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
移開了摟著自己的臂膀,林蔭愛憐地撫過張膺麒熟睡的面龐,不沒得黯然嘆了一口氣。[吸引力]
很久不曾如此踫觸過一個人,身體本能地索求著,不曉得有沒有傷到他……林蔭心里擔憂著,伸手抹去張膺麒額際的汗漬,唇邊輕淺地揚起了一彎弧度。
夜半起床的時候發覺自己喜歡的人即在身邊,那樣的感覺……大約就是幸福吧?林蔭笑然。
他輕手輕腳地撩起床單,起身至廚房倒了一杯水。他喝完一杯,又倒了一杯回到房間,卻發現應該睡著的張膺麒睜著雙眼,正一瞬也不瞬地瞪著甫進門的林蔭。
他一愣。
「你醒了?」
「……嗯。」他應了一聲,卻沒有轉移目光的意思。
「那……要不要喝水?」
他點了點頭,于是林蔭將杯子遞給他。
瞧見他迅速喝干了水,林蔭問︰「還要不要?」
「不用了。」把杯子置于床頭櫃上,張膺麒怪異地目眙林蔭不放。
「怎麼了?」意識到不對,林蔭窘澀地問。
「
沒有……」他咕噥,終于移開視線,翻身躺了回去。
他只是……不習慣這種感覺而已。
林蔭凝望著他的背影,怔了片刻,有些了悟他在干什麼。
張膺麒渾身一顫。
林蔭的手正輕柔地撫過自己的肩膀,接著,舒臂抱住了他。
「有事不要悶著,你可以試著告訴我,嗯?」
他的音質干淨清潤,一字一字地敲入了張膺麒的心門。
「我們都是習慣壓抑的人,我知道這種感覺不好過……無論如何,不要一味自己承擔接受,好嗎?」他啞著嗓音敘說。「好的、不好的,我都希望你告訴我……問題壓在心上是無法解決的。」
「……」
張膺麒听著,不禁咬住了唇畔,仍是抵制了開口的沖動。
他真的不習慣……
長久以來都是自己一個人,他已然習慣于隱藏一切心事,無論好的或是不好的,他統統自己承受自己擔負,未曾思及和其他的人分攤……
即使那人是自己親密的摯友。
林蔭並沒有勉強。張膺麒不說,他可以自己猜測,「……是我技術不好?」說著,他的頰上泛起紅雲。
張膺麒呆滯一番,久久才回應,「……有一點。」
畢竟一個是純情乖乖牌,一個是花遍天下無敵手的情場天王,誰的技術比較高超自然不在話下。
「呃……那……那……我會努力改進。」林蔭小小聲地囁嚅。
改進!張膺麒差點被口水噎到,忍不住破顏為笑。
「無、無所謂……反正……我可以教你……」
「嗯……那,還有什麼問題嗎?」林蔭繼續問。
「……」
又是沉默。
張膺麒壓抑著,背後的溫度熱燙得炙人,摒除了衣物,林蔭的體溫毫無遮掩地熨貼在自己的背脊上……消去了原始的干擾,他渾身敏感地體悟到林蔭的心跳……
似乎與自己的逐漸化為同步。
毫無罅隙的契合。
雖然接受了這樣的關系,偏偏理性和感性是無法劃上等號的。感性接受了,理性卻不斷提醒自己,不可以陷入、不可以陷入、不可以陷入……
若是陷入了,那麼……也許再也無法回到當初的自己了。
那個戲語笑人寰的自己……
理智在作祟,反而開口的愈來愈明確……心是一個狹小的容器,它的容量有限,如果不時常排遣的話,很容易就爆炸、爆發了……縱然一直漠視它溢滿的狀態而拼命塞入,然有時候依舊是體覺到難以釋懷的贏憊,致使渴望一個令自己安心吐露一切的地方。
而眼前的人,是否足以使自己擺月兌滅頂的痛苦?「林蔭……」
「嗯?」
「我……」他細聲呢喃︰「我……不習慣這種感覺……」
「不習慣什麼?」
「就是……」他吸了一口氣。「身邊有別人的感覺。」
林蔭瞠然,張膺麒又恢復了方才的緘默。
凝視著張膺麒僵硬不堪的神色,林蔭似乎有些了解他的意思。
他擁抱的力道加深了些許。
「沒關系,現在不習慣、明天不習慣、後天不習慣……遲早有一天,你會習慣的。」
他不勉強張膺麒立刻接受,因為他自己也在適應的階段徘徊。
張膺麒不語。
他明白自己會習慣的,因為此刻的感覺是如此美好。但是,習慣了以後呢?習慣了身邊有人陪伴,假如哪天再回到一個人的空寂,試問……自己是否可以承受那樣的變化?或是被寂寞漸然吞噬,不復己身?注意到張膺麒輕微顫抖的肩膀,林蔭安撫著,臉上不禁澀笑蔓延。
「膺麒……我不能保證未來怎麼樣,但至少現在——試著放松一點、信賴我一點如何?」他愀然喟嘆。「不僅是你在害怕而已。我也害怕,也許哪一天你不喜歡我了……」
張膺麒赫然回首。
「不需要那麼驚訝吧……」林蔭訝然。「這本來就是很正常的啊……」
「為什麼……你可以說得這麼雲淡風輕啊?」張膺麒有些不甘願。
林蔭笑笑。「至少我們是一樣的。」一樣地恐懼、一樣地畏怯,但如果僅僅是恐懼畏怯的話,他們也不可能在一起了。「所以……膺麒,不要去顧慮不確定的未來,從今天開始,你試著信賴我一點,我也試著信賴你……好嗎?」
張膺麒怔然,他估望著林蔭的臉,驀然領悟了他的想法、他的意思。倘若只是一逕地擔心日後受到的傷害而拒絕眼前的幸福,那麼未免也太不值得。
他放松了身體,戰戰兢兢地伸臂環住了林蔭。
覺得眼眶有些溫熱,張膺麒將自己悶入林蔭的懷中,斂下眼瞼,唇角不由自主地輕然勾起。
他明白林蔭說得沒錯,在感情上——他們可以成為彼此的學生、彼此的老師。
也許是自己放寬心神的時候了。
盲昧壓抑的感覺,真的很痛苦……
「吶,林蔭……」
「嗯?」
「我累了……」
林蔭輕撫他的背脊,溫和展顏。「嗯,既然累了……就睡吧。」
听著林蔭的聲音,張膺麒安然閉上眼。
他慶幸至少在這一刻,他已不是一個人。
不是……一個人。
「寐姬」。
「如何,你可滿意了吧?」隱著一抹嘲諷的笑,裴悠痕揚揚眉,不以為然的意味濃厚。
「喔呵呵呵……」當然滿意,怎麼不滿意?楚夜羽環視「寐姬」一片你推我擠的盛況,盡足一派得意的笑。
把難纏又難搞的張膺麒拱出去只是小事一樁,沒料到這次卻讓他賺進了一個林蔭,之後凡是林蔭上台「串場」的日子,「寐姬」必定是場場爆滿!要他這個做老板的……怎不心花朵朵開呢?雖然不清楚林蔭是用什麼方法說服張膺麒的,總之,這不是他要煩惱的問題就是了。他眼下需要思考的問題是……又賺了好一筆錢,什麼時候他才有空有閑和親親愛人一起出國度假呢?「我說悠痕啊,你說哪個地方比較好球?」
想到眼前這個不起眼的小子好歹也是半個旅游作家,楚夜羽不禁認真地問。
這個季節……荷蘭不錯吧?有郁金香還有風車喔……或者意大利?裴悠痕懶得打斷他的美夢,他勾勾唇角,不置可否。
「話說回來,膺麒呢?」美目閃閃,楚夜羽惑然。
「和林蔭在一起吧。」
「又在一起?」楚夜羽美顏扭曲,全然的無法苟同。「他們天天膩在一起不夠啊?」
真是有情人沒朋友,見色忘不了義的家伙!「好歹跟我們打個招呼吧?」
「他高興就好。」他不會在意這種小事。
「說得也是……」沉吟一聲,楚夜羽又說︰「你不覺得那兩人很神奇嗎?」一想到他們的相遇是因為一個小小的五塊錢,他便覺得一陣不可思議。
「有什麼神奇的?」
「嗯……你想想嘛,他們是因為五塊錢認識的耶……」
「所以?」裴悠然啞然失笑。「你的意思是五塊錢其實很重要?要好好珍惜?」
楚夜羽呆了一呆。
「人與人的邂逅方式千百萬種,多這一項不多。你要是真那麼閑的話,不如好好研究一下,看要不要寫成一篇故事投稿……我可以幫你聯絡一下出版社。」他惡作劇地提議。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文章能力。」楚夜羽嗔然。
「……二十分,是吧?」哼,可笑。
「喂!你很討厭哦……」
「好說。」他提起酒杯,擺出「敬酒」的動作。其嘲笑意味不在話下。
楚夜羽不滿地跺跺腳,一副小女孩鬧脾氣的樣子,怎麼看怎麼……不倫不類。
「我不要理你了!」
小女孩模仿癥候群發作,楚夜羽擺出委屈萬分的模樣找尋其他人的安慰去了。
裴悠痕逸去唇邊的笑紋,緩然飲盡了杯中物。
嗯,算一算時間,也差不多是「他」回家的時候了。他目光掃過人聲鼎沸的中央舞台。錯過林蔭的ST固然可惜,不過未來還有機會嘛。拍了拍臂上的雞皮疙瘩,裴悠然毅然起身,無聲無息地離開了吧台。
眼角余光注意到在舞台邊你依我依的熟悉身影,他怔了一下。
一段由五塊錢開始的愛情……
很神奇嗎?也許吧。
裴悠痕哂笑。
的確是不可以小覷五塊錢的威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