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曼縈徹底了解自己的意志究竟有多麼薄弱。
明明那天已打定主意要讓那個死小鬼收好人卡收到手軟,結果到頭來被說服的人反變成了她?有沒有搞錯!
那晚離開了學校,許商騫堅持要送她回家,尤曼縈拗不過,只好依他,于是他跟著她上樓,將她送到家門口。
離去之際,他的指尖輕輕踫在她的臉上,她有些困惑的問︰「干嘛?」
「你的臉紅紅的。」他眉一挑,「和我在一起很緊張?」
廢話!不過她打死也不肯承認,咆哮道︰「白痴,我這是被你給氣的!」並砰的一聲,在未泄漏更多心思以前狠狠甩上門。
那天那種心髒彷佛就要不受控制地怦然躍出胸口的感覺,至今依稀仍存在她體內。尤曼縈覺得不妙,再這樣下去,遲早有一天,她就要被他那過于強烈的感情所主導,作出令她後悔一生的抉擇來。
她是真的怕了他,怕了他那熱烈且毫不掩飾的情感。
所以盡管知道自己這樣臨陣月兌逃實在很沒膽,不過識時務者為俊杰,她最後仍硬著頭皮借口近來上課時數增加,以無力負荷為由向主任表示決定辭去家教,並請他另覓人選。
當然,這件事她也向許商央提了。
「是因為你和商騫正在交往的關系嗎?」咖啡廳里,听了尤曼縈的話,許商央不贊同地擰眉,如此問道。
尤曼縈一口咖啡差點噴出來。天老爺,這可真是誤會大了啊!
「不是的,我和他……我和商騫並沒有交往。」
她欲哭無淚,絞著手指,向許商央大致說明她和許商騫之間可說予人听的經過。
盡管她可以擔保自己絕對沒有誘惑許商騫的意思,可是事實擺在眼前,她慚愧地俯首,「對不起,我失去了一個作為老師的資格。」
「所以你的意思是,商騫喜歡你,可是你並沒有那樣的意思,是嗎?」
尤曼縈頷首。她微紅著臉,知道要說出接下來的話需要多少勇氣,然而真正到了說出口的時候,不可思議的是反倒不那麼緊張了。
「其實,我喜歡的人……是你。」
許商央愣住。
分明是告白的當事人,可是尤曼縈的態度卻顯得異常平靜,就好像對一個很好的朋友說「我好喜歡你」一樣,內心奇異的連一絲該有的波動也沒有。
盡管心跳快了些,可是相較于那晚在山上和許商騫在一起的時候,現在的速度只能說是小case。
結果,才剛告白完,便發覺氣氛似乎陷入尷尬,尤曼縈只好模著頭嘿嘿一笑,「呃,我也只是說出內心想法而已啦,你不用因此有什麼壓力。該怎麼說好呢?那個……」
許商央露出微笑,打斷她的話,「既然這樣,要不要干脆和我交往?」
……她剛剛听到了啥?天音還是她幻听?
「什麼?」尤曼縈慢半拍地叫出聲。
相較于她的詫異,許商央仍面帶微笑,「我現在並沒有交往的對象,怎麼樣?」他手一攤,一副「任君選擇」的大方模樣。
什麼怎麼樣?是問她要不要和他在一起嗎?尤曼縈還是傻,明明該是令她欣喜若狂的提議,但現在她听了卻是一頭霧水。
她困惑地道︰「可是……你並不喜歡我吧?」
「喔?何以見得?」
何以見得?老實說,她也說不太出來,但她就是知道那種感覺是不一樣的。
過去她並不懂得分辨自己的心情,然而現在她已可以明確的感受出其中的差異。喜歡一個人、被一個人所喜歡似乎該是一種更強烈的情感,就好像許商騫那樣。
到頭來,她還是不自覺想到那個小鬼,明明想要忘記的,偏偏就是辦不到。
結果,尤曼縈還是沒有接受許商央的提議。
直到回到家,她洗好澡躺在床上後才開始後悔,她是白痴嗎?分明是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呀!
「我真是笨啊!」她抱頭哀號,躺在床上滾啊滾,後悔自己沒有好好把握。
但問題是,若情況再一次重來,她知道自己還是會那樣做的。
至少在這個時候,她放不下那個死小鬼,那個口口聲聲說喜歡她,願意為了她成為男人,甚至甘于做一個替身的……小鬼。
思及此,她吐了口氣,憤恨的說︰「那個死小孩知道了最好感激涕零!」
反正她已辭去家教的工作,和他應該是不會再有接觸了,而至少在這段期間,她想好好珍惜那個人這般喜歡上自己的心情。
也只是這樣而已。
于是日子再次回歸平常——至少她是這樣期待的。不料就在提出辭呈兩天不到,這天晚上她自補習班上完課回來,卻看到一個等在她住處樓下的高大身影。
她下意識的喊了聲,「許小弟?」
許商騫听到聲音,轉身走向她。「昨天星期四,你沒有來上課。」來的是另外一個他完全不認識的大學生,自對方口中得知尤曼縈已辭職的消息,他在訝異之余只感覺到強烈的怒火中燒。
自知有愧的尤曼縈見到他陰暗的表情,有些尷尬。「我已經辭去家教的工作了。」
「可是我不記得你有告訴過我這件事。」許商騫手叉腰,高大的身軀逼近她。「喔,我懂了,因為對方比你小,所以你連一句該說的話也覺得沒有必要說,就這樣消失不見,你不覺得你很過分?」
許商騫字字句句都是刺,被刺中痛處尤曼縈啞口無言,可是她仍辯駁,「雇用我的又不是你!我和你哥講好不就好了?」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的感覺怎麼樣,一點都不重要?」許商騫步步進逼。
「我沒有那個意思……」尤曼縈不住往後退。不行,她不能這樣,她要堅持自己的立場啊!「你很煩耶!我都已經說了我不喜歡你,也已經辭去了你的家教,我的意思怎樣應該很明確了吧?」
話才剛吼出口,便看見許商騫瞬間僵住的臉,尤曼縈不由得一震。糟,她不會是說得太過分了吧?
「那個……許小弟……反正……我的意思是……」
許商騫瞅著她,「什麼?」
「我的意思是……」這要她怎麼說啦!「那個……」罵人她在行,可是若要好好解釋自己這一刻的心境,她是真的詞窮啊!
遲遲等不到她的下文,許商騫的表情在這一刻徹底扭曲。他不快地嘖了一聲,「了不起?直接說啊!說看到我你覺得很煩,我這樣糾纏不休讓你很不愉快!只因為我年紀比你小,所以連直截了當得到一個回答的權利都沒有嗎?」
不,不是的,她不覺得他煩,也不覺得不愉快,更不覺得討厭,就是因為這樣,她才無法像過去那樣明確而果斷的拒絕,只能用這種落荒而逃的方式面對。她明白自己這樣很孬,拖拖拉拉的也不符合她過往性格,可是……
「我不可能那樣說的啊……」
「為什麼?」
這下尤曼縈無言以對。
因為她和他太相像,似乎連性子都是一樣的。明明渴望有人陪伴、肯定自己存在,卻又倔強地以為靠自己一人便可以輕易地活下去。看到他和過去的她一樣蒙著頭一古腦地干著傻事,覺得這樣的他很可愛、很值得憐惜,所以舍不得傷害他,這也是理所當然的吧?
可是許商騫不懂她這樣的心思,只是一味想要自她口中確認,他可以接受被拒絕,但無法忍受自己徹頭徹尾不被當作一個男人看待。
「為什麼我不行?就因為年紀比你小,所以你連考慮也不願意?」
看到他這副慌亂得近乎失去理智的模樣,尤曼縈語塞,感覺自己本來就不算堅定的意志在他的步步進逼下逐漸出現裂縫。這樣不行,這樣絕對、絕對不行!
「對,因為你年紀小。」
也許在歲數上他們只差了四歲,但問題在現實上,他們一個是正準備考大學的學生,一個卻已是社會人,而這已是個如鴻溝一般大的差距了。
許商騫倏然沉默,接著恨恨地道︰「就因為這樣,所以不行?」
「是啊,不行。」尤曼縈煩躁地抓亂了頭發,真想一掌劈死听到他這句話而心口揪疼的自己。「你好歹也站在我的立場為我想想吧?再怎麼說我都是老師,這種事如果傳出去,你要我怎麼在補教界立足?對自己的學生下手耶!」
許商騫不同意她的話,皺眉道︰「先下手的人是我吧?」
「就算是這樣,別人也只會往不好的方向想。」
他煩躁地抓亂了頭發,苦悶地問︰「那樣怎樣才可以?」
怎樣才可以?可以怎樣?「這……至少你要先有獨立自主的能力吧?」她下意識這麼回答。
想想,假若今天許商騫不是她的學生,假若他們的立場變得一樣,那麼,她是不是就會接受他這份情感?
她自問,答案卻是無解,畢竟她連自己的心情都有些搞不太清楚。拒絕了喜歡的人,對不喜歡的人卻無法好好拒絕,她都不知道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了。
「好,這是你說的。」
「啊?」等一下,她說了什麼?
但許商騫沒有理會她的困惑,只是接近她,拉起她的手,「等我。」
等……等他?「等什麼?」
「等我有獨立自主的能力。」許商騫這麼道。「到時候,好好考慮我的事。」
「這……」未料到他會這麼說,尤曼縈瞠目結舌。「為、為什麼我要等?女人青春有限耶!」
「如果不想等,現在就給我說清楚。」他下最後通牒,雙眼認真的盯著她的,在黑暗閃閃發光。「說你這輩子無論如何絕對不會喜歡上我,如果你說了,我就放棄。」
放棄什麼?放棄喜歡她嗎?尤曼縈怔忡著。此刻他臉上的表情不是騙人的,他說到做到,但問題是,這樣的話,她知道自己說不出口。
或者說,她並不想就這樣被這個人放棄啊。
她可以騙他,可是騙不過自己,不知何時,她已把他放在心里了,也許不一定是他所期待的那個位置,但至少在現階段,她明白自己不可能果斷地說出拒絕。
她是真的很在意他,非常、非常在意。
于是她認輸了。「好,我等!我等總可以了吧?」
自那天起,許商騫確實遵守了諾言,沒有再來找她。
尤曼縈本以為不再見到那小子,心情多少會平復一點,可以將之淡忘,然而她錯了,正因為看不到,所以才會去想,想他過的好不好、想他究竟在做些什麼、想到他那樣認真地喜歡著她……想得她恨不得拿把刀了結自己。
拜托,她就沒別的可想了嗎?
盡管在這個時候她的心意仍不明確,可至少有一點她是明白的,就是她不可能就這樣和許商央交往。
得到她的回答,許商央也不以為忤,仍是面帶微笑,「因為商騫?」
尤曼縈沒有回話,算是默認。
見狀,他吐了口氣,說︰「商騫那孩子自小個性就有些……嗯,怎麼說呢,就是別扭。或許是因為爸媽的重心一直放在我身上的關系吧,所以他一旦有了想要的人、事、物就會異常執著,也絕不輕易向人示弱或求助。」說到這兒,許商央苦笑了下。「盡管這也是我這個做哥哥的不是,不過……還是要麻煩你多多擔待了,他是真的很喜歡你。」
听了許商央這段話,尤曼縈心中的感覺很難以言喻。本以為許商騫只是個倔強又任性的別扭小鬼,可是漸漸地,他的面貌在她的心中開始變得有那麼一些不同。
她想起自己第一次稱贊他時,他那若無其事卻又掩不住高興的模樣,還有在她低落時那樣近乎笨拙的安慰。
明知道他年紀比她小,可不知道為什麼,想到他,她便有一種很安心、很溫暖的感覺,那幾乎要使她落淚了。
想到他那樣開心地和她一塊吃飯,想到他借酒裝瘋認真地教她喜歡上他……這段時間所累積的點滴漫漫涌上心頭。
本以為他只是學生、是弟弟,所以沒有防備地任由那樣的溫暖涓滴不剩地滲入體膚,等到此刻真正感受到的時候,她忽然好渴望那樣的溫暖。
直到失去了才明白有多重要,她碎碎念著,「說了要我等,結果連一封簡訊都沒有是怎樣?那個小鬼到底知不知道女人青春有限,最忌諱的就是等啊?」
人家說當一個人開始自言自語的時候,就是顯示這個人太過寂寞,以至于出現了人格分裂癥狀,而現在的尤曼縈確實有那樣的感覺。
自那天許商騫跑來這兒要她說出願意等待的話之後,好樣的他足足有三個月的時間音訊全無。的確,對尤曼縈而言,這是她本來所渴望的結果,然而如今真的實現,她卻覺得快瘋了。
被孤獨所逼瘋。
那個混蛋,他究竟知不知道她是戀愛體質啊?見不到喜歡的人她會很沮喪的!
結果,因為這樣,她開始變得常和許商央見面。過去她看到他,以為自己看見了夢中情人,可是現在她看他,卻像透過他看著另一個和他長相相似的某個人。
而許商央也明白她的醉翁之意,因此也不時帶些有關老弟的訊息給她。
「他考試結束了,現在在等分發的結果。」
尤曼縈這才意識到時間過得到底有多快。
轉眼間,竟已過了半年。
一年一度的大學學測和指考皆已結束,補習班的沖刺也暫時告一段落,除了比較沒有太大緊張感的高一、高二課程之外,尤曼縈閑暇的時間多了許多。
分發的結果已經出來,補習班外滿滿一片「英雄榜」,她興致缺缺,腦中縈繞的都是有關那個死小鬼的事……莫非他考試的結果不理想?
這天,許商央剛好來補習班找朋友,尤曼縈上完課見到他,一開口便問︰「結果怎麼樣?」
見她一副緊張的模樣,許商央笑了。「很不錯喔,多虧了你。」
很不錯?尤曼縈瞪大眼,明明結果都已經出來了,那小子是打算怎樣?難不成想等到畢業後找到工作才來找她?那也太扯了吧!
這下尤曼縈的心情變得超郁卒,連走路都有一些搖搖晃晃。
許商央看不過去,特地送她回家,並且安慰道︰「放心,過兩天他應該就會和你聯絡了。」
第一時間就該通知她了好嗎?那個時候明明那麼認真地要她等的,現在結果出來了,她卻是那個不知道第幾個才知道的人……思及此,她好沮喪,半年的時間,她沒有再喜歡上任何人,腦中滿滿的幾乎全是那小鬼的影子,結果咧?不過才半年的時間,他就已經放棄了嗎?
「送到這兒就可以了,謝謝。」
愁苦間,車子已到目的地,尤曼縈向許商央道謝,開門下車。
基于禮貌,許商央也跟著下車,大手輕輕撫上她的額頭,「生病了嗎?你的臉色很不好。」
「我沒事啦,謝謝你。」畢竟是喜歡過的人,被這樣對待,尤曼縈多少有些心跳加速。
對,就是這樣的感覺,戀愛就該這樣啊!她望著許商央的車子離去,決心回家之後干脆把那小鬼的事統統忘掉,反正是你先對我不義,我也就不必對你有情啦!以她這身戀愛體質,不怕找不到下一個喜歡的人!
但只怕不會再有下一個……那樣喜歡著她的人了。
思及此,尤曼縈沮喪得差一點就哭出來。她克制住,挺直了背正要推開大門進去,這時忽然有人接近,她不及警覺,下一秒便被人箝制住。
「剛剛那是我哥吧?這是怎麼回事?」
尤曼縈愣住,抬頭起,在黑暗中她看見許商騫不掩怒意的臉。
他用力地抓著她的肩膀,生氣地質問,「你正在和我哥交往?什麼時候開始的?你不是答應了要等我?」
連珠炮似的疑問不斷傳入尤曼縈耳中,她瞪眼直視這個丟下那句話便無聲無息的消失了半年,也讓她抱著不安挨過了半年的人,這下子她也火了,索性推開他,「拜托,那是你逼我答應的吧?而且憑什麼我非要等你不可啊?我又……」
「又什麼?不喜歡我?」這一次,許商騫自己接了話。
尤曼縈止住了話。說真的,接下來的話太過違背良心,她說不出口。實際上,在這半年多的時間里,她的世界……一直都只有一個他啊。
但許商騫並不明白,見她沉默,以為這是默認,于是他也惱了,「好,我知道了!」他狼狽地抓亂了頭發,「算我白痴,祝你們百年好合——大嫂!」
他轉身,憤怒地跨上摩托車欲離去。
尤曼縈望著他的背影,陷入恍惚中。這個半年前曾信誓旦旦地說她一定會喜歡上自己的小鬼,那時的他,分明有著異于常人甚至近乎氣死人的自信,可是現在,那樣的氣焰統統跑到哪去了?
「我沒有和你哥交往!他是提了,可我拒絕了!」
這下許商騫緊急煞車,看到她竟不顧一切沖至他的車前,他嚇出一身冷汗,不過,她所說的話還比她的行動更要震撼了他。「為什麼?」
尤曼縈喘著氣,「我、我不知道……」
到這個時候還听見她如此回答,許商騫的惱怒不減反增。他火大地道︰「既然不知道,就不要隨便說這種讓人期待的話!」他受夠了!「讓開!」
不,她不能讓。尤曼縈的直覺告訴她,如果現在她當真讓開了,那……一切就真的來不及了。
「我……我答應過要等你的,有種你就輾死我啊!」她決意和他杠下去。「我等了半年,然後決定……」
「決定什麼?」
「你先下來。」她討價還價。
「啊?」許商騫愣住。
接著,她再下令道︰「然後把你的車停好。」
什麼跟什麼?「你到底想干嘛?」
尤曼縈正欲開口,這時天空忽然下起了雨,兩人皆一愣。
剛開始只是零星的幾滴雨珠,卻在轉瞬之間變成了傾盆大雨。
好個及時雨!
雨下得突然,許商騫當機立斷地跨下摩托車,「你先進去!」
知道他不會走,尤曼縈松了口氣。見他狼狽地在大雨中尋找著不會被開單的車位,她又好氣又好笑,卻又不舍他被大雨這般糟蹋,她又不禁為自己的矛盾感到迷惑。
看到他在大雨中那樣不顧一切地朝她奔來,尤曼縈心一動,很自然地開口︰「到我那兒去吧。」
她住的是兩房一廳的小公寓,廚房和客廳相連,算是麻雀雖小五髒俱全。
淋得滿身濕許商騫被她二話不說的推入浴室,她則拿了條毛巾擦去頭上和身上的水珠。直到淋浴的聲音傳來,她才後知後覺地想到,她這兒似乎沒有可給他替換的衣服。
「許小弟,我看你可能要在里面等到衣服干了。」相較于許商騫進退不得的窘境,尤曼縈倒是顯得幸災樂禍。「喔,當然,你要這樣直接出來我也不介意啦,喔呵呵呵……」
呵你的大頭!要是真怕了她,他就不姓許!
浴室里的許商騫額冒青筋,索性牙一咬,拿了條毛巾繞在腰上遮住「重點」便走出來。
正在泡咖啡的尤曼縈見了,忍不住噗哧一聲笑出來,「哈哈哈哈,你真的就這樣出來喔?我的天啊,哈哈哈……」
這個女人……瞪著她靠著櫃子笑到差點倒在地上的模樣,許商騫咬牙切齒,卻又拿她沒轍。
「笑夠了沒?」
「夠了、夠了,哈哈哈……」她笑得嗆到,連忙穩住身子揩去眼角的淚,丟了件粉紅色的浴袍給他,「我剛找到的,你將就一下吧。」
有這種東西是不會一開始就拿出來喔?咬牙歸咬牙,許商騫最後仍忿忿不甘地接過浴袍走進浴室里。
畢竟是女用的,長度硬是短了一大截,莫說那個顏色,過小的版子穿在他身上可謂極盡滑稽之能事。
見狀,尤曼縈比他第一次出來時笑得更不能自已,「天啊,你這樣好像金剛芭比……」
這回許商騫連反駁的氣力也沒有,索性自己坐到茶幾前默默端起咖啡來喝。
見他凜著一張臉陷入沉默,尤曼縈推推他,「干嘛?生氣啦?」
「沒有。」倘若要為這種事生氣,恐怕認識她至今,他早已心髒病發,不在這個世界上了。「還有,我今晚要住在這里。」
「啊?」尤曼縈愣住,「可是我沒有多的床鋪耶……」
「我睡地板就好。」
「我也沒有多的棉被……」
「沒差,現在是夏天,我可以不蓋被子。」反正硬要賴在這里就對了。說完,許商騫瞥她一眼,「不正是你留我下來的?」
「是這樣沒錯……」
「如果你不願意,我也可以現在就走。」大不了在大雨中 車。
尤曼縈瞠目,「現在你以這副打扮?」不會吧!
對,他忘了自己現在不著寸縷,不過無所謂。「是,以這副打扮。」
見他一派嚴肅,卻又像害怕被她拒絕的別扭模樣,尤曼縈愣了好一會兒,繼而受不了地笑了。「好啦、好啦,留就留,別人要是知道了,還以為我怕你咧!」
許商騫瞥她一眼,「你是應該怕。」
「為什麼?」
「你要知道,我可是忍了半年。」說出這句話,下一秒,許商騫逼近她,幾乎將她縴瘦的身子壓在身下。「而且,我還沒得到你的回答。」
「什、什麼回答?」密閉的空間,孤男和寡女,男人以極其侵略的姿態逼近她,熾熱的氣息拂在她臉上,幾乎要使她融化,而浴袍下那片令人垂涎欲滴……不,是結實有力的胸膛袒露著,色澤更是受陽光洗禮過的古銅色,說實在的,她應該感到緊張,抑或是臉紅心跳外加血壓上升,心跳指數破表,但問題是……
「不行,我真的不行了。」
許商騫不解,「什麼不行?」
「你、你用這副打扮問我……我真的什麼也回答不出來,哈哈哈哈……」這下再也忍耐不住,她笑得在地上打滾。「你好像人妖喔,哈哈哈……」
氣死了!許商騫懊惱地罷手,眼看氣氛已被破壞殆盡,他也明白自己此刻的模樣可說是一點氣勢也沒有。算了,反正他都已經等了半年,也不差多等這一時半刻。
「好啦、好啦,許小弟,今天我真的累了,有什麼事明天再說,OK?喔,當然要等到你的衣服干了之後,呵呵呵……」
再笑啊!許商騫光火,無言以對。
這一刻,他再次欲哭無淚地體會到,自己喜歡上眼前這個女人究竟是一件多麼萬劫不復的可憐事。
嗚呼哀哉。
于是這一晚,許商騫並沒有回家。
尤曼縈的家里沒有沙發這種東西,不過當作客廳和餐廳兩用的空間鋪上了柔軟的地毯,而她也另外拿出一條薄毯給他。
還好正值夏天,盡管陣雨不斷,倒也並不冷,只是苦了許商騫一身堅硬的骨頭,在地板上睡了一夜,很難不酸痛。
所以隔天他很早就起來,見衣服已烘干,他立即穿上,這才有了些安全感。
許商騫走到尤曼縈的房門口敲了敲,沒有響應,門甚至也沒鎖。他推門而入,沒有听到聲響,他猜她應該是睡死了。
他一陣苦笑,真不知道該高興她是如此信任他,還是氣惱她一點也不把他的危險性放在眼里。
他無奈的走近床鋪。這個女人的睡姿一直以來就不怎麼賞心悅目,而看到她這副德行還可以保有愛意的他肯定也是哪里不對勁了吧。如此想著,他俯,在微弱的晨光中,緩緩地靠向她那張熟睡的臉,接著一秒鐘、兩秒鐘、三秒鐘……
「啊——咳咳咳咳!」鼻子和嘴巴雙管齊下地受到迫害,尤曼縈掙扎著爬起身,向站在一旁好整以暇的許商騫大吼,「你知不知道有句話叫事不過三啊?」
許商騫攤攤手,「喔,我知道你比較喜歡另一種方法。」
什麼方法?尤曼縈還來不及問,一張極富男人氣息的臉便倏然向她靠近。她錯愕,這下子說不出話來,頂著一頭蓬松亂發和因驚醒而惺忪的臉,她張大了嘴,「你……要干嘛?」
他沒有回答,吐出的鼻息熱切而真實地拂在她的臉畔。他沒有動,她也是,兩人就這樣大眼瞪小眼好半晌。
最後是尤曼縈受不了了,閉上眼大喊,「你到底親不親!」
這下得到女主角的首肯,男主角卻唇角一勾,說出的話更是差點氣死人,「沒feel,還是算了。」
沒、沒feel?見鬼的沒feel!尤曼縈氣得大吼,「我要告你性騷擾!」
「喏。」許商騫對她的指控很不以為然,索性把自己的手機丟到床上。
她見了,覺得莫名其妙,「干嘛?」
他勾起唇角,「給你報警用。」
這……這天殺的死小鬼!「你不要以為我不敢!」
她尤曼縈這一輩子最禁不起激,說罷,她當真就要拿過手機報警,不料手機正巧在這一刻響起。
「喂?」她下意識的接听。
電話那端沉默了好半晌,大概是因沒料到接听的會是個女人。安靜了片刻,對方遲疑地道︰「請問……這是許商騫的手機嗎?」
尤曼縈傻住了,轉而看向手機的液晶屏幕,上面正是「老哥」兩字。「他……他在,那個你等一下……」
「曼縈?」經過半年的相處,兩人早已是互喚對方名字的朋友,這下許商央可認出她的聲音來了,「商騫一個晚上沒回來……他在你那里?」
好樣的,她當真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啊!「那是因為昨天晚上下大雨,所以……那個……」她欲哭無淚,「我們真的什麼事都沒有發生……啊!」
听出了來電者是誰,許商騫很不快地接過手機便道︰「對,我在她這里……不要忘了,你答應過我的。」說著,他臉上的神情更加不悅,「你說過只要我考上法律系就讓我搬出來住,過兩天我就會去找房子……總之你少唆!」
吼完最後一句,他憤然的掛斷電話。
看到床上的尤曼縈正瞪大眼以十足不敢相信的目光望著他,他皺眉問︰「怎麼了?」
「你……」老實說,相較于許商騫對哥哥的不禮貌,另一件事反而更令她詫異,「你什麼時候考上了法律系?你本來的志願不是體專嗎?」
喔,原來是這件事。「你不是希望我有獨立自主的能力?所以我想了一下,似乎念法律要比體育有前途多了。」
現實上確實是這樣沒錯,可是,「你本來不是不想念法律?」
的確,他是不想,但前提是他有約束在先,父母去世的時候他曾在靈前允諾,他會回家,好好和哥哥生活在一起,而他想搬離家中,第一就是要老哥首肯,而老哥開的條件也很簡單,只要他念法律系,其它什麼事都隨他高興。
許商騫望著她像是受到打擊的臉,覺得有些好笑,「就算念法律系,也不代表我就要放棄體育這一塊啊,而且……我也喜歡你。」所以,最後他選擇了這樣的結果,若說一開始完全沒有掙扎那絕對是假的,但他並不後悔。
尤曼縈徹底呆住了,他竟是那樣的認真。她震顫不已,畢竟她真的從未想過,這個世界上竟會有一個人喜歡她,喜歡到這樣的地步。
她究竟有什麼價值可以讓他這樣犧牲?
「你……你這個白痴!你給我想辦法轉學,听到沒?」
相較于她的激動,許商騫倒是顯得平靜許多。他只問︰「那你的回答呢?」
回答?見鬼的回答!「好好好,我們在一起,我們交往,我也喜歡你,可以了吧?滿意了吧?」他都已經為她做到這種地步了,她還能怎樣?昨天那樣不顧一切留下他的理由,唯有她自己知曉,在他那般純粹而毫不猶豫的感情面前,她只能認栽。
她連告白都像是挑釁,可是許商騫並不以為意。他臉上表情在接收到她告白之後充滿了變化,他太高興,也太難以置信,可是在表現出這些情緒之前,他的眼眶卻莫名的泛紅,接著竟落下了一滴淚。
他愣住,尤曼縈更是,她錯愕地望著他落淚的模樣,嘴訝異地張大,「你你你你你……你哭了?」真有這麼感動?這麼揪心?這……這也太夸張了吧!
許商騫自己也不明所以,他呆望著淌在掌心的那抹濕潤,覺得很不可思議。
男兒有淚不輕彈,這些年,他除了父母去世外,從不曾落淚,可是這一刻,得到她確切回答的瞬間,彷佛某個長久以來武裝著的東西逐漸崩坍,他不再克制,所有的情緒化作那一滴淚排出他的身體,還有他虛空已久的心。
他是真的……很喜歡她啊。
「什麼‘你一定會喜歡上我的’,你不是一直很有自信嗎?」之前明明一副自信得近乎狂妄的模樣,結果說的跟做的完全不一樣嘛。
思及此,尤曼縈一愣,似乎有些明白了。也許,他那樣的表現並非充滿自信,而是希望事情往那個方向發展的一種強烈的期盼。
彷佛某種虔誠的信仰,只要相信就會有奇跡出現的阿Q想法。
說真的,見到這一幕,只怕再硬的心都要融化了。她瞅著這個比她小了四歲的男人,明白自己竟是這般被他喜歡著,她很開心,也很感動。
明明她不擅長安慰人,也不夠溫柔,可是這一刻,她真的好想抱住他,盡其所能的給予他所有溫暖。
而她也的確這麼做了。
尤曼縈抱住他,輕輕在他頰上留下一吻。第一次吻一個男人的臉頰,她有些不自在地赧紅了臉,瞪著他警告道︰「以後你敢對我不好就死定了。」
然而她沒說出口的是,她也會對他很好、很好。
听到這句不倫不類的恐嚇,許商騫哭笑不得,敢情她是以為交往後他會把她帶去賣了?不,他才舍不得。
不過,嘴巴上他仍說︰「那就要看你怎麼對我了。」
尤曼縈白他一眼。廢話,那還用得著說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