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完澡,發現丹尼爾已識趣地離去,沈洛寒才感到松了一口氣。
她最怕別人沒事老拿她的戀情指指點點一番。丹尼爾不了解,像她這樣一個人獨在異鄉奮斗,是特別需要情誼的撫慰。邁可或許不是百分百完美的情人,但跟他在一起可以毫無負擔地天南地北的聊個盡興。
邁可和她的工作都忙,通常一兩個星期才能踫一次面,見面的時間也不能太長,所以兩人為了把握難得的聚首,都會努力挑一些快樂的、得意的事情作為話題,也因此每一次約會總依依難舍地留下美好的回憶。
他從不過問她的工作,這讓她安心不少。但也因為如此,兩人之間似乎無形地存在著一條鴻溝,讓他們遲遲下不了決心,一同走向紅毯的那一端。
夜涼如水,一束暈黃的月光,從未攏緊的簾幕細縫竄射進來,宛如探照燈一般打在她五官鮮亮的粉臉上。細細想著伊人,才驚覺他已有近一個星期沒跟她聯絡了。他真的那麼忙,連周末假日都勻不出時間打一通電話?
「砰!」這一聲巨響,將她從遐想冥思中喚回神魂。
是小偷嗎?紐約不會有這麼囂張的竊賊才對。
慌忙拎起一件薄絲睡袍,聊勝于無地遮住僅著里褲的身子,尚未來得及到客廳查看究竟怎麼回事,大批的警察已涌進她的房間,翻箱倒櫃。
「你們這是干什麼?」她彷惶地大聲質問。
「你的律師會跟你解釋清楚的。這是法院的搜索票。」阿迪跟在警察後頭,旋踵進到臥房,一眼瞧見沈洛寒幾近光果的曼妙胴體,鼻中又竄進她浴後的潔淨芳香,竟有數秒鐘的閃神。
「搜索什麼?」沈洛寒沖過去,一把搶過他手中的單子,迅速瞄了一眼,冷哼一聲又擲還給他。「你最好真能搜出什麼來,否則我會讓你吃不完兜著走。」
阿迪接過她丟回來的搜索票,眼楮仍呆愣的望著她。這女人本人比傅仲軒素描的還要妖嬈嫵媚好幾倍,而且膽子之大,火氣之旺,比起他居然有過之而無不及。
「報告,沒有。」大肆搜索後,並沒有在屋里發現任何可疑的圖畫。
「我這邊也沒有。」警方連沈洛寒鋪在茶幾下的地毯都掀過來。
怎麼可能?那幅畫連畫框差不多六十公分見方,她能把它藏到什麼地方去?
阿迪沮喪地望著沈洛寒,卻見她臉上現出一抹得意的詭笑。
「我保證會逮到你的。」即便她渾身充滿誘惑,阿迪仍不得不跟著所有警員一同退出她的香閨。
「王八蛋!」沈洛寒望著屋內被翻得一團混亂,氣得七竅生煙,偏偏這時候門鈴又響個不停。包準是那個該死的臭男人心有未甘,想再回來找她的碴。
她匆匆從廚房里抄起一把尖利的水果刀握在手中,作為防身之用。
「你又想耍什麼花招了?」出其不意地,她把刀子頂向來者的胸口。
「你都是用這種方式招呼到訪的客人嗎?」沒想到門口站著的居然是傅仲軒。
「好啊,惡狼前腳才走,你這個野鬼兼偽君子後腳就尋了來。」沈洛寒並不打算把刀子收回來,而是直指他的心門。「告訴你,我這里沒有你要的東西,限你三妙鐘內離開,否則別怪我白刀子進紅刀子出。」
傅仲軒老神在在地端詳著她這一身驚世駭俗,飽含致命吸引力的衣著。
「你剛才就穿著這樣,讓那群惡狼大飽眼福?」眉間眼底不著聲色地凝聚了嗆人的火藥味。
「不然呢?」沈洛寒被他盯得渾身不自在。方才那個王八蛋也是目不轉楮的瞅著她,怎麼那時她一點感覺也沒有,此刻竟有莫名的慌亂。「你以為那些人會禮貌的敲門,然後客氣的等我把衣服穿戴整齊,再含蓄的問我可不可把我家搞成像廢墟一樣?」
她連珠炮的反問,把傅仲軒堵得啞口無言。
「關于這件事,我很抱歉。」他是在黃昏回到公司以後才得到消息,接著馬上就趕來了,哪曉得仍是遲了一步。
「狗屎!」她生平最痛恨就是這種暗地里張牙舞爪,表面佯裝斯文的小人。「你給我滾!」使勁推著房門,竟怎麼也合不上,低頭一看,才知被他的腳擋住了。
「給我賠罪的機會,晚上我請你吃飯?」他瑩潤誠懇如童稚的臉龐,一點也看不到造作的痕跡。
「今晚這場惡劣的戲碼,不是你一手安排的?」她要知道他是不是在玩兩面手法愚弄她。
「不是。」他肯定的回答。
單憑片面之辭就相信他嗎?饑腸一陣翻滾,沈洛寒心想,橫豎已失去自己料理晚餐的興致,不如就一起出去吧。
「給我十五分鐘。」
「我能到里面等嗎?」看在他請客的份上,至少給張椅子坐坐。
她遲疑了下,才讓開身子。「里面像剛經歷二次大戰,慘不忍睹。」
「無妨。」他彎身拉起一張傾倒的椅子。「你去忙吧,我可以自理。」
十五分鐘後,沈洛寒穿著一套紙醉金迷的湘雲紗及膝小禮服,項上沒有任何飾品,倒是披了一條華麗的喀什米爾小圍巾,將她如玉雕的曲線,烘托得魅力十足。
當她來到客廳時,赫然發現原先亂成一團的家具已全部歸位,雖略略改變她過往的擺設,但似乎更加顯得貼切而恰當。
傅仲軒正站在一幅她早期的畫作前,專注地凝腴著。畫中是一片曠野之上,佇立著一頭孤傲的狼。
她和一般女性畫家最大的不同在于,她的作品甚少顯現嬌柔的閨閣氣,無論運筆、成色都是氣魄超凡,疏狂豪邁,充滿野烈奔放的氣息。
「為什麼喜歡狼?」他問。
「因為它不需要也不在乎世俗的眼光和了解。」
「一如你?」
「你又何嘗不是?」沈洛寒見到他望著自己時眼中的驚喜,復淘氣地說︰「其實大多時候,我們倆看起來比較像兩只刺蝟。」
「刺蝟都吃什麼!」他彎起手臂,讓她把手挽進去。「有刺蝟像我們這樣親昵的一起上餐館嗎?」
他的問題惹得沈洛寒發噘。「動物的原性行為是由衷的,不像人類,充滿矯情和偽善。」
「這是你對自己的評語?」兩人並肩走出公寓大樓,傅仲軒的司機已等候在街道旁,一見到他們,立刻將車門打開。
「不要明知故問。」臨關上車門時,沈洛寒忽然瞥見應該早就回去的丹尼爾站在數公尺遠的地方,對她比手畫腳。
可惜傅仲軒的司機一下就把車子開走了,她根本還來不及搞清楚丹尼爾那些手勢代表著什麼意義。
她怪異的神情傅仲軒往意到了。「窗外有你熟識的人?」
「不,沒有。我以為是,但原來是弄錯了。」
「哦。」他不夠真心的笑容,和他犀利的眼神一樣,不必言語就讓沈洛寒感到鼻子突然變長了好幾倍。
跟這種人交往肯定會累得半死,隨便撒個小謊,他都有本事讓你無從遁形,然後用譏誚的笑靨化作無形的劍,一路殺伐過來,想不羞愧而死都很難。
接下來有數分鐘的沉默流過,沈洛寒竊聲告誡自己言多必失,尤其在這奸佞男人面前,能不說話就不要說話,以免禍從口出。
司機把車子停在一家必須事先訂位,且只肯服務上流人士的高級餐廳門口。里面的客人已經坐了九成滿,濃菜香四溢。
「傅先生?請跟我來。」門口的服務生見到他馬上做出一個熱烈歡迎的手勢,將他兩人引領到一個靠窗的好位子。
他們走進去並沒有特別招搖大肆嚷嚷,仍吸引了不少驚詫的目光。
「你事先訂了位子?」他事先就認定她一定會接受邀請?被人家料得準準的感覺實在不太好。
「傅先生不必訂位,我們保留了他的特別座。」服務生禮貌地代他回答。
「噢。」沈洛寒把眉毛挑得半天高,代表對他龐大財富的丁點欽敬之意。
他一徑地只是餃著淺淺的笑容,以思索欣賞的眼神凝向她。
服務生未經指示已幫傅仲軒端來一杯軒尼詩。「小姐,請問喝什麼?」
沈洛寒還在考慮,他已自作主張的幫她點了一杯香檳。「要八二年份的。」
香檳是她的最愛,這奸佞男子把她這點嗜好也模得一清二楚,令她充滿危機意識。
「能不能請教一下,你還知道我哪些個人隱私?」倘使什麼都瞞不了他,那麼那幅畫呢?他是否已經查出她藏在什麼地方了?
「不太多。」傅仲軒道︰「除了你的幾個前任男友,包括賽車手、沖浪板選手、企業家小開、大使公子和電腦工程師……你的初戀是你高中的學長,而年紀最老的足足有四十歲,是一名軍火商。你的品味很寬廣,也很特殊。」
老天!他是怎麼辦到的?沈洛寒眼前一黑,心情跟著直墜谷底。
「就這樣?」她不得不故作輕松狀。「你沒查出來我還有兩次婚姻紀錄,以及三個小孩,分別是三歲、五歲和六歲?」
他只呈現一兩秒鐘的怔愕,立時開懷大笑。雖然他很討人厭,沈洛寒亦不得不承認他笑起來的模樣實在是非常迷人。
「以你一個台灣鄉下來的女孩子,能混得這麼精彩可不容易,為什麼不找個好男人讓自己安定下來?」
「男人只會教女人傷心落淚。」接過服務生送來的香檳,輕輕啜了一口,哇!好棒啊,從沒喝過這麼好喝又香醇的香檳。「看在這杯香檳的份上,我會認真考慮,屆時一定會請你來參加我的婚禮。」
傅仲軒很紳仕地舉杯敬她,「一言為定。」
擱下杯子之際,沈洛寒陡地瞟見丹尼爾就坐在傅仲軒的正後方,做手勢要她到化妝室去。
拜托,他究竟想干麼?
「抱歉,我去補個妝。」一緊張,她竟然忘了帶包包,還是傅仲軒提醒她的。
餐廳的洗手間男女分設于走道的左右兩旁,丹尼爾就等在走道的右側。
「哧嗤!」是他的超幼稚暗號。
「你有病啊,一路跟蹤我到這兒來。」沈洛寒當頭就賞他一記一陽指。
「要不是我,邁可老早發現你不守婦道,另結新歡了。」丹尼爾老大不高興地把她的手指頭卡回去。
「邁可什麼時候來了?」她怎麼沒瞧見?
「就在那群條子沖進你公寓後不到五分鐘。幸虧我忽然想到還有事情跟你商量,從時代廣場又踅了回來,才能及時攔住他,騙他你有事到林肯中心去了。」
「哦,所以……」好險!
「所以你得謝謝我。現在把你的臭臉給我收起來,仔細听好,那幅畫你看夠了?」
「唔。」只有行家才知道,為什麼繪制偽畫非要拿到原畫不可。
「那好。現在你去把他口袋里的鑰匙偷出來,交給我。」丹尼爾神色凝重地說。
「為什麼?你要去搜他的房子?」沈洛寒一時間腦子忽地嚴重堵塞。
「我嫌活得不耐煩嗎,去搜他的房子?」丹尼爾生氣地瞪她一眼,「是神來畫廊,我們最好禱告他身上剛好有一把畫廊的鑰匙,否則留著那幅畫遲早會是個災難。」
說的也是。丹尼爾到底比她深思熟慮,沈洛寒慚愧地咬了咬唇。
「你知道的,我這雙手除了畫畫,就只會做菜了。」至于干扒手,那可不是在她的專業領域里。
「動動腦筋,難道你這個美術系的高材生腦袋是漿糊填的?」坦白說,丹尼爾有時候講話真是有點毒。
「好吧,我試試看。」
「不行光是試,要全力以赴。」阿迪的出現對他造成相當大的震撼。他做事素來講究穩扎穩打,一切皆在計劃之中,絕不容許稍有差池。
「你——」沈洛寒很想大吼一聲把他頂回去,但話到嘴邊,又活生生地咽回肚子里。他們現在是同在一條船上,先解除危機為要,至于開罵,以後有的是機會。
傅仲軒大概已經快等得不耐煩了。「到手以後,我會把‘東西’留在桌上,你有把握在那麼短時間內,復制另一副?」
「不然你以為我憑什麼能在紐約混?」雖然說得自信滿滿,他還是不忘提醒沈洛寒,「盡量拖延一下時間,以免功敗垂成。」
「了啦!」就知道他吹牛的本事比他的真本領要大得多。
***
再回到座位上時,服務生已送來了她的香草烤羊排,那羊排烤得外皮酥脆,里邊鮮女敕可口,美味極了。
沈洛寒很想撇開一切大塊朵頤,奈何丹尼爾交代給她的任務難鉅得讓她幾乎要食不下咽。
「怎麼,不合你的口胃?」傅仲軒見她只吃了一小口,就擱下刀叉,忙關心地問。
「不是,是,這兒的冷氣好強,我覺得……有點冷。」裝模作樣地將兩臂環抱胸前,希望激起他丁點憐香惜玉之心。
果然,這招滿奏效的。傅仲軒立即月兌下西裝外套為她披上。「這樣好多了嗎?」
「好多了,謝謝你。」沈洛寒拉緊衣領,趁勢伸手往兩邊模索——有耶!一大串的鑰匙就在右手邊的口袋里。一陣竊喜,令她差點露出馬腳。
「什麼事這麼高興?」他盯著她,解讀她臉上乍喜的原因,目光柔和但星芒卻直透她的內心深處。
「沒。我只是覺得,現在像你這樣事業有成,還能舉止斯文一如紳仕般的男子,實在難能可貴。」
他微笑地點點頭。「能請教一個私人問題嗎?」
「什麼樣的私人問題?」
「你通常喜歡同時和兩個男人約會嗎?」他猛地回頭一瞥,目光正好射向後方的丹尼爾。
沈洛寒的胸臆間仿佛遭到沉篤地一擊。
「他?他不是我男朋友。」這是實話,所以她講得理直氣壯,但也不免十分心虛。丹尼爾剛剛和她在化妝室外頭交頭接耳那一幕,他不會都看到了吧?
「我想也是。」傅仲軒喝了一口于骨牛排,慢條斯理地又道︰「他是個同性戀者,愛上他是注定沒有結果的。」
他連這也知道?!
沈洛寒覺得好無力。在他面前她宛如耗子進了鐵籠,根本玩不出別的花樣。她和丹尼爾這回不僅是凶多吉少,最可能的情況則會是必死無疑。
崇尚美食的她,從不曾像現在這樣胃口盡失,連陳年的香檳喝在口里,都覺得索然無味。
「瞧你臉色,是不是不舒服?我送你回去好了。」傅仲軒關懷的神情總是那麼溫柔備至。
「不不,我很好,我只是……」趕快吞下一大口多汁的羊肉,怯除他的疑慮。接著她忍不住問︰「你看過的應該不只我的檔案吧?」連她的親戚五十,朋友六十大概都沒能躲過他的法眼。
他很具城府地一笑。「我從不做沒有把握的事。」
「把握什麼事?」
「把你追上手。」
如此坦白?沈洛寒張大櫻唇,不知如何回應才好。她有答應要給他追嗎?
「你一向習慣和自己公司里的女職員談情說愛?」兔子不吃窩邊草,況且她都還沒到他公司上班呢。
沒想到他連這種問題也考慮得慎重其事。
「通常只有比較特殊的女孩子才會吸引我的注意。」他笑得若無其事。「可惜這樣的機緣一直沒出現過。」
鬼才相信!
沈洛寒估量續在這兒耗下去,她將苦無機會把鑰匙交給丹尼爾,得找個名目讓他離開一下。
「我听說寶拉畫廊有新畫展出,你今晚有空嗎?我們去看看那些價值連城的印象派畫作。」
「當然。」傅仲軒爽快答應後,便招來服務生買單。
沈洛寒趁著與他轉身離去前,偷偷把鑰匙放在餐桌角,希望丹尼爾眼明手快,在服務生發現前,已先一步拿走。
「關于印象派繪畫我是個大外行,你得教我怎麼鑒賞。」車子剛滑過卡內基音樂廳,他望著水光搖曳的霓虹,忽有所感地說。
「沒問題,如果你不嫌棄的話。」她非僅從小就喜歡這類作品,還是科班的學生呢。沈洛寒本能地現出一抹當年昂揚于校園間,倍受師長和同學嘉賞的得意神情,晶亮的水眸不其然地與適巧轉過臉來的他迎個正著。雖只是瞬間的交會,居然激起強大的火花。她一顫,慌忙把眼光移向窗外熙攘的人潮。
哈林區今晚的天空格外璀璨,萬家燈火襯著無雲的蒼穹,是吃人叢林和理想色彩交織的奇異世界。有多少人迷失在這片無垠的天地里,夢想著一夜成名,攀向生命的巔峰而不能自拔?
她,不就是個血淋淋的例子。
突地,一只大掌覆上她的柔荑,緊緊握住。
駭然回眸,耳里飄進他低沉的嗓音,道︰「紐約是個充滿希望的城市,只要有才華就能出人頭地;然而,在這里跌倒的人,卻永遠比在這里成功的人還要多,更不要提那些誤入岐途,自毀前程的逐夢者。」
這個暗示夠明顯了,沈洛寒反應再遲頓,都沒理由听不出來。
「是啊。」她輕輕地移開他溫熱的大掌,挺了挺腰桿。「好比我,如果不是看盡了紐約的繁華和頹靡,恐怕就要掉進你的金錢陷阱。」
「我很懷疑。」他回答得沒頭沒腦,沒有下文,沈洛寒也接不上話。
他們相偕走進畫廊,晚上九點多快十點了,里面的參觀人潮依然擠滿了半個大廳。
傅仲軒對每一幅畫都看得很入神,並不時提出問題,名為請教,沈洛寒卻覺得更像是在考她的專業知識。
丹尼爾那邊不知進行得怎麼樣了,快十點了,畫廊就要打烊了,他再不來,她今晚只怕就難以全身而退。
幸好傅仲軒臉上殊無倦意,仔細地聆听她的每一個解說,且不時興致勃發地和她討論畫作中的精到之處。
「啊!」里邊轉角處一名中年女子,不知因何陡地大聲驚叫,廳內的觀眾包括她和傅仲軒都詫異地投以好奇的眼神。
就在那同時,有個人快步趨近她的身旁,伸手撳入她的手心,放下一串鑰匙後,立即轉身走出畫廊。
糟!他的動作過大,居然把她按在肩上的西裝給撞得掉在地上。
「我來。」傅仲軒已先彎下腰拾起西裝。「還冷嗎?」修長的手指觸了下她的藕臂。「你的皮膚熱得發燙,額頭都冒汗了。」
「呃,不,其實我——」看著他把西裝穿回身上,沈洛寒險險給他昏過去。這下怎麼辦?鑰匙還捏在她的手心,她要用什麼法子神不知鬼不覺地把它還回去?
「一定是累了,我送你回去。」
從寶拉畫廊到她住的地方不過十來分鐘的車程,感覺像走了一百年那麼長。
把鑰匙塞在椅縫里好了,假裝是它自己掉出來的。再不然放在車窗的皮套上吧,或者……
咦,車怎麼停下來了?
「舍不得下車?」他問,帶著笑意的眼閃著粼粼的晶芒,探詢似地直睇著她。
「不是的,你誤會了。」笨拙地打開車門,拾級走上她住處大門外的階梯時,發現他竟跟了上來。
「你不跟我擁別一下嗎?」他雲淡風輕地問。
「什麼?」是她听錯了吧?
「否則你怎麼把鑰匙放回我的口袋里?」
「呵?!」沈洛寒猶愣在原地,他已伸出猿臂將她攬進懷里,用最激越的方式擁吻她的眼瞼、櫻唇……
天,她的心髒快停掉了,兩頰熾熱一如火焚,腦中卻亂沒出息地呈現一片痴愚的空白。
又不是第一次和異性如此親昵的接觸,實在沒道理慌張失措成這副蠢樣。鑰匙呢?確定已經放進他的口袋里了?
「的確如想象般甘美。」熱吻過後,他仍不舍地用鼻尖頂著她的,「你會作激情的夢嗎?最狂野的那種。」
沈洛寒怔愕未了,他已翩然離去,只留下一抹令人驚心的邪佞笑靨。
「喂,人已經走了,還杵在那兒,意猶未盡嗎?」丹尼爾幽靈一樣從壁角邊閃了出來。
「完蛋了,」她雙肩一垮,虛軟地跌坐在露濕的台階上。「我們遇上黑白無常了。」
「呸呸呸!」丹尼爾看她坐得有夠不淑女的,不得已月兌下外衣讓她遮住即將穿幫的「門戶」。「災難已安全撤除,我們現在可以高枕無憂了。」
「真的嗎?你真的……」認識那麼久,她可不知道丹尼爾幾時練就這通天的本領,短短一個多小時,就能神龍見首不見尾地往返餐廳、畫廊和她的住處。
「瞧,這是什麼?」他亮了下手中的鑰匙,「等我再找個月黑風高的夜晚,就能大功告成。」
「原來你只是……我還以為你已把畫給……唉!」堪堪興奮不到三秒鐘的心緒,重又跌入萬丈深淵。
「開玩笑,我又不是天神宙斯,哪來那麼大本事?」丹尼爾闊嘴撇了下,又興匆匆的說︰「不過,我在神來畫廊的辦公室里,倒意外發現傅仲軒的個人小檔案。」
沈洛寒眼楮只瞠開半邊,充份傳達她興趣缺缺。
丹尼爾假裝有看沒有到,堅持提供給她最新的資訊。「你知道嗎?那姓傅的跟你一樣都是來自亞洲,不過他同時具有華人和日本的血統。十八歲那年靠著六屆的射擊冠軍得到牛津大學的獎學金進入法學院,最高學歷是史丹佛的企管博士,而且……」
「夠了。」知道越多,越讓她覺得前景一片黯淡。今晚她只想安安穩穩的睡一覺,以及……該死,她腦海里怎麼浮現出傅仲軒臨走前的那句狎弄的戲語——激情的,最狂野的夢!
「你不想再多了解他一點?知己知彼才能百戰百勝吶。」
「不了,我要回去休息了,我的頭快炸開來了。」老天,今兒在黃歷上準定是個天狗食月的大凶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