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心飛揚 第八章 作者 ︰ 夏妍

為什麼紀晴要結婚,第一個通知的不是她這個妹妹,而是陸天雲那個不相干的人?

「小悠,別生氣了嘛,今天是我大喜之日耶!」穿著新娘禮服,紀晴賠笑的巴在妹妹身上。

「又如何?」誰規定新娘子就一定最大?

「人家、人家真的在一個月前打電話通知陸天雲了嘛,他可能是事業太忙,一不小心忘記告訴你,你就大人不計小人過嘛!」

「通知他打的是國際電話,通知我卻只要打長途電話,你卻選擇他。」

「呃……這個嘛……我當時找不到你嘛!」

「紀晴,你當我是傻子嗎?」

「這個……呵……呵呵……呃……」企圖想用笑聲蒙混過去,不過笑了兩聲,紀晴就發現行不通了。

「陸天雲不是我的監護人,他只是雇用我的人。」別以為她不知道紀晴在想什麼,不把她和陸天雲的關系理清,紀晴只會得寸進尺,以為可以為她安排人生。

「喔,是喔……」紀晴好失望地垂下頭。

她以為小悠和陸天雲會有什麼進展,結果什麼都沒有,她好失望啊!一年多前,她正要南下制止小悠去當人家女佣時,結果陸天雲搶先一步找上了她,而且以最短的時間說服了她的舉動——十分鐘!她本來還準備了一大串吵架稿呢。

陸天雲真的是一個值得信賴的男人,雖然有點無法捉模,不過如果能和直性子的小悠在一起,應該會很好玩吧……唉!她這個姐姐也真是的,怎麼可以只顧著自己覺得好玩,真是不應該……可是!她真的很好奇又期待嘛!

「新娘該出場了。」陸天雲敲了敲房門,探頭進來。

「就來了!」紀晴握了握紀悠的手,對她使了個眼色。「等一下就拜托你嘍!」

在經過陸天雲身旁時,紀晴還不忘打氣似的對他眨了眨眼。

「多事。」紀悠轉過身,背對陸天雲,不想自己慌亂的情緒被他發現。

「你也該出去準備了。」他從鏡中看見紀悠緊張的容顏。

這丫頭,自從那晚吻了她以後,她簡直視他若毒蠍,絕不正眼瞧他,也不單獨和他相處。他記得當時自己很溫柔的,只是輕輕點了她的唇一下,百般克制著洶涌而來的,深怕把她這個瓷女圭女圭捏碎似的,難道這令她感到不舒服?

「紀悠,我們應該談談。」

「我要出去了。」轉身想扭開門把,卻被陸天雲從身後伸出了兩臂,牢牢地把她困住。「陸天雲,我說我要出去了。」

「那天的吻,令你不舒服?」

她怎麼也沒想到他會以這麼單刀直入的方式問她,所以只能圓睜著眼楮,不知該作何反應。

「你不喜歡可以告訴我,我可以改變吻你的方式。」

紀悠皺著眉,咬著下唇,心亂如麻地望著他,仍舊是理不出頭緒的腦袋開始責怪起自己,為何會像個白痴,花了這麼多天,還是不明白陸天雲的舉動代表了什麼?

「還是——你對我完全沒有感覺!」他實在不願往這方面想。

沒感覺?什麼感覺?「我听不懂。」

「你不喜歡和我在一起?」

只見紀悠想了一下,搖了搖頭。

「不喜歡我踫你?」

紀悠遲疑了很久,然後又咬了咬下唇,搖頭。

「別咬,會把嘴唇咬破的。」他忍不住伸手,心疼地踫觸她的紅唇。

「我不喜歡你為了鼓勵我,把美國的習慣用在我身上。」

「你認為我吻你只是因為這些原因?」

「否則呢?」她覺得陸天雲的笑容像極了重拾心愛玩具的小孩。

「你喜歡我嗎?紀悠?」

「我……」她喜歡陸天雲嗎?她習慣了他的陪伴,他的難測和他的笑容,但這些習慣究竟代表了什麼,她並不清楚,因為她從來沒有過這種心情。她是不是忽略了最重要的東西了?

「我是真心喜歡你,你喜歡我嗎?紀悠?」陸天雲的眼神帶笑,照照的閃耀著期待。

「我……喜歡你?應該……」她吞吞吐吐,慌亂的抬眼看他,卻在他如潭的雙眸下,更迷失了自己。

「沒有‘應該’,只有肯定的喜歡或不喜歡。」看來他真的把她逼亂了。

「那要怎麼說……」為何怎麼努力也說不出「喜歡你」?以前她拒絕別人時,可以輕易地就講出來,為何現在說一句「我喜歡你」卻如此困難?

她發現陸天雲的頭慢慢地壓了下來,一對原本就十分誘惑人的眼楮,溫柔無比地凝視著她,眸內有深情,有真誠,還有她無法理解的心。忽然之間,她竟不再害怕逃避了,因為那一雙眼,像避風港一樣,帶給她陣陣溫暖安心的感覺。

她要的就是這樣的安全感,她可以信賴他嗎?信賴這個走入她生命的男人?

揚起了微笑,紀悠閉上眼,迎向陸天雲的胸膛,也迎向他的唇。

「誰呀?到底是誰擋在門後?我忘了拿我的戒指了啦!」門外,紀晴一邊撞著門,一邊著急地扯著嗓子。

沉浸在熱吻中的兩人,還沒回過神來,就見紀晴跌跌撞撞地撞了進來,好不容易扶住了椅子,一回頭看見紅著臉蛋的紀悠,馬上發出了尷尬的笑聲︰

「呃……你們繼續,繼續啦,我拿完就走,馬上走……」說著,慌慌張張地亂翻著抽屜。「戒指怎麼不見了?!糟了,等一下要交換戒指……啊!你們不用管我啦,我找到就走,我會當作什麼都沒看到的。」

她不信在這種情形下,有任何人可以繼續。紀悠好笑地看著平常坐鎮公司,頗具威嚴的紀晴,在當新嫁娘時緊張的模樣。

「你不是把兩只戒指都交給高大哥保管了嗎?」

「啊!對喔!我要趕快去要回來!不然到時拿什麼交換?你們繼續吧!」她對陸天雲猛眨眼楮。「不過別忘了放小悠去彈琴,我可不希望我的結婚進行曲沒人彈奏。還有啊小悠,出去前記得補個口紅,不然大家會胡亂猜測的。」

「紀晴——」紀悠翻了個白眼。

「記得要開開心心的。」紀晴頑皮的表情忽然轉為正經。「爸爸今天也會來。」

紀悠只覺得心情一下子蕩到了谷底,紅潤的臉色,瞬間轉為鐵青。

一只大掌,適時地握住了她的手,她的肩膀,也被緊緊地握住,一股安心的甜蜜,暖暖地流進了心底,她對陸天雲露出堅強的一笑。

***

她不記得自己是怎麼彈完結婚進行曲的,也不記得自己在乍見到父親時,是以什麼樣的表情面對他,她惟一知道的,只有陸天雲的大掌,自始至終都緊緊地握著自己的手。

「到家了,還發什麼呆?」

家?陸家算是她的家嗎?以前她曾經擁有過一個美滿的家,但是卻在一夕間破滅,她現在還能再擁有一個全新的家嗎?

「下車了,別太常發呆,容易變笨。」為紀悠打開車門,陸天雲伸出了大掌。

她略為遲疑,最後還是把手放到了他的掌間,心底渴望著這一雙溫暖的大掌能夠陪伴著自己,直到永遠。

「少爺!有客人!」王媽和王伯匆匆忙忙地步下了台階,乍見到牽手的兩人時,兩人的臉上同時閃過了愉悅的表情,但卻又在瞬間凝重了起來。

「誰來了?」她的小手總是冰冰冷冷的,總讓他忍不住起了憐惜之心。

「少爺,如果你不想見她,我們馬上請她走。」

是什麼樣的客人會讓王媽如此尷尬?紀悠不解地望著敞開的門扉處,逐漸放大的人影。

「見面三分情。」陸天雲看清來人後,聳了聳肩。「而且現在請人走,也太晚了。」

只見一個身穿高級套裝,身材高挑的女子,帶笑的迎了上來;一頭柔順的長發,隨著晚風輕曳,出眾的臉蛋上略施淡妝,笑容甚是甜美。

紀悠沒來由地掙月兌了被握著的手,在陸天雲詫異地回頭之際,她看到了他眼底的不解與失望。「天雲,好久不見了。」女子走到了陸天雲面前,笑得更為甜美了。

敏感的心,讓紀悠在見到女子出現時就發覺女子和陸天雲的關系與眾不同,一股不安迅速將她淹沒,她防衛性拉開了和陸天雲的距離,直直地望著兩人。

「好久不見,柔安。」陸天雲禮貌性地伸出了手,而來人卻意外地給了他一個大擁抱。在訝異中,陸天雲一向閑適的俊臉閃過了擔憂,遠望著紀悠。

「我們有三年沒見面了吧?我還記得最後一次見面是在倫敦召開的建築會議里。」輕輕柔柔的嗓音,散發著一股女性獨有的魅力。

「是嗎?我記不太得了。」

「我一直在意著你的消息,今年你又得了一堆獎,做人別這麼霸道,有時也該把機會讓給別人嘛。」

「要會是自己爭取的。」他看見紀悠愈退愈遠,仿佛在尋求安全感似的退到了王媽身邊。

那丫頭,在害怕。追求完美的個性和當年的傷痛,太根深柢固了,一點點的風吹草動就會讓敏感的她感到不安。

「早知你會這麼出色,當年就應該仗著我是你初戀情人的優勢,牢牢地綁住你這個金龜婿。」宋柔安自我調侃道。

初戀情人?紀悠頓時覺得五雷轟頂,一股無名的刺痛像利刃般直撲她的胸口。腦中只覺得嗡嗡作響,在作響聲中,她想起了父親寧願辜負母親的深情,背叛了婚姻和初戀情人復合的景象,錐心的痛楚襲得她眼前一片漆黑。

「過去已成過去,多說無益。」

宋柔安的出現,勾起了紀悠的痛楚,他從她的神情中完全可以知曉,但……難道他就這麼不值得她信任?一個已成過去的初戀情人,如此輕易就可以打破他為了建立彼此信任所做的努力?

陸天雲的注意力自始至終都放在王媽身後的那個小女生身上,她是天雲的什麼人!以前她從來沒見過陸家有這位女孩。這樣呵護的眼神,是她未見過的天雲。

「這位是?」宋柔安主動走到了紀悠面前。

「紀悠,我的……」

「女佣。」陸天雲正想握住紀悠的手,卻因紀悠的話而僵立住了。「陸家的女佣。」

「女佣?」天雲的神態,在在顯示著女孩在他心中的獨特地位,而且她的氣質也不像……罷了,少了她,也許她來台灣見陸天雲的目的更容易達成。宋柔安堆起了笑臉。「原來是陸家的女佣。你好,我叫宋柔安。」

女人,有時寧願相信自編的謊言,也不願意相信自己的眼楮。

對宋柔安頷首後,紀悠再一次隔開了和陸天雲之間的距離,倔強地別過了頭。

「紀悠,看著我。」陸天雲板起面孔,一手掠住了紀悠的胳臂。

「少爺有什麼指教?」仍舊倔強地盯著地面。

「地上有黃金嗎?」這丫頭,連讓他解釋的機會都不給?她就這麼不信任他?「抬起你的眼楮看我。」

「事情是用嘴巴交代,不是用眼楮。」

「紀悠——」

「可以麻煩紀小姐幫我把客廳的行李提進客房嗎?」即使是過去的情人,女人的虛榮心仍會希冀對方還愛著自己。「天雲,我想在陸家借宿幾天,你應該不會反對吧?」

他能說什麼?天色都已經這麼晚,他能不顧情面地把遠來的宋柔安趕出去嗎?已經結束的感情就是結束了,不可能再死灰復燃,宋柔安對他而言,就只是一位故人而已。

「少爺——我真的會被你氣死!」王媽火大地瞪了宋柔安一眼,不甘心沒看到少爺表白的好戲,移動起肥胖的身軀。「我去提行李,你們把話說清楚再進屋!」

「王媽,您年紀大了,這種事還是交給年輕的女佣比較好。」宋柔安笑看著紀悠。

默不作聲,紀悠對試圖阻止她的王媽聳了聳肩。

「紀悠——」

「沒什麼好說的了。」紀悠拒絕完,面無表情地走向了客廳。

沒有什麼好說了嗎?紀悠就這樣為他判刑了?陸天雲挫敗地佇立在原地,無奈一嘆。

如果愛和耐性仍無法令紀悠信任他,他還能以什麼樣的方式讓紀悠願意信任他呢?在愛情中,女人容易受傷,但並不代表,男人就是鐵打造的,永遠不會被傷害……

「陸宅真大,天雲常回台灣嗎?」就在紀悠打開客房,忙著整理時,那抹足以令每個男人都心動的身影,不知何時竟出現在她身後。

紀悠看了宋柔安一眼,不願勉強自己露出和善之色,打開了空調,從櫃子里拿出了被單。

「你看起來不像女佣。」

「就算像了又如何?」女佣也是人。

「我的判斷很正確。至少以你方才的語氣,就不是一般女佣的態度。」宋柔安仍舊噙著甜甜的笑容。

她的笑容真的令她很礙眼、是真的礙眼,與她以前覺得陸天雲的笑容礙眼是完全不一樣的感覺。

「你不喜歡說話,但是你的眼神卻能夠讓人一眼就明了你的好惡。」

這個女孩,好惡太分明,她甚至連虛假的賠個笑都不願意,現在這個社會還有這種人存在?

「我的笑容讓你不舒服?」每次她一微笑,紀悠的眼神就更冷,仿佛可以冰凍整個世界似的。

「你讓我全身都不舒服。」紀悠據實以答,不想說謊。

「你一向都是以這種態度對待天雲的嗎?」

「與你無關。」

「你們之間不只是主僕關系,我看得出來。你難道一點也不好奇,我這個舊情人登門拜訪的目的?」

她的眼楮雖然看著宋柔安,但是思緒卻飄得好遠、好遠。她想起了母親去世半年時,她獨自到山上祭拜的情景,她最不願見到的兩個人——她的父親以及父親的初戀情人,同時出現在母親的墳上。那女人跪在母親的墳前,而父親卻躲在遠遠的另一端,望著祭墓的初戀情人;直到女人離開了,父親的身影才出現,而她也在樹後足足等了兩個小時,等到父親離開墓園,才走出來。

她不懂,母親死了,他們不是可以遠走高飛了?為何他們又分開了,是良心的譴責嗎?如果當初他們作出背叛的行為時,就有了良心上的譴責,為何他們還要繼續這段月兌軌的感情,難道他們以為這一切不會讓人發現?還是認為認錯了,就能得到原諒和救贖?

「你和天雲進展到什麼程度了?情人會做的一切,你們都做了嗎?」

「我不懂你的意思。」紀悠回過神,不解地望著宋柔安。

「你曾經在他的臂彎中醒來嗎?那是一種很幸福的感覺,你體驗過嗎?分手這麼多年,我發現自己還是忘不了這種幸福,我來的目的,就是想要回這一份本來就應該屬于我的幸福。」

臂彎?她從來就只知道他的大掌很溫暖……為何她要在陸天雲的臂彎中醒來?難道……紀悠的臉色倏地刷白。

「知道我們曾經擁有的關系了吧!」宋柔安仍舊帶著笑臉。「看你的表情,應該不曾有過,原來是我想太多了,你們的關系並不如我想象中的深刻。」

原來這就是大人的世界……原來,感情的世界,她想得……太完美了。

在那雙大掌中,她以為自己會是惟一的,幻想著這會是一份無瑕的愛,但是事實卻是——曾經有個女人,也分享過陸天雲的愛。她,紀悠,只不過是一個晚到者,她得到的,原來並不那麼的完完全全……

不該跨出這一步的,至少,不跨出去,她只是個躲在貝殼中的孤獨人,但是跨出去了,她卻只能滿身是傷……原來,美麗無瑕的故事,真的只存在于童話中,不屬于這個真實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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