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直守在新房,想著她可能選擇的路,每一條都是遠離他,讓他輸掉了與她雙親的約定。
他已經做好準備,數著她離開的日子,等她自由夠了,再抓她回來。
沒想到,她留下了!
她沒有走……
穆檀悅隨手一揮,熄滅了室內殘存的燈火,黑暗襲來,掩蓋了他極少外露的神情一那上揚的嘴角、含笑的眼眸,形容不出的滿足與歡喜,可惜羅炎兒都看不見。
「放下你的煩惱,陪在我身邊,炎兒。」
喜宴過後的第七天,平陽王與王妃打道回府。
這段時間里,他們一直留在檀王的住處,與羅炎兒朝夕相處,也因此免去了女兒回娘家的各種禮節。
在娘親不厭其煩的勸導,和穆檀悅體貼入微的柔情攻勢下,羅炎兒的抗拒之心逐漸軟化。
「炎兒,娘都是為你好,相信娘。」王妃臨走前又對羅炎兒重復說教。「不要膽怯,我的女兒是不會逃避的,留下來,為了家族的榮譽和自身的尊嚴,認真當一個稱職的王妃。」
羅炎兒靜靜的听著娘親的話,靜靜的思索著認識了穆檀悅以後,「逃避」這兩個字就開始長久盤旋在她腦海里,為什麼她不敢勇敢的對付他?
原因她是知道的——她怕自己愛上穆檀悅,背叛了三皇子,又輸給一個處處牽制她的男人……
在天清氣爽、雲淡風輕的早晨,穆檀悅陪著羅炎兒送走了她的雙親。
羅炎兒異常的安靜,直到隨著穆檀悅回王府後,她仍然沒有任何反應,好像認命接受了現實。
「你在想什麼?」穆檀悅打趣的問,有些不相信她會就此認命,乖乖的順從他,不再惹是生非。
羅炎兒搖搖頭,無力理清紊亂的思緒,她默默的跟隨穆檀悅,走在偌大的王府里,納悶自己竟沒有離開的沖動了。
兩人成親後,她才發覺,其實一切都沒改變,只不過多了一個束縛彼此的名義罷了,還有……她稍微自由了一點。
他不再隨便封她的內力,灌她喝軟筋的藥,還給了她隨意行動的權利……如此一來,她逐漸失去了斗志。
「留下來,我答應不再欺負你,我們別爭了,好嗎?」穆檀悅出其不意的摟住她的腰身,柔聲問著。
羅炎兒一怔,低頭看著地上兩人緊密相連的身影,前進的腳步停滯不動。
穆檀悅向後揮了揮手,霎時間,附近的下人都退到十萬八千里去。
羅炎兒察覺到他的舉動,覺得很羞恥,踢了他一腳。「又不是要在光天化日之下和你做什麼非禮的事,干嘛把人都趕走?」
穆檀悅看著衣擺處的腳印苦笑,又想到她出腳的力道不算重,笑容里滋生出別的東西。「我是怕人多,你會一直低著頭,不敢見人。」
她霍然抬頭瞪他,「你在嘲笑我!方才說什麼不會再欺負我了,馬上又說話帶刺的,出口傷人!」
「……」這算不算是欲加之罪?
「簡直沒有半點信用,讓人無法信任!」
「我道歉,我錯了,我保證今後絕不出口傷人。」滿足了吧?
「那是不是要言不由衷的說些假話來哄騙我?」
「郡主,你在鬧別扭了?」穆檀悅說話的口吻變了,不輕佻也不柔和,而是像慈善的長輩對待頑皮的晚輩那樣,充滿了包容。
羅炎兒無意識的模了模受過傷,仍未痊愈的肩膀,那一箭的決心真的就這樣消融了嗎?她不知所措,想了想,問穆檀悅,「你此時有空閑嗎?」
「當然。」為了陪伴新婚妻子,許多重要的事務,他都丟一旁去了。
「你府邸的練武場在哪?」
「……」穆檀悅覺得不回答她比較好。
羅炎兒伸手拉住他的袖子,搖晃了兩下,正氣凜然的盯著他,要求道︰「跟我打一場,馬上!」
「為了什麼?」
「你要是輸了,以後就听我的。」深知自己不是穆檀悅的對手,羅炎兒仍想嘗試與他決斗,也許她有贏的機會。
「若是你輸了呢?」穆檀悅有點興趣了。
羅炎兒仰望他,撇了撇嘴角,低聲道︰「我把自己交給你。」
「我們可以在床上打嗎?」
她先給他一記硬拳。
她很清楚穆檀悅很強,不僅在武藝方面,還有他的意志力也比她堅強一無論遇到什麼難題,他都不會退縮、不會逃避、不會迷惘,堅持到底,不管得失,全憑自己的意志行事。
其實他比她還要任性……
在穆檀悅堅定的眸光注視之下,羅炎兒覺得,掉進陷阱里也沒什麼,如果她贏不了,那就干脆向他認輸吧!
這世上是沒有奇跡的……
羅炎兒躺在練武場上,氣喘吁吁,全身無力;穆檀悅坐在她身旁,讓清爽的涼風把一身熱汗吹走。
「你有什麼感覺?」他看著悠悠的藍天,愜意的問。
一個勝利者問失敗者有什麼感覺,這算不算是在欺負人?
羅炎兒感覺他很欠揍,但她就是揍不倒他,怎麼打都不是他的對手……她沮喪的閉起眼楮。「你很讓人討厭。」
「除了你,可沒人這麼說。」穆檀悅聳了聳肩。
「你對別人會像對我這樣嗎?」刺激她、挑釁她、壓迫她……羅炎兒想到自己被他欺負的情況,心里仍舊不太平衡。
穆檀悅想的卻是自己關心她、照顧她,積極追求她的情況,「確實沒有對別人——你以外的人做過同樣的事。」
羅炎兒睜開眸子,轉頭瞪他,「為什麼只針對我一個?」「我喜歡你呀!」他朝她笑,笑得燦爛無比。
羅炎兒咬牙切齒,「被你喜歡還真是不幸,假如你的感情再深厚一點,我豈不是要被你欺凌至死?」穆檀悅見她又羞又怒,總算意識到他們兩個所想的情況大概不一樣。
「你認為我會傷害你?」羅炎兒一手按住箭傷未愈的肩膀,知道遷怒別人是不對的,但又忍不住想著他確實害她不淺,今後她不知道還會不會為他受傷?
「假如你要把一箭算在我頭上,我也能理解,隨便你報復出氣。」穆檀悅大方的掀開披在身上的袍子,露出肌理分明的上半身。
「我又不是那種無理取鬧、不分青紅皂白之人……」羅炎兒訕訕然的側過身,背對著他。她會因為他而受傷,多半是她自找的,實在不能怪罪穆檀悅。
「是嗎?」他怪笑。
她禁不住瞪他,卻正好看見他光果的肌膚上有著不少激情時留下的痕跡,一個個暖昧的牙印與抓痕,提醒著她在他的引領下,曾經多麼狂野。羅炎兒的心又慌了,曲膝緊抱自己,好像一只發脾氣的松鼠,縮成一團。
「我一直都不想輸給你……」她悶悶的說。
穆檀悅手一伸,硬是將她帶入自己的懷里。「比起當我的妻,你更想做我的敵人嗎?」
羅炎兒搖頭,她只是不想讓他佔上風,娘親說她的想法很孩子氣,告訴她征服一個男人,依靠的不是武力而是柔情,要是能讓穆檀悅迷戀上她,自然就會對她依順,對她俯首稱臣。
可是穆檀悅比她更擅長柔情攻勢,她根本斗不過他。
羅炎兒十分感慨,回想起初次遇見他的時候,漫不經心的自己,心思叵測的他……當時她完全沒想到,日後穆檀悅會成為她的夫君。
「你已經輸給我了,炎兒,按照約定,以後要听我的話。」
穆檀悅帶著笑意的宣告,在羅炎兒腦中回蕩。
她很疲憊,整個人賴在他的胸懷,猶如一只飄零的船只,終于回到了可以依賴的溫暖港灣。
羅炎兒發現自己從未如此依賴過三皇子……
她一直以為,戀人之間就像她與三皇子那樣,各自獨立、互相喜歡,然後一切都任她安排來證明三皇子對她的感情是真的;然而穆檀悅不是三皇子,不會遷就她,他對她的「愛」與三皇子截然不同。
「要不要反悔呢?」穆檀悅的提問,打斷了羅炎兒的思緒。
她眨眨眼,背靠著他,看不到他的臉,耳朵被他輕柔的嗓音吹拂著,疲憊的身軀漸漸酥麻了。
「我回答不了,除非我們請彼此的師父出來打一場,才能判斷誰更強。但你說,除我之外,沒遇到對手……」
「你懷疑我的話?」
「不,我只想對于你的話補充三個原因。」羅炎兒不太想听,她的經歷告訴她,穆檀悅說出口的一定沒好話。
可她還沒來得及拒絕,穆檀悅已繼續高談闊論,「第一,你師父來頭不小,別人不敢害你師父丟臉,所以放過你。第二,你是平陽王的掌上明珠,別人不想得罪你的家族,所以放過你。第三——」
「夠了!」她不要听!他就是這麼愛打擊她的自尊,所以她才討厭他!
「第三是,你太漂亮了,別人舍不得對付你。」穆檀悅的語氣漸漸變了調,仿佛是在逗弄人似的,連聲音都含著暖昧的味道。羅炎兒的身子瞬間緊繃了,很怕他順勢展開暖昧的舉動,提前警告,「大白天的,別在這種地方亂發情!」
「附近又沒人。」
空蕩蕩的練武場上只有他倆,和一陣陣清風。
「你好無恥!你爹娘是怎麼把你教成這種無賴樣子的?」被他不安分的手指在身上挑逗著,羅炎兒羞恥的大叫。
「我爹娘很早就過世了,你又不是不曉得。」他雲淡風輕的說著,在她嬌女敕的雙唇偷了無數個吻。
羅炎兒臉蛋發紅,嬌艷如花,讓穆檀悅看得心神蕩漾,他看得出她對他動了情。為此,他就像成功討得心上人歡欣的少年,沾沾自喜。
「我听說過你的事……」羅炎兒推了推他的肩膀,正經道︰「在我小時候,經常有人和我雙親提起你,因為我們是僅存的異姓王族。」
許久許久以前,她就知道穆檀悅的存在了,這個和她一樣是異姓王族,卻能繼承王位的男子,最初,她對他完全不感興趣……而穆檀悅也從來不是個鋒芒外露的人。
必于他的傳聞,她所听說的都很片面——曉得他的雙親早逝,在家臣的照料下,堅強又開朗的成長,和任性驕縱,有爹娘疼愛的她完全不一樣,是個以隨和著稱的王族子弟。
「假如當時我們便認識,我會有更多時間與你在一起吧?」穆檀悅沉浸在自己遐想的情景中,自我感覺有趣的笑著。
「我們一定會從小斗到大,體無完膚……」
「我會讓你的,炎兒。」
「閃遠點。」不要像八爪章魚一樣纏著她。
「我一閃開,你就會露出很寂寞,需要人陪的神色,我看了會心疼的。」他抱著她站起身,輕松得好像在抱一只小貓。
「我哪有寂寞啊!」羅炎兒怒吼,又不得不承認,三皇子死後,她的感傷、憂愁、痛楚,全都因為穆檀悅而消退了。
他侵入了她的心,帶給她與眾不同的煩惱和溫暖,還有一些難以啟齒的甜蜜……
羅炎兒懊惱的用力搖頭,她不想承認這些羞人的情況!
「你是個很麻煩的女人,炎兒。」抱著不停掙扎的妻子回寢室,穆檀悅邊走邊感慨。
羅炎兒看著前方的路,顧不得和他斗嘴,有點不安的問︰「大白天的,這麼早回房做什麼?」
「炎兒,你不是明知故問嗎?」穆檀悅笑得十分誘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