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眾人的錯愕中,楚子良有點無奈的望向自己腰間的那片水漬。要不是他及時閃開,搞不好還會被程茵茵甩出的托盤給砸到頭。
他有點同情的望著身旁幾名被熱咖啡潑到的倒楣主管,眼見他們被燙得連忙沖出會議室,他就非常慶幸那些咖啡不是倒在自己的頭上。
他抬起頭看著程茵茵,沒想到她居然站在原地發呆!楚子良忍不住搖頭嘆息。
「茵茵!你看你做了什麼?還不快道歉!」看到眾人驚訝的表情後,楊秘書連忙走到程茵茵身旁,用力的扯著她的衣袖,壓低嗓音要她快點想辦法補救和道歉。
「啊!」回過神的程茵茵見到自己又闖禍了,便急忙掏出干淨的手帕。「對不起、對不起……」她拚命的道歉,然後把楚子良桌上沾到水的文件擦干,接著想也不想的拿著手帕胡亂的往楚子良的衣服上抹著。
「這位經理,請你原諒我,我真的不是有意的,你千萬別生氣……」她的手才踫到他的身體,她的四肢就開始不听使喚的發著抖,呼吸也急促了起來,但迫于眼前的形勢,她不得不強迫自己繼續動作著。
「不用麻煩了,我自己來就行了。」眼見程茵茵擦拭的手越移越下面,而四周忍俊不住的笑聲也越來越清晰可辨,任憑楚子良再怎麼厚臉皮,也都快招架不住。
大庭廣眾之下,她的手卻明目張膽的欲往他的下半身磨蹭而去,要不是她的舉動既慌張且僵硬,只怕早被人當成女了。
「你別動怒!我一定替你擦干淨!」看楚子良的臉色驀然漲成豬肝般的紅,還搞不清楚狀況的程茵茵不禁擦得更賣力了。
「夠了!」楚子良漲紅著瞼捉住她那只作怪的手,哄笑聲也同時傳遍整間會議室。
「可是……」程茵茵面有難色的瞟了下他腰間濡濕一片的水漬,和那被她搓到起皺的西服,不斷的在心里想著,真的沒關系嗎?
「我想……」楚子良眯著眼,若有所思的看著她,然後狀似正經的俯身對她說︰「我是不介意給別人看笑話啦!但如果我們能在獨處時才做這件事會更好,你覺得如何?我親愛的同班同學。」
程茵茵瞬間刷白了臉,呼吸猛地加快,「你……你……」她瞪圓了眼,驚懼的指著他。「楚……楚……」
「沒錯!是我。」楚子良肯定的點頭︰心知肚明的知道待會兒肯定少不了一陣慘叫聲。
「哇——」程茵茵果然沒讓他失望的叫了出來,整個人像中邪似的甩開他的手,全身發抖的直往後退。
怎麼可能?那個害她從高一開始連續作了十年噩夢的楚子良居然在眼前?程茵茵不信的再仔細看看那似曾相識的五官,卻在五秒後震驚得連腦袋都無法運轉。
「你還好吧?我有這麼可怕嗎?瞧你嚇成這樣!」明知自己的手只要一踫到她,她就會莫名的開始喘氣,可楚于良還是忍不住想走上前模模她。
「沒有,我很好……天氣也很好……」瞧楚子良朝自己走來,程茵茵的腦袋更是一片空白,眼里只看見他帶著笑意的面容和戲譫的眼神,當下再也顧不得形象的驚嚷起來。
「你別過來……走遠點……」程茵茵一邊喘,一邊驚叫連連,甚至還語無倫次的亂嚷嚷和揮手搖頭。
「不行!你看你喘得這樣,不只打斷我們會議的進行,還讓所有的人都受到驚嚇,我一定要送你去掛急診。」楚子良憤怒的走向她,不容置喙的拉住她那只拿著手帕的手。
事實上,讓他真正生氣的是她那排斥驚恐的眼神!那樣的態度他真的不喜歡!
程茵茵驚慌的想抽回手,在掙扎中,她手中的濕手帕卻在兩人拉扯時凌空飛了出去——
正好打中董事長那顆光禿禿的腦袋!
「哇——」
走廊盡頭的員工休息室里,從五分鐘前就一直傳出女人的淒厲哭聲,讓每個走進去的員工都受到不小的驚嚇,幾乎是心有余悸的逃了出來。
「啊——」正哭到昏天暗地的程茵茵根本就沒看到其他人的存在,情緒激動的她不是不自覺的用自己襯衫袖子胡亂摩擦著身旁的桌椅,就是拿著隨手抓到的東西歇斯底里的敲著沙發。
此刻的她正拿著員工休息室里的電視遙控器不斷的往沙發猛戳著。「完蛋了!怎麼辦?我竟然把濕手帕扔到董事長頭上……他一定不會饒過我的……」
一想到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董事長都當場拍桌子站起破口大罵,她就更加惴惴不安。
愧疚、驚嚇、不安、丟臉……所有的情緒都在頃刻間一古腦兒的冒出來,讓她哭得更加不可收拾。
「董事長從來不當眾罵員工的,剛剛卻氣得像快中風似的……我真的沒指望了,他一定會開除我的……」
「我沒工作沒關系,可是楊姊怎麼辦?她還有小孩要養,如果她沒工作了,萬一她老公不巧也失業了……哇!人家都說什麼貧賤夫妻百事哀,他們會不會因此怒目相向,演變成家庭紛爭,然後楊姊就殺了她老公……」一想到有這個可能,程茵茵就更加懊惱了。
「我不要!我不要成為破壞別人家庭的凶手!我是無心的,我真的不知道事情會變成這樣……」想像力豐富的程茵茵當下就神經質的猛扯著自己的頭發,煩躁得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在她驚人的哭聲中,楚子良俏俏的走進來,又好氣又好笑的站在沙發旁,看她異想天開的發著神經。
七年沒見了,原本他心里還抱著點期望,希望重逢的那天,她說不定會變得正常點,沒想到事與願違,
她小題大作、大驚小怪的性子和當年根本是一模一樣,更別說那種神經兮兮的動作和驚天動地的哭聲,簡直是完全沒變。
「你怎麼這麼能哭!」楚子良嘆息的在沙發的另一端坐下,為了怕她再次喘個不停,他有經驗的和她保持距離。
他還記得以前在學校時,如果和她保持三步以上的距離,她就好得很,還會活蹦亂跳;但若不幸踫到她,哪怕只是模到她一根頭發,她那天肯定會鬧得雞飛狗跳,連課也不必上。
還有,若是他正眼瞧她,然後再給她一個笑容,她鐵定立刻昏倒給他看。
真不知道他們怎麼會搞成這樣?楚子良無奈的苦笑。
說不定是因為那次他爬進女廁所逼她,才讓她開始這樣的。
他記得當時她嚇壞了,拚命想打開門沖出去,結果門鎖卻不幸的卡住,讓她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他凌空而降,卻連救命都喊不出來。
當時的他氣得只想給她一拳,結果手才剛踫到她的鼻子,她就開始驚喘,接著眼-閉,人就昏了過去。
從那時候開始,只要一看見他,她就犯起氣喘來。
「我沒有哭……糟了!我一定是生病了,不然怎麼會听見他的聲音呢?上次同學會明明還听說他在國外的……對、對,我一定是神經過敏听錯了,不可能是他……」一听到楚子良的聲音,程茵茵立刻嚇得縮在沙發里,並把臉埋在雙手中,死都不肯抬頭。
「真的是我!」楚子良為之氣結,很想把她抓過來用力搖醒——可惜只能想想而已。
「不是……不是…」程茵茵抗拒的把耳朵都捂住,連眼楮也閉起來。
「我說是就是!你給我听清楚,我是楚子良,如假包換的!還有,方才的事你別放在心上,沒有人會被開除的!」雖說程茵茵當眾把東西扔到他父親頭上,但依他老人家的脾氣,頂多是發頓火就沒事。
只是他怎麼也沒料到,剛回來自家公司上班的第一天,程茵茵就用這麼特別的方式來歡迎他……
越想越覺得有趣,楚子良忍不住放聲大笑。
被他這麼一笑,程茵茵更是嚇得連魂都快沒了,像沙發有蟲似的,她急忙彈跳起來,逃命似的沖出去。
楚子良當然不會這麼輕易讓她走,于是他跟上前走在她身後。
「不可能、不可能……」不願接受現實的程茵茵一路念念有辭的走向電梯,堅持不肯相信先前看到的人和剛才听到的低沉嗓音是真的。
「怎麼會不可能?你忘了,早上你還把牛女乃砸到我車上,把我的車子弄得一團糟……」楚子良一邊說,一邊跟著她走進電梯,看她緊縮在角落背對著他,一副快昏倒的模樣,他便忍俊不住的又笑了。
他伸手替她按了十樓,等著她接下來的反應。
「真是見鬼了!我真的一直听到他在跟我說話……」程茵茵反覆的念著這些話,死都不肯把捂住耳朵的手放開,等電梯門一開,她就急忙走出去,甚至還在走廊上跑了起來。
但是無論她怎麼閃,他低沉有磁性的嗓音還是一直跟著她,讓她嚇得尖叫連連直往秘書室跑。
「你躲也沒用,在我的話還沒說清楚之前,我是不會走的,你盡管叫吧!就算你叫得再大聲,我也不會平空消失……,」在程茵茵歇斯底里的反覆翻文件、開抽屜的噪音聲中,楚子良老神在在的靠在她的桌前說著。
「沒有聲音……我沒听見……沒听見……」揮不去驚悚的感覺,程茵茵忍不住大哭了起來。「我要請假,我要去看醫生,我一定是神經不正常才會有了幻覺……我要趕快走,這里有鬼……」她又哭又叫的往門口沖去。
由于以前被楚子良驚嚇過太多次,她潛意識里早就把他當成妖魔鬼怪,好不容易過了七年沒有他的清靜日子,如今他卻又毫無預警的蹦出來嚇她,教她如何承受得住?
「程茵茵,你給我站住!」如同多年前一模一樣的爆吼聲從楚子良的口中竄出。
可憐的程茵茵當場腿一軟,花容失色的跌坐在門外的走廊上,哭到幾乎快沒氣。
她就知道!總有一天那個可怕的楚子良真的會從夢境里爬出來,然後到現實生活中把她嚇得半死。
「茵茵!你怎麼弄成這樣?快起來!坐在這里很難看耶!」
才剛抱著一疊文件從董事長室回來的楊秘書,雖然之前挨了頓罵心里正惱著,但一看到程茵茵那副驚惶哭泣的可憐樣子,心立刻就軟了,走上前想扶起她。
「楊姊救我……我好怕……有妖怪在追我……」一見到救星,程茵茵急忙往她身後躲,死都不敢把頭拾起來。而周遭早已圍了一堆聞風而來看熱鬧的同事。
「你在胡說些什麼?哪里有什麼怪物,快別胡鬧!」楊秘書受不了她的胡言亂語,不禁仰頭翻白眼嘆氣。
「楊秘書,你讓我同她說好了。」楚子良決定不再放任程茵茵繼續胡鬧下去,便上前伸出了手。
「就是他、就是他!」程茵茵嚇得把眼楮閉起來,手則指著楚子良的方向。
「他不可能在這里……」她吞了吞口水,有點發抖的偷偷睜開眼斜瞟了楚子良一眼,
然後又飛快的把臉別過去。「他不是真的!楊姊,你去模模看,他身上一定冷冰冰的,而且不是實體,他是鬼啦!」
程茵茵的最後結論,讓旁觀的人全都爆笑出聲,可楚子良卻被她惹得怒火高張。
「大白天的,你居然說我是鬼?」楚子良一瞼寒霜的推開楊秘書逼近程茵茵。「你仔細看我的手、我的臉,我全身上下都是活生生、熱呼呼的,你是眼楮有問題嗎?說我不是真的,難不成其他人的眼楮全都有毛病?你們說,你們是不是也有看到我?」對她喝斥完後,他惱火的要其他人幫忙作證。
在眾人一致的點頭稱是聲中,程茵茵睜開了眼,嘴巴一張一閉的,仿佛有什麼東西梗住喉嚨似的,欲言又止的指著他老半天。
她那活像見鬼似的驚駭扭曲面容,讓楚子良倍加不是滋味。
「你、你……開玩笑的?」程茵茵呼吸急促了起來,用力的拍著胸口,多希望這是一場夢!
「當然不!」楚子良鏗鏘有力的答道,被氣過頭的臉孔開始有緩和的跡象。
已經在喘了,表示她注意到他了!
正當楚子良想給嚇壞了的程茵茵一個示好的微笑時,她卻冷不防的轉過身,驚嚇過度的推開其他人,往長廊的另一端跑去。
「我就知道他絕對不會放過我的!他又來了、又來了啦……」她哭聲驚人的沖進走道盡頭的女廁所里。
顧不得身後那群想要看戲的員工,楚子良隨後追上她,使勁的拍著女廁所的門。「你出來!我有事情要跟你說,」
「不要、我不要!」程茵茵尖叫道。
「你不出來,我就自己進去。」等了幾秒鐘後,仍遲遲不見她回應,當下他二話不說的踢開門走進去,並用力的摔上門。他站在唯一一扇緊閉的門前低吼道︰「你別躲了!我知道你在里面,我數到三,要是你還不肯出來,就照老方法!」
他開始打量著隔間水泥牆的高度,試想著爬過去的可行性。
「你別進來!我馬上出去!」怕他再一次把自己嚇慘,程茵茵慌張失措的打開門沖出來,然後面有懼色的往洗手台那兒躲。
「我長得很可怕是嗎?」楚子良瞪著她。
瞧她那東閃西躲、死都不肯用正眼看他的模樣,他心里就有氣!
「不是……是……」
程茵茵又搖頭又點頭的心虛態度,讓楚子良更加不是滋味,一把火就這麼燒他大步走上前,在她害怕的要逃開時,他已先發制人的將雙手抵在她腰側邊的洗手台上,惡意的讓她困在自己面前動彈不得。
「你可不可以走開?別、別靠近我……」程茵茵又開始猛喘了起來,強烈的抽氣聲讓楚于良幾乎誤以為自己是在跟一輛蒸氣火車說話。
「不可以!」楚子良強硬的回絕。「除非你清醒的听我把話說完。」他特地強調「清醒」兩字。
「說……說吧……」程茵茵連忙別過頭不去看他,在粗重的喘息聲中艱困的擠出話來,極力忍住快要昏過去的沖動。
「听清楚!第一、我回來了,而且是活生生的人,以後請你別再把我當成妖魔般鬼吼鬼叫的。第二……」楚子良突然停了下來,有點惱怒的瞪著她那美麗的側臉。
他不喜歡自己說話時,有人在一旁猛喘著大氣,甚至不敢看他,但看在她今天已驚嚇夠多的份上,他就暫時忍住不去和她計較。
「第二先跳過。第三、明天起,你不用去秘書室上班了。」楚子良不著痕跡的縮回手,然後緩緩的走到門口,才回頭給了她一個不懷好意的眼神。
「什麼?!」程茵茵立刻抬起頭,不敢置信的提高了音量。
難道就為了她的鬼吼鬼叫,他就要開除她?
「嗯!」楚子良壞心的笑了笑,知道等會兒要說的話,一定會讓她反應更激烈,而他竟然還很期待听到她的尖叫聲。
「我已向人事室說了,明天一早你就到我辦公室去報到,我缺個秘書。」楚子良說完,便從容的打開門走出去,毫不意外的听見身後傳來一聲重物落地的巨響。
第二天一大早,程茵茵在秘書室里面對著自己桌上的大紙箱哀聲嘆氣了老半天。眼看著牆上的掛鐘已指向十點半的位置,她卻愁眉苦臉的借口要收東西,然後又拖又賴的耗在這里。
她不想去!死都不想去!可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啊!
那家伙可是董事長的兒子,好歹也是半個老板,只要他隨口說一句,她就得滾蛋,而要她發揮骨氣把辭呈摔到他面前這種事她做不出來,所以她只能上樓了。
程茵茵認命的抱起箱子。
「茵茵,你不是要到楚經理那兒報到嗎?為什麼還不過去?」楊秘書問道。
「我……他……我們……」程茵茵面有難色的指了下自己,再比比天花板,不知該怎麼解釋自己和楚子良之間的情況。
「我了解!」經由昨天那場混亂,楊秘書已大致明了是怎麼回事了。「我知道你一見到楚經理就渾身不對勁,但人事室調派的公文都已經下來了,你總不能不去吧?」
「可是……」就在程茵茵還想說些什麼時,桌上的電話卻響了起來。
「嗯!她在,我馬上催她上去。」楊秘書一邊和電話中的人應答,一邊以眼神睇向程茵茵。
看見楊秘書的表情後,程茵茵終于還是閉上嘴,認命的抱起箱子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