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真的是穿腸毒藥。
他是個習于縱情隨性的人,醉成這副德行,實在有損他酒國英雄的美名。
記得曾有人說過,傷心的人容易醉倒。唉,那可惡的臭婆娘的確讓他肝腸寸斷。不值得呵!
李靖在陽光的照射下,刺痛地拉起被子遮住充滿血絲的眼。「該死,誰把窗簾拉開的?」
「我。」陸少琪雙手端著裝了七分滿熱水的臉盆,面無表情的來到床邊。
李靖一瞅見她,馬上撇著嘴,「你不趕緊回美國去,還賴在我家干麼,吃免錢飯啊?」
陸少琪不怒反笑,因為李雄飛把所有的事情都跟她說了。她怎麼也沒料到歐里德一派斯文,口口聲聲嫉惡如仇,竟會做出那樣教人齒寒的事情來。「是啊,華屋巨宅,錦衣玉食,這麼好混的地方,不待白不待。」她扭干毛巾,覆在他臉上。
「哎!你想悶死我呀?」李靖不知好歹地把毛巾抓下來,丟回臉盆去。「走走走,我這個卑微低賤,殺人不眨眼的惡棍,承受不起你陸大小姐的服侍。」這句殺人不眨眼,他是從歐里德口中得知的。
陸少琪當然知道他和歐里德已經結下不共戴天的仇怨,這幾句譏消的話,她听得再刺耳,也得捺著性子咽進肚子里去。
「人非聖賢,孰能無過?」她好脾氣地把毛巾重新擰好,遞給他。「男子漢大丈夫,當能寬宏大量,饒恕別人無傷大雅的芝麻小錯呀。」
「哈!沒想到你長得品貌端正,竟然滿口歪理。」李靖狠狠捏緊她的鼻子,將她整張俏臉拉到眼前,吻住她的櫻後,舌尖直竄而人,以近乎蹂躪的需索吮吻與她熱烈綢繆。
約莫過了一世紀那麼長,他才百般不舍地抬起眼,緊緊盯著她一瞬也不瞬。
「原諒我,好嗎?」陸少琪的唇瓣讓他狠吻得幾乎要滲出血絲來。
「那豈不太便宜你了。」他一向崇尚受人點滴必泉涌以報的處事理念。
「很簡單啊,你可以罰我以後得做牛做馬,餃草結環。服待你一輩子。」陸少琪倏地坐上他的腿,兩手環向他的頸子,討好地涎著臉吟吟地笑。
「這算是在向我求婚?」李靖開始拿喬了。
陸少琪俏臉頓時一紅。「如果你不嫌棄,我今兒就請媽媽跟老女乃女乃下聘。」在美國住久了,她根本搞不清楚嫁妝和聘金有什麼不同。
「下什麼聘,要我入贅呀?」李靖開始懷疑她的誠意和居心了。
「反正是我們兩個人結婚,下嫁和入贅有什麼分別?」她睜著天真無邪的大眼,無所謂地聳聳肩。
「天差地別。」他扯開喉嚨嚷道。罷了,跟這個「都市聳」講也講不通。李靖深長地一嘆,忽地坐直身子,表情一斂,嚴肅的道,「听好,對我們這段情,我是絕對認真的,也因此,我希望你在作任何決定以前,
都能夠三思。一旦成了我李靖的妻子,就必須三從四德,從一而終,而且要至死不渝。」
「三從四德是什麼!」這名詞對她而言太陌生了。
「就是丈夫的話要听從,丈夫做的事要跟從,縱使丈夫偶爾有錯,你也必須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盲從。」
「什麼?!」這算哪門子歪理啊?須知她可是學有專精的知識份子,要她從此變成一只任人牽著鼻子走的驢子,豈非太不人道了。「不想娶我就算了,別瞎編這些可笑的家規。」
「剛剛是誰說要做牛做馬孝敬我的?」見她把臉拉了下來,李靖干笑一聲,壞壞地把嘴湊近她的水頰,恣意磨蹭。
「你好壞。」陸少琪躲開他的唇,兩手捧著他的臉,一反嗔怨的神色,憂心地說。「我知道你心情不好,但不要借酒澆愁,‘浪子’雖然沒了,我們可以從頭來過呀。即使你真的一無所有,也還有我呀。」
「你要我吃軟飯?」別笑死人!他李靖錢是沒有,骨氣可絕對不缺。
「不是,我要你知道,我永遠支持你。」
「這是你的真心話?」老實說,他對她的信心已快降至不及格邊緣。
「蒼天為鑒,日月為憑。」陸少琪心想,倘使他再要心存疑慮,她就要把肥皂劇里那套老掉牙的毒誓搬出來照本宣科了。
「好,我就姑且給你一次機會。不過,咱們先約法三章,將來你要是再胡亂听信讒言,誤會我偉大崇高的人品,就別怪我三妻四妾,流連花街柳巷,弄一堆子子孫孫回來讓你養。」
「我好可憐喔。」她口氣酸不溜丟,明知他是戲謔多過認真,心里仍是氣得半死。這氣有一大半是來自她自己,她太在乎他了,原本灑月兌的本色被他一克,就變成懦弱無能的小女人了。「你能不能看在我百分之百的誠意份上,趕快起床,洗個澡,換一套干淨的衣服。」
「做啥?」他懶懶地把頭埋入她的秀發里,貪婪地汲取那淡淡的茉莉花香。
「陪我到機場接我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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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少琪瞎掰的技巧真是愈來愈高明了。李靖臉上
的瘀青紅腫,給說成是為了將她救出火場,奮不顧身的結果,引來她父母對李靖贊不絕口,原本擔心的誤解和反感似乎根本不存在。
「歐里德呢?他答應要來接我們的。」車子行至麻豆交流道,陸父才突地問。
「他……」陸少棋才開口,李靖就按住她的手,示意由他來解釋。
「他回美國去了。我們兩個開誠布公的懇談過之後,他發現我和少琪在一起確比他還適合,就展現君子成人之美,給了我們最誠擎的祝福。今兒一早就搭機返回舊金山了。」
「真的?」陸父半信半疑地望著李靖。「歐里德是個頗難纏的對象,你能讓他心悅誠服地把少琪拱手讓給你,不簡單啊。」
「是啊!少琪到台灣不久,他曾到家里找過我們,言談之中對你很不諒解。」陸母對李靖頗為欣賞,不時噙著笑容瞅著他。
「情敵嘛,這是在所難免的。」他好風度地說,「由此可見,歐里德確實對少琪用情很深,我可以體諒他的心境。」
「瞧,多懂事。」陸母撞了一下陸父,笑意更濃了。
相較起來,陸父則慎重且實際多了。「那你呢?你對少琪又是怎麼一個心思?」
「放心啦,」陸母趕緊替李靖說好話。「他既然肯冒死救出我們少琪,就必然會全心全意待她。我相信,少琪嫁給他一定可以過得很幸福。」
陸母這段推心置月復的話!反倒令李靖春風得意的笑臉,一下沉凝得幾近嚴肅。
能嗎?他憑什麼給陸少琪幸福的保證?
學業未完成,惟一的資產付之一炬,空有龐大的家業卻沒有一分一毫是他掙來的。
他瞟了眼始終濃情蜜意望著他的陸少琪,雙肩的重擔忽地沉重了起來。
身為一個男人,他有責任也有義務給心愛的女人豐衣足食的保障。
驀地,唱片公司老板的提議浮現他心頭。也許現在正是他闖出一片天的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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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頓好陸家兩老,並委任李雄飛充當導游,帶兩
位老人家游山玩水兼吃吃喝喝,為他盡地主之誼及半子的孝心後,他即窩進臨時租來的工作室里,沒日沒夜的工作,將他這幾年來所有創作的詞曲匯集成三張CD,一並送交給唱片公司的老板朗亞鈴。
這位郎老板自從和副理在「浪子」听他唱過一次歌以後,就對他情有獨鐘,前前後後不知親自到台南來過幾趟,只希望能夠簽下他,成為旗下的歌星。
本來已經差點死心的她,突然接到李靖的作品,高興得立即回電給他,要他馬上趕到台北商談合作的內容。
「陪我一道去?」
晚上十一點,陸少琪已經準備就寢了。李靖像賊一樣的從窗子爬了進來,未經允許就鑽進被窩里,跟她擠一張單人床。
「唔。」陸少琪甜甜的點點頭,欣喜地埋進他胸膛,嗅聞他身上特殊的男性體味。「簽完約之後,你是不是就跟我父母提親?」
「到時候我會有好長一段日子需要打拼,我怕你跟著我會受苦。」他環臂將她嵌入懷里,另一只手很自然而然的撫觸她的臂膀。
「我不怕,夫唱婦隨才是我的夢想。」陸少琪對他有十足的信心,將來無論他到哪兒演唱,她都要緊緊相隨,絕不讓別的女孩子有絲毫覬覦的機會。
「你的事業呢?我不希望你為我放棄太多。」她性感的嬌軀挑逗著他,他解開她睡衣的扣子,讓大掌長驅直人。
「以後再說吧,我現在……沒心思考慮那個問題。」她拱起身子,將自己完全呈現給他,任他恣意撫弄。
男性的一旦被挑起,就非得找到出口宣泄。李靖翻身將她壓在身下,迫不及待地想擁有她。
「你好棒。」陸少琪發自內心,真誠地贊美。李靖帶給她的快樂是無與倫比,絕對極致的。
他似乎是需索上了癮,愈愛愈纏綿,難舍難分。
那一整晚,他們繾綣愛戀,一切煩惱皆拋諸腦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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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趟台北之行,李靖不但和唱片公司簽下五年十張專輯的合約,並且有六張讓他擁有一半的制作權。
由于今後必須長期住在北部,因此他征得女乃女乃和
父母的同意,先在北市內湖區租一棟房子,讓他和陸少琪以及樂團的伙伴們有個落腳的地方。
要搬進去的前一天。他才知道,女乃女乃和媽媽嫌他原來選定的公寓太小。另外幫他換了一間一百二十坪的別墅,而且不是租的,是直接買下來,理由是這樣比較不用看房東的臉色。
再過一年多他就屆而立之年了,他們還是習慣拿他當小孩子看,實在很令人氣餒。讓他尤其火大的是,他們居然從老家調來三名僕婦、一名司機;負責燒飯、洗衣、整理屋子。
李靖不滿的抗議,老女乃女乃竟理直氣壯的說︰「鄉下人比較勤勞。」
老天!他在乎的根本不是這個,這是什麼跟什麼呀?
幸好還有讓他開心的事。陸家兩老在臨回美國之前,決定先讓他和少琪訂婚,訂婚儀式就在台南老家舉行。
當陸爸爸把少琪的手交到他手上時,滿是信任的跟他說︰「不要只是把她當成妻子,希望你同時扮演慈父和好友的角色。這樣的要求也許過份,但誰能指責一個父親的自私呢?」
「我明白。」誠如他父親對他的期待,他真的完全能懂。
今天的訂婚儀式本定于十一點鐘開始,李雄剛卻遲至十二點才出現,所以連宴席的時間都被迫延後。
眾人都看出他臉上的笑容有多麼勉強,但他始終不語,他是沉住氣,壓住火在跟兒子也跟自己嘔氣。
一個黑道世家的兒子不務正業,且淪落到跑去唱歌跳舞,不僅有違他們李家的優良傳統,更是丟盡了他的臉。
訂婚儀式才結束,宴席剛開始,他就走人了。害得老女乃女乃忙向陸家兩老陪著笑臉解釋一番。
李靖望著父親略顯龍鐘,但威嚴不減的背影,內心不禁感慨萬千。
總有一天,你會以我為榮的,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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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靖的首張專輯在隔年的春天推出,立即造成一股旋風。
他的音樂用最熟悉的本土文化,創造出特立獨行
的個人風格。
黝黑、頎長,一身極簡素色妝扮,是他的招牌標幟。當俊美無儔的他往台上一站,台下的歌迷們立刻瘋狂的尖叫,如痴如醉的跟著他的歌聲亢奮起舞。
媒體對他的形容詞是「偶像的崇拜,魔鬼的」,他輕易且成功地挑動人們的情感,讓大家不自覺地為他喝采,跟他一起狂放。
「阿靖要出來了,快點來坐好。」自從他展開台港澳三地巡回演唱會以後,每遇到現場直播時,李柔就會把所有的人統統喚出來,一起守在電視機前面觀賞。
「哇,你們看好多人哦,擠都擠不進去。」
「一張票要五百塊吶,三天就賣光光。」
「唱得很好听,很好听。」連老女乃女乃都是他忠實听眾。
大伙你一句我一句的,絲毫沒注意到,有個從來沒在這間視听室里出現的人,此刻佇立一旁,兩眼直盯著電視螢幕,直到演唱會轉播結束。
「爸爸!」李柔詫異地驚呼,「你也喜歡老哥的表演?」肯定的嘛,不然擠在這里干麼?
「呃,我只是剛好路過,隨便望了一下。」李雄剛神色不太自在的快步離去。
「是這樣嗎!」李柔回頭瞟了一下眾人,大家都顯露不信的表情。
「不錯啦,他能走進來,就表示進步了,我們應該給予鼓勵,繼續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假裝什麼都沒發生過。」李雄飛心想,他老哥就是這個倔脾氣,但他相信有一天他會軟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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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夜如冰,陸少琪從氤氳熱騰的浴室,光著腳丫子走出來,李靖旋即從後頭抱住她,邀她共舞一支華美的曲子。
這是三年來密集演唱、宣傳,難得偷閑的時光。他舞完一曲又一曲,然後著魔地沉溺在她誘人的胴體上,制造出一波接一波的高潮,填滿長期以來疲憊的身心。
之後他們陶陶然地舉杯對飲,品嘗頂級的XO,也品嘗彼此的唇瓣。
陸少琪不勝酒力,沒多久就依偎在他臂彎里,半垂著星眸,呢喃著,「我好累,這樣的日子,我恐怕沒
辦法陪你過一輩子。」
「哈,只有你才會讓我迷戀一輩子。」他啃了下她可愛的耳垂,又道︰「听眾再熱情,收入再優渥,也只能再讓我賣命七年,七年後,我會退出歌壇,陪你回舊金山,你當醫師,我當秘書兼打雜。」
「不是哄我開心的?」陸少琪很難相信他肯放棄這輝煌閃耀的一切,甘于和她回美國過平淡的生活。
「哄你開心的方法很多,這不是最好的一個。」李靖把她拉起,如嬰兒般地橫抱在胸前,笑著說,「我很清楚當初投身這一行的目的是什麼,七年後既然目的已達,為何還要浪費時間留戀其中。」
「唱歌不是你最感興趣的事?」
「是啊,但唱給心愛的人听才是最令我開心的志業。」他在她光滑的額際啄了一口,無限疼惜的摟緊她。「等我築好一個安穩甜蜜的窩,能供你在里面無憂無慮的生活,然後我們就可以生養一堆蘿卜頭,每天清晨我將以歌聲代替鬧鐘,呼喚你們起床,為你們準備豐富的早餐……」
「好了,不要再說了,我已經迫不及待要過那樣美好的生活了。」
「快了,若一切順利的話,也許不用七年,我們就可以……」李靖勾勒著未來甜蜜的藍圖,在屋內昏黃的銀燈下,擁著最心愛的女人。
他這火豹浪子的心,從沒像此刻這般柔軟,盈滿疼惜愛憐。呀,這大概就是陸爸爸所說的慈父的心,愛妻如友,他,真正的明白了。
一本書完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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