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是不是忽略了一個很重要的問題?」
「什麼?」
「我甚至不知道你叫什麼名字。」
「邢拓磊。」兩人在餐廳入座,他請女侍送來紙筆,一筆一畫、剛正有力地簽寫出自己的名字,遞給她。「你呢?」
「袁品儀。袁世凱的袁,品格的品,儀表的儀。」她笑笑接過那張紙,感覺男人蒼勁有力的字體寫入了自己的心坎。「你幾歲?我二十九。」
「三十二。」他回答,隨即忍不住地撫額笑出。「嘿,我們一定要把場面搞得像相親一樣嗎?我接下來是不是應該報告我國小到大學讀哪里、現在在哪里高就、月薪多少、生涯規劃又是什麼?」
他夸張的語氣令袁品儀好氣又好笑地瞪他。「是啊,你最好一個一個從實招來,我還有很多問題要問呢!」
「喔,例如?」
「像是你住哪兒之類的啊,我怕到時一回台灣,你住高雄我住台北,這下一南一北,怎麼辦?」
「如果當真一南一北,你就不要了?」
袁品儀一怔。這問題太犀利,他收起了笑,有力的眸瞬間盯得她一陣坐立難安。
她直言。「我不談遠距離戀愛。」
「喔?為什麼?」
「因為……遠距離,通常沒什麼好下場。」她嘆口氣。「坦白說了吧,我三年前調來日本工作,跟前男友就是這樣分的。」
講到這兒,她才想到自己從頭到尾忽略了另一個更為重要的問題。「等一下,你是單身沒錯吧?」
「廢話!」邢拓磊翻了個白眼。「我可沒差勁到有了一個還要沾惹另一個……難道你不是?」
「你才廢話咧!」袁品儀罵回去,可下一秒又笑出來。罷了,現在問這些又有什麼意義?就算他真的有問必答,她也不可能一一確認其中真假,反之,他也是。
至少現階段,在回台灣之前,知道彼此名字就夠了。「算你幸運,我在日本的任期剛好結束,這個月底就會回台灣。」
「算你幸運,我跟我前女友一個月前才剛分手,你恰好撿到現成的。」
「噗!」她一口酒液差些噴出。這男人!一般人會在自己有好感的對象面前提及這種事嗎?她好氣又好笑。不過,換個角度想想,這也不失為一個了解對方的機會……
所以,想了想,袁品儀還是決定問了。
「你跟你前女友怎樣分的?」
邢拓磊並不介意她問這個,也不避諱地回答。「我呢,是個工作狂,跟便利商店一樣二十四小時全年無休,隨call隨到,我前女友不是很喜歡我這樣——嗯,好吧,我想只要是女人應該都不會喜歡。這次的旅行也是,她堅持想在聖誕節的時候來,問題是那時是我最忙的時候,我改訂月初,結果她火了,說要分手……不過這不能怪她,畢竟我們這問題已經存在好一陣子了。」
他看向她,眼色瞬間如火熾熱。「我本來不想來的,但後來想想房間都訂了,不來白不來……不過,我現在倒是很慶幸我來了。」
邢拓磊的目光盯得她一陣發燙,袁品儀只好低頭再挾起一塊生魚片,結果不小心沾了太多芥末,嗆到自己。「咳咳咳咳咳——好辣!」
喔,這男人也像芥末,嗆得她心頭一陣小鹿亂撞、不知所措。她喝了口水,極力平復自己。「你的心態轉換得真快。」這種男人,不及格喔。
「不然呢?難不成我要傷春悲秋,哭著求她不要走,旅館的訂金好貴?」他俊臉一擰,裝得好苦悶,隨即斂容恢復正色。「你知道,那只是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他跟前女友的問題,當然不只是這樣而已。
「是啊。」袁品儀因他夸張的表現笑出來,情人間分手有一千一百種理由,但大部分都是長期累積的不滿爆發而導致的。「不過,如果是我,一定不會那樣。」
「你會怎樣?」
「我喔,早一點來又不會怎樣啊,那時候人少,兩個人反而愜意得多。但其實是因為……」她眨了眨眼。「聖誕節的時候我也很忙啦。」
她這回答真妙。邢拓磊笑出來,她眨眼的模樣俏皮得令他一麻,這個女人,長得一臉古典甜美,言行舉止卻完全不是那回事。她有趣得逗惹他的心,他完全不想放她走了,怎麼辦?
邢拓磊嘆了口氣。」好吧,也許你說對了,我們是應該認識一下彼此。如果你不能接受一個視工作如命的男人,今天晚上,我保證我什麼都不會做。」
然後呢?隔天早上醒來,兩人一拍兩散,從此謝謝再聯絡?
「嘿,你太狡猾了。」袁品儀苦笑,望著男人認真吐實的眸,曉得他並非欲擒故縱。
但問題是,都已經到這地步了才說這樣的話「你的意思是,如果我接受,你今天晚上就打算做什麼?」
邢拓磊笑了。「如果你不想,我一樣不會做。」
如果,她想呢?
這樣的問題自袁品儀心底直覺冒出,可實在太羞人,她用盡氣力才咽下。她完全可以想像男人會有的答覆,那更是讓此刻才喝了兩杯清酒的她徹底酣醉了般,全身都燒紅起來了。
「你討厭工作狂嗎?」
「不,我不討厭。」這完全不是逞強,而是她真心的回答。「因為我也是工作狂。」袁品儀微笑,推推眼鏡,迎視男人訝異的眸。「所以現在應該換我問你,你討厭工作狂的女人嗎?」
邢拓磊愣了三秒,隨即撫額大笑。這女人!真沒想到他居然被她反將了一軍!
「不,我不討厭。」他的回答跟她一樣。
「那不就得了?」只是兩個工作狂的戀愛……唉,真的會有未來嗎?袁品儀好笑地想像。「不過你可以安心,工作的時候我會好好工作,但有休假的時候絕對會連本帶利補給你……如何?很不錯吧?」
「確實很不錯。」邢拓磊被她逗樂了,她的嗆聲真是甜蜜得可愛,他看望她飲酒姿態,甜美誘人,驅使他喉頭一陣緊縮。他也覺得渴了,可他知道,能止這渴的,絕非只是單純的水酒……
男人想要她的大方彰顯,毫不掩飾,即使刻意喝酒吃飯裝作一派無事的樣子,袁品儀還是忍不住燙紅了臉。
她終于受不了。「嘿,我也是會害臊的!」他一雙眼楮盯得她都快著火了!
邢拓磊朗笑,滿意地欣賞她一臉酡紅的可人模樣。這個袁品儀,漂亮、自信、迷人,他實在找不出理由讓自己錯過她。
當然,他也絕非登徒子,女孩子說不就是不,他不會自作多情以為那是人家的欲拒還迎。
所以他很干脆地放過她。「好了,放松點,難得有這麼多美食,不好好品味就太說不過去了。」
「這倒也是。」袁品儀松一口氣,她並不討厭這男人注視她的方式,只是……太熱了,熱得令她一時呼吸困難,幾乎有種將要被吞吃入月復的錯覺。
正統日式溫泉旅館提供的餐食遠比他們想像的還要豐富,兩人大快朵頤,尤其男人吃食的模樣更是豪邁得前所未見,他像餓了十年,唏哩呼嚕地猛抓特吃,完全不介懷他人目光。
袁品儀看著,實在忍不住笑出來。「我現在懷疑,你邀我這一頓飯,是為了打算嚇跑我。」
「放心,你不是第一個嚇跑的,我懷疑我前女友早忍我很久了。」他舌忝了舌忝沾到醬汁的手指,分明是粗魯不文的動作,可由他做來卻充滿了一股奇異的吸引力,應驗了一句話︰人帥真好,隨便一個動作都能迷死人。
袁品儀笑不可抑。她當然知道事實絕不會是這樣的。
他吃東西的模樣很享受,看得人打從心底愉快起來,他也絕非狼吞虎咽,而是會細細品嘗食物的味道,甚至孩子氣地挑出自己不愛的東西。她看著,也有了食欲。
吃飽喝足了,她感覺微醺,適才喝下的酒精在她體內發酵,整個人像在雲端漫步,搖搖晃晃。
「小心!」邢拓磊眼明手快,扶住因腳傷仍有些走不好的她。「怎麼,累了?要睡了嗎?」
袁品儀迷迷糊糊,腦子有些暈,她看見男人好看的臉近在咫尺,迷人得教人內心一陣強烈顫動。她懷疑這男人即使什麼也不做,承受不了誘惑的人,可能會是她……
「我想再泡一泡溫泉……」也許洗個澡,腦子可以清醒一點。
「你確定?剛喝酒就泡溫泉,我怕你心髒病發。」
「我身強體健好嗎?」袁品儀睨了他一眼,隨即一笑。「這麼擔心,不如一起泡?」
她這個建議提得壞心,沒想到邢拓磊听了,眉一挑,居然當真月兌起浴衣。「好啊,恭敬不如從命。」
「喂,別鬧了,我說笑的。」眼看一堵精悍胸膛就要展現在眼前,袁品儀一時紅了臉,忙推開他。「別人都在看了……」
「無所謂,反正他們以為我們喝醉了。」邢拓磊壓根兒不介意,他輕攬過她柔韌的腰,將她困擁于木牆及自己的胸臆間。
只見她漂亮的眼若有不甘地往上一瞪,充滿電力,她白皙的肌膚因酒意醺成了粉紅,嬌巧鼻梁下粉色的唇正一張一合著,與他針鋒相對,他真想听听看她這片唇會不會吐出另一種截然不同的聲音?「你確定……不要我跟你一起泡?」
他低醇嗓音貼在她敏感耳際,袁品儀輕顫著講不出話。「你……你總是這樣的嗎?」
「怎樣?」
她咽了咽口水,听見自己聲音啞了。「這樣……誘惑人……」
邢拓磊有些意外地看她別開臉,恍如少女似的不知所措。他突然覺得自己變成了大野狼,在誘問著無辜的小紅帽。
他笑出聲。「原來我誘惑到你了?」竟是一副好意外的口氣。
袁品儀受不了地嗔他一眼,卻被他眸里的溫度給燙著。這男人是故意的吧?他分明知道,自己的魅力在哪里……
然而,他卻說︰「我還以為……被誘惑的人,是我。」
「咦?」
還不及反應,男人的唇便已落了下來。
他吻人的方式緩慢而不急躁,但卻熱燙得令袁品儀內心一陣熱,他並沒有過分逾矩,動作優柔得像在品嘗一個極細致的糕點,甚至像是一種試探。
「討厭嗎?」在吻與吻的間隙,男人嗓音嗄啞地壞心問她。
答案太明確,袁品儀下意識搖頭,唇間仍沾有男人特有的氣息,她不自覺舌忝了舌忝發燙的唇,有些不甘。「這太突然了……」
假如她這樣的話是帶著一臉被冒犯的怒意述說,邢拓磊絕對會退一步,客氣收手,可她的眼神此刻和他相似地熱,表情迷茫,像猶豫著該前進還是該後退。于是他的雄性本能告訴他,是男人都不該放過這機會。
「好,我錯了,讓你罰我。」
罰?「罰什麼?」
「嗯……打一百下怎樣?」
什麼跟什麼啊!袁品儀噗哧一聲笑出來。唉,她實在推不開這男人越來越靠近她的俊臉。「不要,這樣我還要模你的。」
「咦?我還以為這是天下女人求之不得的事。」
他一臉詫異,佐以夸張語調,逗得袁品儀又一陣笑。她笑得毫不掩飾,邢拓磊真喜歡。人嘛,工作上虛與委蛇不得已,但私下應該要真一點。
「好了,快一點,你不罰,我就要再吻你了。」
袁品儀呵呵直笑,輸給他的厚臉皮,她壓根兒不知道該罰他什麼——罰他帶給她的感覺太好,讓她拒絕不了?算了,她太清楚自己,早在茶館之時,她就被這男人魔力似的笑給降服了,否則一開始她便離開,不會跟他走到這一步。
「好好好,我不罰你,但有個條件。」」什麼條件?」
她一定是醉了,就算不是因為酒,也是因為他。「你得吻我吻到忘記懲罰你這件事才可以……」
她看見男人炯黑的眸,因她這一句話而亮了。
古樸的和風建築內並沒有太多的燈光,晚間近十點,走廊上幾乎沒有來去的人。一開始,她只是被他攙扶著,後來卻變成這種近乎被擁著的暖昧姿態。男人健壯的手臂環繞在她腰間,只隔著一層布料,使得肢體相觸的感覺過于鮮明,還不及理解自己講了多麼挑逗人心的話,男人厚實的唇便已徹底吞沒了她。
「這太礙事了……」說著,他拔去了她臉上那副阻隔兩人的眼鏡。袁品儀視界一片蒙朧,唯獨男人俊美的五官在她眼前越來越放大、越來越放大……
然後,他開始恣意吻她,吻得她心房震顫,腳底麻癢,四肢有股熱潮逐漸攀爬而上。
「……到房間吧?」
「嗯。」
這一次,袁品儀沒再反對。
或者,提議的人根本是她,男人只是早她一步說出她內心想望而已。
結果才拉開房門,只見房內已鋪好了寢被,簡直是在日本漫畫中才會出現的情節。
袁品儀眯眸,在依稀認出那兩團白色事物之後,忍不住掩起臉。「天啊,我覺得好丟臉……」
「會嗎?我倒覺得他們挺善體人意的。」還特意把床鋪在一起,這一點可不是他吩咐的。
袁品儀翻了個白眼,還不及多抗議些什麼,一抬眼,卻瞬間深陷于他過分深切的注視,難以自拔。
她體內屬于女人的直覺,明確地告訴她下一秒將會發生什麼,她並不感厭惡。她想,一定是自己主動的吧?因為她看見男人的星目在她抬首輕吻他唇瓣時露出訝色。這麼驚訝嗎……
「你啊……」那似一聲嘆息,隱沒在兩人相依的唇齒間。男人的吻、男人的眼、男人的撫觸在在帶著灼人力度,帶著她走入另一個充滿綺情的官能世界。
她喜歡他吻人的方式,熱熱麻麻的,他專注地吸納著她,形狀美好的唇瓣又換了個角度覆壓上來,熨得她又一陣頭昏腦脹。
這個吻,綿密悠長,似要在她心上烙下一輩子的痕跡。她感覺男人的掌撫進了她的衣內,帶著一種溫熱,剝除她身上那一層布料。可男人不顯急躁,他的指月復似在描繪一般地勾勒著她背脊曲線,袁品儀情不自禁低吟一聲,迷離之間,她接收到男人炙人的眼色,像要將她焚燒。
她渾身為此一顫,下月復因男人充滿的吻而發燙,四肢甘美地酸軟。
邢拓磊忽地彎身,將仍殘留著些許衣料的她給攔腰抱起,她驚呼,下一秒,又被男人的唇舌給吞噬。
他抱著她、吻著她,單膝跪地,以一種極其珍視的姿態把她輕輕地放在旅館準備好的床鋪上。
她感受著背後的柔軟,幾乎以為自己陷進了一片玫瑰花圃。
「你真美。」邢拓磊滿意地看著自己的杰作。眼下的她,衣衫半褪,眼色迷亂,烏潤的發自然散落,而她粉艷的唇畔仍沾染著屬于他的水沫。他低頭吮去,軟熱的舌侵入其內,勾引出她極為悅耳動听的低吟。
他喜歡她為他反應。
男人在枕畔間的稱贊總教人受用無窮,袁品儀甜甜一笑,伸出手,捧住他性格的臉,自他剛毅的眉、迷人的眼、堅挺的鼻梁至他性感飽滿的唇,一一撫過。「謝謝,你也很帥。」
「你不是看不到?」
袁品儀嫣然一笑,指著自己心口。「這兒,記著你的樣子。」
她的表現令他驚奇,分明前一秒還像個情竇初開的小女孩,下一秒卻又像只花蝴蝶,身上帶著蜜的氣息,萬分甜美地勾引著他。邢拓磊情不自禁地嘆息。「唉,女人啊,真是一種可怕的生物。」
袁品儀挑眉。「何出此言?」
「理由很多,真要說起來三天三夜都講不完,只是現在……」他笑,親吻她柔潤掌心,深幽的眸顯得明亮。「你打算跟我討論男人女人的論述到天亮?」
「當然不。」她回以一笑,那種難解的問題,還是留給其他有閑有暇的哲學家們去解決吧!「我只想知道,我這個可怕的女人,究竟夠不夠吸引你?」
想也知道,這個答案,邢拓磊不打算回答。
袁品儀也沒興趣知道。因為接下來,他們需要的不是語言。
而是屬于男與女的自然吸引力,在這個飄著初雪的靜謐夜晚。
醒來的時候,她听見男人說話的聲音。
「……媽的!不是說了那個地點我們非要不可?你們這些人到底是怎麼辦事的?人統統死光了是吧?!我管對方提出什麼計策,你們給我去跟行銷部研議,場地沒拿到,這活動叫他們自己想辦法!」
袁品儀抬起惺忪的眼,在模糊的視線中,她隱約看見男人一手拿著手機,另一手則持著文件倚在窗邊的身影。她模索一陣,在床鋪前的矮桌上找著了昨夜被男人摘下的眼鏡,戴上。
邢拓磊從容優雅的臉跟昨天一樣吐出完全不搭調的語句,充滿氣勢,他頭發微濕,看來剛洗過澡,身上浴衣則穿得一絲不苟。她想像著其下優美的肌理曲線,憶起昨夜自己究竟是如何褪去他那層束縛……
想著想著,男人的視線便望了過來,她來不及掩藏,只得害羞地一笑,以唇形無聲述說︰「早安。」
邢拓磊揚起一笑,那笑在晨陽中燦爛得驚人。他高壯身形被日光所籠罩,映著窗外雪景,俊美得像一尊神。袁品儀眯起眸,見他掛斷電話,走了過來。
「現在還早,怎不多睡一會兒?」
「听你罵人,想多睡一下都不行。」她開玩笑,其實是她習慣在這時間醒來。「事業做很大喔!」
「還好,只是打個噴嚏全球股市會崩盤而已。」他說得義正辭嚴,逗得她格格笑,他情動,忍不住抬起她的臉,在她柔女敕唇瓣上落下一吻。「身體還好吧?」
「比想像中的好。」本以為太久沒有歷經男女之事,身體多少會覺得不習慣,但一早醒來,除了腰間仍殘留一抹慵懶的酸疼之外,感覺意外地好。她想,是因為這男人非常溫柔的關系吧。「不過,一大清早的,我可不想再來一次。」
「我也不想。」
喔,居然說出這種話?袁品儀咬他手指,瞪他的眼神甜蜜得驚人,邢拓磊渾身一震。唉,她害他想收回剛才那一句。
「因為我不想讓你太累。」
他這一句體貼入微的話令她一愣,有些意外,胸口驀地滑入一道暖流,剛才的不滿統統化成煙,消失不見。她笑得像個小女孩似的可人,邢拓磊望著,眼神柔軟地泛出笑意。
他伸手,小心翼翼地撥開她垂于肩際的柔順長發,動作突然一僵。「痛!」
「怎了?」
邢拓磊苦笑,扯上浴衣,給她看自己的肩膀。「某人的杰作。」
天!袁品儀倒抽一口氣,一股羞窘瞬間自她腳跟爬上,淹沒大腦。只見他寬闊的肩上印著一道道鮮明牙痕。他再側身,袁品儀更想死。居然連抓痕都有……
邢拓磊調侃。「我還以為自己養了只貓咧!」
「讓我死了吧!」袁品儀掩面,抓起被單把自己藏緊緊。她她她她她……她以前從沒這樣過啊,那種沉淪在快感中幾乎要溺斃,緊捉住他,將之當成自己唯一的浮木……
邢拓磊被她夸張的反應逗笑了。「無所謂,這可是男人的勛章。」
「笨蛋啊你!」她嗔他一眼,但不可否認,她的困窘因他這句玩笑話而褪了許多。
他確實細心,從昨天兩人初識時就是這樣,總是不著痕跡地化解她的尷尬。怎麼辦?這會不會太危險了?她甚至連他住哪兒、做什麼、家里又有什麼人都不知道。
「我覺得……我好像真的很喜歡你。」她直截了當吐露內心感情,直接得令邢拓磊胸口一陣發熱。
他幽深的黑瞳驀然綻放出一種熠熠光彩。他不是第一次听到這樣的話,但述說的人不同,他的感受竟也如此地南轅北轍。
他溫柔地揚唇。「我也是,很喜歡你。」
袁品儀笑了。
他們都沒輕易說愛,因為他們都了解,現階段,他們還不到那個地步。
所以她並未受到打擊,相較于那種認識一、兩天便愛啊愛的掛在嘴上,緊要關頭卻一個屁也吭不出來的狡猾家伙,她反而欣賞男人這樣的慎重。
至少,他展現了他的真心。
「腳好多了?」
「嗯,不會痛了。」本來就不是什麼太嚴重的扭傷,加上昨天有人悉心處理,已經沒啥大問題,這男人的關心令她胸口暖暖的,嘴角的笑痕也為此越發恬柔。
她美好得教人心動,邢拓磊想吻她,偏偏刺耳的手機鈴聲再度響起,氣氛被破壞,他暗罵一聲。
「我去外頭接個電話,那里有浴室,你放在休息室的衣服我拿過來了,你可以慢慢來。」
「嗯。」袁品儀點點頭,望著男人貼心離去,她爬起來,走到浴室,看見鏡中映出一張女人的臉,她好意外。
她白皙的臉仿佛被人染上紅彩,粉灩灩的,黑眸內蓄滿水氣,潤澤動人,粉唇歷經昨晚的熱吻則顯得有些紅腫。她皺眉,鏡中的女人也跟著皺眉。對,這是她,是動了心動了情,被好久不曾來訪的愛情徹底洗禮過一番的她——
原來剛才,她是以這副表情面對男人的。
「還好沒有太逞強……」就算裝出一副不感興趣的樣子,她這一臉如花盛開的嬌艷模樣,哪來的說服力啊?
袁品儀一邊好笑地慶幸著,一邊摘下眼鏡,洗了個舒服的澡。
她身上殘留的情事痕跡並不多,明白這是男人的貼心,可等她走出浴室,卻發現桌上早餐僅有一人份,邢拓磊已換好了裝束。
他見她一臉迷惑,也是無奈。「抱歉,我很想讓自己再多表現一點,但臨時有工作進來,我得回台灣。」
「原來如此。」袁品儀松了口氣。「我還以為你是打算落跑,結果剛好被我抓包。」
她笑笑,走了過去,替他拉好領結,從頭到腳審視一番。這男人比她想像中的還要適合穿西裝。「一回台灣,就要上工?」
「是啊,勞碌命。」
「沒關系,我可以理解,你不用一臉欠了我的樣子。」
「是嗎?」邢拓磊模了模自己的臉。他真的露出了那種表情?
袁品儀一臉平靜地坐下來,享用早餐。她吃食的模樣和昨天一般縴細,將食物細細地分成一小口、一小口,仔細地品嘗其中滋味。
邢拓磊看得出她不是嘴硬或不把他放在心上,而是單純希望他不要過分介懷,于是安心了。
他知道,她就是他要的人,他勢在必得。
「我們——」
結果兩人同時開口,接著相視一笑,邢拓磊比了個「請」的手勢。「LadyFirst」
「不,這種事要男人來說,才有意思。」袁品儀眨眼。
邢拓磊大笑,他當然明白她的想法,自口袋內掏出名片。「回台灣再聯絡?」
「嗯。」她在便條紙上寫下自己的聯絡方式,包含了回台之後的工作地點。「我月底就會搬回台灣。」
「是嗎?我很期待。」
兩人相互交換資訊,同時做好展開一段新戀情的準備,但就在下一秒——
「等一下,BeautyDesire?是那個BD?那個專出化妝品保養品保健用品有的沒有的BD?!」
「卡爾莉?是那個卡爾莉?那個一直頻頻跟BD作對,最近還在跟我們搶場地的卡爾莉?!」
甚至還是害他假期提前結束,不得不放棄與佳人溫存,馬上飛回台灣的罪魁禍首——
「你是卡爾莉行銷部經理?」
「你是BD公關部經理?」
兩人不敢置信,互相瞪眼。這是誰開的爛玩笑啊?!
如果再讓邢拓磊選擇一次,他絕對不會到日本度假。
「媽的!」在東京前往機場的電鐵上,他罵了句髒話,臉上的郁悶藏不住,有生以來第一次,他居然如此狼狽。
BD跟卡爾莉皆是日本在台設置的分公司,旗下商品則以彩妝保養和保健用品等為主。兩間公司風格相近,產品都很適合東方人使用,競爭的態勢便從日本延燒到台灣,每次新品一發表,兩間公司都在爭誰的產品好用、誰的版面較大、誰的推薦較多……當然,到最後比的就是數字︰誰賣得好。
他在一年前升職,掌握了BD公關部實權,那時兩間公司還是屬于不相上下的程度,但他一上任便馬上扭轉了這個局勢——他善用個人魅力,與各大媒體、雜志社周旋,一方面博取版面,另一方面也替公司商品的企劃拿到最佳的發表平台,甚至說動了有錢都請不到的強檔藝人做為他們代言人,一舉擴大了BD的聲勢。
相較之下,卡爾莉作風保守,很快地就被他們壓了下去,大概也是因為這樣,他們行銷部才會大搬風,直接從日本調來人員擔任主管,但萬萬沒想到……
怎樣都不應該是她!
這是哪門子惡劣的玩笑?他才為了卡爾莉動作頻頻正感到煩厭,恨不得砍了對方行銷部龍頭的腦袋去祭祖——因為這一次爭搶場地的計劃,正是那個女人一手主導的。
「據說卡爾莉行銷部下個月會空降一個日本來的女主管,她動作很大,人還沒來,計劃書就已經先到,還要他們來跟我們爭聖誕彩妝發表會的場地……」
那個昨夜在他懷中,甜蜜相就,美得幾乎要令他屏息,再難以自拔的女人……
「可惡!」邢拓磊咒罵,表情難看,尤其一想到昨天她是如何地在他懷中,心中那一股怨氣就更甚。他罵過她,在還不認識、只耳聞她將接任及接下來的動作時,他就向部屬傳達過︰「別怕那個日本來的死女人,正好讓她哭著回去,知道我們台灣人不是好惹的!」
結果現在,先落跑的,居然是他。
「氣死了……」
為什麼,偏偏是她?
為什麼,那個忍不住令他動心動情的她,竟會是他最大的死對頭?
袁品儀坐在回東京的電車上,透明的玻璃窗映照出她的臉,一個一臉悶悶不樂的女人。
什麼叫夢碎?大概就是指這種感覺吧,她嘆口氣,就在這時手機響起,袁品儀接听,是來自台灣的消息。
「對,就是這樣,那個場地我們非要不可……BD?你說他們的公關經理?嗯,我知道他很厲害,非常厲害……OK,就算賠本也沒關系,我不信BD可以做到這個程度,輸人不輸陣,如果這一次沒搶到,以後就不用玩了。」他們卡爾莉台灣分公司,就會永遠被BD給拋在後頭。
她掛上電話,揉了揉隱隱作痛的太陽穴。
三年前,日台兩間公司交換人員,她因而轉調至日本總公司服務。她在大學時代便自修過日文,一般的听說讀寫都沒太大問題,轉到日本的這幾年,她一個人努力積極,終于使她在忙碌現實又排外的日本社會,爭取到一個屬于自己的地位。
反之,台灣分公司這些年的表現卻一直不見起色,尤其當競爭公司表現亮眼的時候,更加地突顯他們的弱勢。
于是日本總公司終于大動作做出調動,她得以回台,迎接她的就是聖誕系列的彩妝發表,她越洋連線,得知對手計劃,得到分公司總經理認可,發出一系列攻勢,而其一,就是先搶到這次產品發表會的最佳場地。
她為此下足了功夫,亦听聞BD對此非常不快,但Whocares?在商言商,誰搶到誰就是贏家——喔,她現在知道BD是真的超級不爽了,因她想起了邢拓磊昨晚跟今早的那兩通電話,罵的人不偏不倚正是她……
「呵呵。」她慘笑,憶想昨日種種。她喜歡那男人的吻,喜歡他觸模及看她的方式,更喜歡他帶給她的一切感受。在日本時,她也曾听過台灣BD公關部的名聲,包含他們新上任經理的種種風聞,說他幽默風趣、風度翩翩、舉止宜人,她全沒放心上,甚至連他的名字都沒記。
因為在日本,卡爾莉是業界第二,BD是業界第四,但萬萬沒想到……
怎樣都不應該是他啊!
于是,兩個在異地結識的男女,結果居然得尷尬地匆匆道別。如今,兩人各自坐在電鐵和電車上,腦中兜轉的全是彼此的身影……
恍如沒有休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