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調無聊的一天又過去了。
袁英拖著疲憊的步伐走進自家大門,他已經不再期待答錄機里會突然出現給他的訊息,雖然那部錯過退貨期限的機器還繼續擺在客廳里礙眼。
打開電燈開關,他習慣性地把視線轉向那黑灰色方盒。想不到,留言指示燈居然亮了!
他的眼楮也跟著亮了,匆匆忙忙跑進屋內,不小心打翻邊桌上放著的一杯水。他胡亂抽了幾張面紙按在桌上,心里想著,會是那個女孩打電話來約他一起共進早餐嗎?
心跳不小心漏了幾拍,他慌亂地撳下按鈕。
TEST、TEST、這里是麥克風試驗、麥克風試驗。
咳咳咳——各位親愛的同學們,大家好啊!這是來自楊漢琛——你們的好朋友——的電話錄音,請把耳朵打開,仔細留意我要告訴各位的訊息。如果接電話的你不是我要找的人,請記得轉告,謝謝。
本周末,我要舉辦一個盛大的「維揚」同學會,順便為我即將成立的新公司招募人才,如果你正好有空,千萬記得來參加,攜伴同行也可以哦!
啊,對了對了,還要告訴你們時間和地點,請在本周六下午兩點于「PARADISE」集合,請準時赴會,還有還有,記得帶錢,萬一被人留下來洗盤子,可就難看了!
語音留言至此結束,袁英腦中出現短暫的空白。雖然不是期待中的聲音,但,他記得楊漢琛。
楊漢琛是袁英的高中同學,他高大健朗、聰明幽默,是「維揚中學」頭號的風雲人物,其聲名遠播的程度,連附設幼兒園里的小朋友都知道,更別說和他同班三年的袁英了。
他在球場上的英姿不只讓女同學因瘋狂愛慕而尖叫,連男同學也要忘情地大喊「楊漢琛,我愛你」。
不知道是巧合還是當真有緣,每次安排座位,楊漢琛總在他附近,因此,他有很多機會觀察這個閃閃發亮的偶像級人物。
袁英知道,楊漢琛總是有收不完的禮物和情書,更知道他的人際關系好得不像話、存在感強烈得讓人無法忽視,就連老師、教官也都對他另眼相看。
如果要問,這輩子他曾經羨慕過誰、景仰過誰,答案絕對只有「楊漢琛」這三個宇。
現在,他居然要開同學會,而且還打電話給他!
雖然楊漢琛用的是電話錄音,人人有獎,只要名字在通訊錄上頭就會被告知,他還是不由自主地高興起來。
他沒有同性戀的癖好,可對于楊漢琛,他是真心喜愛,真心崇拜啊。
「太好了,原來這答錄機沒有白買。」他興奮地喃喃自語,開始期待周末的到來。
烈日當空。
袁英曲著高大的身體,艱困地窩在舊款mini小車里,方向盤使得不靈便,卻勉強可以代步。
穿梭在台北市污濁的車陣中,老舊的英國車沒有空調,為了不讓風吹亂發型,他硬是不開窗。
于是,窒悶的空間里,熱汗一滴接一滴滾了滿臉,這些小小的不適卻影響不了他快樂的心情。
上回才被笑過,這次,他沒有傻傻地穿上那件毛料西裝,只著了運動褲加白襯衫——為了模仿那個率性的女孩所以穿運動短褲、為了平衡運動褲不夠正式的缺憾,所以穿了白襯衫。
他迷路再問路一共三回,好不容易才找到那家新開幕的歐式庭園餐廳,他迫不及待地將車停好,從口袋里掏出一把扁梳,對著後照鏡,把頭發仔仔細細地梳了幾回。
離約定時間還有將近二十分鐘,他不敢先進去,只在門外的角落里等待。然後,受邀的同學一一出現了。
看見那幾張熟悉又陌生的臉孔,他多想過去跟他們聊聊,可是他的腳卻不听使喚,牢牢地黏在地上不肯移動。直到——
「啊,你是書呆,對吧?」一個嬌小的女子走到他身邊,對著他的臉興奮地大喊。
「是、是啊!」袁英被她的大嗓門嚇了一跳,登時手足無措。
「我是汪宜平,還記得我嗎?」
「記得。」
汪宜平,班上的超級幸運星,同學們捐給她的發票總能對中獎金,是以,大家從來不繳錢,班費卻怎麼用都用不完。她是班上最嬌小、最熱心腸,也是最凶悍的女生。
「你變好多喔,書呆,如果你沒戴著這副招牌的黑框眼鏡、沒梳這個香菇頭,我一定認不出來。」汪宜平認真地研究起袁英的臉。
高中時除了「書呆」,他還有另一個「豆花」的封號,加上個性沉悶,袁英在班上的人際關系一直好不起來。
不過,現在的他看起來還挺人模人樣的,當然,必須先忽略掉他怪異的衣著和蠢笨的發型。
「是嗎?」他模了模自己的臉。
「是啊。」她漫不經心地回答,把大部分心思花在研究這個許久不見的老土同學。
袁英被她看得渾身不對勁,只得別扭地轉過身去。
「你干麼躲?」汪宜平用力將他扳轉回來,單手壓著他的背強迫他彎腰,然後抬起指尖,把他額頭上那一叢厚重的瀏海撥開。
「你……你做什麼?」袁英驚得倒退三大步。
「這樣比較順眼,剛剛那顆香菇頭實在太好笑了。」汪宜平大方地賞他一個微笑,牽著他的手一逕往餐廳里帶。
「你別這樣……」他被她搞得渾身不自在,卻不敢甩開她的手,畢竟,從來沒有人如此親熱地對待他。
雖然不反抗,他整個人卻僵得不像話,跨出去的每一步都像有千斤重。
「只是牽個手而已,你緊張什麼?」汪宜平把手握得更緊,當然,她是故意鬧他的。
「我、我媽說不可以隨便牽女生的手,除非……除非我很喜歡她。」袁英狼狽地回答,原來他這麼容易被看穿。
「你的意思是我不討人喜歡?好你個袁英,居然敢嫌棄本姑娘!」汪宜平瞪起雙眼,殺向他。
「沒、沒有啦!你誤會了,我的意思是說你不是我喜歡的類型,啊——不是,不是這樣,你听我說,啊,算了,當我沒說、當我沒說。」袁英焦頭爛額地猛解釋,就怕她一氣之下會張口吞了他。
「好啦,不逗你了,你這人還真好唬弄。」再度回歸溫馴的小綿羊,她改為拉住他的手肘。
看到「維揚同學會」的標志出現在眼前,袁英緊張得亂了心跳。
真的要進去嗎?應該不會被趕出來吧?他會被當成他們的一份子嗎?萬-被趕出來怎麼辦?
「發什麼呆嘛!」汪宜平沒讓他有充足的時間做好心理準備,快手快腳地將他拉進會場。
袁英手足無措地站在場上,緊張得猛咽口水。
「宜平,這是你男朋友嗎?」同學甲走過來打招呼,好奇地打量袁英那身奇裝異服。
「不是啦!他是袁英,我們的老同學。」
「袁英?你是說那個書呆?那個滿臉青春痘的豆花?」同學乙听到汪宜平的答案,訝異得睜大雙眼。
「應該是他沒錯,除了他還有誰會戴這種土到爆的黑框眼鏡?還有誰會穿襯衫配運動短褲?」同學丙也湊過來說話。
「我還記得,袁英應屆就考上台大醫學系,而且還是榜首,如果他不要長得那麼抱歉,一定會有很多人倒追吧?」
「其實他長得不難看啊,以前他臉上青春痘太多了,我們都不想多看他一眼,現在仔細一瞧,挺順眼的。」
「我記得他以前沒這麼高,雖然瘦了點,可是骨架還不錯。」
「眼鏡摘下來,說不定會是個帥哥呢!」
一群女同學簡直把袁英當成沒有感覺的雕像,吱吱喳喳地圍在他身邊對他晶頭論足。
袁英被這等陣仗嚇壞了,連忙護住差點被人取下的眼鏡。對他而言,這等陣仗簡直北大學聯考還恐怖!
高中畢業後,他進入醫學系,從大學到碩士班到博士班到現在的工作場合,身邊的女性同胞少之又少,所以他從來不知道,被一群女人包圍的感覺會是這麼可怕。
「各位,真是好久不見了,歡迎大家蒞臨這場同學會,我是楊漢琛,記得嗎?」楊漢琛站在小型舞台上,拿著麥克風向大伙兒打招呼,揚著金城武式的酒窩笑得好不開壞。
听到楊漢琛的聲音,圍著袁英的一群麻雀立刻改換目標物,速速飛走。
袁英松了好大一口氣,掏出手帕抹了抹汗,卻仍心有余悸。
他把目光調向那個站在台上的男人,楊漢琛,他少年時期最崇拜的人,仍舊是那樣地意氣風發、神采飛揚。
不,時間的歷練,使他變得更自信更瀟灑。
好羨慕!如果能擁有楊漢琛百分之一的特質,也許他就不會像現在這樣孤獨吧?
同學會正式展開,美味佳肴一道道送上來,同學們很快地聊成一團、很快地忘了他的存在——就像從前一樣。
維揚的學生百分之九十非富即貴,在那群身穿華服的男男女女眼中,怎麼會有他的存在?
如果不是他的成績太優異,被校長網羅為提高升學率的活招牌,大概永遠沒機會和這群人處在同一個空間里吧?
不過,來這里看看也好,反正周末在家閑著也是閑著。
他默默地退回角落里,看著同學們開心地聊天。
那個眾所矚目的主角——楊漢琛,卻突然離開人群往自己所在的方向走來,袁英正想著要如何打招呼,卻發現楊漢琛視若無睹地從他身邊走過,原來是要去上廁所。
舉到一半的手,默默地垂下。
「咦?你是……書呆嗎?」正打算回座的楊漢琛,突然發現角落里站了一個人。
「是、是啊。」
「你和高中時候看起來真的不太一樣呢。」楊漢琛笑了,一口白牙襯著他古銅的膚色,使他看起來充滿活力。
「是嗎?」他無措地模了模臉。今天好多人都這麼說,可是,他怎麼渾然不覺自己有什麼變化?
「你現在應該是大醫生了吧,袁英?哪天生病了,去找你會不會打折?」楊漢琛自然地與他寒喧。
「我沒當醫生。」
「咦?你不是考上台大醫學系?難道我記錯了?」
「醫生這一行我做不來。」當年,他以第一名的成績畢業,卻在實習階段發現自己無法面對醫院里殘酷的生離死別,于是,在眾人的錯愕和不解下,放棄高薪的機會轉換跑道。
「那你現在在做什麼?」
「我在工研院的生醫工程中心上班。主要是推展奈米生技、醫藥工程和醫療工程等生物醫學科技。」
「那,你做的研究,也可以運用在保養品上頭嘍?」听到袁英的說明,楊漢琛整張臉都亮了起來。
氣理論上是這樣沒錯。」他雖不懂楊漢琛為什麼突然笑得這麼開心,還是回答了。
「那太好了,你來幫我吧!最近我要成立一個研發化妝品的生技公司,研發單位正缺人手呢。」他親熱地搭著袁英的肩。「走,我們到外頭去聊聊,我還想多了解一點。」
袁英受寵若驚地看著楊漢琛搭在自己肩上的手,這是哥兒們之間才會有的動作,也是他向往了好久好久的。
于是乎,他跟著楊漢琛走出會場,像個听話的小跟班。
「書呆,不,現在不能再叫你書呆了,袁英老弟,這里請坐。」楊漢琛招呼袁英坐在室外的藤編座椅上。「你想不想賺更多的錢?」
「錢夠用就好了。」
「怎麼會夠用就好?將來你還得娶老婆、生小孩,錢當然是愈多愈好。」楊漢琛不以為然地搖頭。「听我說,我這家生技公司雖然才成立不久,但是我們有最好的設備,也常與國外技術合作,如果你到我這里來,老同學我絕對給你高薪加年終分紅,收入絕對比待在工研院高出好幾倍!」
「我知道。」袁英認真地點頭。楊漢琛家境之富有、為人之慷慨他是明白的。
「知道就好,那,你願不願意跳槽到我公司來?你家不是在台北嗎?每天通車到新竹上班很累吧?」楊漢琛見狀,連忙乘勝追擊。
袁英為難地調開視線,不敢正對楊漢琛灼灼的目光。他最不擅長適應新環境,早就做好要在工研院待到退休的準備了。
「我會給你時間仔細考慮,如果你願意,也可以到公司參觀一下,順便了解我們的環境及福利制度。」
袁英苦惱地思索著要如何婉拒,這時,一個迅捷的人影從他們座位旁掠了過去。
一張活力十足的笑臉登時躍上心頭。
會是她嗎?
袁英驀地起身,腦子里沒有其它想法,完全听任直覺的驅策,
他听不見背後楊漢琛的呼叫,也沒時間設想自己的行為是否合宜,以他能力所及最快的速度追著那抹矯健的身影。
他氣喘吁吁地追到庭園餐廳右側一塊正在施工的空地,果然,在那里發現了她——那個自信灑月兌的女孩。
視線就這麼牢牢盯著前方,再也移轉下開。
他注視著她的一舉一動,看見她解下球鞋底部的直排輪後,加入三名工人的行列,搬運起又粗又重的造景用石塊。
袁英驚訝得不得了,沒想到她竟然在這里出賣勞力!
突然覺得胸口沉甸甸的,十分難受,在她打算搬運第二塊時,他的腳像是有自己的意識般朝她的方向走去。
然後,他看見高處的鷹架上有東西掉了下來!
根本來不及分析情況,袁英直接撲倒她,把她護在身下,然後,一張藍白條紋相問的帆布朝他們兜頭蓋下——
「干麼干麼?發生什麼事啦?」康佳-哇啦哇啦亂喊一通,她被撞得七葷八素,眼前一片黑。
「有東西掉下來,我……」袁英也無法解釋,手忙腳亂地急著起身,卻不小心踫到康佳-柔軟的胸部。
「你誰!竟敢偷襲本姑娘!」康佳-二話不說,往他的下顎揮去一拳。
袁英吃痛,手腳頓失支撐力,整個人又朝她壓了過去。
「死豬,你壓著我干麼,快給我滾開!」康佳-又驚又氣,偏偏使不出力,只能扯開喉嚨大聲嚷嚷。
「對不起,我……我現在就起來。」袁英慌亂地掙扎,但是,這張綁著沙包的帆布蓋得密實,竟讓他無法在短時間內月兌身。
正當他急得汗流浹背、心髒幾乎要因緊張而蹦出喉口,背上的帆布受外力拉扯,被人掀了開來。
「阿璃,發生什麼事了?」工人甲疑惑地望著他倆交疊的身影。
「你可以起來了吧?這位先生!」康佳-沒好氣地瞪了袁英一眼。
「抱、抱歉!」袁英灰頭土臉地,好不狼狽。
「咦,你不是另一個書呆嗎?」康佳-在工人乙的協助下坐起身,並在當下認出他來。「你給我說說看,剛剛是在搞什麼鬼?」
「我……我說不出口。」
「說不出口也得說,莫名其妙把我撲倒是為了什麼?」
「我只是想救你,有東西掉下來……」他羞傀地低下頭,不敢看她,
「只是一張帆布,就算掉下來也砸不死人,可是你剛才撞得我——啊……我的腳……」康佳-後知後覺地喊了出來,這才發現左腳踝處異常的疼痛。
「怎麼了?」還在愧疚中的袁英一看見她的表情就知道自己闖禍了,連忙蹲在她腳邊為她察看傷處。
他原該是個外科醫師,這點小傷勢照理說難不倒他,可這回他是始作俑者,面對康佳-的腳傷,他竟然慌了手腳。
「算了算了,你行行好,滾一邊涼快去。」康佳-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
「阿瑪,要不要幫你叫救護車?」工人甲見她痛得齜牙咧嘴,連忙關心地問道。
「不用啦!這點小傷死不了人,不要浪費社會資源。」康佳-隨意擺了擺手,用沒受傷的右腳撐著,打算自力救濟。
袁英立刻扶住她。
「我太雞婆了,我知道,可是、可是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因為擔心你受傷,才會……不然,我帶你去看醫生好不好?」他緊張得一顆心七上八下,就伯被拒絕。
康佳-這才認真打量起這個莽撞的家伙。
說實在,他的「好意」實在讓人不敢恭維,但是此刻站在她面前的他,就像一個做錯事、等候責罰的孩子,一臉的委屈看起來好不可憐。
突然發現,自己沒辦法再生他的氣。
「好吧!就讓你帶我去看醫生。」她拋給他一個毫無芥蒂的微笑,對他伸出友誼之手。
袁英驚訝地望著她的笑臉,很意外她沒有繼續數落他。
「哈哈哈哈……你啊,真是個好笑的人哪!」看他一臉茫然,康佳-忍不住大笑起來。「我是康佳-,你呢?」
「袁英。」他乖乖回話。
她活力四射的笑容讓他忘了一切,只能呆呆地跟著傻笑,
「走林森北路,然後接長春路。」康佳-從容地指揮袁英。
她轉下車窗,手肘撐在外頭,頗能自得其樂地觀賞街景,渾然不覺外頭的空氣有多污濁,
「你……要不要關窗戶?」袁英尷尬地問,第一次覺得這部舊車需要翻新一下,至少裝個空調。
「不用。」她側過頭打量袁英,忍俊不住地笑了出來。瞧他這麼大的個兒,卻開這麼小一部車,怎麼看都覺得怪異。
「那,好吧。」他只好專心盯著前方路況,不敢再朝她望去一眼,她那雙帶笑的眼楮,總令他心頭慌慌亂亂的。
「你開這部mini,很辛苦吧?」她好奇地追問。
「媽媽留下來的,舍不得換。」他帶著微笑解釋。這部車,有太多溫暖的回憶。「你要去哪家醫院?」
「我不去醫院,目的地是國術館。」
「國術館?不好吧?萬一骨頭有異狀,萬一……」
「放心啦,這點小傷只要推拿幾下就沒事了,西醫那一套反而沒效。待會兒見到蕭師父你就明白啦!蕭師父可厲害了,不管什麼類型的跌打損傷,只要她一出手,保證治得服服貼貼!」她指示袁英將車停妥,逕自打開車門下了車。
「噯,等等我啊!」袁英急忙沖到她身邊去,扶住她縴細的手臂。
「拜托,我又不是林黛玉。」看他一臉緊張,康佳-忍不住翻了翻白眼。
「還是小心點。」
「好吧,小狗子,好生服侍著哀家,別怠慢了。」康佳-擺出太後姿態,調侃著袁英。
「我、我叫袁英,不是小狗子。」袁英怯怯地糾正,偷偷希望康佳-至少能記得他的名字。
「傻蛋,我是在跟你開玩笑啦!我當然知道你叫袁英啊,你不是剛剛才告訴我嗎?」康佳-故意把全身的重量壓向他。
「這樣啊。」袁英羞愧得滿臉通紅,可心情卻是愉快的,因為她說,她當然知道他的名字。
「我要上三樓,你干脆好人做到底,背我上去。」康佳-指著一棟舊公寓,下達命令。
「可以嗎?」袁英受寵若驚地看著她。
康佳-噗哧一聲笑了出來。「哪有什麼不可以的?我的天,你的腦子到底是怎麼運作的啊?」
袁英紅著臉不發一語,他立刻蹲在地上,等候康佳-的接近。
康佳-態度自然地攀上他的背,從她這個角度,可以看見袁英紅通通的耳朵,這男人,果真不是普通女敕啊!她故意把胸部貼向他的背,果然他震了一下,而後變成木頭人。
「喂,你不打算背我上去了嗎?」康佳-輕敲他的頭,引他回神。
「啊,抱歉,我忘了。」他尷尬地起身,因為動作太快,差點因為腳打滑而摔倒。
「喂,小心點啊!」
「對不起、對不起。」袁英不敢再恍神,把大手向後伸,牢牢托住康佳-的臀部。
她探頭去看他的側臉,如果他不是一個這麼容易了解的傻蛋,說不定會以為他存心吃豆腐呢!
袁英百般慎重地背著康佳-上樓。
「蕭師父,我來了,快點開門啊!」康佳-精神飽滿地向上喊話。
被她這麼一喊,三樓鐵門立刻開了。
「阿璃,又來討皮痛啦?」蕭師父拉開她特有的大嗓門,爽朗地招呼著。
「對啦,隔了好一陣子沒來找你,全身癢得不得了呢!」
袁英好奇地听著兩人的對話,這個「蕭師父」看來就像一般中年婦女,完全感受不出哪里「厲害」。
袁英小心翼翼放下康佳-,蕭師父才問了兩三句,立刻熟練地推拿起來。
「啊——好痛——輕點輕點輕點啦——」蕭師父才捏了兩下,康佳-立刻尖叫連連。
「敢受傷就不要怕痛。」蕭師父一下重似一下,完全不留情。
「啊——痛死人了,我會死啦——」
「活該,誰教你老是像男孩子一樣,蹦蹦跳跳地沒個安穩。」
「你先等一下啦!」康佳-用力撥開蕭師父的手。這痛,實在太難忍。
看她痛成那樣,袁英縮了縮脖子,滿心不安和愧疚。
蕭師父停了十秒,才又抓起她的腳踝,來一場蕭式大屠殺——康佳-閃躲無門,求饒聲伴著淒厲無比的尖叫聲,一共持續了二十分鐘。
「好啦,你試看看現在怎樣。」在折騰掉她半條小命之後,蕭師父自信滿滿地問道。
「好了,師父您真神啊!」康佳-站直身體。雖然腳踝處還有點疼,卻已經可以活動自如,她試著跳了兩三下,果真沒有一點滯礙。
袁英驚訝地看著這一幕,前一刻,她才像是快斷氣了一樣,這會兒居然可以生龍活虎。
「你這位朋友要不要順便推拿一下?」
「當然要嘍,你看他脖子這麼硬,不推拿一下,搞不好年紀輕輕就中風,半身不遂啦。」
「呸呸呸,你這丫頭,說話就這麼口沒遮攔。」
「有什麼關系嘛,袁英,你坐下,算我招待你一頓馬殺雞,獨痛痛不如眾痛痛,咱倆一起來。」不待袁英拒絕,她立刻推他坐在自己方才坐的矮凳上。
蕭師父的手一按住他頸背的穴道,痛感立刻竄至全身,痛得他差點呼爹喊娘。
「年輕人,你這樣不行哦,脖子這麼硬,血液循環很不好哦,你一定很少運動厚?」
「對……」他從緊咬的齒縫里,硬擠出一個字的回答。
康佳-蹲在一旁觀察袁英的表情,他的臉色鐵青,一下子猛吸氣、一下子猛吐氣、一下子又把牙齒咬得死緊……
「知道厲害了吧?誰教你害我受傷。」康佳-幸災樂禍地說道。
蕭師父看了康佳-一眼,兩人眼波短暫交會,傳遞著某項陰謀。她用力按向袁英肩胛部分的一處穴道——
「哇啊——」袁英失聲狂吼,再不能維持男性的尊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