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淇沒有等殷振豐當面揭穿她的身世,就匆匆離開了殷耀揚的住處。原本殷耀揚想要親自送她回家的,但是因為她很堅持,于是他便替她安排了車子,讓司機老宋將她安全護送到家。
下了車,丁淇立馬直奔三樓公寓,開門進屋。
「小淇啊!」正準備出門上班的丁梓柔看見女兒回來了,忙追在後頭問道︰
「-昨晚怎麼沒回來睡覺?-跟那位先生上哪去了?-……哎呀!」她忽然大呼小叫。「-這身衣服是怎麼回事?-自己的衣服呢?……女兒,-別一直走,回答媽媽呀!作天晚上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丁淇一句話也不說,直接進房關上門,落鎖。
她撲倒在床上,雙手抱住棉被,情緒低落得很想尖叫。
媽的!
她怎麼會這麼倒霉?活了二十幾年,難得下定決心要談一場轟轟烈烈的戀愛,沒想到,卻踫上這麼烏龍的鳥事……真是衰到家了!
不過,說來說去,這也要怪她自己!誰教她這麼粗心,沒把那兩個人聯想在一起……不,她確實懷疑過,只是憑她的智面根本就不可能發現什麼,總之,這一切都是她自找的,她是豬!一頭該死的大笨豬!
想到殷耀揚遲早會知道她和他父親的「女人」的關系,她就覺得渾身乏力,好想拿把刀自我了斷算了。
真氣人!早知道她就一口答應殷耀揚的求婚了。
他現在應該不可能會娶她了吧?所謂「恨屋及烏」,在知道她的身分之後,他一定氣死了,搞下好還以為她是故意欺騙他的呢!
唉……
坐在明亮寬敞的客廳中央,殷耀揚薄唇緊抿,不發一語地瞪著茶幾上父親帶來的那盒花壽司。
殷振豐坐在他的左前方,他一會兒把手放在沙發扶手上,一會兒又伸進上衣口袋里找煙盒,明顯地感到不自在。
可悲啊!
想他殷振豐當年怎麼說也是個商場上的梟雄,誰見了他不低著頭,敬畏三分?可是這樣的他,在兒子面前卻是完全吃不開,只要寶貝兒子稍稍擺個臉色,或是冷冷地瞧他一眼,他馬上就氣虛了。
唉!耀揚這點跟他母親還真是一模一樣。想當年,他為了商業聯姻而娶了耀揚的媽,結果,他的人生便從此停留在冬季。直到他們母子倆到國外定居之後,他的人生才又開始有了春天啊!
「其實……」兩人僵持了好一會兒,最後,殷振豐終于忍不住先開口說話。
「我今天來也沒別的事,只是想跟你吃個午餐而已。我們父子倆已經很久沒有坐下來一起吃飯了,這個壽司……這個壽司是『她』做的,你吃吃看,手藝真的很不錯,一點也不輸給外面的壽司師傅……」
「你說……」沒等父親把話說完,殷耀揚便冷冷地問道︰「丁淇是『她』的女兒?你確定?」
他的表情看起來很嚴肅,眉心緊擰著。他從來沒想過世界上會有如此巧合的事情,但它就是發生了!
丁淇怎麼可能會是他爸再婚對象的女兒?這中間是不是有哪里弄錯了?該死的!他真的很難接受這個事實。
殷振豐知道兒子非常在意這件事情,其實,就連他自己也嚇了一跳!他真的沒想到兒子交往的對象居然會是丁淇,前兩天柔柔告訴他,小淇在雄鷹的某個主管底下當助理時,他還笑呵呵地沒什麼特別的感覺,沒想到,事實竟是這樣?他的寶貝兒子愛上柔柔的女兒了?殷振豐偷偷地覷了下兒子的臭臉。天意啊!這一定是天意!老爸愛上媽媽,兒子愛上女兒,這可是雙喜臨門-!況且,耀揚既然都喜歡小淇了,那麼小淇的媽媽他一定也不會排斥,如此一來,他想和柔柔結婚的這件事,不就水到渠成,OK了?
殷振豐頓時龍心大悅。「是的,沒錯。小淇就是柔柔的女兒。我認識那孩子已經快要一年了。前陣子,柔柔向我打听公司里有沒有職缺,所以我就叫她到公司應征看看,沒想到,你們居然就這樣認識了……這真是太巧了,是下是?」
什麼?
殷耀揚驀地抬眼瞪住父親。
搞了半天。原來這一切並不是巧合?他之所以能和丁淇相識,竟然是拜他父親在外面風流所賜?這會不會太諷刺了?他垂首,用手支著額頭,哭笑不得地搖著頭。殷振豐知道兒子還需要一段時間來接受這個事實,于是他識相地決定先離開,讓兒子一個人靜一靜。
他起身,慢慢地朝門口走去。「耀揚,爸爸先回家了,那個壽司……你等餓了再吃,不要浪費了。」無論如何,那是柔柔的愛心,扔掉了,他會很心疼的。
自從那天以後,丁淇就沒有再到雄鷹去上班了,她不接家里的電話,還把手機也關了,藏到衣櫥深處。
她很鴕鳥地不想知道殷耀揚到底有沒有找過她。她寧可騙自己,是因為電話一直都不通,所以他才聯絡不上她,她寧願這麼想,也好過承認自己失戀了。丁淇的情緒很低落。可惡!她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沒種了?因為愛情,向來天不怕地不怕、光明磊落的她,居然膽小到連電話都不敢接,真是窩囊透了!
他們的事情,丁梓柔很快就從殷振豐那里听說了。身為一個母親,她自然把女兒的終身大事看得比什麼都還重要,女兒還有大半個人生要過,做媽的無論如何都要讓女兒幸福才行。
「媽已經決定了,媽以後不跟殷叔叔見面了……」
這天晚上,當母女倆一起在廚房里洗碗的時候,丁梓柔忽地這麼說道。
丁淇停下擦干盤子的動作,轉頭望著母親。「為什麼?」
「因為,媽覺得自己跟殷叔叔好象有點合不來,我不是說他不好,只是……這種事情要講緣分的嘛!是不是?」是才有鬼咧!丁淇抿著唇,扔了抹布,放下盤子,老大不高興地轉身瞅著母親。「媽,-老實說吧!-是不是為了我才要跟殷叔叔分手的?」
「不是,-別胡思亂想。」
「我胡思亂想?是嗎?」鬼才相信。「如果真的是殷叔叔不好,那我絕對百分之百贊成你們分手,我還可以幫-去揍他。但如果-是為了我才決定不跟他來往,那就不必了!因為,這麼做也改變不了什麼。」
丁梓柔好懊惱地皺起眉頭。「為什麼?媽覺得你們兩個很適合啊!殷耀揚是個很不錯的年輕人,難得有這麼好的男孩子喜歡-,-為什麼不試著積極一點?如果兩人之間有什麼誤會,-可以主動去跟他解釋呀!這麼容易就放棄,怎麼可以呢?」
「厚!我說了這不是我的問題嘛!」丁淇忍無可忍地翻了個白眼。「算了算了,不說了!」轉身,氣嘟嘟地走出廚房。
這種事情,說了別人也不會懂!
她回房間換了衣服,拿著鑰匙和包包走出來。
「媽,我出去了。」
丁梓柔從廚房探頭出來。「出去?這麼晚了去哪呀?」
丁淇一邊開門一邊說道︰「去方大哥那里。我問過了,他現在正好缺人,所以我從今天可以開始回他店里上班了。」說完,轉頭對母親揮揮手。「我走了,掰掰!」然後大門隨之關上。
「等等啊!小淇!」
唉呀!這下真的槽了!
丁梓柔兩手濕答答的,著急地在廚房里來回踱步。
怎麼辦?女兒好不容易才辭了那里的工作,現在居然又說要回去上班?不行不行,她得想個辦法阻止她才可以。
早上十點,在雄鷹總部的十三樓,一間足可容納五十幾人的大會議室里,所有的重要干部一個接一個地排排坐著。會議桌的盡頭,大面落地窗的前方,總經理殷耀揚正在審視掌中的手機外殼樣品。
鉅豐模具公司的老板張大業,和他的業務王管就坐在一旁,滿頭大汗地等候結果宣判。
殷耀揚拿起擺在面前的各式產品,不發一語地看了又看,濃眉深鎖。
「張老板。」過了很久之後,殷耀揚終于抬起頭來,看著坐在自己右側的鉅豐老板。「我想,我們的合作案可能要再緩一緩……」
「咦?!」張大業一听,當場大受打擊。「殷……殷總經理,您對我們的產品是有什麼意見嗎?」他們已經很盡力在做了呀!難道這樣還達不到雄鷹要的水準?
「問題不是出在產品。」殷耀揚放下手中的樣品,往後靠坐在椅背上。
「那、那是……」
「同樣品質的東西,景榮報的價卻比你們要低上許多,在這種情況下,我們是不可能把訂單轉給你們的。」做生意本來就是如此,利益永遠是優先考量。
「那……」張大業掙扎地握緊拳頭。「我們把價錢再壓低一點呢?」
殷耀揚淡笑著搖搖頭。「張老板,你們公司已經開出了底價,再低,你們就沒利潤了,你何必做虧本生意?」他們已經派人調查過了,鉅豐的資本額原本就不高,公司規模也不夠大,日前更一度傳出瀕臨倒閉的消息。在這種情況下,他們就算硬著頭皮接下雄鷹的訂單,也未必能如期交出貨來,更別提要起死回生了。
張大業被踩到了痛處,他低頭,整個人像泄了氣的皮球,癱坐在椅子上。
殷耀揚看了他一眼,沒再說什麼地起身,走出會議室。
「總經理,」他的秘書從後面追上來。「有一位丁女士想要見您,因為沒事先預約,所以我沒讓她上來。」
丁女士?丁……
殷耀揚臉色微變地停下腳步。「她人呢?」
「應該還在樓下,總經理,您要見她嗎?」
「立刻請她到我辦公室來!」
黑色的進口軟皮沙發上,坐著一名溫柔婉約、氣質高雅的中年婦人。
殷耀揚見過她,她就是丁淇的母親,他父親口中打算再婚的對象。他不確定她今天來是為了什麼事情,不過,和先前父親的那些女人不同的是。見到丁梓柔,他的心情並沒有想象中的不悅,他不排斥她,這一點,連殷耀揚自己都感到有些訝異。應該是移情作用吧?他想。因為丁淇的緣故,他很難去討厭這個面容慈善的婦人,盡管她是他最憎惡的、父親「在外面的女人」。
他深吸口氣,待秘書將茶水放好之後,才開口道︰「丁太太……不,丁女士,請問您今天來有什麼事嗎?」他禮貌地問。
聞言。丁梓柔那雙和女兒神似的漂亮眸子猶豫地眨了眨。「其實……我是為了小淇的事情來的……」丁淇?殷耀揚的神經立刻繃緊。他濃眉聚攏。「丁淇怎麼了?她出了什麼事嗎?」才兩、三天不見,難道她出了什麼意外?
這幾天,他一直為了小淇和他父親以及丁梓柔之間的關系而感到困擾,所以遲遲沒跟她聯絡;他以為她會懂得他的心情的。難道,他錯了?
他下意識地握緊拳頭,眼中不自覺所流露出的擔憂,讓丁梓柔看了好感動。她確定這年輕人對她女兒還是有感情的。
「沒事,小淇她很好,你不要擔心。」她忙下迭地解釋道。「我來是有別的事想拜托你。」「別的事?」聞言,殷耀揚一顆懸著的心終于放下。
只要丁淇沒事就好,沒事他就放心了……轉頭,瞥見丁梓柔飽含笑意的眼神,他俊臉驀地一紅。
「咳……您有什麼事要我幫忙?請說吧!」他假裝沒事地端起咖啡,喝了一口。
丁梓柔深吸口氣,看著他。「我能不能先問你一個問題?」
他點點頭。
「你……跟我們家小淇,已經進展到什麼程度了?」
「噗!」殷耀揚一听,當場被熱咖啡嗆到,深褐色的液體噴了一地,連衣服都沾到了。
「哎呀!小心,別燙傷了。」丁梓柔忙上前替他接下杯子,放到茶幾上,然彷又拿來自己的手絹,替他擦去嘴角和衣服上的咖啡漬。「喝東西不要這麼急,會嗆到的,你這衣服可能要月兌下來了,染到咖啡的話,要馬上處理才行,不然會留下污漬的……」她嘮嘮叨叨地,渾然未覺殷耀揚的臉色已經變了。
這感覺,好熟悉。
他想起自己的母親,印象中,她也是很愛嘮叨,常常沒事就追在他的後面跑,叫他不要這樣、不要那樣……
心坎微酸,他抿唇,倏地站了起來。「抱歉,我上樓換件衣服。」然後快步離開了辦公室。
總覺得,內心深處好象有什麼東西。一點一滴地在融化了……
殷耀揚月兌掉髒了的襯衫,扔到一旁,然後從衣櫥里拿來另一件套上。他一邊扣扣子,一邊低頭看地上的那件衣服,看著看著,忍不住就走上前。將它拾起,輕放到桌上。
或許父親這次真的說對了,丁梓柔,是個好女人。
她不像之前的那幾任。那些女人,只會在男人面前賣弄風騷,除了想盡辦法花光他父親的錢以外,腦袋里根本什麼東西都沒有,愚蠢無知又令人作嘔。丁梓柔跟她們不一樣,她應該是個很傳統的女性,在她身上,他看見一個女人應有的矜持和溫柔,也看見了……他母親的影子……他真的沒辦法討厭她。他搭電梯下樓,心中一直縈繞著父親要再婚的這件事。直到電梯門再次打開,他的心中,也同時有了決定。
「啊?他回來了!」听見開門聲,站在電梯外的丁梓柔立刻回過頭來,她身旁還有另一個男人,是鉅豐的老板張大業。
「張老板?你怎麼到我辦公室來了?」殷耀揚納悶地挑眉。
「他有事要找你。」丁梓柔輕聲道。
張大業臉色哀淒地垂下肩膀。「不,沒有……我沒什麼事,我要走了,不好意思打擾你,殷總經理,再見。」說完,他低頭,依依不舍地看了丁梓柔一眼,然後才步履蹣跚地離開了。
回到辦公室後,殷耀揚問丁梓柔。「你們認識?」他敏感地察覺到事情有些不對勁,張老板看丁媽媽的眼神,好像充滿了濃濃的感傷,為什麼?
丁梓柔低頭,過了一會兒,才開口道︰「他……是小淇的爸爸。」
什麼?殷耀揚詫異地張大眼楮。
「這件事,請你不要告訴小淇。她對她爸一直很不諒解,我不想讓她知道我們已經見過面了,否則她一定會很生氣的。」
「我明白。」他點頭,訝異的感覺久久無法自心中散去。「-知道張先生是為了什麼事情來我們公司嗎?」
「嗯,他大致都跟我說了。」
「那麼,-希望我怎麼做?」
丁梓柔抬眸,不明所以地望著他。「我不懂你的意思……」
「我有能力讓他的公司起死回生,也可以讓他從此一蹶不振、潦倒落魄過完余生,-覺得我應該怎麼做?」或許該說,他應該怎麼做,丁淇才能化解她心中的仇恨,從此走出她父親帶給她的陰影?
「你……」看著這個只比自己女兒年長不過十歲的年輕人,丁梓柔一時之間竟說不出話來。
怪不得,殷振豐每次一提到這個兒子,臉上就有著說不出的驕傲和自負。這個年輕人果真很聰明、很厲害,怪不得小淇會心儀于他。
「你是真的愛我們家小淇,對吧?」
「……」後者選擇沉默不回答。
沒關系,丁梓柔就當他是默認了。「我懂我女兒,如果你是為她好,那麼……就請你幫幫張大業吧!」
「-確定?」丁梓柔點點頭。
「好,我明白了。」
「謝謝你。」她感激地望著他。「說真的,我很高興小淇交往的對象是你。我那孩子雖然沒什麼心眼,但她脾氣太沖,做事也欠考慮,常常不知不覺就為自己惹來一身麻煩。如果有你陪在她身邊的話,我會放心許多。」
聞言,殷耀揚只尷尬地紅了臉,他轉頭看向別處。
丁梓柔繼續說︰「我跟振豐的事……我知道你不太贊成,但是你放心,我們不會結婚的。我們都這把年紀了,結不結婚其實沒有什麼差別。但小淇不同,她還年輕,而且她是我唯一的孩子……我真的希望她快樂。」
殷耀揚慢慢地回過頭來。「-想跟我說什麼?」
「我想說的是……只要你能讓小淇幸福,以後,我可以不跟殷振豐見面,我不會再造成你們的困擾了。」她溫柔但堅定地說道。殷耀揚听完,沉默了好幾分鐘。
「這就是-今天來的目的?」她就是來告訴他這些?!
丁梓柔點頭。「對。而且,我還想拜托你替我勸勸小淇。」
「勸她?」她又怎麼了?
「小淇又回到之前的酒吧工作了,你也知道那種地方實在不是什麼正經的場所,她一個女孩子在那邊上班,我真的很不放心。所以.能不能麻煩你替我勸勸她,叫她別再做了?」原來是為了這件事。殷耀揚抿唇,似笑非笑地搖搖頭。那丫頭怎麼又跑回PUB工作了?她是不是真的以為他們之間已經完了,所以連聲招呼都不打,便自動離職了?她寧可躲著,也不敢來見他嗎?
他無奈地笑嘆口氣。「我明白了,我會去找她的。」
也該是時候,把那丫頭抓回他身邊了。