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室的燈光明亮,氤氳的水氣籠罩著整個浴池。
「你干什麼?伶牙!」燼天猛地推開他,「我怎麼看也不會長得像芙蕾雅吧?」
「不,我只是喜歡你。」伶牙微微的喘著氣,認真的看著他。
「你……喜歡……我?」燼天有種哭笑不得的感覺。
那場海難沒把伶牙的腦子撞壞掉吧?
伶牙有些窘迫地低下頭,然後轉身朝水池邊緣走去。
「伶牙。」燼天突然叫住他。
伶牙停住,沒有回頭,他听到身後傳來嘩嘩的水聲,當燼天把手放上他的肩頭,他感覺到伶牙的身體輕微地顫抖了一下。
「我們是生死與共的兄弟。」燼天認真地說。
伶牙垂下眼楮,沒有說話,而後頭也不回地走出了浴室。
看著伶牙的背影,燼天甩甩頭。
伶牙給他的印象一直是個英勇的劍客,一個生性自負的男人,在他抬眼看人的時候,眼底都會閃過劍氣般的銳光……
燼天不只一次地驚嘆他出劍時的磅礡氣勢,那一揮誅敵的霸氣,他絕對是個不折不扣的男人!
可是……剛才那個人,真的是他熟悉的伶牙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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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那條人魚就是葬月後,燼天幾乎每天一大早天還沒亮就會等在海邊,等待那條人魚上岸。
他知道葬月不記得他了,從人魚變回人類的她,也將會失去聲音,但他一定要在第一時間等到她。
燼天一連在海邊等了七天。
這天清晨,月亮還隱隱掛在西天,東邊太陽還沒升起的時候,他看見了葬月。
他一眼就認出了她,雖然她的頭發變得好長,長到腳後眼了。
她大概是剛剛才得到一雙人類的腿,走路還很不適應。
她小心翼翼地邁著步子,覺得每一步都好像是在錐子和利刀上行走,痛得幾乎要昏遇去。
但她走起路來的樣子怎麼看都和人類不同,因為她走路的時候輕盈得像一個水泡。
燼天向她跑了過去,于是葬月才發現燼天。可是她沒有穿衣服,燼天一邊跑一邊月兌下自己的外衣,到了葬月面前,他把外衣披在她身上。然後不等葬月反應過來,就緊緊地把她擁抱住。
葬月興奮又驚恐地睜著眼楮。她好想問︰陛下,你怎麼會認識我?
但她發不出聲音,只能發出簡單的咿呀聲,因為她現在是個啞巴。為了得到一雙人類的腿,她用聲音和巫師做了交換。
燼天抱著她,輕聲地安慰,「別急,-在想什麼我都知道,-想問我,我為什麼會認識-是嗎?」
葬月听不懂燼天的話,反而急得淚水直流。
「因為-進過我夢里,我們已經認識很久了。」燼天盡量用把他當陌生人的葬月能听懂的方式和她溝通。
但他並不知道人類和人魚之間根本語言不通。
葬月抬起臉,驚異的看著燼天,眼中的淚還未干。
燼天心疼地拾起她的下巴,輕輕捧起她的臉,她的臉柔和純潔,美得像一首傳誦千古的詩。
「葬月,我們終于又見面了,-害我找得好辛苦……」燼天輕聲說著,將葬月拉入懷中親吻她。
在燼天強有力的擁抱之下,葬月只覺得自己的一顆心簡直像是要從胸口中蹦跳出來!
但那唇的感覺卻好熟悉、好舒服……葬月仿佛被催眠了一般,原本緊繃的身體在燼天的懷中漸漸放松。
是夢吧?但願這個夢永遠不要喔……
唇間那種溫暖濕潤的感覺突然消失,葬月睜開眼楮,意猶未盡地看著燼天,然後雙手攀住燼天的脖子,噘起小嘴天真地索吻。
燼天愣了愣,這人魚的性格好像和原來的葬月不大一樣啊。
看著天真懵懂的葬月,燼天捏了捏她的鼻子,真是個小孩子,然後他蜻蜓點水似的吻了吻葬月,接著把她打橫抱起,「-的腳一定很疼吧?」
葬月听不懂他的話,但燼天抱她,她很配合地環住燼天的脖子。
「深海宮里好玩嗎?我的美人魚。」燼天親昵地用鼻子踫了踫葬月的鼻尖。
葬月睜大了眼楮看著他,眉頭微微顰起,她听不懂燼天的話。
但燼天以為葬月是失去聲音說不了話,並沒有發現他們根本語言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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燼天把葬月抱回皇宮,並讓伺女給她換上公主的衣服。
皇太後來問燼天為何突然帶回一個平民女子時,燼天說她是他未來的皇妃。
皇太後看見葬月走路時文雅輕盈的步子,驚訝之余,並沒有反對葬月留在王宮,但堅持要求降低葬月的身分,只能當她是一個女奴而非王妃,因為她雖然漂亮,舉止優雅,卻是個啞巴。
燼天連自己的身分都無所謂,葬月的身分問題自然也就沒有和皇太後爭,一口便答應下來。
反正只要葬月在他身邊,他就能想辦法離開這里,回到冥界去復活葬月,這才是最重要的。
皇帝也好,王妃也罷,不過是暫時的虛幻。
除此之外,皇太後要葬月睡在燼天門外的一個天鵝絨墊子上面,她說這是作為一個女奴的最高榮耀了。
可是等皇太後一走,燼天立刻就把葬月抱進自己的寢宮,順便讓人把那個墊子收了。
「想得起我是誰嗎?」燼天親吻葬月的額頭,問她。
葬月仍舊是睜大了眼楮,茫然地搖頭。
葬月很急,他在和她說話,可她卻不知道他在說什麼。
「再好好想想。」燼天以為葬月搖頭的意思是不記得他,于是繼續提示說︰「在聖域的時候,-女扮男裝在我身邊做小兵啊,記得聖域嗎?藍藍的愛琴海,記得嗎?」
說到愛琴海,葬月眼楮一亮,還真的有這個地方啊!燼天說了那麼多,她只听懂了愛琴海。
為什麼偏偏听懂這個地方?
葬月怕燼天難過,安慰性地點點頭,然後俯身過去親吻他,她發現自己非常喜歡扣燼天接吻的感覺。
突然間被吻住的燼天驚異地睜大眼楮,他發現,人魚竟然完全沒有人類的害羞感情,變成人魚的葬月根本就不知道什麼叫矜持。
一個衛兵進來,告訴燼天伶牙有事要見他。
燼天松了口氣,伶牙還是願意見他的啊!他拉起葬月的手,對她說︰「我要讓-見一個老朋友。」
葬月只是對著燼天天真地微笑,像個孩子。
「請他進來吧。」燼天對士兵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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伶牙的樣子和神態一點也沒變,仍舊是那副淡漠的樣子,仿佛什麼事情也沒發生過一樣。
他看著葬月,眼里沒有一絲感情。
燼天遣開所有人,大殿里只剩他們三人。
葬月認出了伶牙,驚恐得看著他。
「葬月別怕,伶牙是我們的朋友。」燼天輕輕拍著她的手背。
伶牙皺起眉頭問葬月︰「-真的什麼都不記得了嗎?」
葬月看著他,沒有回答。
燼天解釋說︰「她現在不能說話。」
「我想知道這究竟是怎麼回事,了解了情況後我們才好想對策。」伶牙這句話是對燼天說的。
燼天點點頭。
于是伶牙對葬月說︰「-能寫嗎?」
葬月茫然地看著伶牙,不知該做什麼反應才好。
燼天柔聲說︰「葬月,我們問-話,-只要搖頭或點頭就好了。」
但葬月完全听不懂他們你一句我一句的話,急得直往燼天懷里躲。
伶牙甚至開始懷疑葬月的智商是不是有問題,他扭頭問燼天︰「你有什麼看法?」
燼天苦笑說︰「變成人魚後的葬月的確和以前有點不大一樣。」
伶牙沒有說話,沉思片刻,他突然問道︰「-能听懂我的話嗎?能听懂就點頭。」
果然不出所料,葬月只會茫然地看著他。
伶牙和燼天面面相覷,原來之前說了那麼多話都白說了,他們之間竟然語言不通!
「怎麼辦?燼天。」伶牙皺起眉頭,和一個啞巴語言不通,這可是件很棘手的事情。
燼天看著懷中的葬月嘆了口氣。
伶牙看了一眼像水蛭一樣緊黏著燼天的葬月,「我們現在的問題是,在我們想出萬全之策之前,你不能和葬月太靠近,燼天,你不要誤會……」
「我明白,伶牙。」燼天打斷了他的話。「我會把持好自己的。」
葬月莫名其妙地看看燼天,又看看伶牙,她好希望自己能听懂他們的話,可是她听不懂。
「那沒事了,我走了。」伶牙說完轉身欲離開。
「等等,伶牙。」燼天叫住他,「我想和你談談。」
伶牙看了葬月一眼,猶豫一下後才說︰「晚上我等你。」
伶牙走後,燼天擁住葬月,親吻她的發端,告訴她︰「葬月,我一定會把-帶出這里,帶出冥界,絕不會讓-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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燼天來到伶牙住處的時候,伶牙只點了一盞蠟燭,他倚牆站著,半閉著眼楮,就像他每天晚上睡覺前都倚在北神宮的柱子上一樣。
比起坐著,伶牙似乎更喜歡站著。
「你的美人魚睡了嗎?」伶牙听到燼天的腳步聲,開口問道。
燼天應了一聲,在離伶牙不遠的地方停住腳,「伶牙,那天的事,給我個解釋。」不喜歡逃避,一開口便直接切入主題,這是燼天說話的風格。
伶牙笑了笑,「你希望听到什麼?」
「當然是個玩笑。」
「那你就當是個玩笑吧。」伶牙回答得有點無賴。
接下來是沉默。
突然,燼天揮手,重重的一拳毫不客氣地打在伶牙的臉上,直把伶牙打得一個趔趄站立不穩。
伶牙一手扶住牆壁,一手撫模著被燼天打的部位,火辣辣地泛疼。
燼天怒道︰「我不希望我的戰友和我開這種玩笑!」
伶牙默然地承受燼天的憤怒。
他慢慢地抬起頭,凝視著燼天蔚藍色的眼楮,深深的看進去,那里像無垠的天空一樣深邃。只是此刻,那里燃燒著憤怒。
他想起了小時候他常常喜歡搗住燼天的眼楮,感覺他的睫毛撩動著掌心,拿開手指,立刻呈現出雨過天青般的湛藍眸色,真是……美麗。
他想起了小時候,他剛到聖域的那一段時間,燼天怕他孤單,常常會陪他睡在北神宮。
還記得那時的夜晚,有時有月光,有時沒有。
在那樣的夜晚伶牙總是睡不著,他常閉著眼楮,假裝自己睡著了,一直到身邊的燼天呼吸漸漸平靜。
他會輕輕的用手臂撐起半個身子,借著從窗外透出的一點微光,悄悄的看著燼天美麗的臉龐。
伶牙從來沒有見過比他更美麗的臉,美麗得如天外的夢境。
每當這個時候,一種隱隱的喜悅就會一點一點的滲透到伶牙心里面去,那是擁有世上最美麗的東西的喜悅。
燼天,我最好的朋友,為什麼你和我一樣是個男人,你為什麼不是女人呢?
每當伶牙冒出這個念頭的時候,他又會笑自己,如果燼天是女人,那他們可能永遠也沒有機會認識。
天完全黑了下來,天上雲層很厚,看不到一絲月光。
起風了,蠟燭被吹滅,伶牙不急著點亮。從小就在黑暗中生存的他,已經習慣黑暗了。
此時的房間里就像墓穴一樣,一片黑暗。
于是很多白天不可能說的話,不可能產生的情緒,此時借著黑暗的掩飾,都一一表露了出來。
因為黑暗本身就有一種神奇的魔力,讓人變得困倦而松懈,就好像一個自己已幽幽沉睡,另一個自己卻在此時清醒了過來。
黑暗中,伶牙只能听到燼天冷靜的聲音。
「為什麼不點燈?」
說不清是先愛上那聲音還是先愛上那個人的,伶牙只知道,他很喜歡燼天的聲音。
或許黑暗真的有一種蠱惑力,伶牙竟然有些失神,他沒有回答燼天,迷惑的想著——
若是讓這樣低沉而冷酷的聲音因而變得沙啞,不知會是怎樣的感覺?
燼天見伶牙沒有回答,自己模索著去找火折子。
伶牙沒動,幾分鐘後,蠟燭被重新點燃。燼天蔚藍色的瞳眸在光線微弱的地方,就像會吸收光線的藍寶石一樣,看上去近乎深黑。
但他最吸引人的,還是曾經作為聖職者的他那強烈又純淨的禁欲感,就像他那毫無情感的嗓音,要是這樣的容顏流露出因而痛苦的神情,會是怎樣的蠱惑?
僅僅是這樣想,伶牙就已有些透不過氣。
好想抱他。
「燼天……」
「嗯。」
燼天坦然正直的眼神仿佛涼水當頭澆下,讓伶牙立刻清醒過來。
他干咳一聲,沒話找話說︰「葬月那邊,你打算怎麼處理?」
「我當然不會讓她消失,必要的話,我不會遵循這里的法則。」
「如果是那樣的話,我們就要一直生活在這里了,听起來也不錯。」伶牙笑道。
但燼天卻寒著臉,認真地說︰「我一定要把葬月帶出冥界,這是我來這里的目的。」
「當然,我是支持你的,這也是我來的目的。」伶牙說。
燼天默然,這正是他感到對不起伶牙的地方。
不知道為什麼,伶牙突然想起昨天在浴室里的情景。
想起了小時候,他喜歡抱著燼天的身體睡,但是現在,他們都不是孩子了。
黑色的長袍,只在腰間系了一條帶子,領口松松地敞著,使得燼天的身材看起來越發挺拔。
「伶牙,你……」燼天日瞪口呆地瞪著伶牙,因為伶牙突然抱住他,他們擁抱過對方無數次,為勝利而擁抱、為悲痛而擁抱、為友情而擁抱……但是這次,感覺不一樣。
「燼天!」伶牙下定決心說︰「我很想做一件事,也許會惹怒你,但盡管如此我還是想做,我想我是失控了。」
仿佛冰水從頭澆下,燼天頓時覺得寒氣自頭頂竄至腳底,冷了個透徹,整個人像石化般。伶牙果然……
伶牙靠近的嘴唇掠過燼天的面頰,燼天嚇得渾身顫了下,身體僵直得像尊石像。
蠟燭再次被風吹滅。
閃電突然把整個殿堂照得徹亮,接著又立刻變成一片黑暗。
天空中傳來滾雷的巨響,頃刻,大雨便傾盆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