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餐廳里,映陽攪著杯中的咖啡,黑色的液體翻騰著千萬種情緒。來到馬家只不過一個多禮拜,而經過多年建立起來的冷漠便已逐漸冰釋,為什麼會這樣?該不會因一場病就變了樣吧?
「映陽,你要不要加糖和女乃精?都不加的話喝起來很苦。」陳媽關心地問。
「沒關系的。」
「病好一點了沒?如果還是覺得不舒服,就先別去工作。」
映陽牽動嘴角勉強一笑,「好很多了,我想是該工作了。」
「少爺特別吩咐,你要過去時,要霍管家陪你一道去。」
「他怕我又掉到湖里去?」映陽語氣淡然的問。
陳媽聞言,臉上滿是驚訝,「你還記得啊?少爺還吩咐不準提這檔事呢。」
「嗯,我也不知道那天是怎麼搞的。」映陽聳聳肩,輕啜一口咖啡。
「常常會這樣嗎?」陳媽十分關切。
「自從映紅死後,就常會恍恍惚惚,尤其是雷雨天時。」映陽邊說邊揉了揉額頭。
「你怕打雷?」
「也不能算是。只是母親的去世、映紅出車禍都在下雨天,-說那是潛意識的自我排斥。」
「車禍?」
「嗯,那是八年前的事了。不過,我什麼也不記得了。我一直很努力希望能想起來,可是都徒勞無功。」
「你很愛她吧?」陳媽慈祥地問。
映陽點點頭,「我們一起走過太多的聚散離合,從來沒有分離過,所以很難接受她真的永遠離開我的事實。」
陳媽拍拍她的肩,淡淡地笑道︰「不要多想了。」
「嗯。」映陽點頭,一口喝盡杯中的咖啡,站起身說︰「我也該去工作了。」
陳媽一邊收拾桌面,一面對著遠去的身影叮嚀,「映陽,要小心些,不要太累了。」
「我知道。」映陽應了一句。
沿著庭中小徑,映陽在霍管家的帶領下朝工作室走去。一路上,霍管家不斷叮嚀她小心,一字一句全是關心與照顧,教映陽會心一笑。
來到馬家之後,連感情也自由多了,因為這屋里的人總是不吝于表達關心與擔心。其實七曜門的伙伴,彼此之間也存在著包容與體諒的感情,只是不習慣說出口。
「霍管家在這里工作根久了吧?」
「沒錯。我看著少爺長大,看著馬家從興盛到衰敗,然後並入八堯集團。」
「你不喜歡八堯集團?」說完,映陽深呼吸一口氣,鼻端、胸臆間滿是花草香「也不是。」霍管家嘆了一口氣,「少爺從小遭遇了不少挫折,如果不是火,根本沒有今天的馬家。只是,同為八堯集團的第二階層,一直是養尊處優的,根本不懂得盡力效忠,尤其這幾年來特別嚴重,少爺為此擔心極了。」
這麼說來,馬允陽除了要照顧生病的他外,還要擔心工作上的問題,可以說負擔沉重,映陽思及此不禁有些內疚。
霍管家領著映陽進屋,繞過富麗堂皇的大廳,霍管家停下腳步,敲了敲門,過了一會兒,他扭開門把,示意映陽進去。
金黃色的陽光從屋內的落地窗流泄進來,允陽低身打磨著手中的成品,一頭長發扎在頸後,汗水沿著面頰滑落,專注而認真的工作。
映陽靜靜地看著,不敢出聲打擾他。
「你的病好些了沒?」允陽低著頭問。
「好多了。」映陽感激地說。這幾天,馬允陽不但要工作,還要照顧他,著實辛苦了。
「那邊有一些成品,你可以看看。」最好別讓映陽的壓力太大,允陽在心中叮嚀自己。
映陽順著他的手勢,看向一旁玻璃架上精美的茶杯,翠綠的光澤在明亮的陽光下更加耀眼。
「怎麼只有三個茶杯?」映陽疑惑的問。一套茶組最少也會有四個茶杯,即使這三個茶杯非常精致,但仍有些唐突。
「因為這是配合八堯集團里的艮家。」允陽解釋。
不知道為什麼,他第一個著手的居然會是絕侖那個白痴的代表,更奇怪的是,絕侖有那樣冷漠的兄長,居然還可以整日嘻皮笑臉。允陽無奈地暗自嘆了一口氣,這個世界上果然無奇不有。
映陽仔細打量著,發現每一個作品都有其特色,深沉蒼綠的色澤,所代表的是冷漠與孤寂的歷練;翠緣光彩的色澤,藏的是偷悅寬容的心情。另一個則是……
映陽拿起白淨泛綠的成品,念著杯上的刻宇,「絕嵐,這是絕嵐的代表嗎?」很特別的色彩,飄逸的純白染著淡淡的綠,就家名字一般。
允陽不知在何時來到了她的身邊,接過那只杯子,淡淡地說︰「艮絕嵐,艮家ど妹。」
「有機會見見他們嗎?」映陽問。想見見八堯,並非出自任何崇拜或仰慕,只是單純地想體會作品的感受。
允陽搖搖頭,「我們很少見面,有些同伴的見面機會比透過電視媒體還少。」他邊說邊揮手拭去額上的汗珠。
「那你是怎麼詮釋?」映陽好奇的問。望了望允陽汗流浹背的模樣,便掏出手帕遞給他。
「憑每年一次的八堯宴留下的印象。不過,有些人從來沒出席過。」允陽有些無奈的說,絲毫沒注意到映陽遞給他的手帕。
八堯宴是八堯集團第一階層訂下的規矩之一,只是隸屬天的第二階層根本未曾出席過,更遑論是天了。一想到這兒,允陽又蹙緊眉頭,任汗水流下。
馬允陽真可憐!映陽心想。工作辛苦也就罷了,還要承受沉重的心理壓力。不自覺地,她伸手為允陽拭著滑落的汗珠。
允陽不禁瞪大了眼楮,這個白痴究竟在干什麼?
映陽輕輕拭著允陽的汗,腦中淨是允陽在她生病時細心照料的情景,映陽露出難得的溫柔。
天殺的該死!這白痴近距離看來,真可謂國色天香。
姑且不論映陽的美,允陽對自己居然不排斥她的舉動而皺緊了眉。
「你不舒服嗎?」映陽仰著頭低聲問。奇怪,馬允陽好像不太高興,是不是剛剛自己說錯了什麼?
「沒事。」允陽則開頭,忍住有些莫名其妙的怒火。
絕侖的叮嚀猶在耳畔,不要刺激映陽,不要對她發脾氣。
天殺的該死;可不可以把這家伙隔離起來?
允陽深吸了一口氣,轉移話題,「你打算做什麼?」
「我想直接在玻璃器皿上燴圖。」色彩和玻璃間的距離,就像夢想和現實間的差距,有交集卻不能重合。映陽想了很久,決定采取這個表現方式。
「是嗎?那邊有些成品,你可以挑一挑,直接上色。」映陽不能有太大的工作壓力,這是絕侖說的。
她依言在櫃子上仔細地挑了兩個成品,有些茫然地打量四周。這里是馬允陽的工作室,那自己要去哪里工作?
「還有問題嗎?」允陽揚起眉,不悅地問。她不去工作,在那閑晃干什麼?
她有些無辜的問︰「我要在哪工作?」好奇怪,馬允陽雖然忙碌,卻不會忘記生氣。
「隔壁!」他粗聲說道。
映陽手中拿著成品,慌忙逃到隔壁。真的好奇怪,她又沒有做錯事,馬允陽怎麼老是那麼凶?
算了,別想了!停頓多天的工作,應該開始努力才是。
映陽挽起衣袖,開始尋找記憶中的點滴。
漆黑的天、震耳的雷、殷紅的血是唯一存在的記憶。
她先調出一片黑彩,卻覺得似乎少了些什麼。淒楚傷心的永別,不是這樣一抹黑色所能完整傳達出來的。
暈開的灰白是陰沉的雲,沉重的紅是散布的血,但仍是少了撼動人心的淒楚,少了亙古孤獨的飄泊。映陽揉著因思索而疼痛的額,神情有些恍惚。
在陽光的照射下,桌上的刀片閃著一抹異樣的流光,映陽下意識地伸手取過。有人說藝術需要用心去感受,才能有撼動人心的色彩。那樣鮮血淋灕的畫面,是映陽遺忘已久的,太久,太久了!
她不禁伸手往腕上一劃,鮮血沿著白析的腕,畫出成良的血路,緩緩滴落。
映陽抬高手臂,讓濃稠的血滴入色彩中,一面攪著顏料,一面著手繪圖。那樣交織的血痕,那樣成片的血海,歷歷在眼前。她不禁會心一笑,就是這種色彩、這種感覺;帶著血罪的黑,帶著血罪的淚。不知怎的,她的淚水-直滑落,嘴角卻是滿意的笑容。
過了片刻,映陽以受傷的手抹去淚水,鮮血沾滿了臉蛋,望著鏡中花旦似的臉,她不禁又開朗地笑。
目光仔細打量剛完成的作品,映陽絲毫沒有止血的舉動。合上雙眼,感受著鮮血緩緩涌出的感覺。有些麻痹、有些劇痛,仿佛身體的某個部分正被抽離;有些溫暖、有些恍惚,仿佛記憶中的某一部分正重新回到腦海。
映陽抿著唇,靜靜听著窗外的風聲、樹葉聲,應該快中午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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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開門,允陽著著映陽倚著椅背休息的背影,心中有些不悅。這白痴不工作也就算了,居然連午餐時間也睡著了。
「喂!」允陽吼著。
映陽沒有反應,仍是動也不動。
她也睡得太沉了吧!允陽走上前低身搖晃她的肩。
「嗯?」映陽終于睜開眼楮,不知怎的,她的眼前有些模糊,耳畔的聲音也是模模糊糊的。
「吃午飯了。」
午飯?肚子是有點餓了,她心想,但絲毫沒有想起身的意思。
這家伙在摘什麼鬼?允陽揚起眉,伸手拉起賴在椅子上沒有反應的映陽。霎時,她那淌著血的手腕教允陽怔愣住了。
「怎麼了?」映陽別過頭看著滿臉詫異之色的允陽,不解他為何如此驚許。
允陽陡地回過神,一把抓住她的手,橫眉豎眼的大吼道︰「這是怎麼回事?」
天殺的該死!她是覺得生命太長、生活太乏味,還是剛嘗過溺死,這回又想嘗嘗割腕的滋味?
映陽茫然地搖頭。
「你是活得不耐煩啦!」這道傷口不淺,是會留下疤痕的,這個白痴是嫌自己的皮膚太女敕、太柔,沒事搞起紋身來啦?她怎麼不干脆把自己紋不見算了!
「不是,我在上色。」映陽訥訥地回答。馬允陽好凶喔!
「上色?你是被顏料割到啊!」上色上到鮮血淋灕,那全世界的藝術家不都死光光了。
「不是。」映陽搖頭。「被顏料割到」是什麼意思?
「那是什麼?被玻璃割到?」
「不是。我只是想畫出那種感覺,而且血已經干了。」在允陽犀利的目光下,映陽的聲音越壓越低。
「你是血太多是不是?」允陽沒好氣的問。有人會為了畫鮮血淋灕就割腕當樣本?那下次要畫死亡,她是不是要先死死看?
「不是,我……」她正想解釋,卻被允陽一把拉進浴室。
他伸手沾濕毛巾,命令道︰「站好,別亂動。」
接著捧起映陽標致的臉,輕輕地擦拭。他如果不先把映陽臉上的血漬擦干淨,等他們回到主屋,他就準備遭陳媽一陣疲勞轟炸。
「我可以自己洗。」映陽眨著眼,有些不太適應。
「閉嘴!」允陽斥喝一聲。若讓她自己動手洗,她左手好不容易干的血塊萬一剝落,鮮血鐵定又會流出來。
映陽乖乖點頭,不敢再多說。
允陽俯身仔細地擦拭那張沾滿血跡的臉蛋。在毛巾的擦拭下,她靈活的大眼楮眨呀眨,抿著唇不敢說話的可憐模樣直挑人思緒。
「我不是說別亂動?」
「可是有點癢。」
「你一直動個不停,像小貓一樣。」他的語氣沒有責備,反而有絲寵溺。
「像小貓一樣。」映陽笑著重復他的話。
有男人被稱為貓,還笑嘻嘻的嗎?
「你到底……」允陽欲言又止。映陽到底清不清楚自己是個女人?
「什麼?」映陽歪著頭,笑著問。
「沒事。」
「那我們可以吃飯了嗎?」映陽睜著無辜的大眼楮問。
「不行!傷口不處理是會發炎的。」允陽蹙著眉說。
「可是……」
「沒有可是。待會兒我找絕侖來替你療傷。」反正絕侖那家伙閑著也是閑著,不如找些事給他做。
映陽搖搖頭,「我自己就會,不用麻煩別人了。」-曾教過他不少簡易的包扎術,說是總有一天會用得到。
白痴就是白痴!允陽心中忍不住咒罵。那種粗略的療傷不留下疤痕才怪!如果是男人也就罷,偏偏她是個女人,她那白哲的肌膚若留下一道丑陋的疤痕,實在是有礙觀瞻。
拉著映陽走出浴室,允陽仍是不發一語的生著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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允陽和映陽一走進主屋,霍管家立刻迎了上來,低聲說道︰「少爺,黎小姐來訪。」絲毫未注意到映陽滿是血跡的模樣。
「黎璇?那女人來這里干嘛?」允陽挑高眉問,一手拉住映陽。麻煩的家伙一個接一個來。
「她說有重要的事找少爺。」霍管家依舊低聲的說,目光陡地停在映陽滿是血跡的襯衫上,「映陽先生,這是怎麼回事?」他不由得加大音量地問。
「沒事的。」映陽露齒一笑,甩了甩手,「你看,血已經止了,不會有事的,不用擔心。」
「我不是說別亂動!」允陽連忙抓住她甩動的手,厲聲制止。白痴!她是非得鮮血淋灕才甘心咧!
映陽怏怏地放下手,噘著嘴不再說話。
「那女人現在在哪?」允陽不耐煩地問。黎璇那個女人,到底又有什麼好羅唆的?
「黎小姐現在在餐廳。」
「對了,霍管家,幫我聯絡艮絕侖,要他來幫映陽療傷。」
「是。」霍管家點頭告退。
「過來,先去吃飯。」允陽拉著映陽往餐廳走去。
「真的!」映陽亮著雙跟驚呼。太好了!他快餓死了!馬暴君終于良心發現了。
餐廳里一片寧靜,黎璇戰戰兢兢地喝了一口冰水,等待允陽出現。
有一段日子沒見到允陽了,黎璇不得不承認自己對他的思念有些無可救藥,所以在接到這新消息時,她便決定親自告知允陽。花了許久才化好的妝,以及特別梳理的發型更是為了允陽;但即使如此,馬家人對她不歡迎的態度仍讓她不安。
「映陽,似是怎麼一回事?」
陳媽驚詫與關心的聲音在開門聲後響起,黎璇收回思緒,一眼就看見允陽英俊的容顏,以及他手中緊抓著的絕色身影——月曜映陽。
「沒事,血都干了。」映陽搖著頭,笑了笑說。
「要是留下疤痕怎麼辦?」
「沒關系的。陳媽,我好餓喔!可不可以吃飯了?」映陽笑著轉移話題,只見陳媽笑著立刻張羅。
映陽好像很討人喜歡,黎璇靜靜地看著。他的容貌真的很俊美,不需要特別的裝扮,自然流露出吸引入的魅力。
「你找我有什麼事?」允陽不悅地問。
「允……」黎璇望著允陽,有些失神。
「到底有什麼事?」允陽揚著眉,提高音量再問了一次。
黎璇這才回過神,柔聲道︰「允陽,令晚火尚熾就要抵台了——」
「我不會去接機的。」允陽硬生生地打斷她的話。火尚熾居然敢要他接機!那家伙以為自己是誰啊?
「允陽……」黎璇努力地綻開溫柔的笑靨。
允陽索性別過頭,置之不理。見映陽低著頭開心地吃著飯,那模樣像極了餓昏的小貓,他不禁疏開了眉。
「慢慢吃,不要噎到了。」允陽不覺地開口叮嚀,語氣是少見的溫柔。
「嗯,」映陽朝他一笑,「你們繼續聊啊。」
「沒什麼好聊的。」他的語氣陡地轉為不悅。
黎璇戰戰兢兢地不敢開口。
「可是她不是特地來的嗎?」映陽故意裝傻地問。馬暴君那麼凶,黎璇自然吞吞吐吐,連話說不完整了,她還真是可憐。
「你到底要說什麼?」允陽板起臉孔,對著黎璇說。看在映陽的請求下,他就耐著性子應付一下。
「就是……」黎璇小心翼翼地開口,不過,看來連老天也有意讓她閉嘴,她甫說了兩個宇,便被忽然開門走進來的霍管家打斷。
「允陽哥,你找我有事?」緊跟在霍管家身後的絕侖笑著嚷道。
「廢話!」允陽皺著眉瞪他。真是白痴一個接一個。
「咦,火氣很大喔!要不要我幫你開一帖降火氣的藥啊?」絕侖不怕死的戲謔道。
「你就是艮絕侖嗎?」映陽睜著好奇的眼光,打量著滿是笑容的艮絕侖,他就是允陽成品中洋溢翠綠光彩的艮絕侖!
「沒錯。你的病好多了吧?」絕侖笑著掃過她滿是血漬的衣袖,這是怎麼搞的?「告訴我這是怎麼回事吧。」
他細細打量著傷口,似乎是被利器割到的。
「她血太多了。」允陽沒好氣的回答。
「是嗎?」絕侖聞言放聲大笑,「下回你若覺得血太多,記得來醫院捐血喔!」
「不是啦,你別听他亂說。」映陽不好意思的說。
「我先替你消毒,痛的話要開口。」絕侖邊打開醫療箱邊說。
映陽有些驚訝的看著他,「這里是餐廳地!」
「因為你還沒吃飽飯,而且允陽也要吃飯啊。」絕侖順口說了個藉口。其實是想利用消毒時映陽疼痛的表情,激發允陽的同情心,順便給黎璇一個「驚喜」。
「可是……」映陽偏著頭,想不出兩者有啥關系。
絕侖笑而不語,先用濕毛巾擦去血漬,然後輕輕消毒。
一陣刺痛升起,映陽緊咬著下唇,逞強著硬是不喊痛,但——
「啊!」她還是叫了出來,連忙把手急抽了回來,好痛喔!
「你輕一點行不行?」艮絕侖這白痴!允陽暗自咒罵一聲。
「傷口消毒本來就會痛。」絕侖說得理所當然,「而且為避免傷口受感染,這步驟是省略不得的。」
「那讓我來。」允陽接過絕侖手中的雙氧水及棉花棒,絲毫沒注意到一旁陳媽及絕侖竊笑的表情,更別提黎璇羨慕的目光。
「不,不用了,我可以自己來。」映陽有些害怕的盯著他。天啊!馬暴君剛剛還在生氣,他可不想送上門找死,說不定會落個死狀淒慘的下場。
「不要亂動。」允陽抓著她的手臂吩咐。
允陽輕輕吹著她的傷口,慢慢地消毒著,並不時打量著咬緊牙根、面色慘白的映陽。該死!誰規定消毒一定要用雙氧水,還沒有消毒好,人已經痛得死去活來了。
「痛的話要說。」允陽的聲音包含許多不悅以及隱隱的關心與不舍。
映陽慘白著一張臉,頻頻搖頭。
這白痴逞什麼英雄?臉色都白成這樣了,還是不肯喊痛,真是不知死活的白痴!沒事拿刀子割自己干嘛?允陽抱怨地想。
「好了,可以上藥了。」絕侖笑嘻嘻地遞過一罐藥膏。
「你不縫合傷口?」允陽有些意外地看著他。
「不用、不用,這藥可是山的精心杰作,不會留下任何疤痕的良藥喔!」絕侖笑著說。
「把手伸好。」允陽無奈地對映陽下命令。真不曉得找絕侖來做什麼?連上藥都由他自己來了,絕侖這家伙根本是模魚嘛!
允陽熟練地上藥包扎,全然將黎璇視為隱形人。
映陽眨了眨眼,同情地看著黎璇。
「剛剛黎小姐好像有話要說。」映陽對忙著包扎傷口的允陽提醒。
「什麼?」允陽低身繞著紗布,滿不在乎地應了一聲。
「黎璇有事啊?」絕侖笑容燦爛地看向一旁局促的黎璇問,映陽可真好心!
黎璇強自一笑,「沒關系,你們先忙。」
「什麼事?」允陽雙眉微蹙,提高音量的問,但他手上的動作未停。
「火尚熾明天一早會到公司,所以請允陽務必出席。」
「什麼?」允陽吼道。該死!這一失神,整卷紗布滑落地面,滾得亂七八糟。
「就是——」黎璇張口欲解釋,卻被人硬生生打斷。
「允陽哥,你太爛了,包個傷口弄得紗布滿地都是,還是我來。」絕侖無規于黎璇正在說話,突然插口道。
「不用了。」允陽沒好氣的瞥了他一眼,彎身拾起紗布,繼續包扎傷口。
「對了,允陽哥,明天我也去你公司玩吧。」絕侖笑嘻嘻地說。
「你去做什麼?」
「看看尚熾哥啊。」
允陽聞言,不置可否,纏好紗布後便開始收拾東西。
「絕侖明天沒事呀?」映陽開口問,有像他這麼閑的醫生嗎?
「他每天都閑閑沒事做。」允陽不悅地回答。
絕侖立刻抗議道︰「什麼閑閑沒事?」
「這里沒你的事,你可以走了。」允陽板起臉孔,下逐客令。
「允陽哥好壞心!」絕侖頑皮地笑鬧,接著附在允陽耳際,低聲地說︰「我看最好帶她回七曜門一趟。」
「為什麼?」允陽看著那雙驟然嚴肅的眼,不解地問。
「我說,」絕侖突然伸手摟住允陽,「允陽哥不送我出門嗎?」
允陽皺眉看著他七分戲謔三分正經的神情,半晌才送他出去。
走出門外,允陽馬上抓住絕侖質問︰「你剛剛的話是什麼意思?」
「我說,你頭發綁起來比較好看喔!」這是實話。
「艮絕侖,你在鬼扯些什麼?」允陽怒吼道。
「允陽哥好凶喔。」絕侖嘆聲指控道,忍不住又放聲大笑。太好玩了!看來允陽很擔心映陽嘛!
「你到底說不說?」允陽扳正絕侖的肩,厲聲威嚇。
「好吧。」絕侖清了清喉嚨,換上一臉正經的神情,「建議你帶映陽回去一趟,了解一下她的病狀。」
允陽搖搖頭,「他們不會說的。」
「那也不一定。」絕侖笑著說,「我要回去了,你自己考慮考慮吧。」說完,他不理會允陽的思索,逕自揮揮手就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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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著七曜門的庭中小徑走向大廳,映陽仍是一臉狐疑地看著身旁的允陽。想不透為何他在送走絕侖後,也不招待黎璇就直拉他出門?
「為什麼要回七曜門?」映陽凝視那張輪廓清晰的容顏問道。
「因為我有事。」
「你要找誰?」映陽有些不安的問。允陽會為自己今天的割腕舉止,向旭告上一狀嗎?旭會不會根生氣呢?
「-吧。」允陽低下頭,看著那雙盛滿擔心的臉,不自覺地揉揉她的頭發,「放心,我不會亂說的。」
「我不想為旭添麻煩。」映陽低垂著頭,小聲地說。
「我保證。」允陽捏捏她的手,要她放心。
兩人一進屋,就听見-開朗的笑聲,「映陽,你的病好多了吧?」
映陽笑著點頭,「沒事。」
「回來有事嗎?」旭語氣淡然地問道。
「沒事不能回來呀?」映陽難得頑皮。
「當然可以,這里是你的家啊!」泛昀倒著茶,柔聲說。
「而且映陽又還沒嫁出門。」-眨著眼打趣道。
「-,你說的是什麼話!什麼嫁出門,我可是男的地!」映陽嘟著嘴抗議。
「那有什麼關系,你們感情不錯吧?」
「-!」映陽杏眼圓膛地瞪著他。
「-,你就別一直鬧她了。」泛昀開口。
「映陽這趟回來,整個人變得活潑許多,以前你總是繃著一張臉。」凝皓對她的轉變有些詫異。
映陽听見他的話,顯得有些驚訝,自己的改變有這麼大嗎?為什麼他原本的冷漠一到馬家之後就不見了?
「下次回來,她就會把七曜門拆了。」一道冷冷的聲音突然傳來,是土曜透陽。
「透陽!」映陽興奮地喊,「你也在啊!」
「剛好在。」透陽朝允陽點個頭。
屋子里一下子就充滿愉快的對話。允陽只是靜靜地看著,不發一語。他們像極了一同成長的手足,相依相存,只是關于映陽,他們究竟了解多少?
「對了,馬先生應該有事吧?」旭抬起頭問。
「是有點問題。」允陽環顧四周喧雜的場面,心中有些遲疑,不知該不該當眾問出他亟欲知道的事。
旭看出他的遲疑,「我們到外面去談吧。」他示意-一起出去。
坐在門外台階上,微風吹拂過發絲,允陽索性解下發帶,任一頭長發在風中飛散。
「你們對映陽很了解吧?」迎著風,允陽淡淡地問。
「沒錯。」-倚著樹干笑道。
「有多了解?」
「你知道了對吧?」旭揚著眉說。
「映陽的心理狀況是不足以接受這個真相的。」-輕聲接口道。
「她曾坐在湖里淋雨,結果生了一場病,她今天甚至割腕。」允陽打量著沉默的旭︰「在這里的時候,她也會這樣嗎?」
旭搖搖頭,「她以前不會這樣的。」
「以前不會?」天殺的該死!允陽在心中咒罵。映陽是因為來到他家才如此?
「你很關心映陽?」-淡淡地問。
允陽伸手撥開額前長發,還來不及回答,旭便先開口了。
「也許是換了新環境才會這樣的。」
允陽蹙著眉,七曜門的人對話都是各說各的嗎?他的思緒全被他們搞得更加混亂。
「給映陽一些關心和體諒,或許會有用。」旭又說。
「我不是說這個!」允陽沉聲道。
「那是什麼?」-好奇地問。
「我必須找個辦法解決,再這樣下去,映陽遲早會殺了她自己的。」他的聲音里有明顯的不悅。這群白痴到底懂不懂事情的嚴重性?這不是關心體諒就可以解決的。
「也許你可以避開一些會刺激她的事物。」-提議。
「會刺激她的事物?例如什麼?」-
沉吟道︰「譬如雷雨、車禍。」
「以及任何有倒影的東西。」旭接口。
「有倒影的東西?這也太多了吧。鏡子、玻璃、湖水,就連露水也有倒影,我總不能捂住映陽的雙眼吧?」
「只是盡量避免刺激她而已,並不是要完全逃避。其實,現在的她已經好很多了,恢復得很自然。」
「你們能否告訴我,她的真名是?」允陽好奇的問。
「映紅,是個很活潑的孩子。」-泛起笑容,眼前浮現映紅搗蛋的模樣。
「活潑?那麼她所扮演的映陽,又怎會如此冷漠?」允陽著實不解如此極端的個性,怎能同時存在同一個人體內?
「他們彼此的個性是重疊的,映紅也存在著映陽的靜。而在車禍後,映紅極力扮演這個角色,潛意識地使自己更接近這些隱藏的性格。當映紅越相信自己是映陽,她就會越像映陽。不過,在遇見你以後,一切似乎都改變了。」
「是嗎?」允陽撥開飛到眼前的發絲,喃喃地應了一聲。
接下來三人都沒有再說話,任憑微風靜靜傳送著青草香。
「允陽,旭,-,吃果凍喔!」映紅的聲音淡淡釋開這份靜謐。「泛昀姐做的喔!很好吃的!」
「來了、來了!」-開心地說。
「你不吃嗎?」望著兩個伙伴一一進門,映紅睜著疑惑的雙眼,楞愣地看著允陽。好奇怪,馬暴君怎麼不說話?她仰著可愛的小臉,索性倚著允陽坐下。
風吹得允陽的長發飛揚,馬暴君怎麼不撥開它們?頭發不會弄痛眼楮嗎?映紅不覺地伸手拂開他的發絲。
允陽詫異地看著映紅慌忙整理風中飄散的發,淺淺的笑意浮上心頭。
他伸手抓住她忙碌的小手,淡淡地笑道︰「喜歡待在這里嗎?」風將他的聲音吹得有些飄散。
映紅笑著點點頭,「我也喜歡馬家。」
「我知道,所以你要加油。」說完,他低下頭輕輕地在她額上印下一吻。
「啊?」映紅被他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一大跳,張大驚訝的眼眸,不知該說些什麼。
允陽倏然起身,伸手拉起映紅,「不是要吃果凍嗎?我們進去吧」
「好。」映紅笑著點頭,伸手輕觸著允陽的吻痕。不多想了,吃果凍重要!
風吹過樹梢,沙沙地流泄著閃閃的陽光,七曜門里洋溢著滿滿的愛。
「映陽,你已經吃很多了!」
「不管,這是我的啦!」
「拜托!你們不要吵了!」
「-吃得最多了!
充滿真摯情感的爭執漾在七月的蒼穹中,不斷的散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