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惟婕氣急敗壞的一張怒容,從進門到喝完一杯茶,都不能讓她緩下來,她一旦生起氣
來,是久久不能退燒的。
旁邊的人聰明的不敢發出一語,唯恐被波及到。
程偉踱向她,手上拿著一罐飲料。「喝冰茶消消氣。」笑著說,將飲料放在她桌上。
惟婕瞪著他。他是這家法律事務所的負責人,她的上司。
「以後律師協會介紹的客戶,別再指派我去。看看我的臉——被那個人氣得臉都綠了,
他有性別歧視,我才剛遞出名片,他就把我轟得體無完膚回來。」惟婕被指派去調解購屋投
資置產遭「套牢」的案件。
「哦?」程偉要不是太了解她,就會相信她說的。
「……呃……當然,比生氣我是不會輸給他的。」
「哇!好可怕!好可怕喔!」程偉做出小生怕怕的夸張表情。
辦公室的同仁都笑了起來。
電話在這時候響了起來。
石瑞明接起電話。「程氏法律要務所。」
「惟婕,你的。」他說著,將話筒給她。
惟婕接過電話,「我是趙惟婕。」說著。不到一秒鐘她倒抽著氣,喃喃說著︰「怎麼
會……死了……?」臉上是難以置信的表情。「謝謝你的通知……」然後掛上電話。
「誰死了?」程偉見狀問道。
「就是委托我保管他土地所有權狀的潘老先生,他上吊自殺了。」惟婕臉上血色還是無
法從震驚中恢復。
「潘老先生?怎麼可能?雖然他的親人都已不在人世,但遭受過一連串不幸打擊的他,
怎會輕生?」程偉不願接受這個事實。
事務所里的每個人,都非常喜歡潘老先生開朗、達觀的人生態度,他們實在難以相信他
會扼殺自己的晚年余生。
「那個案子就交給瑞明,我這就去潘老先生住處。」惟婕說著,提著公事包往門外走出
去。
「小姐,現場不能隨便進出。」一名員警走過來,阻止她。
「趙律師,你來了。」一名婦人朝她喊著。是她打電話聯絡惟婕的,也是她先發現尸體
報案的。
「我們都不敢相信老先生他會自殺,他大前天還到老人會那里找人下棋、唱卡拉OK
咧!」婦人說著。
「沒有說什麼或提到什麼嗎?」惟婕說著。大前天不就是三天前?那天——她不在事務
所,程偉說潘老先生曾找過她,她一直以為他還會再來找她,或是會打電話給她,且她又被
手上的案子忙得焦頭爛額,忘了他來找她的事了。這幾天發生了什麼事嗎?
婦人搖頭。
惟婕走向正走出來的一名便衣刑警,說著︰「對不起,我可不可以進去?」
方至中抬眼看她一眼,說著︰「小姐,這不是看熱鬧的地方。」邊月兌下白色手套。
「我像是來看熱鬧的嗎?」惟婕秀眉微蹙,瞪著他,從公事包內取出一張名片。「我是
死者生前的委托律師。」將名片遞給他。
「律師……你是律師?」至中接過名片,看了一看,再看她。
嘖!又一個性別歧視的男人。
「我可以進去了嗎?」
「要吃中餐了,看尸體對胃會消化不良的。」
听他這麼一說,惟婕有些躊躇不前。他正好說中她的弱點,她有胃痛這個毛病。上吊自
般的景象會很慘嗎?
在猶像之際,兩名員警正搬運尸體朝他們而來。
「等等,這位小姐要看死者。」至中向那兩名員警說著。
惟婕抬起輕顫的手掀開白布一角,露出了死者的臉孔。她的眼眶中已是盈盈淚水,低泣
著說︰「為什麼……?您老人家常說人要樂觀看這人生,為什麼自己卻走上絕路了呢?」
「好。抬走。」至中將白布一角蓋上,說著。
惟婕淚眼看著老人家的尸體被搬上救護車。
至中從口袋掏出手帕。「手帕借你。」說著,將手帕遞上。
「不用。」惟婕忙轉過身,在公事包內找面紙,但里頭一張也沒有。她只得再轉過身,
搶過那條手帕。
她背著他拭淚,她從不在人前掉淚的。吸吸鼻子後,轉過身來面向他。
「謝謝你的手帕。」
「不客氣。」至中看著她眼中還泛著淚光。「你認識死者很久了?」
惟婕點頭。「他是我干媽的朋友,他常到我們事務所來。」她還不知要怎麼告訴干媽這
個噩耗?
原來如此。「方才你說的那些話,似乎不願相信他會有輕生的念頭。」
「和他老人家親近過的,都不會願意相信的,它太突然了,教人沒有心理準備……他就
這麼死了……」說著說著,惟婕又掉淚,發覺自己的窘態,她背過身頻頻拭淚。
至中實在難以應付女人的眼淚,每每在命案現場看到這類情形,他都是自動就走開,他
不知該如何安慰對方?他轉身就要走開。
「嗯!你真沒禮貌,不打聲招呼就走開。」惟婕在背後叫住他。
「我以為你不喜歡有觀眾?」至中不失幽默地說。
不會憐香惜玉的男人,看到女人的眼淚就逃走。惟婕看著他似笑非笑的慵懶笑臉。宣洵
要是看到了他,八成會說酷斃了。她自忖著。
「驗尸報告出來,就打電話通知我一聲。」惟婕說著。
至中沒有回頭看她,只是比著OK的手勢,然後走向他的車子,前面一部警車正開走
了。
「手帕洗過再還你。」她差點忘了手上的手帕。
至中打開車門,朝她遠遠地一笑。「它需要主人。」說著,鑽進車里,揚長而去。
***
方家一早就是鬧烘烘的。
至剛、至中、季翔三兄弟難得踫面,再加上他們的妹妹方天羽、妹夫唐克亞及妹夫的妹
妹唐采菲,整個廚房就是他們的談笑聲,唐家就在隔壁,和方家是相連的樓房。
「你們的聲音小聲點,可不可以?」方母正在講電話,掩著話筒喝斥他們。
至剛昨晚才回來,他們移師陣地換練習場,以適應不同地形的變化。
季翔回來三天了,他是應旅行社之邀,到帛琉做潛水旅游的導游,並拍攝潛水活動,制
成錄影帶或幻燈片,以便在旅游說明會時介紹給旅客。
「老爸怎麼還不下來吃早餐?」至剛已許久沒看到到父親了。
「老爸他昨晚失眠了,一早拿著釣竿去早釣。」季翔說道。他們的父親是法官。
「老爸又陷入宣判前的失眠期。那一名被告犯人,是確定維持一審的宣判——死刑,強
盜勒索又故意殺人,邪惡深重,社會容不下這些惡徒的生存空間。」至中身為一名警察,其
責任就是保護善良百姓,打擊犯罪。但他們在搜證完逮捕犯人時,又常常面對的是情有可原
的無助犯人。
「至剛,女乃女乃叫你听電話。」方母將無線電話交給他。
至剛莫可奈何地接過電話。「是我至剛……」
「女乃女乃又在「催生」了。」天羽說著。
「告訴你們,女乃女乃提到一個女人……叫什麼岑的,啊——關宣岑,對——就是這個名
字……」方母說著,呵呵地笑了起來。
「媽——」至剛抗議的說著。
「閉嘴!你專心听電話。」方母喝斥一聲,再繼續說下去︰「女乃女乃說形容她漂亮還不
夠,是她見過最美的女孩……」
至剛又打斷媽媽的話,急著說︰「別听女乃女乃說的,晚上又看不清楚。」
「誰說我看不清楚?」他手上的听筒傳來吼聲,他趕緊把電話拿得遠遠的,一臉的苦
相。
天羽起身,搶過他手上的電話。對著話筒說著︰「阿嬤,你形容的太夸張了啦!在台北
隨便找一個,都是漂亮的女孩子。」用台語說著。
「真的?我不會用國語形容啦!你們激他說,他會說出來的啦!」彼線那一端的女乃女乃說
著。
一通電話,把方家一天的氣氛炒熱到最高點。
「老大,從實招來吧!關宣岑是何方美人?連我們女乃女乃都為之傾心」至中笑道。
至剛瞪著他們,咬了一口三明治。
「這個關宣岑不簡單喔!老大,你是一見傾心,馬上就讓女乃女乃□定嗎?」季翔也幫著起
哄,激將地說著。
「哇!好浪漫的夏日黃沙越野戀曲。」采菲幫著和聲。她在兄嫂開的旅行社上班,生性
浪漫,無可救藥的多情,常常在帶團時遇到艷遇。
「老公,大哥他像不像你那時候的樣子?」天羽加入起哄陣線,還拉克亞下水。他們夫
妻開了一間旅行社。
「我什麼樣子?拜托你們行不行?我現在滿腦子全是比賽的事,別听女乃女乃胡謅。才認識
一天能成什麼氣候?只不過是禮貌性的邀請。你們大呼小叫什麼?我要找老婆的人選不會是
那一類型的。」至剛被他們一激,氣得臉紅脖子粗。
「只不過一人一句,你就氣成這樣,還說那麼多,讓人懷疑唷!」方母意味深遠地揪住
「媽——你賞你的鳥,別听到什麼就信什麼。你兒子討老婆時,自然會帶到你面前。」
至剛還真希望他媽媽把精神全放在賞鳥上。
方母是野鳥學會會員。五年前,和方父應友人之邀,到彰化的一座農場做客時,遇到在
這附近賞鳥的一群人,自此就和賞鳥結下不解之緣,常和鳥友們上山下海,或是到各地的賞
鳥區一睹烏的風采。
「鳥友們都有孫子孫女可以談,好羨慕他們含飴弄孫的情景。人家至謙帶了女朋友給女乃
女乃看,你卻死逼都不肯承認。」方母說著,嘆著氣。至謙是至剛兄弟的堂弟。
「我哪有那麼多美國時間談情說愛?而且也要看上眼,至謙和前任女朋友不是也談了一
年多,後來不也結束了?新郎不是他。」至剛不願將時間浪費在感情這方面上。他的夢想正
在進行中,他要達成這一生所下的目標,並實現夢想。
「至謙又換了女友?動作很快嘛!」至中的感情生活也是空白,他是刑事組的人員,常
要外出辦案,和危險為伍,今日的現代女性,多半不會選擇這種職業的男人。
「那個女的是護士,是女方舅舅介紹給至謙的。」方母說著。
「護士——?哇嗚!做那種事不就要事先消毒?」至中夸張的吹起口哨。
「方至中!在我的廚房不準有異色笑話,在場還有女士、小姐。」方母拿起筷子就往他
頭上打,厲聲斥責地說道。
「是的,媽。」至中接受媽媽的告誡。從國中時期,媽媽就教他們三兄弟要尊重女人。
為防止他們的話題敏感、具騷擾性,便嚴禁他們不準說有色笑話。
這一餐吃得特別久,眼看上班時間到了,才紛紛離開。
***
「惟婕,警方的驗尸報告出來了沒有?」關母說著。她剛听到不幸的消息時也無法相
信。
潘老先生是她在醫院當義工時認識的。三年前,一場飛機墜落的空難事件,帶走了他的
兒子、媳婦和孫子三條性命。早年喪妻,再加上子媳孫的不幸事件,使得他年逾六十的身心
不堪承受這個打擊,患了嚴重的憂郁癥,她常去看他、陪他,但未能打開他郁悶的心扉。在
聖誕節那一天,她推著坐在輪椅上的他,經過醫院的特別室,傳來唱聖歌的孩童聲,當時是
醫院特別為腦性麻痹兒童辦的聯歡活動,他受感動的流著淚。第二天,他就說他已經好了,
臉上充滿活力和朝氣,他終于能再面對這個無常人生了。這三年來,就始終看到他笑臉迎人
的與人相處。
「今天應該會有通知來。」惟婕本想自己打電話問結果的,她卻忘了問是哪個管轄區
的,且還忘了問那名刑警的名字。
「宣洵,你去叫你二姊出來吃早餐。這孩戶最近怪怪的,是不是工作壓力太大了?」關
母說著。
「二姊!上班要遲到了。」宣洵在房間門口敲著門喊著。
門應聲打開了。
「別嚷——我頭痛死了。」宣岑帶著一夜宿醉醒來。昨晚和一票同事唱KTV,喝了點
酒。「媽,早。」踱進廚房。
「怎麼這副丑樣子?」惟婕見她披著散發,光著腳,臉上還有殘妝未卸。
「感冒啦?」關母關心地問著。
「沒有。」宣岑踱進浴室,又再出來。
「二姊,怎麼沒看到你的車?」宣平說著。
「同事送我回來的。」進去房間又再出來,手上拿著卸妝棉擦拭臉。昨晚,她也不知幾
點回來的,一看到床,倒頭就睡著了,連妝也沒卸掉。
「去哪兒,這麼晚回來?」關母擔憂說道。
「KTV唱歌、喝酒。」宣岑說著,然後進浴室。她知道媽媽又要念個沒完,索性把媽
媽的嘮叨關在門外。
等她出來時,她馬上急急打斷︰「拜托!媽,我時間快來不及了,晚上,好不好?」
關母的嘴是正要開口,又閉了起來,揮揮手。「去啦!去啦!」
「對不起啦!媽。」宣岑拍拍媽媽的手,然後進去房間。
惟婕跟在她身後進去。
「我送你一程。」她說著。
「你不趕嗎?」宣岑坐在化妝怡前,擦著那些保養品。「真丑的臉。」她說著,對著鏡
子扮鬼臉。
惟婕挑了一只唇膏給她。「就涂這支吧!你臉色很難看。」說著。
宣岑看她一眼。「你不會是專程來替我選口紅的吧?」她先用唇筆描唇邊,再上口紅。
「這兩個月來,你很不對勁喔?」
「哪里不對勁?」宣岑起身,走向衣櫃打開它,對著它發愁。
惟婕走向她,站在衣櫃前。「這件會讓你有精神的。」挑出一件隻果綠褲裝。
「不行,不行。我今天要做戶外采訪。」宣岑說著,把褲裝放回去,挑了件紫色背心,
搭配黃色上衣,再拿出一條牛仔褲。
她在換穿時,惟婕看見她床頭櫃上的一幀照片,她順手拿了起來。「這是誰啊?你什麼
時候也開始迷上偶像了?」
宣岑見狀,搶下她手上的相框,一張粉臉嫣紅如酡,杏眼圓睜的瞪著她。「趙惟婕,你
敢說出去,我們就絕交。」威脅說道。
惟婕斜睨著宣岑,促狹的輕笑了起來。
「不準笑。」
「我沒笑,只是你那樣子讓人起疑。他就是你不對勁的原因?他是何方神聖,能讓發誓
往三十歲前不談感情的關宣岑小姐破了戒?」
宣岑轉過身背向她,掩飾她混亂的思緒,淡淡地說︰「還沒開始哪來的感情?」將相框
放進化妝台的抽屜里。
「你沒事吧?」惟婕听她這一說,感覺出她話中的悲哀,但看不到她的表情也就無法探
知了。
「本來就沒事。走啦——走啦!」宣岑面對她時已平復了,擠出笑容來。
***
惟婕到事務所後,還直想著宣岑說的那句話。
她想著那照片上的男人。
是宣岑的單戀嗎?
惟婕想著想著,宣岑的確是從台中回來後,就變怪了。突然,她想起宣岑打的那通電
話,最近又似乎對星座佔卜有興趣,莫非宣岑真動起愛情的念頭?可是那句話……
桌前的電話響了起來,打斷了她的思維。抓起話筒,「程氏法律事務所,我是趙惟
婕。」
「嗨!還認得我的聲音嗎?」至中在電話一端。
「當然,我在等你的驗尸報告,下來了嗎?呃……真對不起,我還不知你大名?」惟婕
差點又忘了問他的名字。
「方至中。四力的方,至尊的至,中正的中——方至中是也。」
「方至中先生你好。要我過去,還是你過來?」
「局里不好說話,中餐時間,如何?」
「好。」惟婕知道尚未公開發布真相前,辦案人員不便向外界透露,尤其是記者和律
師。
「我去接你,就這麼說定。中午見。」
惟婕還來不及抗議,電話就掛斷了。
噢——這個男人真魯莽,問都沒問她的意思,就擅自決定。
「她剛講完電話,你等會兒。」瑞明看著惟婕的方向,說著。「惟婕——一線電話。」
惟婕按了一個鍵,再拿起話筒。「我是趙惟婕,哪位?」
是關母打來的。她說︰「惟婕,你下班後到潘老先生家,把吉斯帶回來。吉斯現在沒主
人養它會餓的。」吉斯是一條狗。
吉斯?惟婕都忘了它了。可是……「干媽,我沒看到吉斯。」
「不會吧?你真的沒看到古斯?」
「會不會是老人家把古斯送給別人養了?」這也說不定。一個要自殺的老人,且又那麼
愛狗,一定是怕它餓著了,才把它送給別人養。
「那應該也會送到我這里來呀!」關母說著。她很喜歡吉斯,常帶它到育幼院去,逗孩
子們開心。
「我去問問鄰居。」
「要找到喔!」關母再次吩咐。
惟婕掛上電話。中午過去一趟好了。
***
中午時間一到,至中就到事務所接惟婕。
「驗尸報告呢?」一上車,惟婕就說。
「小姐,別那麼現實,好不好?我可是冒著被記過的風險,拷貝一份的。先吃飯再討
論,行不行?」至中揪著她。
似乎是她佔下風,也罷,先吃飯再看也是一樣。
他們在一家自助餐廳點餐。
「好了,一頓飯也吃完了,可以讓我看了吧!」餐畢,惟婕抹著嘴,說著。
至中從口袋掏出一張紙。「拿去。」
惟婕接過來。看了一下,微蹙著眉說︰「這用紅筆圈起來的是什麼意思?」
「那是我畫上去的。」
惟婕若有所思的看他。「為什麼?」
「疑點啊!一個上吊自殺的人,會一次不成功再試第二次嗎?」至中向前傾身,低聲說
道。
「什麼意思?」惟婕不解地說。
「死者脖子上有兩條勒痕。死者不可能一次不成功,醒來再試一次,而且位置不對,一
個靠近喉頭,一個在下方。」至中說著,不疾不徐地讓她了解,一邊做動作,比著脖子。
「有沒有可能是摩擦的關系?」惟婕听他一解說,反而不願相信是樁命案事件。
至中看了看四周,然後說著︰「這里不方便,我們到車里談」起身離桌。
惟婕點頭。
在車里,至中示範了給惟婕看,在局里他們也做過一次。
「你明白嗎?」
惟婕見他示範動作逼真,嚇出冷汗,難以置信地閉上眼楮。
「你還好嗎?」至中關切地詢問。
惟婕點頭,張開眼楮。「誰會殺一個老人呢?」眼淚凝聚在眼里。
「嘿!拜托!別讓我看到眼淚。」至中望進她閃動淚光的眼里,失措地說。
「討厭——」惟婕眨了眨眼,抬起頭仰著臉,想克制自己的眼淚不掉出來。
「我今天沒帶手帕。主人易位了。」至中半揶揄地說著。
惟婕破涕為笑,仔細地打量他。這個男人真不失幽默。
突然地,她想起干媽交代的事,叫了起來︰「吉斯。」
「誰?」
「狗。載我到潘老先生住處,我得找吉斯。」惟婕催促他。
至中只得听命于她。
一下車,惟婕便喚著吉斯的名宇。
「吉斯——」她繞到後後去找。她來過一次,這房子很大,四周看到的土地全是潘家的
土地。
「我們那天沒看到什麼狗啊!附近鄰人也沒提到什麼狗?」至中緊隨在她身後。
「我也是,把它給忘了。」吉斯平時就沒被拴住,好讓它自在的到處走動,看到她也會
搖尾向她吠叫兩聲表示打招呼。
「我們去問問附近鄰居。」至中說著,心中的疑慮正在擴大。
他們去問的結果是都沒看到,如果他們沒提,大家也都忘記小狗吉斯的存在。
在事務所門前,至中叮囑惟婕不要獨自一人到現場。
「我回去向局里報告,需要你合作時請盡量配合,但是——請不要一個人行動,這是刑
警的工作。」
惟婕答應他。
至中再看她一眼,才將車子駛離。
惟婕才進門,程偉就疾步向她走來。
「你這一餐吃得可真久,急死人了。」
「怎麼了嘛?」惟婕正要放下皮包。
「別坐了,你快去醫院,報社的人打電話來,說宣岑在醫院。」程偉拉她起來,告訴她
醫院的名稱。他的太太葉芙蓉是宣岑的高中同學。
「噢——天!」惟婕喃喃說著。報社的人一定聯絡不上干媽,干媽這時候大都在育幼
院。
她抓起皮包,急急地往門外走,趕去醫院。
***
宣岑這一昏倒事件,報社的人可是亂了秩序,原先已預約好的采訪時間,也因為資料不
齊全,也都要延後或是取消,錯失了采訪機會,報社的損失勢必在即。
徐主任和王宇娟剛從醫院回來。
徐主任的臉上是凝重的神情,不發一語的進了主任室。
宇娟皺著眉,心中替宣岑捏了把冷汗。
同事們見狀全圍攏了過來。
「宣岑沒事吧?」關心地詢問。
「沒事了。」宇娟說著。
「主任看起來好像不是很好。」一名同事說著,看向主任室的方向。
「宣岑和他吵了起來,他考慮要把宣岑調到婦幼、醫藥那一版,你們也知道她那火爆脾
氣、不服輸的倔強個性,她說她會在今天晚上交稿,不會讓戶外活動版開天窗。」宇娟說
著。
「全報社里面,就只有她敢跟主任理論、據理以爭。」他們都非常欣賞這位前輩的風趣
文筆,喜歡和她搭檔出外做采訪。
「別忘了還有我們的總編。」宇娟笑著說。湯懷仁還留在醫院里。
桌上的電活響了起來。
「王宇娟,找哪位?」她接了起來。
「關宣岑小姐,在嗎?」大成被他們推派打電話給宣岑,想在赴賽前聚一聚。
「她人在醫院,有事的話,我替你傳話給她。」
「醫院?她發生什麼事了?」大成這一叫,引起至剛的注意。
「采訪高空彈跳時發生了事情。」宇娟說著。宣岑一向是行動派的,有「關大膽」之
稱。每次戶外采訪時,她都親自參與體驗那種真實,身歷其境的刺激感。可是這一回,她卻
出了事。
大成記下醫院,說了聲謝謝便掛上電話。
***
「你們去就好,這部還沒有修好。」至剛說著。
其他人沒有察覺他的異樣,走出去。
「至剛不去。」阿立在修護廠外而,踫到已換好衣服的大成。修護廠是他們在台北合夥
開設的,阿立是負責人。
大成走進修護廠,走向至剛。
大成觀察他已經好久了,他對這次的比賽有些擔心會出差錯。
「至剛,你和關宣岑是不是發生過不愉快?」
听到關宣岑的名字,一顆心狂跳著。
「我跟她……怎麼會?才認識不過兩天。」至剛閃爍其詞,語氣有些惱怒,咬著牙。
「至剛,我們認識也十來年了,這次你的一舉一動,我都看在眼里。我雖然沒有談戀愛
的經驗,但也看過阿立的悵然失落、為情所困的樣子,還有什麼會讓一個男人變得舉足不
而、捶胸頓足?愛情。」大成分析說著,想幫他解套。
至剛不領情的哼了一聲。他鑽到車底下。
大成愛莫能助的嘆了一口氣,搖搖頭,走出去了。
***
宣岑醒來一個小時了。
「總編,你可以回報社了,我沒事了。」宣岑醒來就看見湯懷仁和惟婕,徐主任和字娟
是一接到電話就趕來,半小時前才走,她和徐主任為了要調派她到別的版面,而起了爭執。
她看了惟婕一眼,惟婕正以饒富興味的眼光,看著她和湯懷仁。她想解釋,也總不能就
在他面前說。
「你就是這麼逞強,那麼危險的事,你也敢下去做。被你這一嚇,心髒差點就停止跳動
了。我會和徐主任溝通後,盡量讓你做謄稿的工作。」懷仁對她太循私偏心,是報社里的人
都知道的事。
「你不可以這麼做,我不會感激你的。」這也是宣岑擔心的事,她不敢去想徐主任的臉
上表情。
「再說吧!好好休息,別去管稿子的事,那個由我來處理。」懷仁輕拍她的手,深情的
看她一眼。
一等他離開,宣岑就嚷著要出院,她必須趕在十點前將稿子交出去,否則來不及印刷、
排版。
「他就是你們的總編輯?他對你……」惟婕輕笑著。她一下午都在醫院,她本想通知干
媽的,卻被宣岑阻止。干媽原本就很反對宣岑的上作。
「別說,我听太多了,但我真的對他一點感覺也沒有,有的只是他是我的上司,我很尊
重他。」宣岑急急打斷她的話。
「說的也是。連听也沒听你說過,那是不是對他太殘忍了?」
「同情的施與受才是殘忍的。那豈不是侮蔑對方的感情?我會看不起自己的。」也就是
因為這樣,所以這五年來,她都不想和湯懷仁有私底下的約會,她總是藉口推辭掉。因為她
不希望也不想要听到他的告白。她是真的不會處理感情這方面的問題,索性就不接受任何男
人的追求,自求心平氣和,專心在工作上。
惟婕想起照片上的男人,她不著痕跡地隨意一提,「照片上的他會來看你嗎?」
宣岑微微一驚,眼神迷離的擬定在遠方,混雜著不知名的情愫。
發覺惟婕疑惑的眼光,她低下頭,輕搖著,澀然的輕描淡說︰「他不可能知道的,一個
不相干的人……」
惟婕見她眼臉愁容,不忍再問下去,心中對照片上的男人留下疑團。
這時門上輕叩著兩聲。
惟婕前去開門。
大成和阿立其他三人的身影躍入她眼底時,她臉上的驚訝,隨之而來的笑容,情緒頓時
異常興奮,「大成——阿仁……還有你們……怎麼會……」說著說著,眼淚竟然毫無預警的
決堤而出。
惟婕在一旁看得十分訝異,宣岑看到這些人,未免太情緒激動了?
幾個大男人有些措手不及,沒想到宣岑會對他們的出現如此激動。
「嘿!別哭,看看我們帶什麼東西來……」大成說著,從身後拿出一束花,交給她。加
了兩句話︰「至剛送的,他有事不能來看你。」
听到至剛的名字,心中狂跳不已,淚在眼眶中打轉,宣岑低首著,將臉埋進花叢中,克
制著自己不在他們面前再流淚。
至剛又是誰?惟婕疑惑地凝視宣岑,她太不對勁了。
大成和阿立對看一眼,他們莫測高深的嘴角牽動著,眼中有著笑意。
「至剛說晚點再來看你。」大成說著。
宣岑抬首,搖頭,擠出一絲笑容。「不必了,我就要出院回家休息。」
「那留下電話或住址,至剛會想見你的。」阿立也幫腔。
「真的沒事了,不必麻煩他……你們來台北是參加比賽嗎?」宣岑移轉話題,她知道這
月底有房車越野比賽。參賽的車隊名單還沒交到報社手中。
「你一定得來看我們,拿冠軍來個專訪,如何?」大成說著。
宣岑沒有回答,顧左右而他言。「照片收到了嗎?」
「有,小飛他還拿底片去放大,他說若有徵男性模特兒的廣告,他要拿那張照片應
徵。」阿立搶著說,取笑一旁站著的小飛。
小飛不放過阿立,也糗他︰「他啊到處拿著他的照片,踫到年輕小姐就給一張,還說請
惠賜一票,他臉皮多厚。」
「新的求愛花招嗎?」宣岑也被他們逗笑了。
惟婕趁著辦出院手續時,寫著住址和電話的紙條,在大成他們離開時,偷偷塞給大成。
***
回到家中的宣岑,正被媽媽數落個不停。
「你去跟人家高空彈跳做什麼?急著想死嗎?你不替你這個老母想想嗎?」關母跟在宣
岑後面進出房間。
「媽,我是昨晚喝太多了,早餐沒吃,血糖突然降低了嘛!」宣岑嬌嗔的說著,她是第
一次嘗試彈跳,她是在跳下去的時候,突然感覺一陣暈眩和惡心,然後就昏迷不醒了。
「還說,先把那碗豬腳面線給我吃完,我再跟你談工作的事。」
「媽——我得趕在十點前交稿,否則明天篇幅不夠……」宣岑抗議的話,硬生生地被媽
媽打斷。
「不行!你今天別想給我提筆。」語氣是堅定的。
「干媽,你就原諒她這一次,宣岑她也受了教訓,也吃足了苦頭。」惟婕站在宣岑這一
邊說話。
「你也幫她,你們兩個女孩子家,盡是跑東跑西的一個勁兒的往外,都二十八了……」
「干媽——」又要老話重提了,惟婕討饒的說著。
宣平和宣洵笑了起來。
宣岑在九點二十分時趕完了稿子,正愁著要如何躲過媽媽那關,趕到報社交稿,她知道
總編湯懷仁還在等她的稿子。想找惟婕幫忙,她卻接到電話出去了。
「二姊!電話。」宣洵在她房門口喊著,手上拿著無線電話。
「拿進來。」宣岑正在換上的居家服。
宣洵進來見狀,嚷了起來︰「二姊,你要偷跑出去……」下面的話被宣岑急忙的用手掩
住了。
「閉嘴啦!你,嚷什麼嚷?」宣岑松開手要她噤聲,關上門。說著︰「等會兒,你把媽
支開,我要從你的房間爬窗戶出去。我要趕到報社交稿,鞋子幫我放在窗台下。」
「我要告訴媽。」宣洵听見媽媽不準她出門的。
「你敢,否則我把你綁起來,塞住嘴巴。」宣岑威脅說著。
宣洵知道姊姊是說到做到的人,癟嘴說︰「好嘛!不過這個月零用錢要增加,堵嘴費一
千塊。」
「關宣洵,你這是勒索。」宣岑沒好氣的瞪她一眼。
「哼!沒你的罪名重。」宣洵朝她扮鬼臉。看到手上的電話,「喔!電話。」她是迷糊
蛇一個,將電話交給她二姐,然後走了出去。
宣岑關上房門。「喂——我是關宣岑,哪位?」
至剛在電話中,已听見她們兩姊妹的有趣對話,不覺莞爾一笑,引來媽媽的注意,挑眉
看著他這里。
「我,方至剛。」他听見宣岑接電話的呼喚聲,報上自己的姓名了。他是在家里打去
的。
一听見是他的聲音,宣岑听見自己狂猛跳動的厲害的心音。
「你好……好久不見。」兩個月不見了。
「你不是要爬窗子嗎?在門口等我。二十分鐘見。」說完,不等她回答,就掛斷了。
老天——竟然讓他听見她和宣洵的對話。
二十分鐘見,天——他要過來嗎?好像是的。宣岑有些恍惚不安了起來。
沖向化妝台,對鏡一看——臉色蒼白,兩眼無神。她拿起一只口紅涂上,這個顏色可以
嗎?她有些緊張不知所措,這二十分鐘的等待是那麼的漫長。
宣岑腦中一片空白,也不知在期待的是什麼?心情隨著時間在翻攪、澎湃……
***
至剛在他那一家子的接力逼供下,堅決不透露,嘴緊閉著,眼看時間分秒流逝,他沖鋒
陷陣的沖出大門,開著車火速趕到宣岑家門口。
他遠遠的就看見她了。站在水銀燈柱下,沁涼的夜風吹拂著她的長發,掀動著她的紗
裙。
「上來。」至剛搖下車窗,打開駕駛座旁的車門,說著。
宣岑抱著稿件上車。
一點也不羅曼蒂克的氣氛。宣岑斜睨著看他的側臉,不看還好,一看她一顆不安分的心
鼓動了起來。
「到報社?」至剛不敢正視她。
「嗯!」
就這樣簡潔的幾個字就結束談話。
到了報社門口。宣岑看三樓的燈光還亮著,總編輯湯懷仁果然在等她的稿子。
「我進去可能會耽擱少許時間,你不用等了,我會叫車回去的。」宣岑說著。
至剛的眼神停駐在她的臉上,微蹙著眉。「我等你。」
宣岑推開門,下了車,奔進大樓。
至剛閉上眼晴,為他眼中流連徘徊的美麗身影感到心痛,望著消失在大樓的身影,充滿
各式的矛盾情緒。那身影在他腦海揮之不去,她是他這兩個月來煩亂的禍源,無法理出個頭
緒,他無法解釋他的心境。
宣岑輕敲了總編室的門,便打開門進去。
「宣岑——你總算趕來了,徐主任要我不要等你的稿子了。」湯懷仁釋然的吁了一聲。
起身走向她。
「你好點沒有?這麼急著出院。」心疼的看著她。
「總編,你批一下稿,要刪掉的或是要補充加詞句,我可以馬上校正。」宣岑不想讓方
至剛等太久。
「不急嘛!我們邊聊。」懷仁好不容易有這個機會和她私下談話。
「我還有事……呃……是朋友在樓下等我。」宣岑推辭的很快。
「男的?女的?」懷仁月兌口說著,感覺到自己的唐突,他訥訥地又說著︰「對不起。」
宣岑訝異的愣住了,但她甩開那份不安。
「你去吧!我相信你的內容會很精采,你一向讓我對你的工作能力有信心。」懷仁柔聲
地說。
「總編,我……」宣岑期期艾文地說著,口拙了起來。她陷進了什麼樣的陷阱呢?溫柔
陷阱嗎?不,感情的事怎能和公事混為一談?她不能因為湯懷仁的偏袒私心,就利用他達成
工作上的事。
「你的朋友還在樓下等你,不是嗎?」懷仁堆起笑臉,掩飾自己的失望。
宣岑的心立刻飛向至剛,她抱歉的投以微笑,打開門走出總編室。
湯懷仁痴傻地望著她的笑容,在門關上時,悵然的心失落到谷底,嘆著氣,他始終無法
打進她的心坎中,她真的對他一點感覺也沒有嗎?讓他能稍稍感到安慰的是——她的身邊沒
有其他男人的身影。
***
宣岑一上車,就說著︰「等很久嗎?」她是在找話題。
「你才去了十分鐘。」至剛說著,發動車子。
宣岑極欲想掩住失望,卻不願被他看見,將視線投向移動的街景、物景。她有股想哭的
沖動,想逃離這股凝重沉悶的氣氛。
她閉上眼,讓沁涼的夜風吹拂她的悲淒心情。
至剛不願結束這個夜晚。他私心的想多留她一會兒。
他將車開往松山區的山區。沿路兩旁都有住家,一路上看到了要往山的較高處去看夜景
的男男女女。
宣岑的心思太多,沒發覺是反方向的路,車子停下來時,睜開眼楮看到的景象令她微
訝,偏著頭看他。
「下車。」至剛說著,推開車門。
宣岑依言下車。
一下車,才感到冷風涼颼颼的。
至剛轉過身折回車子,取出一件輕薄的夾克外套。
「山區的晚上很冷,穿著,免得著涼了。你才剛出院。」至剛將外套披在她肩上,聲音
輕柔的令宣岑大感驚訝。
她的眼神凝聚在他的臉上,她想看清楚此刻的他,說著溫柔話語的他,她想深刻在心版
上。
「來吧!」至剛伸出手。
宣岑將她的手交給他。
他們手牽著手,來到山丘頂上較平坦的地勢。
宣岑微微輕顫著,心跳快得讓她喘不過氣來。她喃喃耳語著︰「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至剛看著她姣美的臉龐,在月光下顯得楚楚動人,引人心馳蕩漾。他
這個月來的世界顛倒,充滿她身影的腦子,多不願承認這個事實,從未有的感覺令他無助的
想排斥她,卻挑起疼痛的渴望。
「你為什麼要來?」宣岑仰起頭,眼楮定定在他臉上。
有那麼一會兒,至剛只是注視著她,一語未發。轉過身背向她,抬首仰望恰似近在眼前
的滿天星斗。
宣岑放棄想了解他的心態,她選了一塊大石頭坐了下來,仰首嘆著氣。看著四周一片黑
暗,听著四周傳來對對男女的耳語私隅聲,除了人聲還夾雜蛇鳴聲。
至剛回頭,走向她,在她旁邊坐了下來。
「冷嗎?」
宣岑的眼楮在他臉上梭巡著,望進他的眼眸。他的溫柔再次包圍著她。
「有點。」她輕輕地說。
「靠著我。」至剛說著,一只手臂圈住她的肩膀,讓她靠在他身上。
宣岑依人的偎在他身畔,不敢發出一宇一句,破壞這個美好的感覺,這對她來說是前所
未有的體驗,被擁有的溫柔暖在心頭,她輕嘆一聲,閉上眼楮。
至剛注視著上空,內心卻在極力的掙扎,他所想的和做出來的完全是背道而馳,本來想
見到她就可以解月兌思念的桎梏,現在見到她卻產生了新的疼痛,是渴望、;而那讓自己
懼怕了起來。
他的手攬緊了她,想將她緊緊擁住,這個想法嚇壞了他。
他松開他的手,輕輕推開她。
「太晚了,我該送你回去了。」他說著站起來。
宣岑在他身子離開時,溫暖也同時冷卻了。她抗議的眼眸望進他的,他卻起身,忽視她
眼里傳達的含意。
宣岑知道美好的夜晚結束了。
***
車子停在關家門前。
宣岑心頭思緒一片混亂。她看著他,一抹淒慘的笑容。「謝謝你……」見他沒有挽留之
意,她推開車門。
至剛突然拉住她,「宣岑……」她的名字,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
宣岑轉過身來,眼波流轉著,有一分鐘之長,他們就這樣互望著對方。
至剛抬起的一只手,想輕撫她柔軟細致的臉龐,卻停在半空中,又退縮的收了回來,只
是輕輕地說︰「晚安!」
宣岑以為他要踫觸她,竟然有些期待著,他收回手時,她的心失望著,沒來由的竟有些
生氣。
「晚安!」她關上門的力道是如此的大,她驚訝自己的怒氣發泄在車門上。
至剛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門內,才駛離。
宣岑帶著無奈、千百個不解的答案,進了大門。在玄關處漫不經心的月兌著鞋子。
關母還沒睡,他們還都在客廳。惟婕想打听出——照片里的男人和大成口中說的至剛是
不是同一個人?宣洵是被關母囑咐等姊姊回來才能睡覺的,宣平是書讀累了,正喝著牛女乃、
吃著面包填充肚子。
「都十一點了才回來。看看你的手,冷冰冰的,去哪里吹了風?才出院就急著又要生
病……」關母的聲音被宣岑關上了門,阻擋在門外。
她和衣躺在床上,眼淚不由自主的流下面頰。
當她發現身上穿的是方至剛的外套時,一股發自內心的心酸疼痛,在內心深處哀鳴著。
而她還不知道這種莫名的情愫,是她已深深地愛上了方至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