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凌艾羽無精打彩地伸個懶腰,盤坐在耿震華的客廳里,她看著地上被她翻出來少之又少的垃圾,轉頭去看正在制圖桌前面埋首工作的耿震華,「你的生活似乎缺乏樂趣。」乏善可陳的垃圾,他是頭一個讓她猜不出他生活習性的人,一連翻了將近兩個禮拜,怎麼可能垃圾桶里什麼垃圾都沒有?
耿震華虛應了幾聲,喝了杯水後又繼續工作。
凌艾羽嘟起嘴來瞪著他的背影,乾脆起身走到他的背後按住他的手,「你到底有沒有在听我講話?」還畫!他真是個工作狂,壓根沒想過自己沒事跑到他家來干什麼,就會讓她無聊地在房子埋頭亂逛,簡直比大笨牛還笨!
「有,你想說的是什麼?」耿震華充滿耐心的銀眸對上她,心里暗暗申吟。老天,她怎麼又靠他這麼近?難道她忘了他雖然在這里像個普通人,但他仍具有血族的特性嗎?看著她又不能親近她,這肯定是她給他最大的折磨!
凌文羽嘟嘴的神情煞是可愛,「我很無聊嘛!從一回來就開始工作,又不是真的很缺錢,就算你不工作也不會把你餓死。」
當然不會把他餓死,雖然她在同個屋檐下會奇跡似地帶給他一種穩定感,可是她身上傳來的香氣也不住地騷擾著他身上每根敏銳的神經,害他只能籍以工作對她分心,免得自己在她還來不及準備好的情況下將她變成他的人。耿震華壓下自己的嘆息,「我是個設計師,就要對我的工作負責。回島上的那段時間我已經耽誤了不少進度,現在當然要盡快補回來。」
「不能不做嗎?」凌艾羽的不滿全寫在臉上,「我明白你想表現你是一個普通人的樣子給我看,現在我已經看到了,也覺得你的確和大家都一樣會很努力工作,早上起床會賴床,硬把你叫起來臉色會很難看,這樣就夠了。你是正常人,所以當正常人工作過度的時候,我一定要阻止你虐待自己的身體。」
耿震華為之失笑,輕拍她的手,「謝謝你的關心,我會注意。」既然說了,那麼他也跟著將碩長的身軀伸直。她的關懷令他感動,但他不習慣將自身的感受輕易地說出口。他瞅著她如女圭女圭般的臉龐,難以想像在她的縴小的身子究竟蘊藏了多大的生命泉源。
「為什麼說我的生活沒有樂趣?」這是他們最近之間培養起來的慣例,她會每天早上將他挖起來後去研究所,回來直接到他的住處待著,無聊時就將在學校和身邊發生的瑣事——拿出來和他分享。這種感覺很好,看著她的笑魘,自己似乎不再是孤獨的一個人了,在他的生命中多了他所渴求的陽光。
凌艾羽微笑地頷首,「很好,你還是有听我說話嘛。有時候我還真懷疑你除了工作還會做什麼,你瞧瞧你的垃圾,沒有舊報紙、零食包、煙蒂、飲料罐,我也沒看你看電視或出去逛街,生活里的閑暇享受你都沒有,這樣不是活得很痛苦嗎?」
「沒有這些東西就會活得很痛苦?」耿震華的眉頭揚了起來。
「生活中總要有一點樂趣嘛,像我空下來就喜歡研究人的個性和習性。」談到這里凌艾羽的眼楮就亮了起來。
耿震華微笑,「你的興趣的確與眾不同,很少人曾將翻垃圾當成興趣。」
凌艾羽輕哼了一聲,「話可不是這樣說哦,垃圾是人類最珍貴的寶藏那!不僅可以從中找出人的個性、生活習慣,還可以歸類統計出市場的動向、群體文化的變異,垃圾還是歷史演進的證據,除了人文方面的貢獻,垃圾也是取之不竭的資源,研究垃圾有什麼不對?」在她眼里垃圾可比鈔票值錢呢!鈔票沒有垃圾那般充滿人的氣息,有人可以愛鈔票,為什麼她就不可以愛垃圾?
「我又沒反對,你看過我阻止你翻垃圾過嗎?」耿震華又揉了揉她的頭發,她的卷發又柔又細,宛若上好的綢布,他已經揉上癮了。
「沒有。但是你的垃圾實在沒什麼好翻的嘛!我發覺你幾乎都不吃東西,尚恩說你們都用鐵錠和動物性血蛋白補充血族人體內缺乏的造血能力,不吃其他東西行嗎?」凌艾羽的好奇心一旦竄起,不滿足她的好奇是不可能罷休的。
「很少,因為據研究血族人的體內循環速度比人類慢十倍,所以若每天進食與人類相等的食物,血族人的胃消化不了那麼多東西。」她已經不自覺地將吸血鬼改口為血族了,而且她對血族產生興趣,好現象!因此耿震華愉悅地回答她的詢問。
凌艾羽眨了眨眼,「這應該算是‘退化’嗎?以我在島上翻到的垃圾推測血族人有光過敏的現象,可能是營養攝取不均衡導致,而人類老了也會有生理機能遲緩的情形,血族人是不是就跟人類的老人一樣?因為老化的速度是人類的十分之一,所以擁有正常人類十倍的壽命?」
「看來你的確從島上的垃圾翻出了不少東西。」耿震華坐直了身,察覺她在平時表現像個天真的小女孩,但一觸及到她的專業領域,她儼如學者般深入。「既然你已經解開了血族人長壽的秘密,那麼你可以告訴我血族人一直解不開的謎嗎?」
「什麼?」凌艾羽的眼楮晶亮異常。以血族人比尋常人聰明的程度,他們還有找不出來的答案嗎?
「為什麼純種的血族人會變身?」
「變身?你是說變成蝙蝠?」凌艾羽愣了一下,難道傳說是真的?可是她待在島上一個多月,也沒看過誰變成蝙蝠過啊,「你會嗎?」耿震華微微地頷首,唇邊帶著隱藏的笑意,「我還記得兩個月前有人興匆匆地把我踢進捕鼠籠,拿著豬臉蝙蝠的照片跟我比照,然後考慮如果我是吃素的蝙蝠,就要拿我下湯,最後還跑到我家大叫她的寵物被我偷走了。」當時他很憤怒,且哭笑不得,現在想起來還真是他這輩子最窩囊的一件事。
「你……」凌艾羽難以置信地瞪著他良久。然後抑不住地大笑,一手捧月復、一手指著他狂笑,「你、你、你——該不會就是那只蝙蝠吧?」天!原和……難怪他要把她抓到島上去整她嘛!換作她是耿,她一定會做得比他更過分,他沒殺了她就不錯了。
想起那天她觀察到鳥籠的木頭向外斷裂,的確不是被外力敲擊,而是耿變回人身的時候撐破的,房子也沒有遭小偷,而耿也看到了她的戒指,一切的謎團都解開了,「原來你就是把我頭上撞個包的那只蝙蝠,哇哈哈……」凌艾羽還是笑得不可自抑,眼眶泛出薄薄的淚光。
「那天我喝醉了,忘了出門前將窗子打開,大概是撞上了陽台的玻璃。」瞧她笑得這麼開心,耿震華也不介意出糗的人是自己而泛出笑容,「你不曉得當時我醒來發覺自己居然在捕鼠籠里听你說那些渾活,我氣得想殺掉你。」
「但你沒有殺我啊。」凌艾羽笑得都快沒力氣了,「還好你跟我說了,要不然我還不知道自己還多欠你一條命。血族人……都會變身嗎?」
「只有天生就是血族的人才有變身的能力,如果是由人類轉變為血族,只能算是半個血族人,像小儂就沒有法子變身,她是由尚恩轉為血族的一分子。」
他一提起辜雪儂的名字,凌艾羽捧月復的笑法立刻如魔法般地煙消雲散,眉間微微地挑了起來,「我不喜歡听到她的名字。」雖然極不願意承認自己在吃辜雪儂的飛醋,但她就是沒辦法很平靜地听他提到另一個女人,辜雪儂稱不上具有威脅性的情敵,自己卻無法抵擋從牙根冒出來的濃厚酸意。
耿震華銀瞳的深處暗閃過一絲光芒,他藏好心中的竊喜,佯作不在意地聳了聳肩,「可能關于血族人變身的答案你還需要時間思考吧?我不急著要你的答案。」但是另一項他就希望她速戰速決了,也許血族人變身的原因她一輩子也找不出來,可他不想等她一輩子還得不到她的頷首。
凌艾羽斜睨他,深思地把跑到臉頰旁擾人的發梢撥到肩後,「你別小著我,我會想出來的。」依據達爾文的學說人類是由靈長類進化而來,所以血族人就算變身也應該是變成靈長類,怎麼會跟蝙蝠有關系呢,蝙蝠和人都是哺乳類動物,但關系差得太遠了,那麼血族人可能會混有蝙蝠的血統嗎?不可能,但是……
耿震華瞅著她認真沉思的樣子,嘴角緩緩地咧開來,「先別傷這種腦筋了,這個謎到現在還沒有人解開過。」她似乎沒听過他的話,但認真思考的模樣非常的可愛,眉間的距離減少許多,小小的紅唇微抿,牙齒輕咬著下唇,似乎邀約著他上前一親芳澤……不行,他打斷自己腦海中想吻上那一片溫存的遐想,唉!與她同處一室卻不能親近她,真是種殘忍的酷刑啊!
「算了,不想了!」久思不得其解的凌艾羽終于放棄地大叫一聲,這才發覺他的銀瞳正一動也不動地瞅視著她,她赧了赧頰,克制自己突然狂涌而來的害羞與心髒不住的狂跳,「你……干麼陪我發呆?」感覺上他的眼楮好像在放一種溫和的電流,讓她全身的細胞全都活絡了起來,夾雜著陣陣甜滋滋的感覺。
「你不喜歡我回去專心在我的工作上,我當然只好坐在這里陪你發呆。」耿震華臉上的表情柔和極了,看著她是一種享受,如果可能的話,他可以不計時間地只坐在這里看她,永生永世也不會覺得厭倦。
「呃……」凌艾羽靦腆地裝笑,馬上站起身背對他的視線轉移話題,「呵,我不是說你的生活太無聊嗎?連陪著我發呆這種事你也做。這樣好了,我去找個有趣的東西陪你玩,說不定你會玩出樂趣來。」
「陪我玩?」耿震華此刻腦海里能想到的娛樂可曖昧極了。
凌艾羽立即會意地搖手,耳根子紅熱得猶如在發梢綻放的一朵朱花,「不、不是那個,我是說……唉,你別亂想,我不是說那種……哎呀,我在說什麼?」她顯得慌亂地抓著頭發,理不清她腦里雜亂的思緒,最後她一擊掌,「電視游樂器!對,你想不想玩玩看?很好玩的,我去拿老六那一台,里頭有很多游戲。」
耿震華微抿了抿嘴,「我不玩那種東西。」那種東西是小孩玩的,他壓根就時這種東西沒興趣。他想玩的……只怕她不敢玩。
「沒玩過怎麼知道好不好玩?」凌艾羽找到了可以月兌離這種有些尷尬的情況,她跳叫起來拎著包包就跑到門邊,回頭朝他一笑,「你等我哦?我這就去找老六的機器,我一定拿最好玩的游戲過來,你絕對會喜歡的?」
喜歡?耿震華有些苦起臉來,望著她一溜煙地消失,他明白她已經對他有些動心,但心里還是有著隱隱約約的不安,所以遇上這種場面不由自主地就想逃避。他還要忍受多久呢?唉!他能肯定的是自己最喜歡的絕對不是電動玩具,而是想盡辦法讓自己生活能帶來多一些色彩的東方女圭女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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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凌艾羽有種被人遺忘的被拋棄感,她瞅著走火火魔的耿震華大嘆一聲,覺得自己的確是太多事。早知道她就不要從淚眼汪汪的老六那奪走老六最心愛的娛樂,結果咧?耿是沒有再像工作狂一樣工作了,他把和工作同樣持有的狂熱投入電玩的世界,而她還是被冷落到一旁,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她緊抿著紅唇,怨懟地看著他給敵人最終的一擊,覺得自己像個怨婦。
耿震華一回合獲勝,滿臉笑容地將遙控器交給臉色很臭的凌艾羽,「要不要玩?這次換你玩了。」的確是很好玩,過去他沒嘗試過,所以也沒想過玩電玩具能讓人沉迷,而且不僅需要手指靈活,還要敏銳的判斷力才能玩得愉快、有成就感。
「我不玩格斗游戲。」凌艾羽吶吶地抱怨道。要怪就要怪她自己,他是玩得很高興沒錯,但是自己可就足足坐了快一個禮拜的冷板凳了。
「不玩嗎?那我進行下一個回合嘍!」耿震華似乎很高興听到沒有人跟他搶電視游樂器,手一伸回又開始接下鈕繼續和電玩長相廝守。
「我的天!你玩不煩哪?」不能再這樣下去了,等他再想到她還在這里時,她大概等著掃腳邊的蜘蛛網吧!凌艾羽受不了地拔掉電線插頭,盈盈水眸瞪得有如母夜叉再世目露凶光,「再玩我就翻臉了!當初是覺得你生活無聊才介紹你玩電玩,你盡然……電動玩具又不是你的工作!」與其這樣她還寧願他是工作狂,起碼他工作中還會注意到她的舉動,一遇上電玩她的存在就蕩然無存了,連叫他也懶得應。
耿震華無辜地瞅著她,「我做錯什麼事嗎?」他記得他也跟她道謝過了,玩電玩也是她提出的主意,現在她有什麼不順心的?
「我……」凌艾羽氣得眼前冒出燦亮的星星,簡直快昏了過去。她沖進廚房里拿出菜刀,「我要砍掉我的手指頭!你喜歡電動玩具就跟它在一起一輩子吧!」說什麼未婚妻嘛,她居然比不上一台電動玩具,電動玩具那!她連電玩都要當成情敵來看待,那麼戴著這個拔不下來的戒指有啥意義?乾脆砍掉算了?
耿震華眼明手快地接下她的菜刀,緊緊地摟住她,「你生什麼氣呢?」她怎麼會做出如此瘋狂的舉動?之前看她還好好的啊!
「我生什麼氣你也不用管了,去玩你的電動玩具啊!」凌艾羽狠狠地推著他的胸膛,「反正你一點也不關心我,只因為我是戒指的主人而已,先前我還以為你會有一點點喜歡我,可是現在有了其他的東西,甚至還不是人,你就把我拋在一邊了。這樣我戴著戒指騙我自己是你的未婚妻又有什麼用?」
耿震華愣了半晌,難以置信地低低笑了出聲,「你吃電玩的醋?」
「是又怎麼樣?」凌艾羽無法掩飾自己心中存在已久的不安,她每天來見他,只是為了確定自己的真實感情,但是她現在確定了,反倒對他的舉止在意了起來。相處得愈久她就愈對他的心意感到存疑,這種妾身未明的日子能一直過下去嗎?
就因為他沒專心在她身上,所以她才這麼生氣,而且她吃醋的範圍不僅止是人類,醋勁之大還真令人難以想像,「這是你第一次直接承認會吃醋。」
「我投資格吃醋嗎?」凌艾羽听到他如此說開始恐慌,她瞅著他依舊一派輕松的面容,手指上戒指的重量令她打心底覺得不寒而栗,猶如戒指在不知不覺中奪走她生命的熱量,「對你來說,你的未婚妻究竟是什麼?你說過戒指的主人就是你未來的伴侶,而辜雪儂也戴過這個戒指,但是你並不在乎她的心。倘若哪天戒指又換了另一個人,我是不是就像辜雪儂一樣,你也不會再把心思放在我的身上?」
「小傻瓜,你是你、戒指是戒指,為什麼要做這樣的聯想?」耿震華索性將她摟緊,卻發覺她真的微微地發著抖。
凌艾羽微乎其微地搖首。「我不明白自己為何害怕,在島上的那段時間,我幾乎可以確定你是喜歡我的。但是回來後,我反而不確定你是否真的喜歡我,還是尚恩說過戒指的魔力將你綁在我身邊。倘若是那樣的感情我不要,我不喜歡這種一直恐懼哪天你會改變心意的感覺,就算你口頭上的保證也沒用,因為你的生命和我不同,幾十年對你來說非常短暫,何況你還有幾百年的生命?」
「只要你願意,你可以陪我幾百年,直到我們兩個一起從這世上消失。」耿震華禁不住心理誘惑地吻上她的臉頰,「尚恩跟你說的話你沒仔細听嗎?那維之戒對我的魔力不是在它本身,而是在它所選擇的主人,而你就是主人。能吸引住我的並非戒指戴在誰身上,我是被你本身的氣質所吸引,才會不擇手段地要你戴上戒指。」
凌艾羽被他包圍的氣息攪亂,心跳頻頻急跳了起來,「尚恩好像說過這些話,可是我記得當初我是在他房間說的,而你正和辜雪儂在你的房間里,你怎麼會知道我們談話的內容?」
「你以為我會放著你和危險的尚恩獨處一室,自己和雪儂調情?」她陷入迷亂又力持清醒的模樣有股別于他人的嫵媚,令他無法自持地在她臉個印下綿密的細吻,「從一開始帶你回島上,我就決定你是我的人,尚恩那個老渾球看清了這一點,所以他故意在你身邊繞來繞去,引起我的妒意,我不看著你怎麼行?」
「你的意思是,在我被追殺的時候,你一直躲在某個地方偷看?」不行了,她的兩腿虛軟無力,整個人得靠他才能勉強支撐住站姿。
「不是偷看,是保護,我不會讓你真的死在他們的手上。但尚恩總比我早一步沖出去救你,企圖破壞我救你的機會,還被他嘲笑為只能躲在暗處的蟑螂,為這件事我差點掐死他。」耿震華懶懶地微笑,沒放過她臉上細微的地方。
「這是……」凌艾羽頓覺呼吸困難,她的目光瞪向他泛紅的銀眸,「你表達愛意的方法?用英雄救美的方式來讓我明白我需要你,」她真的差點上當了,但她被追殺時最想見到救她的人的確是他,「你好小人。」
「要不以你固執的個性,我想我終其一生也追不到你。」耿震華閉上眼楮享受這份溫存,「你不明白我的心如何交戰,你一直是我渴望卻不能奢想的陽光,我不敢想你會陪我共度往後的日子。所以當你自己戴上那維之戒時,雖然明知你在賭氣,你卻不曉得我有多麼地高興。」
雖然起雞皮疙瘩在此時是滿傷人的,肉麻歸肉麻,可她還是為他溫柔的告白感受到全身的細胞似乎在那一刻活絡了過來,凌艾羽強忍住唇邊的笑意推他的肩膀,「若非我親耳所聞,這種肉麻的話你還真講得出來。」這算不算換種方式說他愛她?但得不到他親口說那個字,相信任誰也會有些若有所失。
「現在剁不剁手指頭了?」
凌艾羽在他懷里搖首,嘴皮上仍不饒人,「今天看我的手指頭還滿順眼的,改天看不順眼時再剁。」
「改天?」耿震華對她的答案非常不是滋味,「你喜歡我嗎?」都到了這種地步了,她還是故意忽略她對自己的感覺嗎?
「一點點。」凌艾羽給了很含蓄的答案。
「只有一點點?」耿震華眯細眼加以追問。
「再加一點點好了。」剩下的絕大部分她要保留給自己慢慢品味,直到他親自跟自己說愛為止。
「再加一點點?」耿震華口吻頗怪地重復地的話。一點點再加一點點,那是什麼意思?「听起來實在很少。」
凌艾羽轉了轉眼珠,「呃……再追加一點點好了,已經比其他人多很多了耶,別再問下去了。」再問下去她就差愧得寧可就地挖個洞鑽進去。
耿震華眉頭挑得老高,「多很多?究竟多了多少?」真不曉得她漂亮的眼眸下藏了多少東西,如今她願意成為他真的妻子嗎,所謂其他人又是在哪個程度?尋常好友、家人、還是陌生人?
她緊張地咬了咬唇,實在難以將愛說出口,索性將言語付諸于行動,赧著臉飛快地在他唇上輕啄了一下,用力地推著他及時收緊的懷抱,羞赧地低下頭去,「就這樣……你還不明白嗎?」
耿震華笑得很溫柔,但隱不住自己笑容里的得意,不自覺地揉著她的頭發,將她所有的馨香傾進自己的懷里,「我怎麼可能不明白?」他扳正了她的臉,令四目相接,銀眸凝重地傳達他的認真,「艾羽,你的意思是,願意當我的妻子?」
凌艾羽睨了他一眼,發覺這次他不是說笑的,原想出口的反調全梗在自己的喉嚨里,她左右地看著他的臉。就是不敢看他的眼楮。該怎麼說呢,拒絕他太過矯情,但她又不是不想嫁給他,他真的是自己真正動心的人。
「看著我。」耿震華很想嘆一口氣,她又在猶豫了,而他實在不知道她再三猶豫的是為什麼。他的銀瞳晦暗得有如陰雨的黑夜,「你不願嫁給我?」
「不是。」凌艾羽急急地搖頭,「我只是……我只是很怕……」
「怕什麼?」
「怕時間太久,你能保證即使過了兩百年,你依然還像現在對我那麼好嗎?我知道成為你的妻子就等于放棄了與我在一起的家人,他們不可能像你活得那麼久,萬一等哪天你不要我了,而我的家人也不在這世上,那我怎麼辦?」成為他的妻也等于成為血族,她曉得往後的日子不止是幾十年而已,但倘若他不再在乎她,那麼到時候她就只剩自己一個人了,她害怕那種恐怖的孤獨感獨自存活。
「你以為我會放開你嗎?」耿震華狠狠地吻住她輕喃,「小傻瓜,你實在想大多了,經過百年的孤獨我才找到你,這輩子怎麼可能再放掉你?對你自己有點自信,畢竟我的眼里,只有你的存在。」
「真的?」凌艾羽的眼光還是有點遲疑。
「真的。」多說無益,況且美人在懷,耿震華也不想再君子下去了,他加強自己的攻勢,攻陷凌艾羽心中每一處防線,將她變為自己永生的伴侶。等了許久,他不已經等到她的心了嗎?
初夏夜晚曼妙的蟲鳴,現在才開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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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艾羽恐慌地瞪著自己光潔的手指,初為女人的喜悅全然離她而去。早晨斜射的陽光隱隱約約地透過窗欞,使得掉在床單上的紅寶石戒指更為耀眼,仿佛嘲弄著她即將失去枕邊人的心。
她慌亂地是拾起戒指戴上,未料只戴到第二個指節時就戴不上去了,她死命地推著戒指,焦急得淚水盈眶,「怎麼會……怎麼會這樣呢?」萬一耿不如他所說的,真的只是受到戒指魔力使然,那她……她不要!她才不要在溫存後的第二天早晨,就失去他對她的感情。心里仍存的猶疑令淚水不听勸地滾落,在被單上留下一滴滴的水漬,手指掐得都青了,但昨天還符合尺寸的戒指就是擠不上她的手。
一雙寬長的手將她拉回枕上,卻發覺她淚眼汪汪。耿震華警覺地清醒,蹙起眉頭不明就里地望著她帶淚的臉龐,「怎麼了?」
凌艾羽緊緊地將戒指捏在手心,望著他依舊柔情的面孔。不知道該不該告訴他這件事,倘若她說了,他會不會因為她不再是戒指選定的主人而改變心意?下一個戒指的主人又會是誰?她壓根不希望那個女人會出現!
「為什麼哭?」該不會後悔了吧?昨喚是血吻的第一夜,她想逃避痛楚也是難免的事。從昨晚起她的身體就開始起變化了,但已經沒有後悔的余地,若她不完成三夜的血吻儀式,體內所存的血族血液將變成致命的毒素,他絕不能讓她半途而廢,「你不能後悔,不完成會要了你的命。」
「不是那個,我又沒後悔。」就怕你後悔了。凌艾羽哽咽地擦掉滾落的淚珠,隨即想起手上的戒指並不在原來的位置,連忙又將手藏進被底下。
「能告訴我是什麼事嗎?」瞧她哭得這麼傷心,他的心也揪痛了起來,疼得令他難以置信。耿震華緊緊地擁住她,過去他未曾見過她掉眼淚,沒料到她一掉淚自己就慌了手腳,不知該安撫還是該追問。
凌艾羽靜默地吸取他身上傳來的熱源,這才想到他們兩個都是光溜溜的,但她居然不會覺得尷尬,似乎他們天生就該這麼在一起,「我……突然好害怕……」
「因為昨晚的血吻儀式?」耿震華輕柔地撫著她頸上鮮明的兩個血痕,感到無奈也感到不舍,「很抱歉我無法避免你受傷,這對血吻來說是必須的,相信我,今天晚上和明天情況會好一點。」
她又不是為這個感到害怕!雖然血味的確很腥,他也讓她喝了他的血,她對血吻一點也沒有恐懼的感覺。凌艾羽很想沖口說出她的煩惱,但她咽下呼吸,顫巍巍地問道︰「戒指……如果不再將我當成主人,選了另一個人,你會不會……」
「戒指?」耿震華敏銳地察覺她的反應,在她還來不及將手藏起前就將她的手扳開,果然那維之戒僅套在她的第二個指節上,已經完全不合尺寸了,指節以上明顯的發紫,似乎是太過用力血液循環受阻的緣故。他放松地呼口氣,輕松之余嘴角難免地彎了起來。「你怕戒指戴不上,我就會不要你了?」
凌艾羽難過地輕微頷首,「你……會嗎?」
耿震華輕笑地揉著她的發,「看來你在島上時沒把我所有的話听清楚,我說過只有一個法子,戒指才會自動掉下來是不是?」
凌艾羽迷惑地眨眼,還是想不起來。他親昵地在她的頰邊吻了不,「因為你已經是我的妻子了,所以那維之戒再也不需要提醒我你的存在,所以它的任務完成,只等著下一任血族之後的出現,它才會再度發揮功用。至于下一任的血族族長,還仰賴你我早點努力呢。」
「真……的?」凌艾羽還是半信半疑,突然覺得很想為她剛才傷心極了的反應大笑,「不是因為它發現我不適合你?」要真是這樣,她也不管這個爛戒指再找誰當主人了,她一定要把耿綁在身邊一輩子,怎麼樣也要搶回來。
「我沒必要騙你。」耿震華頓覺她破涕而笑的面容猶如天使般完美,他微笑地摘下她的戒指拿在兩人中間,「如果戒指敢選另一個女人,我們就把它扔了,除了你,我也沒興趣找其他人。」
凌艾羽笑得靦腆,也笑得心滿意足,「我突然發覺你很會哄女孩子開心。」
「只對你一個人。」自己的老婆嘛,不對她肉麻對誰肉麻,耿震華將身體的重心傾向她,「你瞧現在戒措也不在你的手上了,我有哪里改變了嗎?」
凌艾羽搖首,撥開他不安分在她身上撫著的魔掌,「我相信你了,但是,我還要去學校,請你現在收回你的爪子好嗎?」
耿震華哀號一聲,「你當真要去?」有沒有搞錯?兩人的氣氛正甜蜜呢。
「當然,今天沒翻到垃圾,研究報告就有缺憾,我不能放棄我的報告。」顯然身子仍感到有些不適,神經松懈下來也有些疲累想睡回籠覺的沖勁,但她的研究可不能說停就停。
「看來我該將垃圾視為我正式的威脅。」耿震華咕噥地抱怨道,仍然將她壓在床上朝她一笑,「現在我就放過你,但是今天你還是不準去學校,你的身體已經和昨天不盡相同了,你需要多一些體力適應和應付今晚第二次的血吻。」
「但是……」話還沒說完,她的嘴就被他堵住了。纏綿火熱的長吻結束,耿震華的銀眸泛著酒紅色的光芒,他呼吸急促地低咒了聲,控制住自己即將失控的舉動,「別再跟我爭論,今天我絕不會任你離開這張床,好好地睡一覺。」
凌艾羽還想說些什麼,可是在他堅持的目光下軟化,心里漲滿因他而感受到的幸福與安全感,她滿足地在她銀瞳的注視上閉上眼睜,緩緩地進入夢鄉,臨睡前訝異于他的存在,竟然會帶給自己如此美好的感覺,恍若過去的她其實並不完整,從他進入她生命後才有了歸屬,能一輩子擁著她的強壯臂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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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知自己敗了,只是耿手中的一顆棋子,但她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輸給那個全身上下沒兩斤肉的東方女人。辜雪儂痛苦地喝乾酒杯中的烈酒,灼熱的酒精熱燙了她的胃,也熱燙了她的淚,「無論比關系、比外表、比地位,我都勝過她許多,為什麼耿就是不愛我?」
尚恩了然地移開她的酒杯,目光含著她清醒時少見的柔情,「你醉了。」
辜雪儂痛苦地大笑,直到她笑倒在桌子上,「也許我真是醉了,這簡直就像場醉酒的惡夢?都是你!將我變成血族的一員,讓我遇上我愛了卻得不到回報的人,這一切都是你,如果……如果沒有你,我怎麼會現在才覺得自己的孤獨?近百年來我做的一切都是白費的,因為付出再多也得不到他的愛!他為什麼就不能分一點愛給我?我比她差嗎?」
「小儂,不要再喝了。」尚恩伸手阻止她摧殘自己的身體。
辜雪儂見奪酒不成,抱頭嚶嚶低泣了一會兒,勉強力圖保持她原有的冷靜,「尚嗯……謝謝你陪我,只有你知道我很怕寂寞,那會吞掉我的……我不想這樣,我真的不想這樣,我沒那麼壞……」
「這些我都知道,你的心地其實很善良。」尚恩緊握著拳頭,也痛恨自己眼睜睜地看著她痛苦,自己卻束手無策。都怪自己太愛她,以為看著她得到她想要的幸福就是自己的幸福,如今他有股沖動想對她大聲吼出自己的愛意,畢竟當初是他愛上了小儂,才會將她變成血族,「小儂,愛情有時候很沒道理,想愛卻得不到的人總是傷心,你能做的只有給耿誠摯的祝福。」
「你又愛過嗎?」辜雪儂抬起一張難得素淨卻淚痕交錯的臉龐,「尚恩,別安慰我,你根本不知道得不到的痛苦!痛苦得讓我想殺了他們、想殺了全世界的人!這種可怕的恨意你報本不曉得!你根本不曉得……」她聲音慢慢地漸歇。
尚恩閉上眼,任罪惡感狠狠地啃蝕著他疼痛的心,他曉得,但他都不敢承受,因為那是他親手造成的。他扶起酒醉的辜雪儂,「你該休息了。」
「我好恨自己為什麼會變成這樣……我也好恨耿、好恨你……為什麼把我要變成血族,我原本也像她一樣天真無邪、令每個男人疼愛,而時間已經讓我失去了這些找不回的東西,我能怎麼辦!?假裝我還很天真嗎!?」辜雪儂抽泣著任他扶起。
「你就是你,不需要矯飾還是會有人在你背後守著。」尚恩像半拖半扶她抱著她回房間,她真的醉得快不省人事了。他細心地調好她的枕頭,深情款款的眼神瞅著她精致的面容。
「尚恩……」辜雪儂驀然地睜開眼,眼神恍若沒有醉過一般清明,「你說……總會有人守在我背後,是你嗎?」尚思正想頷首,她卻又自我嘲弄地短笑一聲,打斷了他的動作,「不可能是我想的那樣,你像我的父親,說要守候在我背後也是因為父性的關懷,完全不是其他的關系,是不是?」
尚恩的眼瞳全黯了下來,「小儂,你真的這樣想嗎?」
「要不然我還能怎麼想?欺騙我自己還是有人愛的嗎?」辜雪儂吃笑地搖頭,「不可能的,我明白所有男人都只想要我的身體,但不可能付出真心。」
尚恩突然地吻住她自暴自棄的話語,辜雪儂驚愕了半晌,未如青澀女孩般地推開他,僅是愣愣地望著尚恩。
他緩緩地撫過她的唇,像承諾般地說出他最想說而一直未說的話,「小儂,我絕對不是你的父親,從今天起。你會明白這一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