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片濃得化不開的漆黑,映紅深陷其中,拼湊不出完整的思緒。
淌著血的漆黑,是濃濃的傷心。慘白的臉,泛紫的唇,映紅終究掙月兌不出夢魘。
「救我!」她低聲呼喚。
驀然,遠處隱隱浮現一個熟悉的身影。
是哥哥!她倉皇地起身,卻一再絆倒。
「等等我啊——」映紅倉皇地向前奔去,她要追上那身影。
「听我說,哥哥!」她忙亂地伸手觸模,卻是一片冰冷。
「是鏡子?」映紅哭著。
伸手擊碎那面鏡子,鏡子的碎片一下一下地劃破她的掌心、她的手臂,鮮血潸潸滴落。
「不!不要!」她狂吼。
整個空間霎時充滿了鏡子。映紅無助的容顏,無言的淚水,寂靜地反射,再反射。
「不要!」她沙啞地申吟。
「讓我出去!」這是夢魘啊!是她亟欲遺忘的痛楚啊!
突地,寂靜里傳來溫柔的聲音,她停止了啜泣,靜听著。
是哥哥的聲音!
「不哭,映紅乖!答應哥哥,你要好好照顧自己,懂嗎?總有一天,你會遇到另一個人,可以守護你的人!」
「守護我的人?」她恍惚的輕喃。
「我希望你過得好好的。」
「哥。」她喊著,卻不再有任何回應。
四周的鏡面淡淡隱沒,失去的回憶在漆黑中流轉,也許不堪回首,卻也再難更改。
碎裂的鏡片、受傷的掌心、遍地的血漬均已消失,這里仍是一片濃得化不開的漆黑。映紅合上眼楮,告訴自己,要學會堅強,這一次,她要帶著完整的自己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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映紅伸手撥開覆額的劉海,睜開眼楮,試著分辨身在何處。
她掙扎地坐起身,熟悉的陳設喚起她的記憶,這里是-的診療室。
「醒了?」-略帶擔心的問,他的面容有著少見的嚴肅。
「嗯。」映紅有些疲憊的點點頭。她舉手想揉揉太陽穴,但在舉手的剎那,一陣刺痛傳來,她低頭一看,雙手繞著層層紗布。
「這……」映紅回想著。
「你忘記了?」-神色凝重地問。
映紅搖搖頭,這應該是她在神智恍惚時所劃傷的。
「傷得不重吧?」映紅擔心地問。
「還好。」
「我……」映紅遲疑半晌,最後才鼓起勇氣說︰「我有件事情想告訴你們。」
「你確定自己的情況穩定了?」
「應該吧。」
「你可以晚些時候再說的。」-的擔心並不是多余,畢竟映紅才剛清醒不久。
「我想,我可以自己克服的。」她的語氣有著過往所沒有的肯定-
會心地笑著。
「其實我不是映陽,哥哥他是因為救我才死的。」
「我知道。」-語氣平靜地說。
「咦?你知道?」她瞪大雙眼,驚訝地看著他。
「八年前,你回來時,不是淋了一場雨而重感冒嗎?」
「那時候你就知道了?」
「我是醫生啊。」-笑著說。
「那你為什麼不揭穿我?」映紅不解地問。
「怕你承受不了。如果你認為自己是映陽,任憑我們怎麼說,也不會有用的。我們所能做的只有祈禱,希望你哥哥在天之靈能保佑你,讓你早日突破心防,自己明白事實。」
映紅驚訝也感激。這麼多年來,同伴們這樣默默地伴著她,毫不埋怨地照顧她,從來不揭穿這個事實,一切都是為她著想。
「我們都希望映陽能過得好。」
「叫我映紅吧。」
「太久沒叫了,有些不習慣。」
映紅嘆了一口氣,「是很久了。」
「你也應該仔細地想想自己的未來。想要過怎樣的生活,想要怎麼處理自己的感情,你應該好好想想。」
「我的感情?」
「對于馬允陽。」-說著。
「我不想再談什麼感情了,哥哥死了,我希望用自己的生命來償還。」
「不,映紅,我想你哥哥絕對不會希望你抱持著這種想法,他會希望你好好照顧自己,誠實地面對自己。」
「誠實面對自己?」
「嗯。不光是你哥哥,我想所有愛你的人,你的父母,你的朋友,都會這麼希望的。」
「真的?」
「這是馬允陽托我交給你的。」-從口袋中掏出一條頂鏈,遞給映紅。
映紅伸出手,微顫地接過,久久不能平靜。
她輕觸著八卦形的墜飾,這是象征八堯集團的墜飾,中央飛騰的「馬」字,是第二階層的馬家最重要的代表,允陽居然會將這麼重要的束西給她。
天啊!到底該怎麼做才對?映紅揉著太陽穴,努力思索著。
哥哥曾對她說過,總有一天,她會遇到一個可以照顧她生生世世的人;-也說,他希望她能誠實面對自己的心;芯玟說過,用你的心去感覺,如果覺得是對的,就盡力去做。
映紅思索著。她好像懂了,好像明白了-
拍拍她的肩,淡淡地笑道︰「待會兒再想吧,大家都在等你呢。」映紅掙扎地下床,隨著-走出診療室,只見同伴笑著迎上來,整個人廳內全是笑聲與關心,他們終究是最好的伙伴。
「映紅,多吃一點,這是我剛做的布丁。」泛昀笑著說。
「你真的沒事吧?」凝皓關心地問。
「要好好照顧自己,我可不想再幫你縫傷口了。」透陽的言語中含著關心。
「恭喜映紅重生!」旭難得地笑著說。
映紅開心地看著眾人。窗外的天很藍,雲很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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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家的守衛們努力壓抑著笑聲,瞪著大眼,不可思議的看著身穿長裙的映紅。
「映陽先生,你這身裝扮實在是……」
「映陽先生,雖然我們少爺正在氣頭上,不過你這樣……嘻嘻,也太犧牲色相了吧?」
「不過,你們不覺得映陽先生穿起長裙還挺媚的嗎?」
映紅只是微笑地听著,不發表意見。
過了半晌,映紅才笑著問︰「你們不讓我進去嗎?」
守衛笑著開門。
「我不是映陽啦!」映紅一面進門,一面解釋。
「映陽先生,你也太幽默了吧!」他們笑得更厲害了。
「我沒有騙你們,我是映陽的孿生妹妹。」
「孿生妹妹?」守衛驚呼,「那你哥哥呢?」
映紅踏著輕快的腳步,平靜的聲音遠遠傳來,「映陽死了。」
「死了?」模不著頭緒的守衛們一片嘩然。
「八年前就死了。」映紅的聲音飛散在澄淨的天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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映紅可以讀出陳媽和霍管家臉上的驚異。
陳媽吞吞吐吐的問︰「映……映陽,你怎麼……」
「不好看?」映紅露齒一笑。
「不是,這……你……」
映紅笑看著陳媽的反應,實在很有趣。
「映陽,不是我老古板,你一個大男人,穿成這樣……實在……」
「霍管家,你說呢?」映紅笑著問。
「這……」霍管家咳了咳,「嗯,我想少爺可能會想見你,你還是趕快上去吧。」
映紅笑了笑,在奔上樓梯的同時,回頭說︰「我不是映陽,我是映紅!」
「映紅?」陳媽訝異的驚呼。
天啊!陳媽和霍管家面面相覷,這是怎麼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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映紅輕敲房門,等了好一會,都沒有得到一絲回應,她索性轉開門把。
「我不是說不準進來嗎?」一陣嘶吼伴著一疊橫飛而來的文件響起。
映紅向右一閃,險些慘遭橫禍。
「映紅?」允陽有些驚訝地降低聲音。
「嗯。」映紅低應。允陽有些憔悴,一頭暗褐色的長發披散,泛著血絲的眼楮,及參差的胡碴。
第一次,映紅急于想知道自己究竟昏迷了多久,又究竟有多少天沒見他了。
「你不要緊吧?」映紅踏著滿地文件,來到允陽面前,伸手輕觸那消瘦的臉,又是一陣不舍。
「你回來了。」允陽淡淡地說。
「對不起。」映紅想起自己曾忿忿地要他離開,就覺得滿心傀疚。
映紅盯著允陽的臉,懷疑他不肯原諒自己,忍不住又潸潸落淚。
「傻瓜,你哭什麼?」允陽摟著映紅有些不舍的責問。
天曉得這一周來,他有多擔心,偏偏-那個老狐狸連半點消息也不肯透露,真是混帳到了極點!
「你不會生我的氣吧?」映紅訥訥地問。允陽是她趕走的,即使是被苛責也是應該的。
「會。」原本不打算這麼說的,不過他要處罰一下映紅這小妮子,免得將來又莫名其妙地被她甩了。
「我不是故意的。」怎麼辦?允陽真的生氣了。「不要生氣好不好?我跟你道歉!」映紅怯怯地打著商量。
該死的!映紅就非得裝出一臉可憐樣嗎?這樣軟語央求,氣都消一半了,天殺的該死。
「你不要生氣好不好?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如果你不生氣,我可以做任何事來補償你。」映紅不假思索地說。
「任何事情是嗎?」允陽揚起眉,有些驚訝的問。
映紅點頭,只要允陽不生氣,要她做什麼她都願意。
「那好,」允陽邪邪地笑著,「這可是你自己說的。」
映紅笑著點頭,但她弄不懂允陽究竟在笑什麼?
「不反悔?」
「絕不反悔。」她才不會食言哩!
「那好,手伸出來。」允陽接過映紅伸出滿是傷痕的手,一手掏出一枚戒抬戴在她的無名指上。
「好漂亮!」映紅驚呼一聲。水晶雕刻的瓖飾,隱隱泛著火紅。
「這是我的顏色。」
「好漂亮!」
「喜歡嗎?」允陽問。
映紅點點頭。
「送你的。」
「什麼?送我的?不行啦!我不可以隨便拿別人的東西。」映紅急著想拔下戒指,卻被允陽阻止。
「這是結婚戒指,懂嗎?」
映紅點頭,卻極度不專心地扳開允揚的手。
「你剛剛不是說什麼事都可以嗎?」允陽笑著說。
「沒錯。」允陽抓得真緊!她怎麼也扳不開。
「那我們結婚吧。」
「好。」終于扳開允陽的手了,映紅露齒一笑,這才意識到剛剛的對話。「啊!你剛剛說什麼?」
「我們結婚。」允陽賊賊地笑道。映紅的智商似乎比起自以為是映陽的時候更差。
「我們?」不會吧?
「沒錯。」允陽笑著摟住她。
「我不是映陽啊!」這怎麼可以!
「不是一樣嗎?」允陽好笑地看著她。
「我是女人-!」雖然嫁給允陽听起來不錯,不過她不能為此欺騙允陽自己的身分,免得將來允陽後悔。
「那不是更好嗎?」允陽的笑聲洋溢在屋內,甜甜的,還有映紅想不透的溫暖。
也好,映紅笑了笑,只要誠實地面對自己,坦然地面對過去,未來的一切是可以創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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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聲與喜氣再度籠罩七曜門,眾人圍著餐桌,品嘗著香醇的咖啡,愉快地閑聊著。
「太好了!映紅那丫頭終于嫁出門了。」-笑著拆開喜貼。
「映紅嫁出門,的確是個好消息。」凝皓啜了一口咖啡。
「只要她過得好好的,那就是好消息。」透陽接口。
「還好一切都過去了。」泛昀淡淡地說。
「也對。听說這次琉璃展可成功呢!吸引了大批人潮,更別提錢潮了!不少公司紛紛下訂單,風評之好,就連八堯的第一階層也特地回國呢!」-開心地說。
「這次展覽的名稱也很特別。」凝皓接著說。
「咦,是什麼?」泛昀驚訝地望著同伴。看來她真的落伍了。
「‘偏離二分之一’啊!」凝皓驚訝的回答。天啊!泛昀在混啊!-
搖頭,「泛昀太離譜了。」
「‘偏離二分之一’是嗎?果然很特別。」
映紅是個幸運的女人,縱使是偏離的情感,偏離的平行線,她依然可以找到屬于幸福的交點。泛昀思索著。
「最可憐的還是黎璇。」凝皓突然說道。
「也許,不過精神分裂也是有痊愈的可能呀。」-笑著說,「映紅不也好了?」
「拜托!」透陽搖頭。映紅的案例根本就是意外!
「泛昀今天特別安靜。」旭沒頭沒腦的插了句話。
「沒有啦,我听你們說就好了。」泛昀笑著解釋,由于大家正忙著爭論黎璇的病情,沒有人注意到旭的話。
泛昀暗自慶幸,畢竟很多事情……
這時電話鈐聲響起,泛昀笑著起身,「我去接電話。」
窗外的天依舊很藍,很藍。
放逐的情感輕繞著蒼穹,在燦爛的陽光下,整整地劃成二分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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