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無眠。
康佳珞決定主動出擊。她隨意套上一件米白色的洋裝,不再如往常般注重儀容的修飾;她必須現在就出門、必須在最短的時間內找到平遠,因為她連一刻都等不下去了。
如果不設法解除盤據在腦中的疑惑,她的心就會一直這麼騷動不安。
也不撥通電話告知,她按著通訊錄上的地址直接找上門去。
計程車在一幢富麗堂皇的豪宅前停下,康佳珞再次確定門牌上的地址無誤,便伸手按了門鈴。
「請問您是?」前來應門的,是一個穿著得體的中年管家。
「您好,請問平遠先生是不是住在這里?」
「抱歉,平先生已經搬走了,現在不住這兒。」管家有禮地回答。
聞言,康佳珞的心驀地驚跳了一下,這才發現自己根本不知道平遠住在什麼地方,因為打從一開始就是他來找她,她也習慣這樣的相處模式,不曾想過要到他住的地方走動走動。
「請問他住在什麼地方?能不能給我地址?我是他同學,有非常緊急的事必須立刻找到他。」她真的急了,也許,她根本不曾真正了解過自己深愛的男人。
「請等一下。」管家把門合上,當他再次出現時,手上多了一張紙條。「這是你要的地址。」
「謝謝您,您幫了我很大的忙。」她感激地說道。「再冒昧請教您一個問題,平先生是什麼時候搬走的?」
「大概一個月前吧。」
「一個月前?!」康佳珞驚訝地低喊。如果他是最近才搬的,為什麼不告訴她?就算她幫不了什麼忙,總也該知會一聲吧?
她完全無法理解他為什麼要隱瞞搬家的事實。
禮貌地告辭之後,她立刻招了計程車,依據紙條上所寫的地址去找。她的情緒低落,一個又一個難解的疑惑開始浮上心頭。
她真的了解平遠嗎?
他真的視她為戀人嗎?
她對他的感情會不會是一廂情願?
逐漸涌上的不安重重地壓在她胸口上,逼她陷入恐慌的泥沼。車窗外飛逝的街景引不起她的注意,她窩在後車廂的角落里安靜得像一座雕像。
「小姐,已經到了,你要找的就是對面那一棟四層樓高的建築物。」司機把車停妥,用手指向對街的一棟舊公寓。此刻公寓前方停著一部Maybach頂級房車,已經沒有其它空位。
「謝謝您。」付了車資,康佳珞恍惚地站在對街張望。她有些不能相信——平遠怎麼會住在這里?
由建築物外觀及周遭環境的衛生條件來判斷,這里應該是中下階層人民居住的區域。平遠好歹也是紡織公司的小開,需要這麼委屈自己嗎?司機會不會找錯地方了?
正當她猶豫著要不要上前求證的時候,駕駛Maybach房車的司機打開後座車門,一個穿著打扮十分貴氣的女士姿態優雅地下了車。
她身上穿著Chanel最新一季的高級訂制服,與這個貧民區的街景看起來非常不協調,康佳珞不由得多看了幾眼。
然後,她看見自己想找的那個人從舊公寓里走出來。
平遠給了貴氣的中年女士一個擁抱,還親吻了她的臉頰,帶著一臉微笑領她進入舊公寓;他沒有發現康佳珞就站在對街,好似他的眼中只看得見那名優雅的女士。
疑問又增加一個︰他和那個女人是什麼關系?
她快被嫉妒的感覺淹沒,卻還是勉強自己維持理智,悄悄跟在兩人身後潛進舊公寓。
好在他們忘了鎖門,她才能順利跟上。
這棟年久失修的舊公寓采光通風都不理想,每層樓隔出幾個小房間,大概都是用來分租給經濟拮據的異鄉客。
循著交談的聲音來到三樓,那扇薄薄的木門根本擋不住談話的內容,她把身子蹲低,從舊式的鑰匙孔里窺看房內的動靜。
她看到了平遠,和那個貴氣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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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不好意思,我這里空間很窄,連張像樣的椅子都沒有。」平遠抓了抓頭,懊惱地在堆滿雜物的床鋪上挪出一個空間。
「沒關系,我隨便坐就好。」海倫娜拉著他的手,一點也不在意地微笑著。
「委屈你了,今天特地來找我,有事嗎?」
「沒事就不能來找你嗎?」她坐上他的床鋪,像在自己家中一樣自在。「你搬出去之後就沒再回來過,想見你,我只好自己找上門。」
「最近忙著比賽,沒什麼時間。」
「我知道,听說你已經通過第一關,所以我特地帶禮物來幫你慶祝。」海倫娜從手提袋里拿出一個包裝精美的紙盒,並為他打開。
「Carier白金鑽表?這太貴重了,我不能收。」他連試都不試就把禮物重新塞回她的手提袋。
「平遠,這只是個小禮物,別這麼見外。就當是讓我開心、讓我分享你的喜悅。」
「沒什麼好高興的。」他頹喪地說道,臉上堆著的微笑全都蒸發了。
「為什麼?」
「因為我做了一件卑鄙的事。」他垂頭喪氣地坐在海倫娜腳邊,把頭擱在她腿上,像個尋求安慰的孩子。
透過小小的鑰匙孔,康佳珞無法看得真切,但是平遠和這個女人之間的親昵感是不容錯認的,登時,憤怒和嫉妒的感覺漲滿了胸臆,她覺得自己快喘不過氣來了。
他從來不曾在她面前流露脆弱的一面,為什麼卻可以在這個女人面前表現得這麼自然?
「我不相信你會做卑鄙的事。」海倫娜微笑著輕撫他的發,他已經很久沒像這樣對她撒嬌了。
「是真的,我真的做了一件非常過分的事,我……我把她的作品掉包,害她落選了。」
「她是誰?」
「就是我跟你提過的那個女孩子。她的設計很具巧思,如果我沒做手腳,說不定被擠出名單外的人是我。」
「你為什麼要做這件事?」
「因為我不能讓她贏過我。」
「為什麼?」
「因為我的自尊心不容許我輸給她,這場比賽我非贏不可。」
康佳珞倒抽口氣,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這樣的背叛太難堪了!平遠說出口的每一個字,都像淬了劇毒的箭,尖銳地、毫不留情地直刺向她的胸口,攻她個措手不及。
心好痛,痛到快沒辦法呼吸了,她想尖叫、想大喊救命,卻是發不出來任何聲音。
「你後悔了嗎?」
「非常後悔。她好像已經知道了。」
「你們會分手嗎?」
「……也許吧。」平遠嘆了一口長氣,顯得無精打采。
「如果你們分手了,你隨時可以搬回來,我很想念你。」
听到這里,康佳珞再也忍不下去了。
她掄起拳頭用力撾打那扇薄薄的木門,胸腔的苦澀泛濫成不可收拾的滔天怒火,她必須向他要求一個合理的解釋。
「誰?」平遠詫異地問道。
回答他的,是一連串更為急迫的敲門聲。
他開了門,完全沒想到站在外頭的人會是康佳珞。
「你……怎麼會來?」
「你好卑鄙,你這個無恥的小人!」她沒有回答他的問題,泛紅的眼里有著他不熟悉的恨意。
「你都听見了?」他的臉色灰敗,卻平靜地接受她的責罵。這樣也好,因為他根本沒有勇氣向她坦承。
「為什麼要做這種事?如果你真的非贏不可,只要跟我說一聲就好,我會為你退出這場比賽,你的快樂就是我的快樂,成全你,對我而言一點都不困難!」再也控制不住傷痛的淚水,她在他面前聲嘶力竭地吼道,把自己的尊嚴踐踏得傷痕累累。
「別哭,平遠這麼做一定有原因,你先冷靜下來听听他怎麼說。」海倫娜擠到門口來,遞了一條手絹給她。
「誰要你假惺惺!」康佳珞憤怒地拍掉那條手絹。
「珞珞,你听我說!」他抓住她的肩膀,試著讓她平靜下來。她的憤恨、她的淚、她狂亂的神情,無一不教他心疼。
「你又要開始說謊了對不對?你好可怕,平遠,你接近我是不是有什麼見不得人的目的?你想從我身上得到什麼?」她拚命掙扎,不願讓他靠自己太近。
「一開始的確有目的,可是後來,我真的愛上你了。」
「笑話!如果你真的愛我,就不會對我做這麼過分的事,這種愛,我要不起!」她掄起拳頭使盡全力猛槌他的胸口,恨不得自己有能力擊碎他的心,就像他已經讓她的心沒一處完整。
平遠不閃不避,任由她發泄。如果這麼做可以令她好過一些,他絕不會有任何怨言,因為確實是他背叛了她的信任。
「不論如何,咱們先坐下來,平心靜氣慢慢談,才能談出好結果。」在一團失控的混亂中,海倫娜只得出面調停。打在平遠胸口上的每一拳,都令海倫娜膽戰心驚。
「關你什麼事!」康佳珞憤怒地推了海倫娜一把,海倫娜在完全沒提防的狀態下被推倒在地。
「海倫娜!你還好吧?」平遠緊張地詢問,小心翼翼地扶她起身。
「我沒事。」幸好地上堆了許多布料,沒有讓她直接撞上冷硬的地板。
「平遠,你不但卑鄙無恥,而且下流!你是這個女人養的小白臉,對吧?你真令人作嘔,連這麼老的女人也吃得下去!」康佳珞口不擇言地罵道。
「珞珞,閉嘴!你要怎麼侮辱我沒關系,但是我不準你用這麼難听的話傷害海倫娜,她和我們之間的紛爭沒有關系。」平遠站在她面前嚴肅地警告。
「我偏要說!真惡心!她到底給了你多少好處,才讓你願意為她服務?你找上我,是不是因為對她倒胃口,所以想嘗點新鮮的?還是說你天生變態,就是喜歡皮肉松垮的老女人?」康佳珞愈說愈難听,嫉妒已經完全蒙蔽了她的理智。
她不再是溫和守禮的大家閨秀,多年來養成的優雅全被猙獰取代;她痛恨這樣難看的場面,但是她管不住自己。
「你不要太過分!」平遠氣得甩她一個耳光。「你有什麼不滿,沖著我來就好,別把不相關的人扯進來!」
康佳珞震驚地瞪著平遠,似乎不敢相信他會這麼對待她。
他曾經用溫柔灌溉她心中那顆屬于愛情的種子,使之發芽、成長為一朵嬌艷的玫瑰花。
但是此刻,他的溫柔已經變質成殘酷的利剪,硬生生剪斷花朵與土壤之間的聯系,玫瑰花注定凋謝,而她的愛情也注定夭折。
她以充滿恨意的眼神看了他一眼,然後頭也不回地奔下樓去。
她只願自己從來沒有認識過他,再也不要看見他。
她一路奔出舊公寓,在人行道上跌跌撞撞地直往前跑,她看不清楚前方的街景、看不見交通號志,也看不見來往的人車……
直到下月復部一陣劇烈的疼痛攫住她搖搖欲墜的身體,她狼狽地跌坐在馬路中央,再也無法移動分毫。
天空突然下起雨來。
她對尖銳的喇叭聲充耳不聞,只感覺到一陣溫熱的液體自體內流出,低頭一看,卻見白色洋裝上染著的血紅色,在雨水沖刷下更顯沭目驚心。
太好了,她和他之間的緣分從雨天開始,也在雨天結束;而見證這段感情的,竟然是無情的冷雨。
什麼都不願再想,她放任自己倒在柏油路面上,徹底地向黑暗投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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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還不趕快追出去。」海倫娜嘆了口氣,用力推平遠一把。天知道她根本不想提醒他,可是,她承擔不起他的遺憾。
登時,平遠如大夢初醒般,慌慌張張地追了出去。
他著急地站在公寓門口左張右望,無法確定她的去向,只能像無頭蒼蠅般在街上拚了命地找、拼了命地喊。
可是,在狂亂的雨勢中,哪里還見得著她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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惡夢。揮之不去、永無止境的惡夢。
她置身在無邊無際的刀山劍海,被尖銳的刑具剜刺得鮮血淋灕。反正阻止不了,她干脆不再移動,只能痛苦地哀號,讓身體浸泡在自己流出的血液里。
她究竟犯了什麼罪,得受如此重刑?
「康小姐、康小姐,你醒醒啊。」海倫娜輕拍康佳珞的臉,試著喚醒她。
康佳珞渾身一震,突然從夢里醒來。
一看見海倫娜,她連忙別過頭去,不願與她面對面。
疼痛和虛弱的感覺一並涌上,她重重地喘了口氣,想起昏迷前發生的那些難堪事,她寧可繼續作惡夢也不要醒來。
「你知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躺在醫院里?」
康佳珞繼續維持背對海倫娜的姿勢,一個字都不說。
海倫娜嘆了口氣。看來這位小姐根本不打算理會她,既然如此,她只好自顧自地說下去。
「你懷孕了,出了一點小車禍,倒在路上差點流產,幸好有人把你送到醫院來,孩子現在很平安,可是接下來你要特別特別小心,千萬不能再有劇烈的動作。」
對于懷孕一事,康佳珞早有預感,所以並不驚訝,只覺得沉重。在遭遇如此殘酷的背叛之後,她還有勇氣生下這個孩子嗎?
「你要我告訴平遠嗎?」
「不要!」她尖銳地大喊,整個人縮成一團。也許他會很困擾吧?說不定會希望她保不住孩于。
「好,我不告訴他,你別激動。」海倫娜又嘆氣了。為什麼她得出面收拾殘局呢?
「你一定覺得很奇怪,為什麼我會知道你在這間醫院。其實,要在巴黎找一個像你這樣的東方女孩,對我而言一點都不困難。」海倫娜繼續自說自話,也不管對方想不想听。「對了,我應該先介紹一下自己,我是海倫娜,平遠的老朋友。」
康佳珞矛盾地听著。她應該叫這個女人閉嘴,可是卻無法阻止海倫娜往下說。
「我愛平遠,這一點我不想騙你;我對他付出的不是朋友之間的友情,而是男女之間的愛情。他是備受我寵愛的小情人。」海倫娜毫不避諱地談起她與乎遠的關系。
「你知道我和平遠是怎麼認識的嗎?兩年前的一個秋天午後,我在麗池有一場會議,當時平遠在麗池當門房,他禮貌十足地為我開車門,我前腳才剛著地,頭上戴著的帽子居然被一陣風吹跑了。」海倫娜陷入回憶中,兀自開心地笑著。「你知道嗎?他居然追著那頂帽子跑過兩條街,然後在一棵銀杏樹上把被樹枝勾住的帽子取下來。他恭恭敬敬地拿著那頂帽子,帶著燦爛的笑容送到我面前,並且對我說︰「夫人,您的帽子,雖然沾了一點灰塵,可是沒有勾破任何一個地方。」老天啊!我發誓,那絕對是我一生中最美的邂逅。我為他著迷,也從不否認這個事實。
「為了見他,我有事沒事就往麗池跑。知道他是服裝設計學院的學生,就介紹他到秀場去,讓他有機會走上伸展台。我盡心盡力打點他的生活,每天都送他不同的禮物,只要他對我笑一笑,我就開心得不得了。為了不讓他工作學業兩頭忙,我供他吃、供他住,還給他零用錢……我不計較他是不是能回應我的感情,因為我實在太喜歡他了,只想盡情地寵愛他。」
「你是來示威的嗎?你已經贏了,根本不必再對我落阱下石!」康佳珞終于听不下去了,怒氣騰騰地轉身瞪向海倫娜。
她心里很清楚,比起作品被掉包的憤怒傷心,她更加無法接受平遠的心不完全屬于自己。
「我今年五十六,足足大了平遠三十歲;如果我可以晚個二十年出生,那我會不顧一切、不計代價地追求他。只可惜我們年紀相差太多,打從一開始,我就沒有贏的可能。」面對康佳珞尖銳的指控,海倫娜淒楚地笑了。「我和平遠不是你想像的那種關系,雖然我曾經供養他,可是,我不曾向他要求任何上的「服務」。」
「我不相信。」
「不論你信不信,事實就是如此!」海倫娜直視康佳珞猶帶怒火的眼楮,激動地說道。「不過,今後我還是會繼續愛他。就算是我這個年紀的女人,也有權利愛一個人,我的心情不會改變,就算他愛的人不是我。」
「你……難道沒想過他只是想從你身上撈錢?」她的語氣弱了幾分,海倫娜說的那些話震撼了她。
這個女人眼中有一份令人動容的、堅定的愛。
海倫娜笑了出來。「你愛平遠,但是,你不夠了解他。」
「什麼意思?」她撐起上身,背靠著豎直的枕頭,急切地想了解海倫娜話中的含意。
「為了留住平遠,我想盡一切辦法討好他。有一天,他帶著所有我送給他的禮物到我面前,向我承認他接近我是有目的的,希望我收回那些貴重的禮物,不要再為他破費,他不值得我用心對待。」海倫娜回憶起當初的情景,忍不住窩心地笑了。「我告訴他,我一點也不介意他是不是懷著目的接近我,只要他能待在我身邊,我就心滿意足了。」
康佳珞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你一定覺得我很傻。但是,這有什麼關系?如果錢能吸引他留在我身邊,我甘心把所有的財富與他共享。」海倫娜的表情突然轉黯。「可惜他不是這麼好收買的人;他知道我對他好,也把我當作一個了解他、願意幫助他的朋友,所以我的錢再也留不住他,因為我不再是他鎖定的肥羊。」
「所以他把目標轉向我、把我當成肥羊?」
「剛開始或許是,但他一定早就不那麼想。平遠很重感情,如果不是真的愛你,他不會不顧我的懇求而搬到那棟又破又舊的公寓去。我曾經調查過你,雖然你家境不錯,但是論起資產,絕對比不上我。如果他真的那麼愛錢,陪在我身邊的投資報酬率是很高的,我可以提供他最奢華的物質享受、讓他一輩子不愁吃穿,可是他卻選擇放棄。你覺得原因是什麼?」
康佳珞被問得說不出話來。她也不知道自己應該怎麼想,受傷的感覺仍在,她沒有辦法立刻恢復判斷力。
「他愛你啊。這不是很明顯的事實嗎?」
「如果他愛我,就不會背叛我。」她垂下眼,十只手指緊緊地抓住被單。
「也許我沒立場說這些話,但是我希望你用寬容的心包容他。他吃了很多苦,那是生長在富貴之家的你我從來沒經歷過的。」
「他不是紡織廠的小開嗎?難道那也是騙我的?」
「他沒騙你,只是沒有把實情全告訴你。他父親不熟悉中國大陸的投資環境,做了錯誤的評估,又被朋友卷款潛逃,工廠經營不善只能倒閉。他父親因為受不了打擊而中風,然後在療養院里自殺了。」海倫娜心痛地說著平遠的遭遇。「他說,他要從父親跌倒的地方爬起來。那時他只差半年就能取得美術系的學位,可是他卻毅然決然地放棄了,賣掉僅剩的房子到巴黎來學服裝設計。你也知道巴黎物價很高,為了增加收入,他一邊在語言學校讀書,一邊在餐館打工,整個晚上都窩在後巷里洗菜、洗碗盤,不但要忍受油污,還要忍受在腳邊亂竄的老鼠。進入巴黎高等服裝設計學院之後,他才有機會在麗池酒店當門房;但是當門房也不輕松,為了值夜班,他經常一整晚都沒睡覺。」
「他為什麼不告訴我?」康佳珞哽咽地問道。
「因為他太在乎你、太害怕失去你,不想讓你覺得他沒用。」這些話是平遠在遍尋不著康佳珞之後向她吐露的。「他一直擔心你知道真相之後會瞧不起他,所以更不能在比賽中輸給你。他一直是個驕傲的男人,但是在遇見你之後,他變得自卑,害怕自己配不上你。」
听到這些話,康佳珞整顆心都揪緊了。
「我本來不想跟你說這些的,但是,我不能坐視他的痛苦。」海倫娜苦笑著說道。「你真的不必在意我。以我的年紀,要當他的母親絕對綽綽有余。平遠的母親在他小時候就意外過世了,在他心里,大概真把我當成媽了。」
其實,她很想利用這個難得的機會大肆破壞,可是,就算成功了,平遠也不會回到她身邊。他們之間的緣分,也許就只能這麼淺。
康佳珞深深地看著海倫娜,明白了她內心的掙扎,也明白了她對平遠無私的愛。
「你會回到他身邊吧?」海倫娜苦澀地問,這是最難開口的一句話。
「不會。」她一開口,眼淚就掉了下來。
「為什麼?我以為你能諒解!」海倫娜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這個女孩真的在意平遠嗎?
如果她愛平遠,怎能如此絕決地舍棄他?
「我不想成為他的牽絆,如果不靠自己的力量成功,他永遠無法甩月兌自卑,我們就算勉強在一起也不會幸福。」康佳珞語氣堅定地說道。她不要平遠懷憂喪志,那真的不適合他。
海倫娜驚訝地看著這個年輕女孩。
不能否認,康佳珞年紀雖小,卻看得比她透徹。她願意提供平遠大筆的金錢和絕佳的物質享受,但這些都不是他真正需要的。
驕傲與自信,是康佳珞要送給平遠的禮物;相較之下,她那些用錢買得到的禮物實在太庸俗、太市儈了。
「我認輸了,康小姐,你才是最適合平遠的女人。」良久之後,海倫娜嘆息著說道。即使再年輕三十歲,她也不可能勝過這個聰慧的女人。
平遠愛上康佳珞的事實,她終于釋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