頭了,所以才跑去剪的……我哪敢跟那麼漂亮的小姐比呢?我根本沒資格好不好!」
「-的確無法跟她比。」他輕輕這樣說。
我心底難過起來,雖然早知道事實是這樣。
「-,是任何人都比不上的。」
我的心為了他的話怦然躍動。
「對你來說嗎?」我有些期待地問。
「對我、陶斯、安東尼,還有-的爸爸媽媽來說,都是。」
「唉,」我嘆氣。「那是因為我們三家比宗親還親!」
「對我們來說,-永遠無可替代。」
那對你來說我是什麼?我想這樣問,可問不出口。
「記住,永遠別輕視自己……」他直視著我的眼楮說︰「在這世上,有人重視-勝過他自己的性命。」
一陣酸澀涌上心懷,我因為他的話而深深感動。
其實我的確如他所說,一直都知道的,可是未經過他親口證實,我仍然無法百分之百確定。
再次地,我想呼喚他,可是還是叫不出他的名字,只能楞楞地張著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他微微嘆息,在我額上輕輕一吻,隨即轉身走出我的房間。
那個吻彷佛解除了某種咒語一般,我的額上一片清涼,然後有種感覺竄上來,我知道自己將要想起來了,想起那不該遺忘的過去。
***
一大早,我被戶外的吆喝聲吵醒,忍不住從床上爬起跳到陽台,準備破口大罵,沒想到竟看見安徽人和陶所正在對招。
「再來!」
陶斯被安徽人抓到手腕,一扭之下整個人摔到草地上,隨即又跳起來近身搏斗。再一次,陶斯被安徽人用整個背靠倒了。
「這一招叫做『鐵山靠』。」聲音從旁邊傳來,敷著臉的安東尼不知何時又溜進我的房內,細聲指點。
「再來!」陶斯不服輸地從地上爬起,脹紅著臉吼著。
接著,安徽人單腿往後面地上一撐,單掌捺出,按在陶斯胸口,陶斯「咚」地又飛了出去。
「哇!『猛虎硬爬山』耶,這一招好狼!」安東尼事不關己地評論。
「再……來……」陶斯喘著氣,好不容易才站直身子。
「夠啦陶斯,再打下去要出人命啦!」安東尼對下面喊著,之後附在我耳朵上輕輕地說︰「搞不好征人叔叔惱怒陶斯昨天對-毛手毛腳,這才下重手的。」
「你、你別亂講!」嘴上這麼說,我卻感覺自己的臉整個紅了起來。
「哼!」安東尼毫不同情地說︰「誰叫他要偷跑?被征人叔叔揍是他活該!」
「你這話什麼意思?又拿我做賭約了嗎?」
「我可沒這麼說,舌忝甜莫要亂猜,今天我和陶斯都有事,無法陪-回家,-自己一個人小心點兒。」
「我又不是小孩!」我嘟著嘴埋怨。
安東尼說完溜出我的房間,正好踫上南生拿著魚缸走進來,南生對安東尼扮個鬼臉,繞過他獻寶似地將魚缸捧到我面前。
「恬,這是我養的水精靈,放在-這里,可以保護-唷!」
「水精靈?」我對魚缸左瞧右看。「在哪兒?我怎麼看不到?」
「笨田恬,沒听過精靈召喚嗎?當然要叫他才會出來嘛!」
南生放下魚缸,嘰嘰咕咕滿嘴咒語不知念什麼,最後念出一句「Abracadabra」,然後興奮地叫喊︰「出來了出來了,恬恬-看!」
「我什麼都沒看到啊!」我怎麼瞧都瞧不出門道。「莫非-耍我?」
「這是對朋友該說的話嗎?我是好心耶!」南生含怨瞅我一眼。「難道-沒看見水缸旁邊那藍藍水水的影子嗎?……他正在對-笑耶!」
「不會吧?」我听得毛骨悚然。「我看不到他啊!」
「嗯……可能是-道行不夠所以才看不到,無妨,這樣還是能保護-的……」
她話還沒說完,突然一陣天搖地動,余震又來了,沒擺穩的魚缸被晃得摔在地下,碎成片片。
「啊,-的水精靈!」我看向南生,發現她臉色蒼白地瞪著我。「怎麼啦?臉色好難看,是不是魚缸破了水精靈就走了?」
「田恬,最近-要小心,千萬別和人起沖突。」她抓著我緊張地說。
「別這樣,我都被-弄得心神不寧了。」我有點被她嚇到。
「我是說真的,水精靈臨走前跟我說『小心血光之災』,這水精靈是為了保護-而召喚來的,所以……」
「南生,」我嘆了口氣。「我很感激-為我所做的一切,別這麼擔心,我會沒事的。」
「也對!」南生想了想才呼口氣說︰「有陶斯、安東尼這兩個門神在-身旁,什麼災難都會替-擋掉,這樣我就放心了。」
南生拿掃帚畚箕清理碎片,我走下樓,迎面正好踫到上樓的安徽人,他剛和陶斯練習完畢。
「早。」我說了聲。
他不發一語,只對我點點頭,繼續上樓。
我停下腳步讓他先過,錯身時聞到他身上沾著青草香的汗水味道,竟無法自制地心神動搖起來。
他不想理我,故意不理我,他什麼都沒說,可我就是感覺的到。
為什麼這樣對我?難道我想錯了,他並沒對我……
一瞬間,眼眶驟然熱辣辣起來,因為他的忽視而深覺難過。
「AL……」
淚聚雙眸的我突然吐出這聲呼喚,听在我耳中竟然既陌生又熟悉。
他忽然停下腳步,轉過身來,彷佛不敢置信地望著我。
我滿眼是淚,如果低頭的話就要掉下來了,所以我仰著頭,倔強地不讓淚流下。
我看見他向我伸出手,臉上帶著愛憐的神情。
當我情不自禁地想握住他的手時,卻听到陶斯在樓下叫︰「恬恬!」
我整個人猛然一震,迅速地縮回來,轉身往樓下奔去。
拋下他,在原地空串著手,卻無人與他交握。
***
AL是誰?
為何那時我會叫出這個名字來?何以安徽人又有那樣的反應?
對我來說,AL顯得異常親切,光念這個名字我就會眼眶濕潤,或許這又和我遺忘的過往有關。
越來越想知道過去到底發生什麼事,還有他到底答應了誰,再也不會喜歡上別人?
可憐的楚霓,安徽人是為了夜明珠才和她訂婚,而她卻只要能留在他身邊就滿足,這女人也真夠傻氣了。
那安徽人要夜明珠做什麼?看樣子他也不缺錢用,听說福薄的人是不能接近夜明珠的……
還有,爸媽好久沒打電話回來,他們在日本到底怎麼了?真的只是去玩嗎?
我越想越疑惑的時候,錢伊莎追著南生從我眼前跑過,她還是死纏著南生不放,也難怪,南生看起來的確英姿煥發,比男生還要帥氣。
只是這種禁忌的愛可辛苦了,如同我和安徽人,名義上他算是我的長輩,如果相愛起來可是呢。
想想我自己笑出聲來,亂什麼倫啊,我與他根本毫無血緣關系,無從亂起。只是三家的爹媽臉上一定會不太好看,陶斯、安東尼更會哇哇大叫。
我又何必痴人說夢?我與他根本不會相愛,他已經心有所屬了。
南生和錢伊莎第二次從我面前跑過,想是她們玩出興頭來,因此玩個不停。
「南生……」我喃喃喚著︰「Nathan……」
我嚇了一跳,怎麼又叫出一個陌生的名字?而且是男生的名字。
「-剛剛叫我什麼?再叫一次!」南生在我面前停步,抓著我的肩膀吼著。
「南生啊……」
「不是,另一個名字!」她的表情十分急切,用力搖晃。
我被南生嚇得說不出話,錢伊莎過來拉開南生。
「-是怎麼啦?瘋了似的!」剛剛我到底說了什麼讓她這麼激動?
「不記得最好,忘了也罷!」南生痛苦地掩住頭,激動地說。
「南……」錢伊莎擁住南生,眼光責備地望著我,彷佛南生這樣痛苦,都是我的錯。
怪事一樁樁來,今我無法招架。
***
放學後,我一人獨自走在回家的路上,身邊沒了陶斯、安東尼的陪伴,小甜甜也會感到孤寂吧?
漫畫里的小甜甜,最終都沒和他們在一起,孤伶伶一個人……
不,自始自終,有一個人一真在小甜甜身邊,安慰她、鼓勵她。
那是她的初戀情人……
我的眼前突然出現了圍毆畫面,一群不良少年正包夾一個我們學校的學生追打,拳頭腳尖都招呼在他身上。
原本我想繞道而走的,我可不像南生一般有矯健的身手可以發揮正義感,這時還是少理為妙,不如去打電話到訓導處請人來救。
拿出媽媽用來遙控我的手機,撥了學校的電話號碼,通知他們本校學生被打的事,沒想到他們竟要我先報上姓名年級,唉,都人命關天了他們還有心情理這個。
我隨口報上,眼楮瞥向那個被毆的人一眼,不禁失聲叫了出來︰「錢貝爾!」
訓導處的人一听是學生會長,又是本校首席股東和家長會長的愛兒,在我耳邊吼著要我確認。
我不管他們,按掉手機奔上前去拉開那些不良少年,護在錢貝爾身前。
「別打了,我們學校馬上就會派人來!」
那些人並不為我的話所唬住,反而更加緊包圍的態勢。
「田恬,-快走……」錢貝爾頭上、鼻子、嘴角都流著血,眼鏡被打掉了。
出乎意料地,那張臉竟是清秀逼人,絕不輸他妹子。
「別擔心,就快有人來救我們了……嘿,你不戴眼鏡還真帥!」
錢貝爾苦笑了一下,眼中泛起淚光,顫抖地將我拉到他背後,挺起身子面對眼前的惡徒。
「哼,這小子還想逞英雄,今天絕對打得他後悔自己被他老娘生出來,兄弟們上!」
那些人一擁而上,錢貝爾實在無法支持,跌在我前面。
我撲在他身上,不讓那些人打他。有人抓住我背後的衣衫,用力往牆邊一甩,我的額頭撞在凹凹凸凸、滿是碎石的壁上。
「恬恬--」
如雷般的吼聲傳來,不可能是那個即將陣亡的錢貝爾所發出來的。
我跪坐在牆邊,熱呼呼的血從額際流下,蓋住我的視線,模糊的視野里,我看到陶斯和安東尼,正以飛快的速度趕來。
之後我感到劇烈的疼痛,在腦殼里面撞來撞去,似要沖破而出。
他們越跑越近,帶著滿身的怒氣和殺氣,前去阻攔的不良少年都被他們擱倒在地,手段之殘酷,令人不忍卒睹。
這就是我所熟知的陶斯和安東尼嗎?
腦中燙熱的猶如灌了岩漿在里頭,我必須用力呼吸才不至昏厥。
隨著他們的接近,他們的身高竟越縮越矮,年紀變得越來越小。
是我的幻覺嗎?我不記得他們小時候的模樣,只能從相片模索而已。
但,我應該是看過他們幼年的模樣,因為我也曾有過小時候。
我所忘記的小時候,謎一般的童年。
漸次地我閉上雙眼,意識越沉越深,終于抵達記憶之河的源頭,然後深深的潛入其中。
我知道,那兒會有年幼的甜甜、陶斯、安東尼……
還有不該忘卻忘了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