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20AM
凌艾荷蹲坐在病房的角落,無語地听著病房里規律而呆板的機器鳴叫聲,那一聲聲測試心跳的鳴聲都代表著她的身軀仍然活著,但她的魂魄卻感覺不到她的身體里有多大的本能,支撐著一個沒有靈魂的軀體,費力的和人世扯上關系。
老媽坐在她的床邊,因為一整天的看顧而累壞了,趴在她的手邊小憩,沙發旁邊也倒了三個睡得歪七扭八的弟弟。老二手上還拿著關于凌鷹的文件,因過度的疲倦使得他看著看著就睡著了;大概慕容仍在住院,于是老四也沒回家,在兩個病房來回地跑著;至于最活潑的老六,此刻在沙發上睡得四腳朝天,努力地想把沙發上的其他的哥哥踹下地板,讓自己睡到更大的空間。
在這個房間里惟一醒著的是老爸。他臉上的疲憊不在話下,但他硬打起精神,在閱讀書籍的同時不斷地注意著床上的軀體,生怕她真的會出什麼事。她看得出老爸神情中有深厚的自責,她心底一陣陣地泛疼,老爸不需自責的啊,她會走上這條路都是她自己的選擇,為什麼在她這麼任性行事後,老爸仍舊認為是他的錯?
一切都是她的錯……凌艾荷深深地吸了口氣,突然覺得老爸在這一天里蒼老了好多,他臉上的光彩和威嚴不見了,眼角的皺紋更顯出老爸其實不如他外表看起來那麼年輕。他的一生幾乎都是為了這個家付出,從來沒有說出一句抱怨的話,就算兩個人在公司的爭吵有多麼的尖銳,然而最後他總是因為對她的疼愛而退讓。她有這麼溫暖的家庭,反倒讓她害怕得知自己有多麼的自私。
「你仍然決定不回去?」閻月不禁蹙眉。他見她最後這幾個鐘頭一直呆坐在這里,沒有移動、也沒有說上半句話,像是知道死期將至的死囚,平靜得異于常人,「為什麼?你已經……」
「找到我生存的目標?」凌艾荷幽幽地嘆口氣,「我也明白,但是我不知道我該怎麼做,這是第一次,我對我自己作的抉擇游移不定。」
閻月跟著蹲在她的身邊,百思不解她到底有什麼好猶豫的,「你到底在猶豫些什麼?」她的時間當真不多了,再不到一個小時內,她若沒有回到她的軀體,那麼她就會凝聚成一團靈體,永遠也回不了人世,「你想要平凡,你當然可以得到平凡的人生,但是若你連爭取都不爭取,你怎麼得到你想要的東西?」
凌艾荷扯了扯嘴角,淡淡地掃進他冰綠色的眼眸,里頭盛滿對她的焦急,「你說得沒錯,想要的不一定可以得到,但是不爭取就絕對得不到。」她返回人世是可以得到她想要的生活,但是他呢?兩個人就此在時間的流逝里淡忘彼此,她找到個男人嫁了,為那個人生孩子,然後等著老死後再度與他相遇?她能擁有他的時間僅是在她死後的這段時間?
「既然明白,那麼你為什麼……」閻月煩躁地吁了口氣,試著別用太過嚴厲的語氣和她說話,「艾荷,告訴我,你究竟在想什麼?」
凌艾荷又沉默下來了,她改看著自己的軀體,兩方的思緒在她的心里掙扎著。她想回去,但是她又舍不得他,情況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她未曾想過自己在游離于生死之間的時候,居然會對他感到不舍……
她靜默了好半晌,閉上眼輕聲地問道︰「你真的希望我回去嗎?」
「是的。」閻月篤定地回答。否則他這一天來為她的努力全都白費,她不該變成游魂的,在她的生活里仍有許多美好的事物等著她自己去發現、去體驗,她不該在這麼光輝燦爛的年紀時成為無主的孤魂。
她的心里多想听到他不願讓她回去,起碼那有幾分代表他是在乎她的,但听到他肯定的回覆後,凌艾荷的心緊緊抽痛著,疼得使她幾乎不能呼吸。她暗暗地深吸了好幾口氣,克制自己別將心痛表現在她的臉上。她在乎他,但是在他的心里,她只是個尋常的靈魂,只一天短暫的交集,他又怎能明白她的心里在想些什麼?
他用行動和言語告訴她生命的可貴,卻未曾說明自己在他心中佔有多少地位,看來是自己自作多情吧,凌艾荷緩緩地睜開眼楮,訝然地發覺自己的雙足已經呈現半透明的狀態,隱約可見下方的地板,她垂著眼瞼,將所有的情緒藏在睫下,「閻月,告訴我,如果我不回去,我會怎麼樣?」
「你的會步向死亡,而你的靈體形態逐漸消失,只留下你的意識在人界飄泊,若幸運的話,直到你應該壽終正寢的那一刻,你才有權利接受另一個新生命的安排。」閻月據實以告。
「如果不幸呢?」幸運的話,她的意識仍能在人間,那麼最壞的結果又是什麼?
「魂飛魄散,你的靈體永遠不復存在。」
她聞言淡淡地搖頭輕笑,「又是‘存在’的問題嗎?」為什麼人要刻意去強調自己「存在」的問題呢?如果不存在,那麼是否代表了來到這世上毫無所獲?
她毫不在乎的態度引起閻月的怒氣,他緊緊地抓住了她的肩,強迫她抬頭正視他,「艾荷,我不是開玩笑的,生命是不能開玩笑的事情,我不希望你因為現在的低落而放棄了返回人世的最後機會,那麼會讓你後悔的;我要你回去,你已經剩下沒多少時間了,再不回去,你連最後的希望都沒有。」
凌艾荷愣愣地瞅著他,「你為什麼怕我回不去?我回不回去對你都沒有影響,不是嗎?」
「你實在……」閻月氣急敗壞地狠狠搖了她幾下,「我以為你是個聰明人,沒想到你竟然在作你自己這一生中最大的決定是如此愚味!你為什麼不回去?別再輕忽你自己的重要性了,你的家人一直等著你醒過來,你的人生等你自己去開創,還有你的夢想呢?那些難道都只是你隨口胡謅給我听的謬論?」
凌艾荷深蹙著眉搖頭,「我沒有。」
「那麼你到底是為了什麼?做個孤魂野鬼,你認為很好玩?」閻月的聲音嚴厲得仿佛是她初見面的那個人,他的全身充滿了怒氣,連身上的黑袍也在他的怒意下不住地翻飛,「凌艾荷,你不愧是最冷酷無情的女人,連對你自己都能那麼冷血!」
他的話狠狠地在她的心上插上一把利刀,凌艾荷喉中發出怪異的聲響,像是嗚咽,也像是野獸受創後忍痛的低咆,她毫不考慮地用自己最大的力量咬住他的肩頭,淚水頓時盈滿了她的眼眶。
「別再咬人了!」閻月猛然地甩開她,她有若突然失重般地滑落在地。他瞪著低垂著身子緊縮成一團的凌艾荷,眸中淨是對她的憤怒與失望,「我錯看你了,你不值得得到別人的拯救,你連你自己都不想救了,誰都幫不上你的忙。」
凌艾荷死命地咬住唇,克制全身別顫抖那麼厲害,她的淚珠不爭氣地滾落頰邊,但她散落的發遮去了她的面容,讓他看不見自己疼到麻痹的淚水。
閻月靜靜地瞅著她,感覺自己的心為她那脆弱的模樣而噬痛著。他為什麼會在乎這麼一個連她自己都不在乎的女人?在她決定殘忍地對待她自己之後,他為什麼又比她更在乎她的生命?相處一天,說沒感情是假的,他看過她的武裝、她的堅強,她其實在心底想熱愛生命的心,甚至是她所有的脆弱……
如今她卻令他如此傷心,理智告訴他別再插手了,她的生命該由她自己決定,他自始至終只能是個旁觀者,他不能干涉她對自己生存與否的選擇,但為何他覺得他不能不關心,因為她是如此的特別。
兩個人之間沉默了許久,而凌艾荷的身體幾乎有一大半已經轉為透明,眼看著她就再也沒有回到身體的希望了。凌艾荷連連深吸了好幾口氣,不讓他猜出她正在哭泣,她緩緩地沿著牆站起身來,仍然低垂著頭,恍若無聞地輕聲問道︰「閻月,我再問你一次,你……真的希望我回去?」
「當然。」閻月別過頭去,強迫自己別再去看她悲傷的模樣,愈瞅著她只會令自己愈加心疼;她注定沉淪,然而他無能為力,「你剩下的時間不多,然而……」他諷刺地輕笑一聲,仿佛氣自己心中泛滿的無奈感,「這點時間對你而言簡直是多余的,是不是?」
凌艾荷微微地扯了扯唇,像是想扯開一個笑容,但她卻發覺自己辦不到,她趁他別過頭的時候,暗暗地抹掉了頰上的淚痕,走到他的面前,平靜的臉龐帶著淡淡的憂傷,「我讓你失望了,對于這點我很抱歉。」
閻月瞅著她,濃眉依舊緊蹙,「你最對不起的人是你自己。」
凌艾荷搖頭,怎麼也沒辦法勉強自己笑,「閻月,我會回去。」
冰綠色的眼眸瞬間閃過一絲詫異,他呆愣了會,方才讓她向他宣布的決定進入他的腦中,「你決定回去?那你為何……」
「謝謝你這一天的照顧。」凌艾荷深深地朝他一鞠躬,轉身走近她們身軀,她頓了下,然後回頭朝他泛開一個笑容,「我希望……我真的希望,當我壽終正寢的那一天,是你來接我。」而後她就消失了。
閻月眼睜睜地望著她的靈體突然消失在空氣中,但他的反應卻是萬分的驚愕,「艾荷!」
那不是一個靈魂回到身體的正常反應,他十分明白,靈體回到身體後,她的靈氣仍會充滿著這個空間,但除了房里所有人的靈氣,他絲毫沒有感覺到凌艾荷的靈氣存在。
「艾荷!」閻月在病房里大吼著,試圖能得到她的一絲回應,但她沒有。她消失了,完完全全地消失了!他的心里驀然地涌出無名的恐慌,在艾荷回到她身軀的那一刻,她究竟到了哪里?
抑是……另一股力量,不讓她重返人世?
「死糟老頭,給我出來!」閻月以最快的速度趕回冥界,他的腳邊尚未停駐,就朝著無邊無盡的黑暗怒咆著。
「干麼、干麼?火氣那麼大,你讓冥界的溫度簡直快燒壞人了。」閻王突然地出現在人眼前,眉頭緊緊地擰了起來,「十三,沒料到你吼起來還挺有威力的,不愧是我兒子,但是話說回來,你是我兒子,你怎麼這樣吼你老子?」
「艾荷呢?」閻月瞪著閻王,冰綠色的眸中燃燒著熊熊的怒火,儼然如最凶惡的修羅,「她在哪里?」
閻王偏了偏頭,「你說誰?」
閻月才沒興趣和他很閑的老爹打哈哈,「凌艾荷,我帶回來的那個女人!別以為這樣瞞得過我,她消失時病房里只有冥界人的氣息,不可能闖進其他的空間,然而除了你,冥界更沒有人有如此大的力量,將她的魂魄帶走。」
「哦,她啊。」再佯裝下去也不是辦法,閻王索性承認事情是他做的,「她是我帶回來的沒錯。」
「你為什麼阻止她回到她的身體?」被老爹這麼一攪和,艾荷已經誤了返回軀殼的時辰,過不了多久,她的身軀和靈魂就會失去同步的律動,然後……閻月連想都不敢想會發生什麼事。
「我覺得她的資質不錯,有成為勾魂使者的天賦,于是我把她帶回來了,反正她不想回到人世,我這麼做是善用人材。況且秋瑟已經準備投胎了,她的職務會空缺下來,我早晚還是得找個適當的人選來填補她的位置,而你帶回來的人正是萬中選一的不二人選。」
「不二人選?艾荷和秋瑟是同一種人!你想造成第二個悲劇?」簡直不能相信冥界中至高無上的掌權人眼光竟是如此膚淺!閻月憤怒地大手一揮,身下的黑袍仿佛有生命地躍動著,「艾荷連我勾魂的事實都不能忍受,她如何能忍受勾魂時,靈體極大的痛苦?而且她已經決定回到她的軀體,你不能擅自改變她的命運!」
閻王平靜地瞅著發飆的兒子,未料他真的會為這個女人失常至此,「十三,你變了,你變得和秋瑟同一個模樣,這樣對你未來的路會很難走。」
「去他的!我變不變是我的事,把艾荷交出來!她根本就無法擔任勾魂使者的責任!」他還記得她告訴過他,她想要的是「平凡」,如今她卻因為他而開始走向與命運分離的路途,當上勾魂使者,只會令她更加痛苦!「艾荷所有的家人都等著她回去,而她自己也決定了,你不能因為缺了一個勾魂使者就要她遞補,她不合適!」
閻王微微地勾起嘴,「但她答應我了,她願意做個勾魂使者,就表示她想回到人間的意願並不高。」
「什麼?」閻月提高聲量地大吼,「她人呢?」
「我在這里。」另一端緩緩響起她平靜的聲調,凌艾荷極慢地出現在他面前,面容恬靜、星眸半垂,恍若世上的一切事物與她無爭。
「艾荷,這到底是為什麼?」閻月握住她的手,緊掐的力道簡直不能克制,他不能相信、也無法相信,但她真的出現在他面前,臉上的表情就如其他如出一轍的勾魂使者,沒有生氣、也沒有情緒。
凌艾荷抬眼瞅著他,她明白他的憤怒。望著他的面容,她突然明了,自己再也離不開他了!過去的自己始終無法單獨的在迷霧中找尋出路,于是她放棄所有能出迷宮的機會,但他就在她最絕望的一刻打開她的世界,告訴她這世界她一直遺忘和未曾去珍惜的東西。
過去的這二十四小時,她是依附著他而再生的,他給了她活下去的勇氣,然他卻忘了每個人都會害怕失去,而當她返回軀體的那一瞬間,她听到了閻王的聲音。閻王告訴她如果想和閻月在一起,她無從選擇的只有走上勾魂使者一途,這樣才能長伴在他身邊。不論那是多麼困難的任務,她都想和他在一起,不管是在人間也好、冥界也罷,這是她的自私,但她似乎別無他法。
凌艾荷緩緩地搖了頭,「沒有為什麼,閻月,我只是決定了以後該走的路。」
「但這不是你該走的路!」閻月焦急地搖她,「當上勾魂使者,你只會感到痛苦,為你不曾得過也不能舍去的感情痛苦,你明不明白?」他怕她走上和秋瑟相同的結果,秋瑟愛上了一個人間的男人,卻因此而飽受掙扎、受盡刑苦,好不容易終于盼得了上天的一絲憐憫,讓她得以投胎轉世,然而卻要艾荷步上她的後塵?
凌艾荷思忖了半晌,微微地頜首,「我會盡力適應。」只要能陪在你身邊,她可以舍棄掉其他東西,就算是痛苦也好,她不想再感覺自己的孤獨了。
「艾荷!」閻月恨不得狠狠地敲醒她的腦袋,「你到底明不明白你在做什麼?你做了你會後悔生生世世的決定!」他痛心疾首地緊摟住她,在她耳邊低喃,「我不準,我絕對不準你這麼做!」
他怒眼瞪向父親,將懷中的人兒摟得密不透氣,口氣尖銳而肯定,「我也絕對不會讓她成為勾魂使者,我會用盡我最後的力氣保護她,她是我的女人。」
凌艾荷在他懷中微微地瞠目,為他話中的佔有欲而滿是駭然。他說她是他的……女人?難道她不是一相情願?他對她……
閻王深深地嘆口氣,「我又失敗了。」連這招都抓不回兒子的心,他只能宣告自己的失策,「你在人間玩了那麼久,難道就不能回來幫幫我?」
「會回來的時候我自然會回來,利用艾荷的生死太卑鄙了。她有她生存的權利,不是你手中的一顆棋子。」終于明白老爹為什麼要指定艾荷當上勾魂使者,但是這太過分了,就因為自己總是在人間停留,不像其他兄弟在冥界幫他管理,他就這麼輕乎其他人的性命嗎?閻月嚴厲地抿起唇,「如果再讓我遇到這種事,我連冥界都不回來。」
冥界?人間?凌艾荷听得有點模糊,但是知曉閻月對她的獨佔欲,她早已不能有多余的空間去思考兩父子吵架的因素了。她緊緊地環住他,像是在這時刻能多偷得他身上的氣息也好。
「算你贏。」閻王閉著嘴咕噥了聲,「她是你的人了,但願她別在回到人世後,把你迷得連冥界該怎麼回來都不知道,然後累死你老爹。」
閻月暗暗地吁了口氣,慶幸他總算將她要回來了,若是老爹不肯放人,他也許真的無法將艾荷救回來。現在不是多想的時候,艾荷的身體正逐漸失去頻率,他必須在頻率消失前,非將她送回她的身體不可。他低頭望著緊緊回抱住他的艾荷,嘴邊淺淺地噙起一抹笑意,「我們走吧!」
「去哪里?」她明白她能回身體的時間已經過了,既然她沒辦法回到她的身體,那麼他們能去哪里?
閻月笑了笑,「讓你蘇醒。」
當他們回到醫院時,她的病房一片混亂,警急的鈴聲不斷響著,然而手忙腳亂的眾人卻沒有一個有空關掉機器。先前睡成一堆的家人全都環在她的床側,無助而焦急地望著醫護人員為她做緊急處理。
「這是……什麼回事?」凌艾荷咬牙問道,她眼睜睜地望著她的軀體不斷地抽搐,然而她的靈體也開始疼痛了起來,令她不由自主地蹲抱住自己,抵抗著全身如刀割般的劇痛。
「艾荷,快回去!你的身體快不能接受你的頻率了。」閻月突然放開他的懷抱,推著她進入她的身體,但那抹抗拒的力量太過龐大,而他卻看著她痛苦不堪的模樣,「艾荷,回去!什麼都不要想,專心想著你要回去!」
「但我……」凌艾荷痛得又瑟縮了下,「我好難過……」死亡前的那陣劇痛再次襲來,當初她就是為了躲避這噬人的疼痛,她的靈體才會離開她的軀體。她听他的話拼命地想集中精神,卻教疼痛打散了不少,她無法不注意自身的疼痛而專心于她的思考,她整個人簡直快被莫名的壓力撕碎了……
「艾荷!」听著她不斷的尖叫聲,閻月心中的痛不下于她,但她必須熬過,只要她的身體重新的接受她靈魂,他甚至願意犧牲掉他在人間游走的自由,如老爹的願望永遠留在冥界。
凌艾荷緊緊掐著他的手,面容蒼白而痛苦,她想到他,想到她的家人,她的……痛苦不斷的凌遲著她每個細胞,她好想逃月兌,但她明白她不能,她不能就這麼逃了,她逃了一輩子,她不有再逃……
「堅持下去!」凌睿唐在她耳邊吼著。
身邊的鄒瓔幾乎已經泣不成聲,只能依賴著凌騰炎無語地扶著她。
「老大,你不會輸的,你從來不肯認輸的。記得嗎?小時候你和我們幾個兄弟打架,即使打輸了還是再找我們打,現在你不能認輸,輸了就什麼都沒了!」凌睿唐對她說道。
她記得,凌艾荷哼了聲,但是她……無法控制。她咬住閻月的臂彎,止住自己的叫聲,她不想讓他擔心,因為他……「閻月……」
「撐過去,艾荷,你一定要撐過去!」閻月絲毫沒注意到他臂膀上的疼痛,全心全意地設法讓她回到她的身軀里頭。若生命可以教人如此驚心動魄,無怪乎秋瑟在取她心上人性命的時候那麼的痛苦,甚至想自取滅亡。
「不要離開我!千萬不要……」恐懼隨著痛楚襲來,淹沒過她所有的神智,她對于所有的思考都已模糊,只想一心攀著他堅實而溫暖的臂彎。
「我不會離開的。」她快成功了,她大半的靈體已經和軀殼取得協調,逐漸融入她的身軀,直到她完整進入身軀的那一刻,閻月著實的呼了口氣,瞅著她痛苦而泛青的面容,再度許下他的保證,「艾荷,我絕不會離開你,不管是這一輩子,還是往後的生生世世,我不會留你一個人獨自奮斗。」
凌艾荷仍在痛楚中掙扎,他泰半的話她幾乎都無法听得進去,但奇怪的是,在這麼劇烈的痛苦中,她仍感覺得到他的手,感覺得到他將她的手放在他的唇邊輕吻著,然後,他咬了她中指的尾節。如此細微的疼痛和她目前所受的痛楚完全不能相比,但她還是感受到了,她听見他那熟悉的聲音在她耳邊低語。
「艾荷,這是我的承諾,我要你記住。」倏然地,他的身影在她身邊消失無蹤。
凌艾荷絕望地想伸出手去捉住那抹殘留的空氣,「不要——」
他還是離開了,因為兩個陰陽相隔的人,除了那偶然觸踫而起的火花,什麼也不能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