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豬啊?」
「我是豬啊。」
洛九兒翻個白眼,看著一邊和她一樣手腳被縛的丁廚子,很好很好,她們第一次就某問題達成了共識。
而丁廚子顯然沒听到她的話,仍舊在自怨自艾里沉浸著,「我是豬啊,那麼明顯的迷香,我居然沒躲過?好歹我也是天下第一廚……的徒弟啊!」
天下第一廚?洛九兒撇撇嘴,順便打個哈欠,「死廚子,分不清楚菜也就罷了,連嗅覺都失靈,真不知那些菜你怎麼做出來的。」
丁廚子仍舊在嘮嘮叨叨︰「我怎麼會沒察覺到那是迷香呢?我怎麼會那麼蠢呢?我怎麼就中計了呢?我怎麼就被綁在這里了啊……」
因為你是豬。
洛九兒連答都懶得答,直接頭朝旁一歪,準備入睡。奈何施力不當,頭在後面的牆上一砸,「砰」的一聲大響,當下寡婦的臉就綠得很難看。痛啊……淚眼汪汪。
「死寡婦,你敢給我睡過去看看!」丁廚子听到聲響,看寡婦一臉睡意,身子一歪撞過去,寡婦立刻齜牙咧嘴,「我為了救你被困在這里,你不想想我們怎麼出去,你還敢睡?」
「誰叫你笨,明知不是那些人的對手,你還自己送上門,不知道回去報信。」洛九兒嘀嘀咕咕。
「報信?」丁廚子先愣了下,然後才皺眉,「我去報信?你以為莊主會為了你一個寡婦勞師動眾?除非他知道你其實是……」
「吱呀!」門被打開,一道黑影映照上廚子的臉,也打斷了廚子的話。
洛九兒微眯著眼,努力地在背光的狀態下判斷來人是誰,倒是丁廚子目力好,在看清楚來人之後,一雙眼瞪得老大,目光在來人和洛九兒兩人之問來來回回,「老天……老天……我我我,我見著鬼了嗎?」
「你沒見著鬼,」來人笑盈盈地走近,「鬼怎會有影子?」
「是,是啊,鬼怎麼可能有影子。但……」丁廚子朝後縮縮,不確定看了看寡婦,好寒好寒,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但如何?」來人笑得更艷,「但我為何和尚如眉生得一模一樣?還是……你突然看到兩個尚如眉,卻不知哪一個是真哪一個是假?」
「什、什麼?」丁廚子徹底傻了。
「丁舍悠,這世界就許你這天下第一廚的關門弟子懂得讀心術,我就不會了嗎?」她笑嘻嘻地問。
「火舞?你是火舞?」丁廚子驚呼出來,火焰門的第一高手,傳說中易容術天下第一的人,沒人知道其性別,原來竟真的是女人!「你居然也會讀心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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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不是,」她冷冷地笑了,「這也不是什麼天生神技吧?」
「她不是會讀心術,廚子,你被騙了。」一旁靜默著的洛九兒忽然開口說道。
丁廚子轉頭望她,「她不會?」
「她不會,她只是知道你苦心幫我保守的秘密,然後知道你會讀心術,這才這麼說的。廚子,你退步了,這麼簡單的道理都想不明白。」若真會讀心術,當年蕭獻秦的謊言能瞞得過火焰門的人?
「死女人,」丁廚子磨牙,「我還不是因為一下子突然出現兩個你才亂了方寸的!」兩個尚如眉,嗚嗚,兩個早在三年前就死掉的人……誰能經受得起這樣的驚嚇啊。
「兩個我?」洛九兒笑了,「哪里來的兩個我?明明只有一個我的。」
丁廚子打鼻子里哼出聲,「你看看,眼前這個女人可不就和你一模一樣?」
「一模一樣?哪里一模一樣?」洛九兒也學她,打鼻子里哼著,明明是兩張完全不同的臉,也只有廚子才說那麼白痴的話。
「啊……」丁廚子這才反應過來,「現在當然不是一模一樣。但是……」晤,不能說不能說,就算火舞知道,她也不能說,至少不能從她嘴里說出來。
「但是,三年前的尚如眉是長著我現在這張臉是嗎?」倒是火舞替她省了事,直截了當地說了出來,「而現在的尚如眉,卻變成了一個寡婦?」
「寡婦便是寡婦,哪里有什麼尚如眉?」洛九兒淡然回了一句。尚如眉,早在三年前便死在了諸葛三爺的劍下。
想到諸葛三爺,她眉頭輕鎖,在五行莊見的那個男人啊,到底是誰?
「你不承認也沒關系,只需告訴我立靈玉的下落我便放了你們。自然,也不需要楚送月再跑一趟不是?」火舞慢慢蹲下來,直視著她的眼。
「被火焰門盯上的人,我倒沒听說有活著的。」洛九兒自是不會相信火舞的話。
「你錯了,被火焰門盯上的人,之前也許沒有,但自從三年前諸葛三爺那一劍刺出,火焰門手下的活口就多了許多。」火舞笑著,卻因為戴著人皮面具,看起來僵硬且冷漠,「蕭冷畫、諸葛三爺、楚送月,若是再加上你,不少了吧?」
「嘖,火焰門原來這麼沒用?」丁廚子冷不防地補上一句。
面具下那張臉的真實神色看不分明,但面具上的笑容卻保持不變。「不是不報,時候未到。」
「所以,就算我說了玄靈玉的下落,你還是不會放過我們的。」洛九幾道。
火舞點頭,「就算你不說,我也有千百種方法逼你說的。你已經死過一次,自是不怕死了。不過,人世間最可怕的事倒不是死,而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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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錯了。」洛九兒笑出來,「正是因為我死過一次,所以我才怕死。為了活著,我倒是可以受任何折磨的。不過,」她動了動,「為了免去的苦楚,我倒是非常願意告訴你玄靈玉的下落。」
「你願意說?」這下,猶疑的倒是火舞。
洛九兒吸吸鼻子,咳嗽兩聲,「不想听就算了。」
「說吧。」
「你附耳過來,我不想叫這廚子听去。」洛九兒笑嘻嘻的,無視丁廚子的怒視。
火舞皺眉猶豫了一下,這才笑道︰「好,諒你也玩不出什麼花樣來。」
她靠過去,听洛九兒在她耳邊說了什麼,面色漸漸凝重,丁廚子略顯詫異地看著,寡婦到底說了什麼?她果然知道玄靈玉的下落?
「如果你不信,啊,就去問楚送月好了。」她張口打著哈欠,似乎昏昏欲睡。
火舞緩緩站了起來,朝門邊走去,微笑著,「我自然不信,所以一定是要問的。」這麼重要的消息,三年前她寧願死在諸葛三爺劍下也不肯說,如今竟然這麼輕易地告訴她?
門漸漸合上,丁廚子轉頭看洛九兒,「寡婦,你果然說了?還叫她去問莊主?你都不擔心嗎?」
「擔心什麼?」啊……她打個哈欠,剛才犯了一半的瞌睡癮重新來襲,好困啊好困啊!
哼!就知道睡!丁廚子壞心地笑了,原本要說的話臨時改成了︰「例如,莊主他將眼前這個人錯認為尚如眉,然後……」
寡婦不答,閉上眼,側過身。過了一會兒.在丁廚子以為她已經睡著的時候,她說道︰「若他會錯認,便不是楚送月了。」
他或許不會認得換了面孔的她,但同樣面孔的人,他卻絕對能分辨出不同之處。
她將臉埋得更深,深到就算丁廚子湊過來都看不到的地方,只是,他永遠不會認得她了。
一個已死三年的人,如何叫他相信,她其實就活在他的身她?就算……是住在另一個人的身體里面。
到底,她已經不再是尚如眉了。
不只容貌,還有性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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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冷天,四下里一片嚴寒,但秦淮河邊照例熱鬧喧嘩。
河水冰涼,卻尚未結冰。空無一人的小舟停在秦淮河邊,靜靜地等待著。
岸邊,是默然而立的紫香——艷雕的貼身丫鬟。
喧嘩的鬧市,沒人注意到這小小一角里的詭異,兩個黑衣男人慢慢走了過來,紫香微一傾身,迎他們上船。
踏上小舟的那一刻,楚送月微微笑了一下。
一同來的歧遠,大冬天手里拿著折扇,看他這樣笑,不由得疑惑地問︰「你笑什麼?」
「自有好笑之事才會笑,」楚送月淡望他,文不成武不就的家伙,就仗著嘴皮子好使,倒也混成了皇上面前的紅人一個,「倒是你,跟來做什麼?等下刀劍為眼,傷著你我可負不起責。」
「刀劍無眼難道本王會怕?」歧遠口氣挺大地頂回去,這才發現在沒有艄公開槳的情況下,船詭異地動了起來。看著領他們上船的紫香,歧遠原本是想打開扇子裝下風流的,又發現是冬天,只好收了手,「你家小姐呢?」
紫香木然立著不答。
「別問她了,」楚送月一派恬適的模樣,「她叫人下了迷藥,此刻怕是根本就只是個被人操縱的機器而已。」
難怪!歧遠這才明白過來,原來紫香一語不發並不是不認得他,而是根本就被迷失了心志,「哎,想來除了你我和那個殺了艷雕的人之外,天下恐怕沒幾個人知道此艷雕已經非彼艷雕了。」
他能做的,只是厚葬她而已。雖說人都躲不過一死,但紅顏薄命,總叫人忍不住傷感——何況是這樣苦命,從未幸福過的女子。
「真真假假,世間事本就如此,你又何必計較那麼多?這樣的感嘆,還真不像出自向來沒心少肺的四王爺口中。」
「嘿嘿,」歧遠干笑了一聲,「別人不知我,你還不知我嗎?口口聲聲四王爺地叫著,其實我是個什麼人,你最……」
「這樣的話,在外面還是少說的好!如今你是四王爺,就是四王爺了。」楚送月淡淡打斷他,不讓他再說下去,「就如艷雕一樣,哪一個艷雕不都一樣,我們所能相信的,不也只是外在的一層皮相?有的時候,其實眼見的,都未必是真實的。世間最信不過的東西,往往是流于表面,一看便知的。」
歧遠撫著下巴笑了,「我倒是想知道,你為何今天單獨赴這個約?明知對手是火焰門的頂尖高手,你真有把握能贏?還是……你真的已經忘記尚如眉,改而傾心于那個貌不驚人的寡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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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這麼重要嗎,值得去這樣搏命?他所認識的楚送月,是向來不做賠本生意的人。
楚送月卻不答,站立在舟頭,任寒風吹拂著——那女人老是因風寒咳嗽,有時還真不知是病了一個冬,還是故意裝出來博同情。
性子,果然是天差地遠。
究竟是哪一環出現了偏差?叫原本溫柔恭順的性子變成了如今油滑世故?那三年里,究竟發生了怎樣的變故?
而如今,他表面這樣雲淡風輕,內心里卻波瀾洶涌,究竟是為三年前的那個溫柔如水的尚如眉還是為現在油滑得有些令人生厭的傻寡婦?
連自己都不知道答案。
洛九兒。
他微微笑,這樣一個名字,好像從未自他口里念出來過,連想起,都還是第一次。
究竟是怎樣注意到?然後抽絲剝繭般地,由先前的疑惑懷疑,到如今的肯定無疑?他已經不需要再向任何人求證了——素來不信這些前生來世,也從不信過鬼魂之說,但為了她,他不但願意相信,而且還孜孜不倦地求證。
夠了吧?無論她是誰,無論她是怎樣的面貌出現,只要,那個靈魂還是她的,他就能找到。這樣子的感情,這樣子的一份感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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輕舟順水而行,半個時辰之後,停在一處石階邊。沿石階而上,是一處小小院落。
水面漣漪還在輕漾,院里已有女人的聲音悠悠傳來︰「莊主還在等什麼?既然已到艷雕門前,難道還猶豫,怕艷雕吃了你不成?」
一貫魅惑人心的語調,在寒夜里,格外地叫人頭皮發麻。
月黑風高殺人夜。
楚送月微微一笑,提身一縱,落地無聲,已然立在門前。
「莊主好功夫!」
一聲嬌笑才傳來,大門已應聲而開。
楚送月邁步直接走入了前廳。哎哎哎,後面跳腳的歧遠連忙施展自己的三腳貓功夫,從船上躍下,跟著走進去。
前廳里,上方端坐著的,正是媚仙樓三年來盛名不衰的花魁艷雕。同心髻上斜簪金步搖,眉目如畫,一身紅衣既俗氣卻又艷雅,正如他初在媚仙樓見她時一般模樣。
模樣是同一般,然而人卻換了一個。他仍舊笑著,「姑娘請在下深夜來此,有何指教?」
「公子……」艷雕笑盈盈了要開口,忽然見後面跟著進來的一人。眼色微微有些變化,「公子似乎多帶了一個人來?」
「原來姑娘是請我一個人來的嗎?」楚送月漠不關心地看了歧遠一眼。
歧遠皺眉望了望坐在上方的女子,忽然笑道︰「艷雕姑娘原來不歡迎本王來的嗎?」
本王?「你……」
艷雕略一遲疑,就遭歧遠笑著搶了話︰「怎麼,一月未見,姑娘就不認得故人了?還是……」
他話音未落,艷雕忽然飛起,直撲向他,五指如勾,招式凌厲地罩向他面門。歧遠不及門避,眼見就要被她這一爪毀了那張俊秀的面皮,楚送月移步靠近,伸手輕靠艷雕手腕,微一發力,一挑一帶,將勁力引向一旁,化解了危機。
歧遠連忙跳開,「赫!」他模模面皮,劫後余生啊!
「姑娘好功夫。」楚送月負手而立,淡淡地說,「連和四王爺也敢開這樣的玩笑,火焰門想連朝廷都一並得罪嗎?」
朝廷?艷雕怔了任,「難道他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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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自然不是諸葛三爺,也不是楚某人找誰易容來假扮諸葛三爺。」楚送月笑望著她,「姑娘實在太大意了,難道你從來不知道四王爺同諸葛三爺是一個模樣嗎?就好像,艷雕和如眉。」
「公子似乎知道很多事?」她暗惱自己露了馬腳,這下如何?誰會相信艷雕居然不認識四王爺?可是誰又想到四王爺竟和諸葛那個叛徒一個模樣。這世界,同時見過兩個人的人並不多,何況見過諸葛三爺真面目的人幾乎都已不在人世。
「不少。」楚送月含蓄地說,「至少,姑娘最想知道的東西,我知道下落。」
「我最想知道的東西?」艷雕眉毛一挑。
「玄靈玉,難道不是你約我來這里的目的?」
艷雕轉眼笑起來,「公子何出此言?奴家可不知道這玄靈玉是什麼東西。」
楚送月冷冷笑著,「明人何必說暗話,火舞?你要的是玄靈玉的下落,而我只是要回寡婦的命而已。」
「那寡婦的命,對公子而言很重要嗎?’。她坐了下來,漫不經心地問。
楚送月暗自揣測她究竟知道多少,「並非她的性命問題,更多是關乎五行莊的面子問題。」
「哈哈哈,」火舞笑了起來,「好好,公子既然這麼說,我倒有幾個問題要問,問完再做交易也不遲。」
「請問。」她自可以問,但他並沒承諾一定要答。
「公子師出何人?據我所知,五行莊雖富甲天下,但外人卻從不知公子習武。」
「請君試問東流水,別意與之誰短長?」楚送月淡淡一笑,並沒回避這個問題,但卻答得隱晦。
沒料到火舞听完卻瞪大眼,「你的師父居然是……君別意?」五十年前縱橫江湖的「劍痴」君別意,流水劍一出,未逢敵手。楚送月竟然是君別意的徒弟?那麼當年諸葛三爺敗得不冤,「不可能,君別意沒有徒弟!何況,君別意退隱江湖時,你還……」
「姑娘的問題楚某已經答了。」他無意向她解釋那麼多,只是能耐心耗這麼久而不動手,只是因為寡婦在她手里,他不想激怒她,能平和將事情解決把寡婦救出來,他當然選擇最盛和的方式。骨子里,他是商人,而不是劍客。
火舞森森地笑了,「好,那麼公子听我講個故事可好?」
「姑娘不打算再問了?」楚送月眼微微一眯,計量著火舞在打什麼主意。
「不問了,我已經有自己想知道的答案了。」火舞緩緩笑著,不理會他的答案,徑直說道︰「公子可還記得顧俊人否?」
「他曾替如眉診治過。何況,上次在船上,姑娘不是已經提過那個故事了?」又何必多此一問。
火舞笑起來,「公子好聰明!我簡直懷疑你今日特地帶四王爺前來,是專程來試探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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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猜得不錯,而且我也得到我要的結果了,不是嗎?」他連虛偽都沒有,直接承認。
火舞點頭,「好吧,我將那個故事的最後結果講下去好嗎?我打賭公子會有興趣听下去的。」她頓了頓,執起茶杯慢條斯理地飲了一口後,「半月前,發生了一件叫人驚奇的事。」她停了停,看楚送月雖有些漫不經心的樣子但仍在听著,繼續說道,「那時,我恰巧經過一個名叫落情崖的地方,想來公子也應該听過此地,正是你要救的那個寡婦三年前跌落卻大難不死的地方。那里,有兩個人正不知在說什麼。我原是想走過就算的,但其中一個人卻吸引了我的注意。」
「是艷雕?」楚送月忽然插嘴問道。
火舞忍不住放下茶,拍拍手,「難怪以前諸葛常說,和聰明人說話就是不累,不過,卻沒什麼成就感。楚公子,我很好奇,以你的才智和武藝,再加上昔年一等一的高手望伏在左右,五行莊根本是可以做成天下第一的,實在不該是如今這種默默無聞的景況。何況,」她撇了一旁望著他們靜靜听著的歧遠,「還有四王爺的背後協助不是嗎?」
說到底,五行莊雖然有錢,但在商場和江湖,都尚不算有名。
「楚某志不在此。」他一語帶過,淡淡說,「火舞,你閑話太多。」
火舞掩口而笑,「是了是了,那其中一個正是艷雕,而另一個,卻是顧林氏,也就是那個傻寡婦的婆婆。我原是奇怪天底下竟然有這麼像尚如眉一般模樣的人,這才停下腳步的。然而,竟叫我听得一些非常有趣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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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的落情崖頂,寒風輕吹。老婦人蹲在崖邊,面上是詭異的笑,嘴里喃喃自語,緩緩地燒著紙錢。
艷雕站在顧林氏身後,忍不住揣度。
這老婦人特地約了她來這里,卻又一言不發,自顧自地燒著紙錢,今日既不是她兒子的忌日,也非其他特別的日子,不知有何目的。若非心中還存著一番對顧俊人的愧疚,她今日怎麼也不可能來赴這個約。那人雖對她負心棄義,但終還是因她而死。
「今日,是我那傻媳婦的生日。」仿佛站了很久之後,她終于听到了顧林氏說話,卻是這樣一句。生日,為何卻來此燒紙錢?真不吉利。
顧林氏陰惻惻一笑,「你可知道我那傻媳婦是誰?嘿嘿,」不待艷雕回答,她自己給出了答案,「她啊,叫做洛九兒,三年前,從這里失足跌落下山崖,就這麼丟下我這個老太婆,和我兒子團聚去了。」
艷雕皺眉,心里詫異,她明明听說,那個媳婦斷氣了三天,後來被道士作法將魂魄歸位,又活了過來的。怎麼顧林氏卻說……
「你心里很奇怪吧?」顧林氏站了起來,轉頭,蒼老的面孔上是掩不住的奇怪笑意,「我找了道士作法,明明是將我媳婦的魂魄招了回來,而且,她現在還好端端地活著,但我卻說她死了。嘿嘿嘿嘿,不錯,她的確是救活了,可惜,活的那個,卻不是她。」
她仿佛陷入了自己的情緒里,對于艷雕是否听明白或者回答她的話,顧林氏全然不在乎。她仍舊自顧自地說著︰「不錯不錯,這的確是一個驚喜,原來活著的居然不是她,而是……而是另一個該死的女人,和你一樣,你們一起害死我兒子的女人。」
艷雕越听越迷茫,這老婦人果然有些失常了嗎?怎麼說的話如此奇怪?
「是了,就是你們這兩張一模一樣的臉,一起害死了我兒子,」她陰惻惻地笑著,「我從來沒想到自己可以報仇,老天爺卻給了我這樣一個機會!那個道士居然將那個女人的魂魄招了回來,嘿嘿,真是天助我也。我要你們都不得好過,哈哈,我將那個女人送回她心上人的身邊,卻又將你的畫像賣到那個男人手上,你說,那個男人看到你,還會要她嗎……」
「你是說……」艷雕不由得瞪大眼,隱隱听出了頭緒。難道說,當日顧林氏替洛九兒招魂,但招回的卻是尚如眉的魂魄?而……楚送月之所以會到媚仙樓,則事因為看了她的畫像,以為她是尚如眉?但真正的尚如眉,卻在他身邊?
如此,如此荒謬的事!看似錯綜復雜撲朔迷離,其實一切都是緣于一次錯誤的招魂?而背後主導著的,卻是這個老婦人嗎?
天!這叫人多麼吃驚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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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你說呢!我將那個女人今日也約了出來,讓你們倆見見面,我兒子因為將你當作她,最後丟了性命;如今,我也算給你一個報仇的機會,她的心上人將你當作了曾經的她,你盡可以借此機會一解心中的怨氣啊!」
艷雕皺眉,「我……並不怨。」一切都是她自找的,在他遇到尚如眉之後才遇到他,盲目地跟了他,甚至奉獻自己的所有,可惜,後來落到今天這步田地。所謂一步錯步步錯,指的大概就是她吧?
微微苦笑了下,這樣想,只是想叫自己好過些吧?因為不論她是否怨恨,生活都一直向前,那個人已死,她回不去,任何人都回不去。
「不怨嗎?嘿嘿……」陰寒的笑聲傳來,蒼老的面孔扭曲成猙獰,「你不怨,我可怨吶!我那苦命的兒,這一生就毀在你們兩個女人身上,他……他……」
枯瘦磷峋的手伸出,在艷雕還來不及反應時扼住她的咽喉——
「你……你要做什麼!」這老婦人力氣好大,可惡,無論她怎麼用力掙扎,都掙月兌不開她的鉗制。漸漸地,她感到呼吸有些不順。
「我要做什麼?哈哈哈,我要做什麼,我要殺了你,你這個害死我兒子的凶手!」
殺了她……殺了她……死就死吧,反正她很久前就覺得活著痛苦了不是嗎?眼神開始迷離起來,她也慢慢放棄了反抗,而老婦人的聲音仍舊在耳邊糾纏——
「就是你,你是害死我兒子的凶手……就是你……」
那麼,誰又是害死她的凶手呢?如行尸走肉般地這些年,她無痛無感,又是誰,害她如此呢?
是情還是怨?是自憐還是自嘆?那些活著的死去的錯過的離開的……通通都和她無關了。放棄了掙扎,也不再想公平不公平,艷雕的目光漸漸渙散,嘴角卻牽扯出一抹笑,這一次,她先下地獄,待遇著那個痴人,一定要告訴他︰來生,她必定和他先遇見。
「就是你……就是你……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