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著,握住了她的手。
盡管只有寥寥數分鐘,方韻禾卻感覺像是歷經了一世紀。她熱出汗來,胸口的跳動劇烈得幾乎要迸出,雖然沒有任何惡心或討厭的感覺,但她還是不習慣。
他覺察到她的不自在,放開手,可一旦恢復自由,寂寞又讓她不知道如何是好……
「這樣下去不行。」
「確實不行。」方齊菡敲了下方韻禾的腦袋,切斷她的自言自語。「上班不要發呆,電話進來了。」
「喔喔。」她連忙回神,按鍵接起,嘴上是制式的回應,腦中兜轉的卻是另一回事。
因為這一次,她是真的不願再重蹈覆轍。
所以一下班,方韻禾便與堂姊討論自己的打算,方齊菡听了,嘆口氣。「小妹,你……真的不考慮去看看心理醫生?」
「沒用的。」方韻禾搖了搖頭,她的癥狀是一種長久累積、根深柢固的痛,她自己放不開,看再多醫生都是枉然,而且她沒那個錢,也不想為此多添別人負擔。
明白堂妹堅持的方齊菡沒多說,只問︰「不然咧?你還有什麼別的方法?」
「我想找人練習。」
「嗄?」
韻禾並不排斥女孩子的踫觸,所以找她肯定是白搭,問題是找了不熟識的,結果搞得人家不愉快或是產生誤解也不太好……方齊菡一時有些哭笑不得。「你要找誰練習?」
方韻禾眨了眨眼。「不是還有語遲嗎?」
「語遲?」方齊菡一愣,對喔,好像還有這麼一個人。「嗯,如果是他的話應該OK,我不反對。」
當何嗣弈離開「GUESS"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八點了。
他不加班,所以往常都是六點半到七點左右離開,可這一星期公司遇到突發狀況,他得留下幫忙,本來擔心方韻禾又回到之前那種不健康的飲食生活,可她听了卻笑笑。「不會啦,我之後晚上也有點事,所以我中午吃飽一點,如果不會太晚的話,我們還是可以一起吃飯啊!」
何嗣弈听了,安心了些,于是午餐為她多做了個小份的便當讓她可以傍晚吃。方韻禾一臉受寵若驚,好像自己不該得到這般對待的模樣……不,她值得。
想到這段時間,她千方百計努力接觸他,踫著了卻又似受驚的小兔子般彈開,他每每看到她這樣,總有一種擁她入懷的渴望。但不要緊,他可以忍,忍到她終于能夠放下恐懼,在他手心開花結果的一天——
何嗣弈停下了腳步。
「GUESS"離她公司不遠,往捷運站的路途中總會經過,所以時間許可的話,他們都會一塊兒上下班。可現在,他在路上一間咖啡店的櫥窗外看見她,而她的對面坐著一個陌生男人。
兩個人像是相談甚歡,方韻禾臉上自然的笑是他花了很多時間才得到的,但那個男人竟然輕而易舉……
他是誰?
他們是什麼關系?為什麼他們會坐在這里?這就是韻禾口中的「有事」?
諸多疑問一一冒了出來。何嗣弈解開領口,吁了口氣,告訴自己冷靜,也許那是她的熟人,他並沒有獨佔到連她跟誰見面都要干涉的地步,他不該像個賊似地杵在這兒偷窺,這太不符合他性子了——理智是這樣想,但當他看見下一幕的瞬間,一切都失序了。
他走進咖啡店。
店員的招呼在見到他來者不善的表情後走調,還不及上前關切,就見他毫不遲疑地往某一桌走去。
不知危機將近的方韻禾仍緊閉著眼,好似忍耐著什麼地任人緊握她擱于桌上的手,一邊數數。「三十秒、三十一秒、三十二秒……」
坐在她對面的斯文男人見狀翻了個白眼,他長相不算太俊秀,但有股干淨爾雅的氣質,說來條件也不差,就這小妮子,一副像踫到了毒蛇猛獸似的態度,但他深知其中理由,嘆口氣,也是心疼得緊。
「好了,別忍了,休息一下吧!」瞧她臉上都冒出冷汗了。
「喔好。」手被放開,方韻禾總算如釋重負,她睜開眼,笑了笑。「不過真的有用耶,今天維持了快一分——啊?!」
「怎麼了?」男子被她煞白的臉色嚇到,順著她錯愕的目光望去,只見一名身材結實的男人正凜著臉站在那兒。
他長得很好看,凝結的表情卻使他臉上像罩了一層寒霜,冷冽逼人。看到方韻禾「終于」注意到自己了,他走上前,一開口,向來自詡的冷靜居然全都不見——
「我現在要帶你走,給你十秒鐘準備。」
「啊?!」
「十——九——八——」
他當真開始倒數,每個字都充滿力道,在旁看著這一幕的男人傻愣了會兒,終于在他倒數三秒前回過神。「等一下,你是不是誤會了?」
何嗣弈沒理他。「二——一——」
「我是她堂哥!」
方語遲確實地止住了何嗣弈的倒數。他墨黑的眼在方韻禾和男人身上兜轉了一圈,她這才怯生生地點了點頭。「他真的是我堂哥……」
方韻禾的父親有兩個哥哥,大伯父的兒子是方語遲,二伯父的女兒便是方齊菡,三個堂兄妹曾同住一個屋檐下,感情很好,所以這次一想到要找個男人「練習」,方韻禾第一個想到的便是他。
氣氛一下子僵凝,何嗣弈深沉的眸流轉一陣,很快恢復冷靜,向方語遲打招呼。「你好,我是何嗣弈,她男友。」後面兩個字,沉著有力。
「嗯,方語遲。」
兩人交換名片,何嗣弈望著他,盡管知道他是誰,但方才那一幕仍然清晰地刻在他腦海,糾纏得他很不愉快。「她不喜歡被人踫。」
「我知道。」拜托,我們認識的時候你還不知道在哪里咧——盡管很想這樣說,但眼下絕非是個適合挑釁的時機,方語遲苦笑,拿過帳單起身,看向自己堂妹。「我先回去了,還有,如果真的想‘練習’的話,我勸你還是找本人比較有用。」
方韻禾被堂哥說得滿面通紅,來不及叫他別說,何嗣弈眉一皺,懷疑他口中的「練習」究竟是什麼……算了,這個答案,他知道找誰可以問清楚。
方語遲走了。
留下的方韻禾好緊張尷尬。
何嗣弈也沒留下來喝咖啡的打算,遂道︰「我們走吧!」
「嗯……」
兩人一出咖啡店便一起走往捷運站,何嗣奔走在前頭,沒看她,方韻禾跟在後,強烈感受到他身上那股壓抑的怒氣,令她害怕,只好想辦法化解氣氛。「你……你生氣了?」
要命,一開口便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她見何嗣弈停下來,前行的腳步跟著煞住。他硬挺的肩膀上下起伏,好像在做深呼吸。「你堂哥口中的‘練習’就是任他握你的手,好讓你習慣被人踫?」
「呃……」
方韻禾一時語塞,他當作是默認了。「如果是這樣,你的練習對象應該是我。」
即使內心明白,可親眼目睹,何嗣弈還是很不愉快。尤其走入咖啡店的剎那,他首次嘗到何謂腦袋一片空白的滋味——
她不該讓別人踫她!
方韻禾感受到他的氣惱,可是……她也是有理由的啊。「我……我不想讓我的反應傷害到你……」
「所以你就讓別人踫?」
「他不是別人,他是我堂哥!」
「他是男人。」光是這一點,就足以讓何嗣弈嫉妒得快死。「如果隨便一個人都可以這樣踫你,那我的忍耐究竟算什麼?」
他的話瞬間痛擊方韻禾心口。她臉色慘白,顫抖得不能自已,他說他的忍耐算什麼,所以?意思是……他是不是不打算再忍耐了?
我們還是分手吧!
過去的聲音如魔咒般在她腦海里浮現,當時听到這句話,她露出怎樣的表情?說了怎樣的話?她想不起來,只能像這樣仿佛被抽干了似地杵著。
何嗣弈轉身,見到她這樣子,明白自己話確實說得重了。
「韻禾。」他喚她。
方韻禾顫了一下,盡管害怕,卻還是抬起頭來,一臉等待發落的表情。
她這副可憐兮兮的模樣令何嗣弈苦笑,好像遇上她,他所有的壞心眼都會冒出頭來,想要守護她的心情絕對不假,但偶爾,他也會想欺負她,看她會露出怎樣在乎自己的反應。
「我跟你想像的並不一樣。」
方韻禾愣著,不懂他怎會突然這麼說。
「我不是表面上那種與世無爭的好人。」他不爭,是因為懶得爭,覺得沒意義,可面對的人是她,他知道,他變得小氣了。「我並不想讓你哭。」
「這、這不是……」她哭了嗎?方韻禾抹抹臉,盡管淚水沒涌出來,可她確實露出了想哭的表情。
「韻禾,你看著我。」
方韻禾從未見過這樣的何嗣弈,盡管他仍是一臉鎮定,可她看著卻覺得有個地方好像不一樣,她忍不住心跳加速,胸口一陣熱麻,渾身變得敏感,好似他隨意一個注視都可以使她燃起火來……
他的眼神,好執著。
「不能踫你,我很遺憾,但如果你為此需要找別的男人‘練習’,我寧可一輩子不踫你。」
這才是真正的他。
一旦是他的,便連一根頭發都是,即使模不到踫不著,何嗣弈也不容許他人進犯。
方韻禾張了張嘴,身體仿佛被人注入了熱氣,有一種蘇醒過來的感覺。她終于明白他如此生氣並對她說那些話的理由,因為她真的沒想到這個看來世界大同的男人,居然也會有這種小心眼的嫉妒情緒……
「我……我不要。」
「嗯?」
她握了握拳,鼓起勇氣。「我不想一直這樣,我……我想跟你接吻,也想被你抱啊!」
搞了半天,這個才是她的想望,真正想要接觸對方的,原來是她。
她好大聲地說出這句話,惹來路人注意,何嗣弈怔著,沒料到她內心竟有如此熱情的想法……這是一個他想都沒想過的可能,下一秒,他居然臉紅了。
他一臉錯愕,接著捂住嘴。「抱歉……嗯……」言不及義好一陣子,他居然笑了。「我好像……很開心。」
方韻禾這才意識到自己剛剛究竟講了多羞人的話。天!她居然……這下紅潮一下子沖到腦門,可她望著男人一臉想笑卻又極力按捺的表情,忍不住竟也產生逗弄他的沖動。
「你想笑就笑嘛……」
何嗣弈笑了。
他的笑,加上他的反應,可愛得讓方韻禾一陣頭暈目眩,差點昏倒。她真的好想抱住他,在他臉上猛親一記……
「嗯?」
完了。想不到一個不小心竟把自己內心的妄想說出口,方韻禾嘴巴一張一合,臉紅到不行。「不是、那個,我的意思是……」
「沒關系。」他又笑了。「我會陪你的,不用擔心,我們一起慢慢練習吧!」
「……嗯。」
所謂的「練習」,具體來說,就是要讓方韻禾漸漸習慣與人踫觸。
當然其他人並不在何嗣弈希望的範圍內,他就像是一個培育師,見了這一株奄奄一息的玫瑰而不忍,可在照料的過程中發現了花兒強大的意志,于是開始精心灌溉那脆弱卻又要強撐著的她,細心且耐心地等待開花的一天……
因此,為了讓她能夠健康且燦爛地盛放,他這個培育師首先要做的就是帶著她遠離一切蟲害,或是災難。
「怎麼了?」見他一臉若有所思的表情,一旁同事不解地問,何嗣弈這才發覺自己盯著手中的活動單發呆。
那是「GUESS」周末要進行的活動,每一年,他們都會替養育老板長大的育幼院辦理一場盛大的同樂會。他是秘書,企劃出來,他負責各項聯絡,喬場地、和合作餐廳討論當天菜單、聯系各式器材業者確保當天布置沒問題,目前大致準備妥當,而他手上這份調查表,純粹只是確認內部人員當天是否要攜家帶眷。
「GUESS」內的企劃人員平均年齡約莫三十,成家的少,但多半都有對象,一般來說他會先詢問另一半的意願,她若不想他便不勉強,可現在……即使她不願意,他還是決定先將她放在身邊比較好。
一切全是因為中午那通電話——
「喂?我是方齊菡。」
何嗣弈根本不必猜她打來的理由,直接便問︰「她怎麼了?」
電話另一端的方齊菡一怔,隨即笑了出來。「你好歹問候我一、兩句嘛!」她不否認原本的擔憂因他而開懷了些,這男人果真滿腦子都是小堂妹啊。「OK,我廢話不多說,韻禾她爸出事了。
何嗣弈心一緊,可還是鎮定下來,听她說下去。
「他盜用別人的金融卡被抓到,侵佔被判了六個月,換成罰金要十八萬。他的狐朋狗友先保他出來,他已經找了我爸,現在在找韻禾要錢……雖然她已經搬家了,但不怕一萬只怕萬一,你防著點。」
「嗯。」他沉著地應聲,听方齊菡嘆口氣,真心說了句「麻煩你了」便掛電話。這件事他們有志一同,決心瞞著韻禾到底。
想了想,何嗣弈終是勾選了「攜伴」那一項。
那間育幼院位于郊區,月復地廣大,表面上看似一般幼稚園,但實際上,這是一間不折不扣的孤兒院。
自「GUESS」成立起,每一年他們都會替院童策劃一場宛如嘉年華會般盛大的同樂會,他們包下鄰近空地,架起旋轉木馬等游樂器材,將各地捐獻的物資分門別類設立商鋪,再分發代幣給小朋友們自行購買自己想要的物品。
于是,本來荒蕪的地方變成游樂場,院童們在其中歡呼著穿梭玩樂。「GUESS」的工作人員也個個打扮成童話世界的角色,而方韻禾身為「GUESS」的家眷,也被塞了一件衣服——那是「綠野仙蹤」里桃樂絲的打扮。
莫非……這就是傳說中的Cosplay?
「我可不可以Pass……」
「不行。」提出這項計劃的「GUESS」,總機小姐兼助理的蘇小小堅持,她面無表情地推推眼鏡,口氣持平,卻有一種讓人不得反駁的氣勢。「我特別幫你改成長袖的,加上褲襪,應該可以穿。」她自己則是一身日本水手服外罩一件魔女斗篷。
「好吧……」既然人家特意把衣服改了,方韻禾只好不習慣地換上。
她走出來,一個打扮成「綠野仙蹤」錫人的俊美男子走了過來。「咦?你是……」
一見是陌生男人,方韻禾不自覺退了一步,正要自我介紹,背後卻抵上一堵毛茸茸的厚牆,她回頭。「咦?」
她睜大眼,只因看見一顆好大的熊貓頭,然後,那只熊貓說話了。「方韻禾,我女友。」
「啥?!」這聲驚呼出自兩人之口。方韻禾意外眼前打扮成熊貓的男人竟是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有三百天都穿西裝的何嗣弈,薛問樊則是為了另一個原因。「她是你女友?!也未免太……」幼齒了點吧?
「犯罪」兩個字在薛問樊腦中浮起,還不及開口,熊貓——更正,何嗣弈就已從他臉上看出端倪。「她二十六歲了。」
「啥米?!」
薛問樊再度震驚,何嗣弈懶得理他。「走了,跟他說話會懷孕。」
「噗!」想不到他也會說冷笑話,她追上前,拉住他的「熊掌」。「你怎會穿成這個樣子?」
「抽簽。」幸好他不是最慘的那一個。「你這樣很適合。」這是他第一次看到男裝打扮以外的她。
忽然,他頓住了。
熊貓頭轉了轉,頭套下的眼則略帶驚訝地望向打扮成桃樂絲而無一絲違和感的方韻禾,他皺了皺眉,試圖扯了下被拉住的手,確定這不是錯覺——
「你不怕?」
「啊?」他一提醒,方韻禾便看見兩人相握的手。她抬起臉,望向眼前這顆熊貓腦袋,不要說害怕,她腦中直覺浮現的居然還是那三個字。「我覺得很可——」
「後面兩個字,可以不用說。」
啊?「可是真的很——」話說到一半,便看到熊貓撇開頭。盡管藏在毛茸茸的布偶裝下,可她依舊可以想像他在這一刻臉紅的樣子,于是一股沖動涌上,她撲上前抱住男人。「大概是因為這一身打扮的關系吧?好柔軟喔……」
這是何嗣弈第一次得到她完整的擁抱,盡管隔了一層又厚又重的布偶裝,他還是可以感受到小小的她在他懷中是那樣柔弱可人……她粉白的臉埋在熊貓的白色肚月復上蹭著,一臉好享受的表情。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撫上她的腰,使力一帶——她便完完全全在他懷中了。
不敢置信,他居然在顫抖。
喜悅過于真實,可何嗣弈仍然疑惑,莫非是身上這套裝扮起了作用?這……好像有點詭異。
「哇,熊貓跟桃樂絲在抱抱耶!我也要抱——」
小孩子童稚的眼中只看到這一幅可愛畫面,可兩個大人卻是馬上分開。何嗣弈咳了一聲,方韻禾則是紅著臉,兩個人抱住孩子對看一眼,最後不知是誰先笑了出來。
「GUESS」這場活動辦得好盛大,方韻禾美其名來幫忙,可小時候不曾經歷這一切的她,興奮地跟著孩子們到處跳到處玩,玩到一個段落,她坐在椅子上氣喘吁吁地休息。
她柔柔地望著年紀不一的孩子們嬉笑,有一種也回到幼時的錯覺,可她的童年是怎樣的呢?老實說,記憶有些模糊,只記得……有哭聲。
哭聲來自現實,方韻禾眨眨眼,看見一名年輕女生手上抱著一個嬰兒,腳邊還有個三歲左右的孩子在哭鬧。「姊姊,我要噓噓、噓噓……」
「好好,等我一下。」她搖著懷中哭鬧不休的女圭女圭,一邊安撫腳邊的孩童,好不容易嬰兒不哭了,她才松口氣,又換另一個哭了。「哇——人家要噓噓啦……」
好慘的畫面。方韻禾看不過去,忍不住上前。「需要幫忙嗎?」
「嗯?」那女子一愣,看見方韻禾的打扮,猜到她是工作人員,她吁口氣。「謝謝,麻煩你幫我照顧一下嬰兒,我帶小朋友去廁所,很快回來。」
「好。」方韻禾笑笑地接過。嬰兒還小,抱起來好軟,她忍不住戳戳小孩子如棉花糖一般柔潤的頰,惹得女圭女圭格格直笑,方韻禾臉上笑容微斂,想起這里是孤兒院,究竟……是怎樣的父母會選擇扔棄這般大的孩子不顧?
她胸口隱約傳來一陣痛楚,好似回憶起了某個不願再記起的事實。是啊,她也是一樣的。
「咦?這不是毛毛嗎?」一個粗魯的男人喳呼著走近,他身材魁梧,滿臉虯髯,模樣煞是駭人。他看見方韻禾手中的嬰孩,眨了眨眼。「他怎會在你這兒?」
「呃、我……」方韻禾說不出話,這個男人看起來好恐怖,她、她好怕!
「咦?你在這啊。」打扮成錫人的薛問樊走過來,注意到她懷中女圭女圭,漂亮的眼一瞪,吃驚大叫︰「哇靠,這、這不會是你跟嗣弈的孩子吧?!」
「不、不是!」天!
方韻禾亂哄哄的腦子差點爆炸,尤其想到生孩子前要歷經的「事」,她思緒亂成一團,不知是因為害羞,還是因為眼前突然來了兩個大男人而害怕……
「你怎麼了?臉色不大好咧?」
一臉胡子的男人揮了揮手,見她模樣不適便靠過來關心,可這一靠近,方韻禾只想暈倒。「我、我沒事、我沒事……」
方韻禾拚命小心地呼吸。她真的好怕、覺得恐懼,腦中亂七八糟的快要沒了意識,但不行,她手中還有個孩子,她抬頭,試圖想要找到何嗣弈在哪里,蒼白汗濕的臉令一旁兩個男人看得也很緊張,長著胡子的那個開口。「你不要緊吧?我是醫生,可以幫你看看。」他說著伸出手,直接踫觸方韻禾的額心——
「不要踫她!」
「嗣弈?你、你干麼突然跑出來?」薛問樊一臉莫名其妙,一旁的大胡子男人亦然,只見這個小女人抱著嬰兒蹲坐在地,女圭女圭啼哭,她似是沒了感覺,只是一臉空茫地顫抖著,何嗣弈摘下頭套,喘著氣,剛直的臉上有些自責。
「她身體不舒服,我來照顧她。」
「啊?我是醫生耶……」
他兀自上前,想了想,把那顆有些蠢笨的熊貓頭套戴回去,蹲下來。「韻禾?韻禾?沒事了……」
薛大少一頭霧水。「她怎麼了?」
沒人理他。方韻禾抬起頭,一雙因恐懼而泛著水意的眸子顫動著,知道他來了,她好安心,虛弱的臉上終于釋出笑意,把懷中的嬰兒交給他。「我……」
「韻禾?」
我不行了……
「咚」一聲,在何嗣弈接過孩子的同時,她昏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